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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公子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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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年前(即高昌國永昌六年),公子墨椽鬼鬼祟祟地進了宮。

孤竹宣王墨喜見幼弟這般模樣,詫異地問:“瞻前顧後、慌慌張張的,怎麼回事?”

墨椽跪道:“啟稟王上,臣弟有要事稟報,還請王兄屏退左右!”

墨喜照做,墨椽這才支支吾吾地說:“王上,臣弟偶然聽聞將作監的人說敖兄……公子敖似有不臣之心。”

“公子敖?”墨喜眯了眯眼睛,道:“你不會弄錯吧?他可是寡人的親弟弟,寡人一直待他不薄。”

“王上明鑒,臣弟豈敢誣衊公子敖,他也是臣弟的親哥哥。可是將作監的那人是公子敖的心腹,他說公子敖最近研製出了一種殺傷力極大的武器,比普通的弩機射程更遠、殺傷力更強,還不需要過人的臂力……”墨椽道。

“這是好事啊,在哪兒?寡人要看看。”墨喜打斷他道。

“王上,這正是臣弟想說的,既然研製出這等殺器,他為何不報與王上知道呢?據那人講,公子敖早在十幾年前就有了構思,終於在幾個月前做出了這個東西,王上您想啊,他為什麼不上報?”墨椽道。

墨喜道:“或許這件武器還不成熟?椽,你不要胡亂猜測,敖是我們的兄弟。”

“王兄,我……”

“好了,”墨喜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是非對錯寡人自有分辨。”

次日,墨喜派去調查墨敖的人帶了兩個人回來複命,一個是墨椽口中的那位告密者——墨敖的親傳弟子薛無傷,另一位是墨敖的家仆忠兒。墨喜先召來薛無傷問話,得到的結果與墨椽說的大致不差,又喚來忠兒細細盤問,問他墨敖每日幾時出門、幾時歸家、在家做些什麼、見了什麼人。當他聽到忠兒口中說出大將司馬涓的名字時,不由得皺了皺眉。

又過了三日,墨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兵包圍了將作監和公子敖、司馬涓二人的府邸,以謀逆罪將二人滿門抄斬,又將將作監的工匠全數帶走,直到一個月後才陸續放回一半人。至此,公子敖謀逆案宣告結案,公子敖也從人人豔羨的將作大監變成了孤竹國的禁忌。

“薛無傷和忠兒都是你安排的人吧?”墨午問。

墨椽點頭道:“是的。”

墨午又問:“此二人一個是敖叔公的親傳弟子,一個是侍奉他多年的家仆,想必與他十分親近,你是怎麼籠絡他們的?”

墨椽冷笑一聲,道:“老臣的這位敖兄長一門心思隻在匠作上,對於人情世故那是一竅不通,他恐怕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得罪這兩個人的。”他見墨天工在一旁興致缺缺,便道:“天工,你也聽著點,不要隻顧製器這一件事。”

“啊?”墨天工茫然地應了一聲,被墨午瞪了一眼。

墨椽道:“敖兄長有兩位親傳弟子,大弟子便是這個薛無傷。他入門最早,天資聰穎,又肯用心學,師徒二人相處得很融洽。但自從二弟子程大器入門後,這一切都變了。”

“程大器?我見過他做的一個吉金夔龍紋簋,精妙無比,很難想象當時他才二十幾歲就有這樣的手藝。”墨天工忍不住插嘴道。

墨椽道:“正是。如果說薛無傷的資質是萬裡挑一,那程大器就是百萬人中也難有其一。同樣一個步驟,程大器隻要看師父做一遍就能掌握,而薛無傷則要反覆確認好幾次。這已經很難得了,但比這更可貴的是程大器的想象力。薛無傷也設計過不少器物,但從整體風格到細節總脫不了公子敖的影子,他總是笑稱師父的手藝博大精深,自己能學到的不過皮毛而已,公子敖也接受他的這一說法。但程大器就完全不一樣,他的想法天馬行空,創意源源不絕,做出的吉金器大有青出於藍的趨勢,敖兄長也從不吝嗇對他的讚賞。如此一來,薛無傷這個首席弟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將作監的工匠中不乏阿諛奉承、拜高踩低之人。他們見程大器受寵,便一味地討好他,時常把薛無傷撇在一邊。而程大器的性子和他師父如出一轍,隻知埋頭苦乾,不曾顧及師兄的感受。他經常在師父麵前駁斥薛無傷的設計、指出他的缺點,弄得薛無傷很下不來台。慢慢地,薛無傷對師弟的感情從疼愛變成了忌恨,也因為師父偏愛師弟而恨上了師父。”

“妒忌猛如虎啊。”墨午不禁歎道。

“至於那個忠兒,”墨椽道,“他原本是個忠心不二的人,因而得到了公子敖的信任,讓他出入跟隨。他與府中的一位美貌婢女情投意合,私定終身。可後來公子敖的女兒出嫁,此女被作為陪嫁丫鬟送走。忠兒去求過公子敖,而公子敖本來已經答應,卻因為諸事繁雜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到了他女兒出嫁那天,那位婢女還是被送走了。忠兒跑去問公子敖,彼時公子敖一門心思撲在改良火器上,漫不經心地對他說了句:‘這事兒就算了吧,以後我再給你做一門好親事,像這等姿色的女子總是有的。’忠兒自知此事已不可挽回,隻好找了個冇人的地方大哭一場。自此他明白了,他和他的相好在公子敖的眼中就如同貓狗和器物一般。那是什麼樣的待遇?主人高興了就捧在手裡玩賞兩天,不高興了可以晾在一旁甚至砸碎,若遇到了喜歡它們的客人,主人還會隨時將它們轉送他人。他的忠心就好像丟進水裡的石頭,除了聽到一聲響之外,再無其他。”

“奴仆雖通器物買賣,但他們畢竟是人。”墨天工歎道。

墨椽接著說:“我很快就拉攏了這兩個人。對薛無傷,我承諾他,隻要我當上了將作大監,就任命他做監丞。對於忠兒,我承諾事成之後讓他脫離奴籍還他自由身,還會送他安家的田產和錢糧。我甚至替他打聽到了那位婢女的下落。當聽聞那女子被男主人收了房,還生下了孩子之後,他沉默片刻,答應了我的條件。”

“那司馬涓呢?”墨午又問。

“司馬涓?咳咳……”墨椽咳嗽幾聲,笑道,“那是他自己找死!他本是莊王的愛將,又手握重兵,宣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還不知收斂,一有機會就找公子敖商討兵器製作的事。本來嘛,領兵之人關心軍械的事也屬正常,但在宣王兄眼中就成了二人密謀造反,這可怨不得我!”

“怎麼怨不得你!”墨天工憤然道:“如此說來,敖叔公本無謀逆之心,是你串通薛無傷和忠兒算計了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和他一樣是公子,有封地有俸祿,衣食無憂。他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就為了區區一個將作大監的職位?”

“哈哈哈,咳咳咳……”墨椽仰天大笑,咳了許久方纔止住,手指著墨天工道:“你也快五十歲的人了,怎麼如此幼稚?”

“天工,你閉嘴,寡人還有話問他。”墨午問道:“寡人還有一事不明。常言道:‘斬草必除根’,為何你們將敖叔公滿門抄斬卻唯獨放走了公孫驚?不要說你們來不及抓捕,我們孤竹國傳遞訊息的速度天下無雙,王命隻需幾個時辰就可從宮裡傳達到邊關,公孫驚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唉,老臣也想抓他,但是冇有辦法。老臣的獨子卯自幼與驚一同長大,親密非常,是他放走了公孫驚。他還以自己的性命要挾我不得追殺,我隻好放棄了。唉,逆子!逆子!”

從公子椽的住處出來後,墨天工忍不住問墨午:“王兄,我還是不明白,老叔公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將作大監的位置陷害敖叔公?況且,他的安排並非天衣無縫,宣王大父隻要再多找幾個人問問,說不定就能發現敖叔公是被陷害的了。為什麼大父不再找彆人瞭解情況呢?”

墨午淡淡一笑,說:“叔公說你幼稚,還真冇說錯。你可知當年敖叔公在世的時候,椽叔公偷偷倒賣過多少將作監的原料?敖叔公雖不常查賬,但天長日久,虧空的窟窿越來越大,很快就填不上了。更何況

其中有一些還是我國明令禁止對外出口的緊要物資,與其坐等被查出來受刑,不如先下手為強。”

“那大父他……”

“好了天工,寡人乏了,你回去吧。”墨午抬手打斷了墨天工的問話,將他打發走。

眼看著墨天工走遠了,墨午笑著揉了揉太陽穴。墨天工的問題他知道答案,隻是說不出口。孤竹人世代勤勉,從民間到王室皆是如此,即使貴為公子,如果做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閒人,也會被全國上下所唾棄。因此,孤竹國曆代有為的公子們大體有兩條路:從政或是做工。與其他國家一樣,孤竹國也奉行嫡長子繼承製,有望繼承王位的公子自幼被安排學習詩書禮樂,而那些即位無望的公子們則早早地開始學習工藝。孤竹國曆史上不乏政變,每逢政局動盪,學習詩書禮樂的公子們免不了牽扯其中,少數人成功上位,多數人性命不保,而學習工匠技藝的公子們反而能獨善其身。漸漸地,一些低位宮嬪為了讓兒子免於災禍,便索性在兒子出生之後央求國君給他們起了帶有工匠性質的名字,以示對王位絕無覬覦之心,久而久之,便成了孤竹國王室的一種默契。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孤竹莊王有九子,其中長公子喜和公子敖分彆為兩位寵妃所生,其餘公子均為地位卑微的嬪妾甚至宮娥所生。那七位公子都以木石器物為名,以學習技藝為主,公子椽便是其中一位。從名字上就能看出,莊王對公子喜和公子敖寄予厚望。事實也是如此,對於立誰為太子一事,莊王一直舉棋不定。他的猶豫導致兩位寵妃各懷私念,朝中大臣也漸漸分成兩派。平心而論,莊王更喜歡公子敖,因為他性格沉穩、耐得住寂寞,不像公子喜有些陰晴不定。但人算不如天算,隨著年齡漸長,公子敖偏偏對金屬器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王位則無動於衷。莊王無奈,隻好立公子喜為嗣。這位公子喜便是後來的孤竹宣王。由於奪嫡之事的影響,即位後的宣王雖然封公子敖做了將作大監,卻一直對他不冷不熱,反而對同在將作監的其他幾位公子動輒封賞。更令宣王感到不安的是,公子敖給自己的長子起名為“驚”,這又是一個與匠作無關的名字。於是,他暗地裡增派了許多人手監控公子敖。對於王兄的這些小動作,公子敖全然不在意,一門心思鼓搗他的金屬器,以為自己問心無愧就能得到善終,哪裡知道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公子椽,以致殺身滅族之禍。

“幸好我這個傻弟弟心思單純,給我省去了不少麻煩。”墨午心道。

得知公孫驚為高昌國效力,孤竹國朝野震驚。有好戰者提議:“既然高昌國藏匿我國叛賊,又用叛賊所做的武器殺死我國士兵,這是**裸的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王上,臣建議,應儘快發兵,討伐高昌國。”

丞相和領兵的大將卻極力反對:高昌國的國力和軍力本就在孤竹國之上,如今又有了火槍火炮更是難敵。更何況,高昌國的一支小股部隊就已經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戰力,如果這些槍炮隻是高昌**械的冰山一角呢?如果爆發大規模戰爭,僅憑孤竹一國恐不能敵,而一旦向他國求援,問題就更大了。如今天下隻剩四國,孤竹國和鐘離國互為依靠,如果向鐘離國求援,他們看在唇齒相依的份上八成會出兵。但如此一來也就給了渤海國出兵鐘離國的機會。如果他們參戰,局麵就成了二對二,孤竹國依然處於下風。恰逢此時,房如樨來到丹丘,聲明隻要孤竹國從楓糖五縣撤軍,並承認他們獨立,高昌國便會打開三河走廊放他們通過,絕不為難這些守軍,兩國的恩怨也就此一筆勾銷,高昌國將與孤竹國友好相處。孤竹國君臣關起門來商討了三天,無奈地同意了。就這樣,楓糖五縣先是宣佈獨立,後自願併入高昌國,是為魁郡。

注:孤竹國傳遞訊息的方式是相隔五十裡建高台,以獨特的火光為號,類似摩爾斯碼,結合八卦,長亮一次為陽爻,短亮兩次為陰爻,組成幾張四相、八卦或六十四卦圖。

舉例:通緝公子敖。

第一幅八卦表示什麼類型的指令,例如:通緝令。

第二幅八卦表示對逃犯采取什麼措施,如:禁止出境,格殺勿論。

第三幅和第四幅聯合起來表示被通緝的對象是誰。

第三幅用四相展示:宗室、貴族、朝臣和外國人。

第四幅用六十四卦表示具體哪一個人,朝廷每月更新一次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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