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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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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秋收如同打仗,其實一點也不誇張。在過去的半個多月時間裏,莊園上下人等幾乎都脫了一層皮,一個個曬得黑黝黝的,有的因為辛勞瘦的皮包骨頭。高強度長時間的勞作,讓許多百姓都累的病倒了。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要拖著病體乾活,因為時間不等人,天氣不等人。

這些糧食不光是主家的,也是他們全家老小的口糧。雖然隻能得到一小部分的糧食,但摻和著其他雜糧,一家老小活命就靠這些糧食了。

特別是在今年這種情形下,很可能爆發饑荒。到時候哪怕隻有一口粥喝,那也比在外乞食,挨凍受餓要好的多。

佃農們心裏其實都很慶幸,今年東湖莊園能有收成。比之其他莊園佃農的顆粒無收,那已經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脫了一層皮,曬成了黑瘦黑瘦的,但是有的人例外。那便是李徽帶著的幾名護院。這幾個人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半個月時間,別人掉幾斤肉,他們倒好,一個個長胖了許多。又躲著太陽,變得又白又胖。

李徽當初為東湖莊園引水的時候,這裏的百姓對他印象很好,畢竟是這個少年出的主意。但是這段時間,那些好感已經完全消耗殆儘。李徽和這幾名護院在東湖莊園裏可以說已經是人見人嫌,狗見狗煩了。

八月初四午後,最後一車糧食入庫之後,一切塵埃落定。所有人都心情愉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令所有人慶幸的是,糧食入庫之後不久,便變了天色。不到一個時辰,便落起小雨來。所有人都說,這是老天爺都賞臉。但凡這雨早下一天,糧食便無法曬乾入庫,便很是麻煩。而現在,天下下刀子也不打緊了。

南宅管事韓庸又宣佈了一個好訊息,東翁念及眾百姓十餘日來的辛苦,今晚將在莊園準備飯菜犒勞眾百姓,不但有飯菜,還有酒肉。

韓庸還說,東翁說了,明日他將前來查驗收穫。待檢視了糧食之後,東湖莊園管事盧方便著手按照每一戶種的田畝分發糧食到戶。

訊息一宣佈,百姓們頓時歡聲雷動。每年最高興的便是分糧食的時候,那是百姓們最關心的頭等大事。至於酒肉飯菜會餐,那倒是錦上添花的事。但能吃一頓酒肉,顯然也是難得的事。要知道百姓們尋常一個月也捨不得吃一頓肉,喝一頓酒。

韓庸說話算話,傍晚時分,在濛濛秋雨之中,便有數輛大車載著酒肉青菜來到莊園曬場上,在篷布搭起的巨大帳篷下,支起大鍋開始煮飯燒菜。

百姓們也自發的幫忙,一頓供數百人吃的大宴席在天黑之後熱熱鬨鬨的開始了。

肉雖然不是什麽精細牛羊肉,隻是一些肥膩的豬肉。酒也不是什麽好酒,而是一些雜糧酒,還含有許多雜質,滋味也不好。但是有酒有肉還挑剔什麽?開飯之後,眾百姓儘情吃喝,歡聲笑語不絕。雖然無桌無席,天上還下著牛毛小雨,但百姓們或坐或蹲或站在小雨中吃喝,絲毫也不影響心情。

莊園庭院的屋子裏也擺了幾桌酒席。但這幾桌酒席便和外邊那些酒席不同了,那是正兒八經的酒席。牛羊肉雞鴨魚,時令菜蔬滿桌。喝的酒是紹興的‘女兒酒’,那是一種高度的黃酒,極為上頭。

大晉士族愛喝酒,這種酒更是南方士族們的最愛,因為入口甜香,但是酒意綿長,讓人長時間保持一種熏熏的狀態。能喝到這種酒,那也是屋子裏這些南宅仆役和護院們的榮幸。

李徽帶著護院單獨坐一桌,這是韓庸特意安排的。六個人安排了兩大壇酒,可謂是照顧之極。眾人觥籌交錯之際,韓庸端著酒碗來到了李徽等人喝酒的小屋裏,一屁股坐在草蓆上。

眾護院有些發愣,都停止喧嘩看著韓庸。

韓庸擺手道:“你們自行吃喝,我和李副管事說幾句話而已,莫要管我們。”

幾名護院這才放心,繼續吃喝。韓庸笑眯眯的對李徽道:“李家小郎,我是特意來向你敬酒的。”

李徽笑道:“那可不敢,怎敢讓韓先生向在下敬酒。豈不折煞在下了。”

韓庸歎道:“你瞧,這話便見外了。你我同在顧家做事,又都在南宅之中,你我可算是同屬之誼。我知道,之前你我之間有些誤會,你對我或許有些不滿。之前我也對你有些誤會,所以才導致了一些不快。哎,都是誤會。今日秋收大事完成,人人都很開心。我也借著今日這個機會來向你道個歉,求得原諒。咱們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今日咱們同心協力,效忠主家,效忠東翁,將南宅的事務都處置好。你看如何?若是賞臉的話,咱們便乾他幾杯。”

李徽嗬嗬笑道:“韓先生賞臉,我豈敢不尊,那豈非是不識抬舉了。其實咱們之間也冇什麽恩怨,無非是些誤會罷了。既然韓先生心懷廣博,我也不能小肚雞腸。來,咱們乾一杯,以後齊心協力便是。”

韓庸哈哈大笑道:“好。難怪東翁器重你,果然少年俊傑,拿得起放得下。乾。”

韓庸端起酒碗一口乾了,李徽也笑著舉杯一口乾了。

韓庸笑眯眯的道:“今年東湖莊園收穫稻米三萬八千石,雖然比以往少了些,但是以今年的情形,那已經是非常好的收成了。這些都得益於你李老弟。我是真佩服你,你是怎麽想出那些法子的。今後可得多指教指教,我也學些辦法。”

李徽擺手道:“都是運氣,都是運氣。不必再提。”

韓庸擺手笑道:“好,不提了不提了。咱們今日隻喝酒。來來來,再開一罈酒,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李徽笑道:“晚上還要值守呢,怕是喝醉了不好辦事。”

韓庸嗬嗬笑道:“糧食都入倉了,你怕個什麽?之前你不是擺了空城計麽?大不了再擺一個空城計便是了。”

李徽嗬嗬的笑。韓庸道:“罷了,咱們一起共飲一碗便是。為表誠意,我替你們斟酒。”

韓庸起身拿起酒罈子捧起來,先給自己斟了一碗。正要探身去給李徽斟酒,忽然身子一個趔趄,手中酒罈滑落地上,哐噹一聲碎裂成片片,還剩下的半壇酒也儘數灑了。

韓庸哎呦一聲叫道:“這是怎麽了?看來我醉了。浪費了這半壇酒了。哎,上了年紀了,就是不成了。手都不穩了。來人,再送一罈酒進來。”

李徽微笑道:“韓先生隻是太高興了罷了,冇什麽大不了,半壇酒而已。”

韓庸點頭嗬嗬而笑,扯著嗓子朝外叫,外邊一名仆役很快搬了一罈酒進來,酒罈在外邊已經開了泥封。韓庸這回不親自去斟酒了,指揮仆役給每人斟了一碗。

“來,各位,滿飲此碗。都不許耍賴,必須喝光。”韓庸端起酒碗道。

李徽端起酒碗來,幾名護院也跟著端起酒碗來,在韓庸的目視之下一飲而儘。

韓庸哈哈大笑,仰脖子喝光碗中酒,拱手道:“李副管事,諸位,儘興吃喝,韓某去別桌招呼招呼。”

李徽微笑點頭拱手相送。韓庸笑眯眯的起身出門而去。

這一場宴席吃到了近二更時分才結束,佃農們其實早就吃喝了個飽散去了。天下著小雨,又辛勞多日,再喝些酒,正是睡個安穩覺的時候。

鬨騰的是南宅和莊園的管事跑腿的仆役們,但灌了大量黃湯之後,也都一個個醉醺醺的散了。很快,整個東湖莊園陷入了安靜之中。細雨之中,房舍處處鼾聲四起,再無任何喧嘩。

韓庸中途退場,坐在一間小屋裏閉目養神。待宴席散去之後,韓庸卻起身出門,打著一盞燈籠慢慢的走到院子裏。東邊李徽等人喝酒的小屋子裏亮著燈,韓庸走到門口,伸手輕輕敲擊了兩下,無人應答。

韓庸伸手輕輕一推,門開處,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屋子裏一片狼藉,木桌上一堆殘羹剩菜,酒罈子打翻在桌上,酒水淋漓。混合著酒氣和臭味的氣味讓人作嘔,韓庸伸袖子掩住了鼻子。

李徽和五名護院以各種姿勢趴在桌子上,鼾聲如雷鳴一般。

韓庸麵露冷笑,沉聲叫道:“李副管事……李副管事?醒一醒,醒一醒。”

回答他的隻有震天的鼾聲。韓庸走了進去,伸手一扒拉靠近門口的一名護院的身體,那護院跟一灘爛泥一般的滾到地上,滾在滿地的狼藉之中依舊冇有醒來。韓庸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用燈籠照著他的眼睛,那廝也冇有醒過來。

“哼!睡吧,睡吧。都好好睡一覺,或許,這是你們這輩子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韓庸冷笑嘀咕著,轉身出門,還細心的替他們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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