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正小說
  1. 和正小說
  2. 其他小說
  3. 樊不多奇聞怪談
  4. 第21章 仙騎

第21章 仙騎


-

唐朝天寶年間,陳義郎的父親陳彝爽和他的好友周茂方,都是東洛福昌縣的同鄉學霸,兩人在同一書院苦讀多年。陳彝爽高中科舉,榮歸故裡,娶了郭愔的女兒為妻;而周茂方卻屢試不第,隻與陳彝爽保持著深厚的友情,互相扶持。後來,陳彝爽被任命為蓬州儀隴縣的縣令,但他的母親捨不得老家,不願意隨兒子赴任。臨行前,郭氏親手編織並染色了一匹縑布,裁成衣服準備送給婆婆,卻不小心被剪刀劃傷了手指,血跡沾染在衣服上。她告訴婆婆:“媳婦嫁進門七八年來,早晚伺候,如今要隨丈夫去外地做官,遠離您左右,心中萬分不捨。這件親手做的衫子上,不小心留下了剪刀傷的血痕,怎麼也洗不掉。請您看到這件衣服,就記得兒媳的好。”

婆婆聽後也是淚流滿麵。陳彝爽堅決邀請周茂方一同前往赴任。當時,他們年僅兩歲的兒子陳義郎天真可愛,周茂方對他疼愛有加,視如親生。當他們離儀隴五百裡的時候,麵臨險峻的山石階梯和浩渺的巴江。兩人牽著馬慢慢步行,邊觀賞風景邊攀援而上。然而,就在山路陡峭狹窄處,周茂方突然起了歹心,趁陳彝爽不備,抽出金錘猛地砸向他的額頭,然後將他推入湍急的江水中。周茂方故作悲痛狀,大聲哭喊:“我家內有急事,要回北方,冇想到馬受驚嚇,導致長官不幸遇難,這可怎麼辦啊?”

當晚,陳彝爽的妻子郭氏以及仆人們設宴祭奠,周茂方也在場假意痛哭。他提議道:“事情既然已經這樣,又能怎麼辦呢?況且世上無人知道真相,我可以暫時代為行使陳彝爽的職權,領取那份俸祿,等時機成熟再北歸,那時再為他舉行喪禮。”

仆人們都被利益誘惑,而郭氏不明事情真相,隻能聽從周茂方的安排,一同赴任並管理仆人。一年過去後,周茂方對郭氏說:“我的心願已達成,誓言絕不會背叛你。”

郭氏內心壓抑著仇恨,卻無法實施報複。周茂方警惕性極高,任期結束後,他選擇在遂州長江附近安家落戶,後來又通過考覈,當上了遂州曹掾。不知不覺,十七年過去了,陳義郎已經長大成人,十九歲了。

周茂方一直覺得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於是用心教育陳義郎,期盼他學業有成。幾年後,遂州任期結束,周茂方帶著陳義郎參加科舉考試。這一年,父子倆選擇了不同的路線參加東都的選拔,周茂方走北路,讓兒子走南路,實際是想藉機試探故鄉的情況。陳義郎在路過三鄉時,曾在一家路邊小吃攤用餐,攤主老太太對他頻頻打量,滿眼慈祥。吃完後,陳義郎準備付賬,老太太卻說:“不必客氣,我看你長得像我孫子,忍不住心疼。”

老太太從衣箱裡拿出一件帶有血跡的舊衫,說是贈給陳義郎,並含淚送彆。陳義郎將這件衫子藏在包裹中,卻對衫子的來曆和父親的往事一無所知。

次年,陳義郎科考落榜,回到了長江邊的家。他母親郭氏無意間發現了那件血跡斑斑的衫子,大吃一驚,詢問陳義郎來源。陳義郎將三鄉遇到老太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母親。郭氏追問老太太的年齡和特征,發現她正是自己的婆婆。郭氏禁不住痛哭失聲,拉著兒子走進靜室,揭露了隱藏多年的秘密:“你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你的父親當年被他殺害了。我一直想告訴你真相,但顧慮你還小,擔心一旦計劃失敗,你也會陷入危險,你父親的冤仇就永遠無法昭雪。現在,婆婆親手留下的這件血漬衫子物歸原主,這不是巧合吧?”

陳義郎聽聞真相,心中波濤洶湧,他悄悄磨礪鋒利的匕首,趁著周茂方熟睡之際,一刀割喉,然後帶著周茂方的頭顱去官府報案。地方長官深感同情,免除了陳義郎的罪責。陳義郎隨後陪伴母親回到東洛福昌,發現婆婆仍然健在,一家人久彆重逢,唏噓不已。他們拿出那件血跡衫子進行確認,婆媳倆相對無言,淚水漣漣。郭氏細心照顧婆婆三年,直至婆婆安然離世。

故事主角楚兒,又名潤娘,堪稱三曲之地的頭牌花魁,不僅貌美如花,還兼具智慧與才情,時不時就能吟誦出幾句膾炙人口的詩句。

最近,楚兒因年華不再,被京城萬年浦的悍匪官老爺郭鍛納入府中,安置在彆院。在青樓時,楚兒任性放縱,名聲在外,但自從被囚禁在郭府後,卻始終未能收斂。郭鍛公務繁忙,加上府邸裡還有正牌夫人坐鎮,所以很少光顧楚兒的住處。每當有過去的相識之人路過,楚兒總會隔著窗戶打招呼,或是派人詢問訊息,甚至送出手帕信箋等禮物。

郭鍛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是親仁世家的後裔,性格殘暴狠毒。一旦得知楚兒的行為,必然會對她施以極其殘酷的鞭撻羞辱。儘管楚兒深受折磨,痛苦不堪,但她的頑固本性並未改變多少。

有一天,楚兒陪著郭鍛逛曲江,兩人前後相距十來步。恰巧,朝廷官員鄭光業(注:昌國公)時任重要職務,也在曲江遇到了他們。楚兒大膽地掀起簾子向鄭光業示意,鄭光業也派人傳話給她。郭鍛得知後,立刻拽著楚兒到了大街中央,掄起馬鞭狠狠抽打她,楚兒的哭喊聲淒厲至極,圍觀的群眾密密麻麻。遠處的鄭光業看得心驚肉跳,後悔不迭,同時也擔心楚兒這次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第二天,鄭光業特意繞道經過楚兒的住所,看看她的狀況如何。果不其然,楚兒已然坐在臨街的窗下,優雅地彈奏著琵琶。鄭光業停下馬來,派人傳話過去,楚兒則送上一張精美的彩箋,上麵寫著一首詩,那語氣詼諧又略帶怨艾:

“前世怕是欠了債,今世結下孽緣栽。蛾眉堪比巨靈掌,柔弱怎敵子路拳。你說有免死金牌在手(注:汾陽王曾擁有鐵券,可免死罪,如今卻冇有,這隻是嚇唬人的話),卻讓我步步難行金蓮步。曲江岸邊昨天與你相見,轉眼便捱了數十鞭。”

鄭光業接過詩箋,也不甘示弱,立馬在馬背上提筆回覆:

“人生就要看得開,彆說冤家不冤家。這輩子甘願陪你糾纏,就算曲折坎坷也不怕。要想讓我低頭彎腰不容易,我自有招架你拳頭的辦法。按照道理,有權有勢的應該加重處罰,但我更應該遁入空門誦讀《法華經》。你這股子勁頭實在不減當年,看來昨日那幾十鞭子算是白捱了。”

鄭光業天生豪放不羈,無所畏懼,不拘小節,所以敢於公開迴應楚兒,並把詩箋送了回去。聽說此事的人無不為之捏一把汗。而郭鍛這個狠角色,曾經負責過兩座城市的捕賊事務,使得不少不良分子對他俯首貼耳,人人都對他敬畏三分。

博陵的崔護,生得一副好相貌,卻總是獨來獨往,一副高冷模樣。那一年,他赴京趕考,卻未能如願登科。清明時節,他獨自一人漫步在都城的南郊,尋找著心中的那片春色。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一處莊園前,隻見園內花木扶疏,彷彿人間仙境,但奇怪的是,這裡靜悄悄的,彷彿無人居住。崔護好奇心起,便上前敲門。過了許久,門縫裡露出一張女子的臉龐,她好奇地問道:“誰呀?”崔護趕緊報上姓名,並說自己獨自尋春,口渴難耐,想討杯水喝。

那女子聽了,便轉身進屋,端來一杯清水。她打開門,請崔護進屋坐下。崔護一眼望去,隻見那女子倚著小桃樹,身姿妖嬈,容顏絕美,兩人目光交彙,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崔護試著用言語挑逗她,但那女子卻隻是羞澀地低下頭,不言語。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了很久,直到崔護起身告辭。

那女子送他到門口,彷彿依依不捨。崔護也對她心生眷戀,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可是從那以後,他再也冇有去過那個莊園。

直到第二年清明,崔護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女子,心中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衝動,便徑自前往莊園尋找她。可是當他來到莊園前時,卻發現門牆依舊,但已經上了鎖。崔護心中一陣失落,便在左邊的門扉上題下一首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過了幾天,崔護偶然又路過都城南郊,便忍不住再次前往莊園。這時,他聽到莊園裡傳來哭聲,便上前敲門詢問。一位老者走出來,見到崔護便哭道:“你是不是崔護?”崔護點點頭,老者又哭道:“你殺了我的女兒!”

崔護大驚失色,不知所措。老者解釋說,他的女兒年方二八,知書達理,一直未嫁。自從去年以來,她總是恍恍惚惚的,好像失去了什麼。有一天,她跟著他出門,回來後看到門上的字,便進門病倒了,一連幾天不吃不喝,最終死去。老者說:“我年紀大了,之所以不讓女兒嫁人,就是想找個好人家托付終身。如今她不幸離世,難道不是你害的嗎?”說著又大哭起來。

崔護聽了也悲痛欲絕,請求進去哭喪。他來到床邊,抱起那女子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哭著祈禱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過了一會兒,那女子竟然睜開了眼睛,半天後竟然複活了!老者大喜過望,便把女兒許配給了崔護。

從此,崔護和那位女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博陵的崔慎思,那可是個標準的唐朝書生,整天夢想著能通過進士考試,飛黃騰達。可京城房價高得離譜,他隻能租住在彆人的小院子裡。這院子的主人也挺有意思,家裡居然冇有男人,隻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長得還挺有姿色,另外還有兩個丫鬟。

崔慎思一見那少婦,就心動了,想娶她為妻。可那少婦卻擺擺手,說:“我隻是個平民女子,配不上你這位讀書人,免得以後你後悔。”崔慎思一聽,娶不了當老婆,那就當個妾室也行啊,於是他就這麼把少婦給納了。

這兩口子一過就是兩年多,那少婦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崔慎思也過得挺滋潤。後來,他們還有了一個兒子,生活更是美滿。可有一天夜裡,崔慎思正睡得香呢,突然發現那少婦不見了。他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出軌了吧?他怒氣沖沖地起床,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就在這時,他看見那少婦從屋頂跳下來,身上纏著白布,右手拿著匕首,左手還提著一個人頭。少婦說,她父親以前被郡守冤殺,她進城報仇已經好幾年了,現在終於得手了,得趕緊走。說完,她就把身上收拾了一下,把人頭裝進一個灰袋子裡,對崔慎思說:“這兩年多,多謝你照顧我,咱們還有個兒子。這房子和兩個丫鬟,都留給你吧,好好養大孩子。”

說完,她就翻牆跑了。崔慎思還冇回過神來呢,少婦又回來了,說:“剛纔走得急,忘了給孩子餵奶了。”她進屋餵了會兒奶,然後出來說:“這下真走了。”

崔慎思愣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勁,怎麼一直冇聽到孩子哭呢?他趕緊去看,結果孩子已經被少婦給殺了。原來,她這麼做是為了斷絕崔慎思的念想,真是個狠心的娘們啊!這種俠女,古往今來也冇幾個能比得上的。

開元天寶年間,有個叫崔生的書生,在東都邏穀口住著。他特彆愛種花養草,所以在自家門外種了一大片名花。每到春末,那些花兒開得特彆豔麗,香氣能飄出老遠。崔生每天早上洗漱完,都得去花叢裡獨自欣賞一番。

有一天,他突然發現一個美女騎著馬從西邊過來,向東行去,後麵還跟著幾個丫鬟和一個老頭。那美女長得真是傾國傾城,騎的馬也特彆精神。崔生還冇來得及細看,美女就已經過去了。

第二天,那美女又路過,崔生趕緊在花叢下襬好酒菜,鋪好毯子,迎上去說:“我特彆喜歡花,這園子裡的花都是我親手種的。現在花開得正好,香氣四溢,我看見您經常路過,想必您的丫鬟和馬也累了,我備了點酒菜,希望您能歇會兒。”

可那美女根本不理他,直接過去了。後麵的丫鬟卻說:“既然有酒菜,乾嘛不休息一下呢?”

美女一聽,立刻回頭訓斥丫鬟:“誰讓你多嘴的!”說完就走了。

崔生不甘心,第三天又在山下備好酒菜等美女。等她一到,他就騎著馬跟上去,一直跟到美女的彆墅前,然後下馬拜請。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老丫鬟對美女說:“騎了這麼久的馬,休息一下也沒關係吧。”於是就把美女的馬牽到屋裡。老丫鬟對崔生說:“你還冇結婚吧?我給你做媒怎麼樣?”

崔生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忙跪下磕頭,說一定不會忘記她的恩情。老丫鬟說:“那就這麼定了,十五天後是個好日子,你準備好婚禮需要的東西,還有酒菜。美女的姐姐在邏穀裡有點不舒服,所以美女每天都要去看她。我去跟她姐姐說一聲,到時候她們都會來的。”說完就走了。

崔生按照老丫鬟的吩咐,開始準備婚禮。到了那天,美女和她的姐姐都來了。姐姐的容貌也非常出眾。於是美女就成了崔生的妻子。崔生的母親住在老宅子裡,根本不知道兒子已經娶妻了。因為冇跟母親商量就娶了妻子,崔生隻好派人去告訴母親。母親見到兒媳婦,覺得她很有禮貌,很高興。

過了一個多月,突然有個人給美女送來食物,味道特彆香。後來崔生髮現母親的臉色越來越差,就問她怎麼了。母親說:“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希望你能長命百歲。可你現在娶的這個媳婦,長得太美了,我在畫像和塑像裡都冇見過這麼美的。我擔心她是狐狸精之類的妖怪,會傷害你,所以我心裡很擔憂。”

崔生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就進屋去找美女。美女一見他,就淚流滿麵地說:“我本來隻想安安靜靜地跟你過日子,冇想到你母親會把我當成狐狸精。那我明天就走吧,今晚是我們最後相聚的時光了。”

崔生聽了,也忍不住淚流滿麵,說不出話來。

第二天,那美女又騎著馬來了。崔生這回決定送她一程,兩人一起進了邏穀,走了三十多裡路。這山裡有一條河,河邊長著各種珍稀的果樹,香氣撲鼻,果子多得數不完。他們還看到了一排排華麗的宮殿和房屋,簡直比皇宮還要奢侈。一群丫鬟迎了上來,向美女行禮道:“小娘子,您怎麼把那個崔生帶過來了!”

於是,丫鬟們簇擁著美女進了屋,把崔生留在了門外。過了一會兒,一個丫鬟出來傳話,說是美女的姐姐說的:“崔生送你回來,讓我母親起了疑心,咱們以後還是彆見麵了。不過,既然你曾經招待過他,那就再請他進來坐坐吧。”

不一會兒,崔生被叫了進去。美女的姐姐責備了他好幾句,雖然說得委婉,但崔生隻能低頭認錯。然後他們一起在中廳吃飯,吃完飯又喝酒,還叫來了一群歌女助興,那歌聲真是動聽極了。音樂結束後,美女的姐姐問美女:“你得送點什麼給崔生作為紀唸吧?”

美女於是拿出一個白玉盒子送給崔生,崔生也回贈了禮物。兩人告彆時都哭了。崔生走出邏穀,回頭一看,隻見千山萬壑,根本冇有回去的路,隻好哭著回家。從那以後,他每次看到那個白玉盒子就悶悶不樂。

有一天,一個胡僧上門來討飯。崔生一見到他,胡僧就說:“你手裡有件寶貝,能讓我看看嗎?”崔生說:“我隻是個窮書生,哪有什麼寶貝?”胡僧說:“你難道不是有人送給你一件東西嗎?我能看得出來。”

崔生隻好拿出白玉盒子給胡僧看。胡僧一見,立刻跪下請求道:“我願意出一百萬兩銀子買它。”說完就把盒子拿走了。崔生問胡僧:“那美女是誰?”胡僧說:“你娶的妻子是王母娘孃的第三十個女兒,名叫玉卮娘子。她的姐姐也很美,在仙界都很有名,更彆提在人間了。可惜你不能跟她長久地在一起。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待上一年,你們全家都能成仙了。”

崔生聽了這話,隻能長歎一聲,不久後就鬱鬱而終了。

在武則天的時代,崔思兢的堂哥崔宣被人告發謀反。武則天大怒,下令禦史張行岌去調查。告密的人先是把崔宣的小妾藏了起來,然後說這小妾會揭發崔宣的陰謀。崔宣一聽,急了,就把小妾給殺了,還把屍體扔進了洛水裡。

張行岌調查了半天,啥證據都冇找到。武則天火了,說:“崔宣謀反的事明擺著,你小子敢包庇他?我讓俊臣去查,你等著後悔吧!”

張行岌也不慫,說:“陛下,我辦案冇俊臣那麼厲害,但您既然讓我查,我就得查清楚。我不能順著您的意思隨便冤枉人,那可不是我這法官該乾的。您這是想試探我吧?”

武則天一聽,臉色一沉,說:“崔宣要是真殺了小妾,那謀反的事自然就清楚了。找不到小妾,他怎麼洗清罪名?”

張行岌這下可愁了,逼著崔宣家的人去找小妾。崔思兢就在中橋南北兩邊放了一大筆錢,懸賞找小妾的人。可是過了好幾天,一點訊息都冇有。而且他們家裡每次偷偷商量事,告密的人總能知道。

崔思兢一想,這家裡肯定有同謀。他就假裝對崔宣的老婆說:“給我三百匹絹,我找個人把告密的那傢夥給殺了。”然後一大早他就躲在台前等著。

崔宣家有個館客,姓舒,是婺州人,平時言行舉止都很得體,崔宣對他很信任,把他當自家子弟看待。不一會兒,就看見這個舒館客走到台前,給看門的人塞了點錢,然後去找告密的人。告密的人馬上就說:“崔家雇人來殺我,快告訴武則天!”

禦史台裡的人都驚了。但崔思兢一直很看重這個舒館客,知道他不是同謀,就悄悄跟著他,一直跟到天津橋。崔思兢覺得舒館客也不可能去禦史台,就罵他說:“你這無賴!崔家要是完了,肯定會拉你下水,你怎麼洗清自己?你要是能找出崔家的小妾,我給你五百匹絹,你回家就能過上舒服日子了。不然,我也得殺了你!”

舒館客一聽,後悔了,就帶著崔思兢去了告密人的家,把小妾給找了出來。這樣,崔宣的罪名就洗清了。

貞元年間,有個叫崔煒的哥們,他老爸崔向可是個有名的詩人,可惜最後在南海乾了個小官就掛了。崔煒這小夥子在南海混日子,整天吊兒郎當的,也不好好乾家業,就喜歡跟一群豪俠混。冇幾年,家裡錢都被他敗光了,他就經常跑到寺廟裡去蹭吃蹭喝。

中元節那天,番禺的人們喜歡在寺廟裡擺些奇珍異寶,開元寺裡還搞了個大雜燴演出。崔煒閒得無聊,就跑去湊熱鬨。結果看到一個老乞丐婆,走路不小心撞翻了一罈子酒,酒店老闆就劈頭蓋臉地罵她。崔煒一瞧,這罈子酒也就值個一兩銀子,他就脫下自己的衣服給老闆抵債,把乞丐婆給救了。乞丐婆也冇說謝謝,轉身就走了。

過了幾天,這乞丐婆又來了,跟崔煒說:“謝謝你上次救了我。我有個特長,就是能給人除肉瘤。現在我給你點越井岡的艾草,以後看到誰有肉瘤,用這艾草一燒就好,還能讓人變得更漂亮。”崔煒一聽,樂了,接過艾草,那乞丐婆又一眨眼不見了。

又過了幾天,崔煒去海光寺閒逛,碰到個老和尚耳朵上長了個肉瘤。崔煒就拿出那艾草一試,嘿,還真管用!老和尚感激涕零,說:“我冇啥報答你的,隻能給你念唸經,保佑你平安了。這山下有個任老頭,家裡有的是錢,也長了個肉瘤。你要是能治好他,他肯定會重重謝你。我給你寫封信,你去找他吧。”

崔煒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就答應了。任老頭一聽說崔煒能治他的肉瘤,高興得不得了,對他禮遇有加。崔煒拿出艾草,一燒,肉瘤就冇了。任老頭感激地說:“謝謝你治好了我的病,我冇啥報答你的,就送你十萬兩銀子吧。你在這兒多住幾天,彆著急走。”

崔煒就留了下來。他這人還有個特長,就是會彈琴吹笛。有天晚上,他聽到任老頭家堂前傳來陣陣琴聲,就問家裡的仆人:“誰在彈琴啊?”仆人回答:“是主人的女兒。”崔煒一聽,來了興趣,就請那姑娘出來彈一曲。姑娘偷偷聽著,心裡也對崔煒有了意思。

話說任老頭家裡供著一個叫獨腳神的鬼怪,每隔三年就得殺一個人來祭拜它。這不,時間快到了,任老頭卻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最後居然打起了崔煒的主意,想拿他當祭品。

這天夜裡,任老頭悄悄摸到崔煒的房間,準備動手。崔煒卻一無所知,睡得正香。任老頭的女兒知道了這事兒,心裡一急,趕緊拿了把刀,從窗戶縫裡跟崔煒說:“我家供著個鬼怪,今晚就要殺你祭它。你快拿著這把刀破窗而逃吧!不然一會兒就冇命了!這刀你也帶走,彆連累我!”

崔煒一聽,嚇得渾身冒汗,拿起刀和艾草,一刀砍斷窗欞,跳了出去,撒腿就跑。任老頭髮覺不對,帶著十幾個家丁,拿著刀、點著火把,追了六七裡路,差點兒就追上了。

崔煒慌不擇路,一腳踩空,掉進了個大枯井裡。任老頭他們找了半天冇找到人,隻好回去了。崔煒雖然掉進了井裡,但好在井底有枯葉墊著,冇受什麼傷。

天亮了一看,這哪是什麼枯井啊,分明是個巨大的洞穴,深不見底。崔煒心想這下完了,出不去了。他四處看了看,發現這洞穴裡空間還挺大,能容下千人。洞穴中間盤著一條大白蛇,長好幾丈呢。前麵有個石臼,岩壁上有東西滴下來,像蜜糖一樣流到石臼裡,白蛇就伸頭去喝。

崔煒看這白蛇挺神奇的,就跪下磕頭,說:“龍王啊,我不幸掉到這裡,求您大發慈悲,彆害我啊!”白蛇似乎挺通人性的,冇為難他,還讓他喝石臼裡的蜜糖水。崔煒喝了點,覺得不渴也不餓了。他仔細一看,發現白蛇的嘴唇上也長了個肉瘤。崔煒心想,這白蛇這麼通人性,我給它治治肉瘤吧。可惜這裡冇有火,冇法點艾草。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火光飄進了洞穴。崔煒趕緊拿出艾草,點著了給白蛇燒肉瘤。那肉瘤應手而落,白蛇吃東西也方便了,挺高興的,就吐出一顆珠子來送給崔煒。崔煒冇要,跟白蛇說:“龍王您能呼風喚雨,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我出去。您要是能讓我回人間,我就感激不儘了。我隻想回家,不想要什麼寶貝。”

白蛇聽了,就把珠子嚥了回去,蜿蜒著身體遊走了。

崔煒連忙拜了拜,跨上白蛇,便一頭紮進了洞穴深處。這洞穴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全靠白蛇身上發出的光亮照亮四周。崔煒一路走著,偶爾能看見洞壁上畫著些古人的畫像,都穿著冠帶,好像古代的官員。

走了好幾十裡,崔煒感覺都快走到地心了。突然,他碰到了一個石門,門上有個金獸咬著門環,門一打開,裡麵亮堂堂的,就像開了盞大燈似的。白蛇卻突然停住了,低下頭不再前進,把崔煒放了下來。崔煒心想,這下總算是到人間了吧。

他走進門裡,隻見一個寬敞的大廳,大得能放下好幾百步。四周都是房間,就像被雕刻在洞穴壁上一樣。中間有幾間錦繡帷帳,金邊紫底,上麵還鑲著珠寶,閃閃發亮,就像明晃晃的星星連成了一片。帷帳前有個金爐,爐上雕著蚊龍、鸞鳳、龜蛇、鸞雀,這些動物都張著嘴,噴出香菸,整個大廳都瀰漫著濃鬱的香氣。旁邊還有個小水池,池壁是金的,裡麵裝的是水銀,還有些像鴨子似的小動物,都是用美玉雕刻的,漂在水麵上。

崔煒四處打量,發現這些床都是用犀角和象牙裝飾的,上麵放著各種樂器,什麼琴瑟、笙篁、鞀鼓、柷敔,數都數不過來。他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些樂器都像是新的一樣,一點灰塵都冇有。崔煒心裡一陣恍惚,完全不知道這是哪兒。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一張琴試了試,結果四周的門窗都自動打開了。這時,有個小丫鬟笑著走出來說:“玉京子已經把崔家郎君送來了。”說完就又走回去了。

不一會兒,有四個美女走了過來,她們都梳著古代的髮髻,穿著像彩虹一樣的衣裳。她們對崔煒說:“崔子,你怎麼擅自闖進皇帝的玄宮呢?”

崔煒連忙放下琴,又拜了一拜,美女們也回拜了他。崔煒問:“既然是皇帝的玄宮,那皇帝在哪兒呢?”美女們回答:“皇帝暫時去赴祝融的宴會了。”說完就讓崔煒坐在榻上彈琴。崔煒就彈了首胡笳曲。美女們問:“這是什麼曲子?”崔煒說:“胡笳曲。”美女們又問:“胡笳是什麼?我們都不懂。”崔煒解釋說:“這是漢朝的蔡文姬,也就是中郎蔡邕的女兒,她被俘到胡人那裡,後來回到漢朝,回憶起在胡人的經曆,就彈著琴創作了這首曲子,模仿胡人吹笳的哀怨聲音。”美女們都聽得津津有味,說:“這曲子真新鮮。”於是她們就讓人拿來美酒,和崔煒一起喝。

崔煒趁機跪下磕頭,請求回去。美女們說:“崔子既然來了,都是緣分,何必急著回去呢?你就多留一會兒吧。羊城使者一會兒就來,你可以跟著他回去。”她們又對崔煒說:“皇帝已經答應讓田夫人來侍候你,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崔煒聽得一頭霧水,不敢亂說話,隻好點頭答應。然後美女們就叫了個侍女去請田夫人來。

這田夫人就是不肯過來,她說:“冇接到皇帝的命令,我可不敢去見崔家公子。”女孩子們再三請她,她也不肯動窩。女孩子們就對崔煒說:“這田夫人啊,品德高尚,長得又漂亮,世上找不出第二個來。你就好好待她吧,這也是你倆前世的緣分呐。告訴你,這田夫人其實就是齊王的女兒。”崔煒一頭霧水地問:“齊王是誰呀?”女孩子們回答說:“齊王叫橫,就是漢朝初年丟了齊國,逃到海島上居住的那位。”

聊著聊著,突然有日光照進了大廳。崔煒抬頭一看,原來頭頂上有個洞,隱隱約約能看見外麵的天空。女孩子們說:“羊城使者來啦!”話音剛落,就有一隻白羊慢悠悠地從空中飄了下來,很快落到了座位上。白羊背上騎著個男人,穿著整整齊齊的衣服,手裡拿著一支大毛筆,背上還揹著一卷青竹簡,上麵刻著篆字。他把竹簡放到香幾上,女孩子們就讓侍女去讀:“廣州刺史徐紳死了,由安南都護趙昌接替他的職位。”女孩子們給使者倒了杯酒,說:“崔公子想回番禺,麻煩您帶他回去。”使者答應了一聲,轉頭對崔煒說:“等以後您得跟我換個衣服,住到我那兒去,算是報答我這次的幫忙。”崔煒連聲答應。

女孩子們又說:“皇帝有旨意,賞給崔公子一顆國寶陽燧珠。您拿到珠子後,會有胡人出十萬貫錢來買。”說完就讓侍女打開一個玉盒子,取出珠子交給崔煒。崔煒接過珠子,連連拜謝,說:“我又冇見過皇帝,也不是皇帝的親戚,怎麼就這麼大方賞我東西呢?”女孩子們說:“您先祖在越台上寫了詩,感動了徐紳,讓他重修了越台。皇帝覺得很慚愧,也寫了首詩迴應。賞珠的意思在詩裡都寫明白了,不用我們說,您難道還不懂嗎?”崔煒問:“那皇帝寫了什麼詩呢?”女孩子們就讓侍女把詩寫在羊城使者的筆管上:“千歲荒台隳路隅,一煩太守重椒塗。感君拂拭意何極,報爾美婦與明珠。”崔煒又問:“皇帝姓什麼呀?”女孩子們說:“以後您自然會知道的。”最後,她們對崔煒說:“中元節那天,您得在廣州蒲澗寺的靜室裡準備好美酒佳肴,我們會送田夫人過去跟您團聚。”

崔煒再次拜彆眾仙女,準備踩著那羊城使者的羊背離開。其中一個仙女說:“聽說你有鮑姑艾,能不能留點給我們?”

崔煒一愣,心裡琢磨著這鮑姑是誰呀?但也冇多想,就留下了一些艾。他剛踏出洞穴,腳下一實,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平地上,而那羊城使者和他的羊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抬頭一看,星星已經掛滿天空,原來已經五更天了。

這時,遠處蒲澗寺的鐘聲傳來,崔煒便順著鐘聲找去,到了寺廟。和尚們見他這麼早來,便用早餐招待他。崔煒吃飽喝足,便回了廣州。他之前有個落腳的地方,回去一問,竟然已經三年冇住人了。

房東見他回來,好奇地問:“你這三年都去哪兒了?怎麼這麼久纔回來?”崔煒嘿嘿一笑,也冇說實話。他打開房門,看著滿屋的灰塵和那張熟悉的床榻,心裡不禁有些感慨。

他又去打聽了一下刺史的情況,果然徐紳已經死了,趙昌接替了他的職位。崔煒心裡暗想,這仙女們說的還真準。

於是他來到波斯人的商館,準備悄悄賣掉那顆陽燧珠。一個老胡人一見珠子,立刻跪下磕頭,說:“郎君,您這是從南越王趙佗的墓裡拿出來的吧?不然怎麼可能得到這樣的寶貝。”

原來趙佗就是用這顆珠子陪葬的。崔煒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這才知道那皇帝就是趙佗,因為他曾經稱過南越武帝。老胡人提出用十萬貫錢買下珠子,崔煒便答應了。

他好奇地問老胡人是怎麼知道的,老胡人說:“這是我們大食國的國寶陽燧珠。當初漢朝初年,趙佗派人翻山越嶺、漂洋過海,把珠子盜回了番禺。現在已經快一千年了。我們國有能觀天象的人,說明年國寶會迴歸,所以國王派我帶著大船和重金來番禺尋找。今天果然找到了。”

老胡人拿出一種玉液來清洗珠子,整個房間都被珠子的光芒照亮。然後他急忙乘船返回大食國去了。崔煒看著手裡剩下的錢,心裡想著這趟奇遇真是值了,不僅撿了條命,還發了筆大財。

崔煒發了這筆橫財,一下子就成了有錢人。但他想再去找那羊城使者,卻怎麼也找不到。後來有一天,他在城隍廟裡辦事,突然看到廟裡的神像特彆像那個使者,再一看神像手裡的筆,上麵還有細小的字跡,正是那侍女寫的。崔煒趕緊擺上酒菜祭奠,還順便給神像重新上了層粉,把字跡描得更清楚了。他這才知道,原來羊城就是廣州城,廟裡還有五隻羊的雕像呢。

他又去打聽任翁的家,村裡老人說:“那就是南越尉任囂的墓啊。”崔煒又去登了越王台,看到先人留下的詩:“越井岡頭鬆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古墓多年無子孫,野人踐踏成官道。”旁邊還有越王的和詩,字跡不太一樣。崔煒就問看守的人這是怎麼回事,看守的人說:“徐大夫紳曾經登上這個台,看了崔侍禦的詩,覺得特彆好,就重新裝修了台殿,所以現在看起來這麼氣派。”

到了快中元節的時候,崔煒準備了豐盛的酒菜,留在了蒲澗寺的僧房裡。半夜時分,果然那四個仙女陪著田夫人來了。田夫人長得特彆漂亮,說話也文雅。她們跟崔煒一起喝酒聊天,天快亮了就告彆走了。崔煒恭敬地送她們離開後,給越王寫了封信,表示敬意和感謝。然後就和田夫人一起回家了。

崔煒好奇地問田夫人:“你既然是齊王的女兒,怎麼會嫁給南越人呢?”田夫人歎了口氣,說:“我們國家破亡了,我被越王俘虜,成了他的妃子。他死後,我就被殉葬了,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感覺就像昨天才被烹殺一樣。每次想起以前的事,我就忍不住想哭。”

崔煒又問:“那四個仙女是誰呢?”田夫人說:“其中兩個是甌越王搖獻給越王的,另外兩個是閩越王無諸進獻的,都是殉葬的人。”

崔煒又問:“以前那四個仙女說的鮑姑是誰呢?”田夫人說:“鮑姑是鮑靚的女兒,葛洪的妻子,她在南海一帶經常給人鍼灸治病。”崔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以前遇到的那個老太太就是鮑姑啊。

他又問:“你們叫蛇為玉京子,這是為什麼?”田夫人解釋說:“以前有個叫安期生的人,他經常騎著龍去玉京,所以就把蛇叫玉京子了。”崔煒這才明白過來。

因為崔煒在洞穴裡喝了龍涎,所以他的皮膚變得特彆嫩滑,身體也變得輕盈有力。後來他在南海住了十多年,散儘家財,一心向道。最後他帶著田夫人去了羅浮山,尋找鮑姑,從此就再也冇有人知道他們的訊息了。

話說唐天寶年間,有個處士叫崔玄微,他在洛東有座宅子。這崔玄微是個修道迷,吃了三十年的仙藥,家裡都快斷貨了。於是,他帶著童仆們上嵩山采靈芝,一去就是一年。

回來一看,宅子裡空無一人,院子裡長滿了野草。正值春天的一個晚上,月色皎潔,微風習習。崔玄微一個人坐在院子裡,家人也不知怎麼的,都不來打擾他。

三更過後,突然有個穿青衣的小夥兒跑過來說:“崔先生,您在這兒啊。我們想和幾個女伴去上東門看我表姨,想借您這兒歇歇腳,可以嗎?”

崔玄微心想,反正這院子也空著,就答應了他。不一會兒,就有十幾個姑娘小夥兒被青衣小夥兒領了進來。其中一個穿綠衣裳的姑娘說:“我姓楊。”然後指著旁邊一個姑娘說:“她姓李。”又指著另一個說:“她姓陶。”最後,她指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說:“她姓石,叫阿措。”每個姑娘身邊都跟著一兩個侍女。

崔玄微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就坐在月下聊天。他好奇地問她們為什麼要出門。楊姑娘說:“我們本來約好去封十八姨那兒玩幾天,可她一直說忙,冇空見我們。今晚我們就決定去她家看看她。”

話還冇說完,門外就有人來報:“封家姨來了!”姑娘們一聽,都驚喜地站起來出去迎接。楊姑娘對崔玄微說:“主人真是個好人,這麼從容不迫,我們都冇見過比他更好的人了。”

崔玄微心裡暗笑,這姑娘嘴真甜。不過話說回來,他這宅子今晚可真是熱鬨了,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話說崔玄微在洛東的宅子裡又見到了封氏,這封氏說話間流露出一股林下風流的氣質,崔玄微趕緊請她入座。隻見滿座的姑娘們都美得各有特色,整個屋子裡都瀰漫著迷人的芳香,簡直讓人陶醉。

大家一邊喝酒一邊聊天,還輪流唱歌助興。崔玄微特彆記住了其中兩首歌。一首是由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姑娘和一個白衣少年合唱的,歌詞大意是:“皎潔如玉的容顏勝過白雪,更何況當年對著芳香的月亮。雖然心中有些沉吟不敢怨恨春風,但隻能自歎容顏漸漸消逝。”

接著又是一個白衣少年唱歌,歌詞說:“紅色的衣裳輕輕飄動,露出盈盈的身姿,淡淡的胭脂染紅了一朵輕雲。隻能自恨紅顏留不住,彆怪春風太無情。”

輪到十八姨舉杯時,她性格輕佻,竟然把酒灑在了阿措的衣服上。阿措頓時變了臉色,說道:“你們這些人都是來求我的,我可不知道求你們什麼!”說完,她拂袖而起。十八姨輕描淡寫地說:“小丫頭耍酒瘋呢!”

於是大家都站起來,到門外告彆。十八姨朝南走去,其他人則朝西進入園子。崔玄微也冇覺得有什麼異常。

第二天晚上,那些姑娘又來了,說:“我們想去十八姨那兒。”阿措生氣地說:“乾嘛還要去那個封老太太家?有事直接找崔處士不就行了?他不知道可以嗎?”

阿措又解釋說:“我們這些夥伴都住在園子裡,每年都被惡風騷擾,住得不安穩。我們常求十八姨庇護;昨天阿措冇能依著她,恐怕就難得到她的幫助了。崔處士倘若不阻止我們,願意庇護我們,我們也會給你一些小小的回報。”

崔玄微說:“我能有什麼力量,能幫到你們呢?”阿措說:“隻要崔處士每年在歲日那天,為我們做一個紅色的旗幡,上麵畫上五星的圖案,然後在園子東邊立起來,我們就能免去災難了。今年已經過了,但請你在這個月二十一日的清晨,如果有一點東風,就立起來,或許能免除我們的災難。”

崔玄微答應了。於是姑娘們齊聲道謝:“我們不敢忘記您的恩情。”說完,她們拜彆而去。崔玄微在月光下送她們出了門,她們越過牆頭,進入園子,然後就消失了。

崔玄微按照她們的吩咐,在指定的日子立起了旗幡。那天東風颳得地動山搖,從洛南方向吹來的風把樹都吹斷了,飛沙走石,但園子裡的花卻一動不動。崔玄微這才明白過來:那些姑娘們姓楊、李、陶,以及她們衣服顏色的不同,原來都是各種花的精靈;那個穿紅色衣服的阿措,就是石榴花;而封十八姨,則是風神。

過了幾天,楊氏她們又來道謝,還各自帶來了幾鬥桃花和李花的花瓣,勸崔玄微:“吃了這些花可以延年益壽。希望您長住這裡,保護我們,也能讓您長生不老。”

到了元和初年,崔玄微還健在,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

另外,在尊賢坊田弘正的宅子外,有一棵紫牡丹樹,花開時能有上千朵。每當花盛開的時候,每到月夜,就會有五六個小人,身高一尺多,在花上嬉戲。這樣持續了七八年。有人想抓住他們,卻總是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話說有兩位進士,一個叫崔涯,一個叫張祜,兩人考試落榜後,就跑到江淮一帶遊山玩水。這倆哥們兒有個共同的愛好,那就是喝酒,一喝高興了就開始吹牛,自稱是什麼江湖大俠。倆人興趣相投,關係處得特彆鐵。

有一次,崔涯喝得醉醺醺的,就即興作了一首詩,說:“太行嶺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彆。”意思是說,他這袖子裡藏著三尺長的鐵傢夥,一旦遇上值得出手的人,他可就啥也不顧,連老婆孩子都能扔下。這首詩傳得飛快,大家都說:“崔涯和張祜這倆人,真是大俠啊!”

因為這倆人名氣越來越大,很多人就設宴款待他們,還互相吹捧。

有一天,張祜寫了首詩送給牢盆使,牢盆使看了很高興,就給他兒子安排了個小官做,負責看守一個水壩,大家都管那個水壩叫“冬瓜”。張祜有兩個兒子,一個叫椿兒,一個叫桂子。他還特意寫了首詩誇他們:“椿兒繞樹春園裡,桂子尋花夜月中。”

有人就跟他開玩笑說:“你兒子乾這種活兒,不太合適吧?”張祜一聽,哈哈大笑,說:“冬瓜就該出枯子嘛!”大家一聽,都笑得前仰後合。

過了一年多,張祜手裡有了點錢。有一天晚上,突然來了個神秘人,穿著很講究,腰裡佩著劍,手裡提著一個血淋淋的包袱。他一進門就問:“這兒是張俠士的家嗎?”張祜說是,然後很客氣地請他坐下。

神秘人坐下後說:“我有個仇人,找了十年都冇找到,今天晚上終於讓我給逮著了,真是高興得不行啊!”他指著包袱說:“這就是他的腦袋。”然後問張祜:“有酒嗎?”張祜趕緊讓人拿酒來。

神秘人喝了幾口酒,接著說:“離這兒幾裡地外,有個義士,我一直想報答他。聽說張俠士你是個講義氣的人,能不能借我十萬貫錢?我馬上就要拿去酬謝他,這可是我多年的心願啊!以後你讓我乾啥都行,上刀山下火海,當狗當雞,我都不怕!”

張祜一聽,覺得這人說得挺誠懇,就挺高興地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湊夠了十萬貫給他。神秘人接過錢,高興地說:“太好了,這下冇啥遺憾了!”說完,他就提著包袱和錢走了,說一會兒就回來。

約定的時間已過,那人卻遲遲不來。五更天已過,雞鳴之聲漸歇,天邊第一縷陽光已灑落,卻仍不見那人的蹤影。張祜心裡開始犯嘀咕,手裡拿著那個裝滿人頭的包裹,心裡犯難:“這玩意兒要是被人發現了,肯定以為是我乾的。那神秘人既然不來,我該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把這包裹處理了。於是叫來家人,準備找個地方埋了。可是當家人打開包裹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裡麵哪是什麼人頭,分明是一顆豬腦袋!

張祜一看,這才恍然大悟,拍著大腿歎息道:“原來是虛張聲勢,名不副實啊!居然被這麼個小把戲給騙了,以後可得長點心了!”

從那以後,張祜那豪俠的氣概就蕩然無存了,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再被人給忽悠了。

鄧廠是封教門下的學生,初次參加科舉考試,因為家境貧寒,冇能中榜。牛蔚兄弟倆,作為僧孺的兒子,家境殷實,有權有勢。他們找到鄧廠說:“我們有個待嫁的妹妹,你願意娶她嗎?隻要你願意,我們一定全力幫你,保證你不止中一次榜!”

那時候,鄧廠其實已經和李家的女兒訂了婚。李家的父親曾經在福建當過官,官至評事,家裡有兩個女兒,都擅長書法。鄧廠考試時用的卷子,多半都是這兩個女孩幫忙寫的。鄧廠心想,自己出身寒微,如果娶了牛家的女兒,肯定能飛黃騰達。於是,他就被利益誘惑,答應了牛家的提議。

還冇等到中榜,鄧廠就急著去牛家提親了。冇過多久,他就帶著牛家女兒回了家。快到家門口時,鄧廠對牛家女兒說:“我好久冇回家了,你先在外麵等我一下,好嗎?”牛家女兒答應了。

鄧廠回到家,不敢告訴妻子這件事。第二天,牛家的仆人趕著馬車,把牛家女兒的嫁妝都搬了出來,擺在院子裡。李氏一看,驚訝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仆人說:“我們夫人快到了,讓我先把這些東西擺出來。”李氏說:“我就是他妻子啊,哪來的另一個夫人?”說完就大哭起來,捶胸頓足。

牛家女兒到了之後,知道自己被鄧廠騙了,就求見李氏說:“我父親是宰相,兄弟們都在朝廷當官,就算不嫁給你家,難道就嫁不出去了嗎?現在這種不幸的事,難道隻有你一個人遭遇嗎?我願意和你一起麵對。夫人,你就算恨鄧郎,難道忍心不為這兩個女孩著想嗎?”

那時候,李氏正要入朝為官,兩個女孩拉著她的袖子不讓她走。後來,鄧廠雖然當上了秘書少監,但為人吝嗇到了極點。黃巢攻入洛陽時,他跑到河陽避難,節度使羅元果請他當副使。後來黃巢再來,他和羅元果一起逃跑,藏在地下的金銀財寶都被強盜搶走了。

十一

寶曆年間,有個叫鄧甲的小夥子,一門心思地跟著茅山道士峭岩學藝。這峭岩啊,可真是個有道行的傢夥,能把藥變得跟瓦礫似的,還能畫符召喚鬼神。鄧甲學得那叫一個認真,晚上睡得少,白天也不賴床,但無奈天賦有限,無論學製藥還是畫符,都搞不定。道士峭岩也看在眼裡,歎了口氣說:“小夥子,你這兩樣是學不來的,彆強求了。”

峭岩想了想,決定教鄧甲一樣特彆的法術——禁天地蛇術。據說這法術啊,整個天下也就峭岩一個人會。鄧甲一聽,喜出望外,趕緊學了回去。

有一天,鄧甲走到烏江邊上,突然聽到一陣慘叫。原來是個會稽來的小官,被毒蛇咬了腳,疼得嗷嗷叫,整個村子都驚動了。那些會點法術的人也都試過了,但誰也治不了。鄧甲一看,這不正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嗎?於是他走上前去,先給小官畫了個符,讓他心裡安定下來,疼痛果然立刻止住了。

鄧甲說:“要治好這傷,非得找到咬人的那條蛇,讓它把毒吸回去才行。不然的話,你這腳可就得廢了。那蛇現在肯定以為有人要來抓它,已經跑了好幾裡了。”

於是,鄧甲在桑樹林裡立了個四丈見方的祭壇,周圍用紅布和白布圍起來。然後他就開始畫符唸咒,召喚十裡之內的蛇。冇過多久,蛇就一條條地爬來了,堆在祭壇上,足有一丈多高,不知道有多少萬條呢。後來又來了四條特彆大的蛇,每條都有三丈長,粗得像水桶一樣,盤在蛇堆上麵。這一下可不得了,附近百步之內的草木,盛夏時節居然全都枯萎了。

鄧甲見狀,毫不畏懼,一腳踩在蛇堆上,爬了上去。他拿起一根青竹棍,敲了敲那四條大蛇的腦袋,說:“我派你們當五方之主,掌管界內的蛇類,你們怎麼能害人呢?是的話就留下,不是的話就滾!”

說完,鄧甲就跳了下來。隻見蛇堆一下子崩塌了,那些大蛇小蛇紛紛逃走。最後隻剩下一條小蛇,土黃色的,跟筷子差不多粗細,一尺多長,怎麼趕也不走。

甲爺一聲令下,那個外地的官員急忙趕了過來,把腳一伸,甲爺就大聲叱責那條小蛇,讓它把毒吸回去。小蛇起初還有點猶豫,身子伸縮不定,似乎不太樂意。甲爺見狀,又是一聲大喝,那聲音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催得小蛇不得不從。隻見它身子一縮,變得隻有幾寸長,背上還流出了一些膏狀物。最後,小蛇無可奈何地張開口,對準官員腳上的傷口吸了起來。

官員隻覺得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像針一樣往下走,疼痛瞬間減輕了不少。等小蛇吸完毒,身子一顫,竟然變成了一灘水,隻剩下脊骨還留在地上。官員頓時感覺神清氣爽,疼痛全無,連忙拿出金銀財寶酬謝甲爺。

話說當時維揚有個姓畢的老頭,特彆喜歡玩蛇,天天在市集上耍蛇表演,賺了不少錢,還建起了大宅子。老頭去世後,他兒子想把宅子賣了,可那些蛇卻成了大麻煩。冇辦法,隻好拿出金銀財寶請甲爺來幫忙。甲爺一到,就給了一張符,那些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紛紛飛過了城牆,宅子這才順利賣了出去。

後來,甲爺又到了浮梁縣。那時候正好是春天,縣裡有個茶園,因為常有毒蛇出冇,茶葉都不敢采,已經死了好幾十個人了。縣裡的人知道甲爺有神通,就湊了金銀財寶請他來除害。甲爺在茶園裡立了個壇,召喚來了蛇王。那蛇王有大腿那麼粗,丈餘長,身上五彩斑斕的,跟著它的小蛇有萬條之多。蛇王獨自登上祭壇,就要和甲爺比試法術。

隻見蛇王漸漸立起身子,腦袋高高抬起,想要超過甲爺的頭。甲爺卻不慌不忙,用柺杖往上一頂,把自己的帽子頂得高高的。蛇王腦袋被卡住,怎麼也超不過甲爺的帽子,最後隻好認輸,變成一灘水溜走了。那些小蛇見狀,也都紛紛斃命。據說要是蛇王的腦袋超過了甲爺,那甲爺就會變成水了。從那以後,茶園裡再也冇有毒蛇出冇,茶葉也安全了。甲爺後來回了茅山繼續學道,至今還在那兒呢。

十二

杜陵有個叫韋固的年輕人,從小就冇了爹,一心想著早點娶個媳婦,可每次都求婚無果,總是不了了之。元和二年的一天,他打算去清河遊玩,途中在宋城南邊的一家客棧歇腳。客棧裡有個客人提起清河司馬潘昉的女兒,說可以介紹給韋固認識。韋固一聽,心裡那叫一個激動啊,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客棧西邊的龍興寺門口等著。

那時候天還冇大亮,月亮還掛在天上。韋固看見一個老頭坐在台階上,靠著布包,正對著月亮翻書。韋固好奇地湊過去看,發現那書上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既不是常見的漢字,也不是梵文。他忍不住問:“老人家,您看的這是什麼書啊?我從小好學,自認為世間的字冇有我不認識的,就連西國的梵文我也能讀,可這書上的字我真是第一次見。”

老頭笑了笑說:“這可不是世間的書,你怎麼可能見過呢?”韋固不甘心地問:“那這是什麼書啊?”老頭說:“這是幽冥之書。”韋固一聽更來勁了:“幽冥之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老頭解釋說:“你來得早,可不是我不該來。我們這些幽冥的官吏都是掌管人間事務的,掌管人間事務的怎麼能不到人間來呢?如今這世道上,人和鬼各占一半,隻是你分辨不出來罷了。”

韋固心想,這老頭還挺神秘的,於是試探著問:“那您老人家是掌管什麼事務的呢?”老頭說:“我是掌管天下婚姻簿冊的。”韋固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忙說:“我從小就冇了爹,一直希望能早點娶媳婦,延續香火。這十年來,我四處求婚,卻總是冇成功。現在有人給我介紹潘司馬的女兒,您看這事能成嗎?”

老頭搖了搖頭說:“不成,你們命裡不合。就算你降低身份去求娶,也是枉然,更何況是郡佐家的女兒呢?你的媳婦,已經三歲了,等她十六歲的時候,自然會嫁給你。”韋固好奇地問:“那她現在在哪裡呢?她家是做什麼的?”老頭指了指北邊說:“那家賣菜的陳婆子,她抱的就是你的媳婦。”

韋固一聽,心裡那叫一個失望啊,忍不住問:“我能見見她嗎?”老頭說:“陳婆子經常抱著她到市場上賣菜,你跟著我,我這就帶你去看看。”

等到天亮,韋固等的那個人卻始終冇來。老頭收起書,揭起布包就走了。韋固不甘心,跟了上去,一直跟到菜市場。隻見一個瞎眼的老太太,抱著個三歲的小女孩走了過來,那女孩穿得破破爛爛的,一看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老頭指著那女孩說:“這就是你的媳婦。”

韋固一聽,火冒三丈,大聲問:“我能不能把她殺了?”老頭說:“這女孩將來是要享天祿的,而且還會因為你而得到封地,你怎麼能殺她呢?”說完,老頭就消失了。

韋固氣得大罵:“這老鬼真是妖言惑眾!我堂堂一個大夫之家,娶媳婦怎麼著也得門當戶對。實在不行,找個漂亮點的歌女舞女也行,怎麼能娶個賣菜瞎婆子的醜女兒呢?”

韋固磨著刀,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他轉身對身邊的奴仆說:“你素來辦事穩妥,如果你能幫我除掉那個女人,我給你一萬錢。”

奴仆點了點頭,應聲道:“遵命。”

第二天,奴仆懷揣著刀,混入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場中。他眼睛四處搜尋著目標,終於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女子。他迅速靠近,一刀刺去,然後迅速逃離。整個市場頓時亂作一團,韋固和奴仆在混亂中逃脫了。

韋固緊張地問奴仆:“你刺中她了嗎?”

奴仆有些遺憾地回答:“我本來想刺她的心臟,可惜隻刺中了她的眉間。”

自那以後,韋固雖然多次求婚,但始終未能如願。

十四年後,韋固因為父親的蔭庇,參與了相州軍的選拔。刺史王泰看重他的能力,讓他擔任了司戶掾,專門負責審理案件。王泰見他能力出眾,便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這女子年約十六七歲,容貌美麗動人,韋固對她非常滿意。

然而,他發現這女子的眉間總是貼著一朵花子,即使是在沐浴或獨處時,也從未取下過。過了一年多,韋固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逼問她這花子背後的秘密。

女子淚眼婆娑地告訴他:“其實我是郡守的侄女,並非他的親生女兒。從前我父親曾在宋城任職,直到我父親去世。那時我還隻是個嬰兒,母親和兄長也相繼離世。我們家在宋城南邊有一處莊園,我和乳母陳氏住在一起,離那家客棧很近。我們靠賣菜為生。陳氏心疼我年幼,不忍將我拋棄。三歲時,她抱著我去市場,結果被一個狂徒刺傷,刀痕至今仍在,所以我總是用花子遮蓋。七八年前,叔叔在盧龍任職,我便跟隨他左右。他仁慈念舊,便將我嫁給了你。”

韋固驚訝地問:“陳氏是個瞎眼的老婦人嗎?”

女子點了點頭:“是的,你怎麼知道?”

韋固深吸了一口氣,說:“因為當年刺的人,就是我。”

女子聽後,不禁感歎:“真是奇妙啊,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兩人將往事一一說出,相互之間的敬佩和愛意更加深厚。後來,他們生下了一個兒子,名叫韋鯤,他後來成為了雁門太守,韋固的妻子也被封為太原郡太夫人。

這個故事傳遍了小鎮,人們都知道了這段奇妙的姻緣。宋城的縣令聽說後,便在那家客棧的門上題寫了“定婚店”三個字,以此紀念這段命中註定的姻緣。

人們這才明白,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註定好的,無法改變。有些緣分,或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註定了。

十三

話說在長安城的宣陽裡,有個姓賈的老頭兒,名叫賈昌,那可是個傳奇人物。他呀,開元元年癸醜生,到了元和庚寅歲,已經活了整整九十八年,簡直就是個活神仙!他耳不聾眼不花,說話慢條斯理,精神頭兒好得很,講起太平年間的事兒來,那可真是頭頭是道,聽得人津津有味。

老頭兒的爹,名叫賈忠,那可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身高九尺,力氣大得能倒拽牛,因為一身好本事,被選進了宮裡,當了箇中宮幕士。景龍四年的時候,他手持幕竿,跟著玄宗皇帝進了大明宮,一起誅殺了韋氏,還奉睿宗皇帝登基,從此成了景雲功臣。因為表現出色,他還被選為了皇帝的貼身侍衛,拿著一把長刀保護皇帝的安全。後來,皇帝還特意下詔,讓他家搬到了東雲龍門。

賈昌呢,從小就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他七歲的時候,就能爬柱子、上房梁,反應快,嘴巴也靈光,連鳥叫的聲音都能聽懂。那時候,玄宗皇帝還冇當皇帝的時候,就喜歡看民間清明節鬥雞的遊戲。後來當了皇帝,還在兩宮之間建了個雞坊,專門養鬥雞。他派人從長安城裡蒐羅來了上千隻雄雞,有金毫的、鐵钜的、高冠的、昂尾的,養在雞坊裡。還選了五百名六軍裡的小孩兒,專門負責馴養這些雞。皇帝這麼喜歡鬥雞,民間也就跟風了,那些王公貴族、外戚貴婦們,為了買隻好雞,簡直是傾家蕩產。長安城裡,男女老少都以鬥雞為樂,冇錢的就玩假雞。

有一次,皇帝出遊的時候,在雲龍門道旁看見了賈昌正在玩木雞。皇帝一看這小孩兒挺有意思,就召他入宮,讓他也成了雞坊裡的小孩兒,吃穿用度都由右龍武軍負責。你彆看這賈昌才三尺高,可他一進雞群,就像進了自家後院似的,那些雞啊,不管是壯的還是弱的,勇的還是怯的,什麼時候該餵食,什麼時候該喂水,什麼時候生病,他全都知道。他還能舉起兩隻雞來,讓那雞乖乖聽話,就像指揮人一樣。雞坊裡的謁者王承恩把這事兒告訴了玄宗皇帝,皇帝一聽,就把賈昌召到殿庭試了一試,結果賈昌的表現完全符合皇帝的心意。當天,皇帝就任命賈昌為那五百名小孩兒的頭兒。賈昌這人還特彆忠厚老實,做事兒也細心,皇帝非常喜歡他,賞賜的金銀綢緞,每天都往他家送。

開元十三年的時候,皇帝帶著三百隻雞去東嶽封禪,賈昌也跟著去了。後來,他爹賈忠在泰山下死了,賈昌就按照兒子的禮節,把老爹的屍首運回雍州安葬。縣官還特地給他準備了喪葬用具和喪車,讓他坐著傳車從洛陽道回家。到了十四年三月,賈昌穿著鬥雞服,在溫泉宮見到了玄宗皇帝。那時候,他已經是天下聞名的“神雞童”了。人們都說:“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能令金钜期勝負,白羅繡衫隨軟輿。父死長安千裡外,差夫持道挽喪車。”

昭成皇後當年在相王府裡,於八月五日誕下聖子,這便是日後的中興之主。為了慶祝這個日子,特地將它定為千秋節,每年到了這天,皇上就會恩賜全天下的老百姓牛肉美酒,狂歡三天,稱之為“酺”。而皇宮內,更是會舉行盛大的慶祝活動,每年都如此。有時候,還會在洛陽城再來一次大酺。

每逢元旦和清明節,皇上總喜歡帶著眾人到驪山去遊玩。到了千秋節這天,更是熱鬨非凡,各種樂器齊鳴,六宮嬪妃全都跟隨在皇上身邊。賈昌,這位昔日的“神雞童”,如今也換上了華麗的服飾,頭戴雕翠金華冠,身著錦袖繡襦袴,手持長鞭,在道路兩旁為皇上開路。而那些經過訓練的鬥雞,整齊地站在廣場上,眼神犀利,彷彿隨時準備聽從賈昌的指揮,一展雄風。

隻見賈昌一揮鞭,那些鬥雞便如同聽到了號令一般,振翅欲飛,磨喙礪距,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進退之間,都有規矩,彷彿經過嚴格的軍事訓練一般。當比賽結束時,勝者昂首挺胸,敗者則垂頭喪氣,跟著賈昌一行,像雁陣般有序地返回雞坊。

此外,還有各種雜耍表演,如角力、萬夫相撲、跳劍尋橦、蹴球踏繩等,看得人眼花繚亂。而那些在竿子上表演舞蹈的藝人,卻因為太過緊張,臉色蒼白,遲遲不敢上場。看來,他們可不是那些馴雞高手的對手啊!

二十三年後,玄宗皇帝為兒子娶了梨園弟子潘大同的女兒為妻。婚禮當天,新郎佩戴著禦賜的玉佩,新娘則穿著繡有精美圖案的禮服,都是從皇宮裡拿出來的。賈昌的兒子至信、至德也參加了這場盛大的婚禮。到了天寶年間,賈昌的兒媳婦潘氏因為歌舞出眾,得到了楊貴妃的賞識。這對夫婦在宮中受寵四十年,恩寵不衰,可見他們的技藝和心機都不簡單啊!

話說皇上出生於乙酉雞年,因此他對鬥雞情有獨鐘,甚至讓人穿著朝服來鬥雞。這看似隻是娛樂,卻預示著太平盛世的終結。可惜皇上並冇有意識到這一點。

十四年後,胡人入侵,洛陽淪陷,潼關失守。皇上倉皇逃往成都,賈昌也隨駕護衛。在逃難過程中,賈昌不幸受傷,隻能拄著柺杖逃入南山。每當到了鬥雞的日子,他就會朝著西南方向大哭一場,以寄托對往日的思念。

當年安祿山在京城朝見時,曾在橫門外見過賈昌。後來安祿山叛亂,占領了兩京,他出千金懸賞捉拿賈昌。賈昌不得不改名換姓,躲進寺廟裡,每天敲鐘唸經,以求佛祖保佑。

直到太上皇回到興慶宮,肅宗在彆殿即位,賈昌才得以回到故鄉。然而他的家已經被兵士掠奪一空,連一件值錢的東西都冇剩下。他衣衫襤褸,再也不能進入宮廷了。

第二天,他走出長安南門,在路上意外遇到了妻兒。隻見他們臉色菜黃,衣衫襤褸。兒子揹著柴火,妻子抱著破舊的棉絮。賈昌見狀,悲痛欲絕,與家人在路上痛哭失聲。

此後,賈昌便在長安的一座佛寺裡長住下來,跟隨大師學習佛法。大曆元年,他依附於資聖寺的大德僧運平,住在東市海池旁,還立了一座陀羅尼石幢。他不僅能書寫姓名,還能閱讀並理解佛教經典中的深奧道理。他用善心感化著市井之人,建造僧房佛舍,種植美麗的花草樹木。白天他培土種樹,澆水灌竹;夜晚則在禪室裡修行悟道。

建中三年,僧運平圓寂。賈昌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將他的舍利塔安放在長安東門外鎮國寺的東側。他還在塔下親手種植了百株鬆柏,並建了一座小屋居住。每天早晚,他都會焚香灑掃,侍奉師父如同生前一般。

在順宗爺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他出手闊綽,一下子掏出了三十萬兩銀子,給賈昌建了一座大師影堂和齋舍。不僅如此,他還搞了個外層建築,讓那些流浪漢住進去,靠打工掙錢。這賈昌呢,也是個有性格的主兒,他每天就靠一杯粥、一升漿水過活,睡的是草蓆,穿的是棉絮衣服。除了這些基本開銷,他把剩下的錢全捐給了佛祖。他老婆潘氏後來也神秘失蹤了,不知道去了哪兒。

到了貞元年間,賈昌的大兒子至信,穿著幷州的鎧甲,跟著大司徒燧爺一塊兒進宮朝見皇帝。他順便還去了長壽裡看望老爸。可你猜怎麼著?賈昌見到兒子就像見到陌生人似的,直接把他轟走了。冇過多久,二兒子至德也回來了,他在洛陽賣絲綢,經常往返於長安和洛陽之間。每次回來,他都會帶些金銀綢緞孝敬老爸。可賈昌呢,還是一樣的不領情,把兒子給拒之門外。最後這倆兒子都走了,再也冇回來過。

哎,這賈昌可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就像一部懸疑小說裡的主角,讓人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話說回來,這人生啊,有時候就是這麼離奇,就像這“元和”二字一樣,充滿了無儘的變數和未知。

話說有一天,潁川的陳鴻祖帶著幾個好友出了春明門,突然眼前一亮,隻見竹林柏樹鬱鬱蔥蔥,一股香菸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他們下馬一看,原來是一位名叫賈昌的老者正在塔下燒香祈福。幾人便上前與賈昌攀談起來,這一聊不要緊,他們竟然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陳鴻祖見賈昌談吐不凡,便邀請他到自己的齋舍裡住上一宿,兩人徹夜長談。賈昌說起自己年輕時的經曆,曾經以鬥雞為業,深受皇上的喜愛,被養在外宮中。他雖然對朝廷大事一無所知,但有些事情還是可以告訴陳鴻祖的。

賈昌說,他親眼見過黃門侍郎杜暹出任磧西節度使,攝禦史大夫,用威嚴來震懾遠方;還見過哥舒翰鎮守涼州,下石堡、戍青海城、出白龍、逾蔥嶺、界鐵關,總管河左道,七命才攝禦史大夫;又見過張說領幽州,每年入關時,總是拉著滿載庸調繒布的大車,浩浩蕩蕩地進入關門,把這些東西輸送到王府,供後宮玩樂之用。他還提到河州敦煌道每年屯田,充實邊糧,餘糧轉運到靈州,再通過黃河漕運到太原倉,以備關中凶年之需。而關中的粟米,則儲藏在百姓家中。每當皇上巡遊五嶽時,隨從官員的千乘馬騎,都不會向百姓索取食物。

陳鴻祖聽得津津有味,不禁感歎賈昌的見識廣博。接著,賈昌又說起自己年輕時在都市間行走,見到有賣白衫白疊布的,還有人在街頭巷尾禳病,用皂布一匹作為法物,但價格昂貴買不起,最後隻能用襆頭羅代之。而現在,他拄著柺杖出門,走在街頭巷尾,卻看到穿白衫的人寥寥無幾,難道天下的人都去當兵了嗎?

賈昌還提到,開元十二年時,朝廷選拔官員注重實際經驗,三省侍郎有缺額時,先考慮曾任刺史者;郎官有缺額時,先考慮曾任縣令者。而現在,他看到的卻是三省郎吏中,有理刑才名的人都被派去刺郡或鎮縣了。他自己住在大道旁,經常看到郡太守在此休息馬匹,他們都對朝廷的淘汰製度感到不滿。

說到這裡,賈昌不禁流下淚來。他繼續說:“上皇北臣穹廬,東臣雞林顙,南臣滇池,西臣昆夷,三年一次朝會。朝覲的禮儀和恩澤,都讓他們穿著錦絮,吃著酒食,然後讓他們回去處理自己的事務,都城裡冇有留下外國賓客。現在北胡與京師雜居,娶妻生子,長安中的少年都有了胡人的心態。你看看現在的首飾、靴服,都與以前不同了,這難道不是物妖嗎?”

陳鴻祖聽完賈昌的話,默然無語,心中暗自思考。他知道,這個世界正在悄然改變,而他自己,又該如何麵對這些變化呢?

十四

話說這王洙啊,是個挺有學問的前進士,老家在琅琊。他元和十三年春天考上了進士,還曾經在鄒魯那邊的名山上苦讀過。這王洙自己說,四年前,他跟著大家一起進貢,晚上在滎陽的一個客棧落腳。結果遇到了個彭城的秀才,叫成自虛。這成自虛啊,因為家裡有事兒,冇能參加考試,準備回老家去。倆人在客棧裡一聊天,發現還挺投緣的。

這成自虛啊,字致本,說話挺有意思,還聊到了他親眼見過的一些奇怪事兒。他說啊,那年十一月八日,他往東回家(那時候是元和八年),第二天就到了渭南縣。那時候天氣陰沉,也不知道是早上還是晚上。縣宰黎謂留他喝了幾杯酒,他覺得自己騎的馬挺壯實的,就讓仆人和行李先去赤水店等著,他自己就慢慢溜達著。

他一出縣城的門,就覺得陰風陣陣,雪花漫天。冇走幾裡路,天就快黑了。他的仆人和行李都先走了,路上也冇彆的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了。他順著東陽驛南邊的路,找赤水穀口道,離驛站也就三四裡地的地方,有個下坡,樹林裡月光隱約,能看見個佛廟。

成自虛心想,這佛廟裡應該有和尚住著,他可以去求求和尚收留他。於是他牽著馬就進去了。進去以後才發現,北邊有幾間空屋子,黑燈瞎火的。他仔細聽了聽,好像有人喘氣的聲音,就把馬拴在西邊的柱子上,連聲問:“院主和尚,今晚能不能行行好收留我啊?”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有人回答:“我是個生病的和尚,叫智高。剛纔我的仆人去村裡傳教去了,冇法點燈。這麼大的雪,又這麼晚了,你是誰啊?從哪兒來的?這兒附近都冇人家,你怎麼過啊?你要是不嫌棄我病歪歪的,就在這兒將就一晚吧,至少不用在外麵挨凍。我這兒還有點草料,你可以拿去用。”

成自虛一聽,也冇彆的辦法了,就挺高興的。他又問智高:“高僧您是哪兒的人啊?怎麼住在這兒啊?您俗家姓什麼啊?既然您收留了我,我也得知道知道您的來曆啊。”

話說,這位道長自稱俗家姓安,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便隨著緣分來到了咱中國。他剛到這裡不久,房子院子都還冇來得及收拾,我這秀才就突然造訪了,也冇啥好招待的,希望彆見怪。

成自虛跟這位高公聊得火熱,一下子就把之前的疲憊都忘了。他對高公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傳說裡的寶藏之城並不是瞎編的,高公您就是我的指路明燈啊!您的家族,一定有著能降服人心的教義吧。”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好像有幾個人一起走過來了,還聽到有人說:“雪下得真好,師傅在嗎?”

高公還冇來得及回答,又聽到有人說:“曹長您先請。”

另一個人說:“朱八丈應該先走。”

還有人說:“路這麼寬,曹長您不用這麼客氣,一起走就行。”

成自虛心裡暗喜,人多熱鬨,膽氣也壯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那些人好像都進來了,坐在了屋子的一角。其中一個人問高公:“師傅,這裡有客人嗎?”

高公回答:“剛來了個客人,打算在這兒過夜。”

成自虛迷迷糊糊的,看不清這些人的樣子,隻隱約看到最前麵那個人,穿著黑色的皮大衣,背上和肋部還有補丁。那個人先開口問成自虛:“客人你怎麼冒著大雪,大晚上跑到這兒來了?”

成自虛就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那個人又問成自虛的姓名,成自虛回答說:“我是進士成自虛。”

成自虛也接著說:“現在這麼黑,看不清大家的臉,以後跟子孫說起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請大家各自報一下官職和姓名吧。”

然後就聽到一個人說:“我是前河陰轉運巡官,試左驍衛胄曹參軍盧倚馬。”

另一個人說:“我是桃林來的,副輕車將軍朱中正。”

又一個人說:“我姓敬,名字裡有個去字。”

還有一個人說:“我姓奚,名字裡有個銳字。”

這時,大家都好像坐下了。一開始是因為成自虛要參加考試,盧倚馬就順便跟他聊起了文章。盧倚馬說:“我小時候,就聽過人家吟誦師傅您那首聚雪為山的詩,現在還記得呢。今晚這雪景,就跟詩裡寫的一樣,師傅您還記得那首詩嗎?”

高公問:“那首詩是怎麼說的?你試試看能不能背出來。”

盧倚馬就開始背:“誰家掃雪滿庭前,萬壑千峰在一拳。吾心不覺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幾年。”

成自虛聽得一愣一愣的,心裡琢磨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高公這才解釋說:“那雪山其實是我老家的山,以前偶然看到小孩子堆雪,堆得像個小山似的,我看著就想起了遠方的家鄉,心裡挺傷感的,就寫了那首詩。曹長你真是聰明,怎麼還記得我以前的拙作呢?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差點忘了。”

盧倚馬謙虛地笑道:“道長您真是世外高人,行走四方,超然物外,道德高尚,簡直是人群中的佼佼者。像我這樣的後生小子,隻能望塵莫及,哪敢仰望您的高遠境界呢?我今年春天因為公務來到城裡,可我這人天生遲鈍,加上京城裡開銷大得嚇人,簡直快把我逼瘋了。每天忙忙碌碌,雖然日夜操勞,但收入微薄,壓力山大,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法。最近,本院給我安排了個虛職,想讓我輕鬆點,我也正求之不得呢。昨晚我在長樂城下找地方住,心裡不禁感歎自己就像隻勞碌的塵中螞蟻,突然就有了歸隱山林、當個野鹿的念頭。於是,我寫了兩首打油詩,本來是想跟朋友們分享,但一直冇敢開口。怕大家笑話我。”

成自虛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哎呀,今晚真是有幸,能聽到盧兄的佳作!”

盧倚馬連連擺手:“哪裡哪裡,我這點微末之技,在道長這樣的文學大師麵前,哪敢獻醜啊?”

成自虛可不管這些,一個勁兒地央求:“盧兄,你就念一唸吧,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盧倚馬被纏得冇辦法,隻好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長安城東洛陽道,車輪不息塵浩浩。爭利貪前競著鞭,相逢儘是塵中小。日晚長川不計程,離群獨步不能鳴。賴有青青河畔草,春來猶得慰羈情。”

大家一聽完,紛紛喝彩:“好詩!好詩!”

盧倚馬卻還是謙虛得很:“哪裡哪裡,拙作拙作。”

朱中正這時候插話了:“我聽說北方那些粗獷的漢子們,都特彆喜歡道長您的詩。現在咱們這可是在穎川啊,剛纔聽了盧曹長的朗誦,真是讓人耳目一新,神清氣爽。道長您的新作一定不少,能不能賞臉念幾首給我們聽聽,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高公笑著擺擺手說:“這事兒咱們改天再聊吧。”朱中正卻不肯罷休:“這麼多名人都在這兒,道長您就彆吝嗇了,露兩手唄。咱們高談闊論,可是難得的盛事。這兒離市集又遠,夜深了也找不到吃的喝的,咱們主客之間禮數不周,實在慚愧得很。咱們都等著道長您開金口呢,您要是藏著掖著,咱們這些賓客豈不是要餓肚子到天亮?那多不好意思啊!”

高公聽了,哈哈大笑說:“我聽說好故事可以讓人忘了饑渴,就像八郎你,總是那麼樂於助人,做事有板有眼,攻城略地、慰勞將士都是你的拿手好戲。不過啊,十二因緣都是從酒杯裡生出來的,茫茫苦海,煩惱無窮。咱們到底在哪兒能找到菩提智慧?又該怎麼跳出這火坑呢?”

朱中正想了想,回答道:“依我看,重蹈覆轍,輪迴在惡道之中,因果報應,可是明明白白的。修行悟道,這纔是咱們要做的。”

高公又是一陣大笑,說:“佛教講究清淨,修行成功了就是正覺,正覺就是成佛。八郎你剛纔說的話,深得佛理啊。”

盧倚馬也忍不住大笑起來。成自虛趁機說:“朱將軍剛纔再三請道長您展示新作,我這心裡也癢癢的,特彆想開開眼。道長您不會因為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不是您門下的弟子,就小瞧我吧?您這氣質非凡,才思敏捷,肯定能寫出驚豔一時的佳作。您就彆藏著掖著了,吟一兩首詩,讓我們也長長見識吧?”

高公笑著說:“秀才你真是執著啊,我本來不想拂了你的好意。不過我這身體有殘疾,又老又弱,早就把書讀荒廢了,寫詩作詞可不是我的強項。這都是朱八那小子故意揭我的短。不過呢,我病中偶爾寫了兩首自述詩,你們願意聽嗎?”

大家齊聲說:“願意!”

於是高公開始吟誦他的詩:“擁褐藏名無定蹤,流沙千裡度衰容。傳得南宗心地後,此身應便小雙峰。為有閻浮珍重因,遠離西國赴鹹秦。自従無力休行道,且作頭陀不繫身。”

眾人聽著去文的敘述,紛紛點頭稱讚,彷彿置身在一場精彩的講述之中。過了好一會兒,去文突然在座位上說道:“想當年,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於山陰,到了門口就返回,傳下了那句‘何必見戴’的佳話。當時人們都稱讚他的隨性灑脫,如今看來,成君你以文會友,簡直可以媲美袁安、蔣詡的雅集。我年輕時,也曾有過一股英氣,特彆喜歡打獵,騎著馬兒在田野上馳騁。我家鄉在長安的東南邊,靠近禦宿川。我曾經寫過一首詠雪的詩,獻給曹州房,結果被他誇讚了一番。我還記得詩中有一句:‘愛此飄搖六出公,輕瓊洽絮舞長空。’獻完詩後,曹州房對我的詩讚不絕口,但他說:‘你稱雪為公,是否有些過於拘謹呢?’我便引用古人稱竹為君的例子來反駁他,曹州房頓時啞口無言。不過話說回來,曹州房本就不是個懂詩的人,他曾經跟我說過:‘難得臭味相同。’這話倒也不假。現在他遠在外地做官,我們相隔數千裡。這段時間天氣寒冷,他還得依仗身邊的人來照顧。哎,說到這,魯國冇有君子,這話是從哪兒來的呢?”

銳金在一旁插話道:“去文兄,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們好久冇見苗生了,他去哪兒了呢?”

去文回答說:“已經十多天冇見了,不知道苗子現在在哪兒。”

去文又接著說:“他應該也不會走遠。知道我們在這兒聚會,他應該會趕過來的。”

話音剛落,苗生就急匆匆地趕到了。去文假裝很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背,說:“你可算是來了,真是讓我如願以償啊。”

去文於是把苗生介紹給成自虛,成自虛先報了自己的姓名,苗生則說:“我叫介立,姓苗。”

主客之間的寒暄之語絡繹不絕。銳金在一旁打趣道:“這時候倒是開始吟詩了,各位都來吧,我這個小奚人也想湊湊熱鬨,你們說我的詩病又犯了,怎麼辦呢?”

成自虛笑著說:“之前聽奚生說你的才情非凡,怎麼現在還藏著掖著,真是讓人失望啊。”

銳金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後了幾步,說:“那我就獻醜一下,給大家講幾個笑話吧。”

於是他念起了自己最近寫的三首詩:“舞鏡爭鸞彩,臨場定鶻拳。正思仙仗日,翹首仰樓前。養鬥形如木,迎春質似泥。信如風雨在,何憚跡卑棲。為脫田文難,常懷紀涓恩。欲知踈野態,霜曉叫荒村。”

銳金吟完詩後,黑暗中傳來一片稱讚聲,彷彿連空氣都充滿了詩意。高公微微一笑,說道:“各位賢才,可彆小看了朱將軍,這位武將不僅精通兵法,還善於吟詩作文。看他一直默默不語,恐怕是在心裡默默評價我們呢。再說,成君遠道而來,我們這一晚上的相聚,就像佛門所說的多生有緣,就像宿鳥同棲一棵樹。咱們何不趁此機會,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話題呢?”

中正站起身來,打趣道:“師丈這話,簡直是給我設下了荊棘啊。既然大家都這麼期待,我哪敢不從命呢?不過話說回來,盧探手這傢夥做事總是自找麻煩,這可怎麼辦?”

高公擺擺手,笑道:“請各位稍安勿躁,靜聽下文。”

中正隨即吟出一首詩:“亂魯負虛名,遊秦感寧生。候驚丞相喘,用識葛盧鳴。黍稷滋農興,軒車乏道情。近來筋力退,一誌在歸耕。”

高公聽完後,讚歎道:“朱八的文采如此出眾,卻還未得到應有的官職,真是可惜了。那些負責選拔人才的人,到底在乾什麼呢?真是太不公平了。”

倚馬在一旁插話道:“扶風二兄,可能是有些事情牽絆住了他。我家的那匹龜茲馬最近特彆躁動,喜歡熱鬨,討厭安靜。它一興奮起來就喜歡狂奔,總是衝在最前麵。這次聚會它冇來,真是遺憾啊。”

去文對介立說:“胃家兄弟,你們住得也不遠,怎麼總是見不著麵呢?古人說‘朋友之間應該互相幫助’,你卻總是心不在焉。看來我得親自寫封信邀請你了,這樣才能顯示出我的誠意。”

介立笑道:“我本來也想去找胃大去聊聊,但剛纔討論詩文太投入,不知不覺就耽誤了時間。既然你這麼盛情邀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這就去胃家一趟,很快就回來。如果方便的話,我還可以拉上胃家的兄弟一起來,怎麼樣?”

大家都表示同意。介立便起身離去。過了一會兒,去文在眾人麵前悄悄議論介立:“這傢夥,真是個愣頭青。聽說他挺清廉的,善於管理倉庫。不過長得嘛,就像蠟姑一樣醜,想掩蓋也掩蓋不住啊。”

介立和胃氏兄弟一同到來,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麵正在討論他們。介立一聽,頓時火冒三丈,袖子一挽,大聲說道:“我介立天生就是鬥伯比的後裔,直接繼承了楚國的遠祖棼皇茹的姓氏。我們家族分出了二十個族群,每個族群都有自己的祭祀典禮,這可是《禮經》裡都有記載的。你們怎麼能因為敬去文的一句話,就把我這個盤瓠的後代說得一無是處呢?真是豈有此理!我若不露一手,你們還以為我隻是個冇文化的粗人呢。今天我就當著師丈的麵,念一首惡詩給你們聽聽,看看你們還敢不敢小瞧我!”

說完,介立便念道:“為慚食肉主恩深,日晏蟠蜿臥錦衾。且學誌人知白黑,那將好爵動吾心。”

自虛聽完後,連連讚歎。去文卻不以為然,說道:“你根本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就在這兒胡說八道。我其實是春秋時向戌的後代,你說我是盤瓠的後代,簡直就像把辰陽比房混為一談,這對我來說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中正看兩家爭吵不休,心裡很是著急,便說道:“我願意做個和事佬,平息你們的紛爭,可以嗎?想當年我逢醜父和向家的棼皇在春秋時期還是盟友呢。今天座上有這麼多名客,你們兩個何必在這兒互毀祖宗呢?要是被成公聽到了,豈不是要笑掉大牙。我們還是好好吟詩吧,彆再吵了。”

於是介立便帶著胃氏兄弟與自虛相見。初次見麵,介立顯得有些緊張,而胃氏兄弟則顯得從容不迫。長兄胃藏瓠,次兄藏立,兩人走到自虛麵前,自虛也報上了自己的姓名。藏瓠又向眾人打招呼道:“各位兄長、弟弟,幸會幸會。”

介立見狀,便在眾人麵前誇讚胃氏兄弟:“他們雖然隱居在鄉野之間,但名聲卻傳遍了名門望族。他們與天上的星辰一樣璀璨,與我們親密無間,肝膽相照。更何況,秦地的八水彙聚於此,貫通了天府之國。我聽說弟弟最近寫了一首題舊業的詩,時人讚不絕口,能否讓我一飽耳福呢?”

藏瓠謙虛地說道:“小弟不才,有幸參加這次盛會,與各位才子共聚一堂。本想吟詠幾句,卻又怕出口不遜,辱冇了各位的耳目。既然大家這麼期待,那我就獻醜了。詩曰:‘鳥鼠是家川,周王昔獵賢。一従離子卯(鼠兔皆變為蝟也),應見海桑田。’”

介立聽後,連聲稱讚:“弟弟日後必定名揚四海,隻要公道自在人心,你的文采就不會被埋冇。”

藏瓠謙虛地迴應:“小弟隻是鄉野之人,有幸能與各位才子共聚一堂,已是莫大的榮幸。兄長太過誇讚了,小弟愧不敢當。”

座上的客人們聽了都笑了起來。這時,自虛正忙著聆聽各位客人的佳作,無暇顧及自己的詩文。他感慨道:“各位的才華真是令人歎爲觀止,就像是庖丁解牛一樣遊刃有餘。”

中正卻以為自虛在譏諷他們,便悄悄地離開了。高公見狀,問道:“朱八怎麼突然就走了?這是怎麼回事?”

倚馬笑著解釋道:“朱八家族世世代代與炮氏有仇,他大概是聽不慣我們說‘發硎’這個詞,所以就走了。”

自虛一邊謝絕,一邊心裡暗自嘀咕。這時,去文獨自和自虛聊了起來,他對著自虛說:“人啊,有時候得學會能屈能伸,君子更得明白什麼時候該堅守原則,什麼時候該靈活變通。就像猛虎搖尾求食,那是因為它看到了機會,或者為了向知己表達忠誠,不能因為主人品德不佳,就放棄這種道義。我雖然不才,但也有兩首詩想獻給你。詩裡寫道:‘事君同樂義同憂,那校糟糠滿誌休。不是守株空待兔,終當逐鹿出林丘。’‘少年嘗負饑鷹用,內願曾無寵鶴心。秋草毆除思去宇,平原毛血興従禽。’”

自虛聽得連連點頭,對去文的才華讚不絕口,幾乎忘了昨夜受凍的苦楚。正當他想要自誇一下自己的詩作時,突然聽到遠處寺廟的鐘聲響起。鐘聲漸漸消失,自虛四處張望,卻什麼也冇看到。隻覺得風雪透窗而入,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他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大聲呼問,卻無人迴應。自虛心神不寧,不敢輕易上前檢視。

他退後幾步,尋找自己的馬匹,發現馬兒正靜靜地站在屋子的西角,鞍韉上覆蓋著雪花,馬兒則咬著柱子站立著。正在猶豫間,天色漸亮,已經可以看清周圍的景物了。自虛注意到屋子北牆下有一隻橐駝,它貼著肚子跪著,耳朵和嘴巴都露在外麵。自虛想起昨夜的怪異經曆,決定仔細搜尋一番。

他走到屋子北麵的軒廊下,又看到一隻瘦弱的烏驢,脊背上有三處磨破的地方,白色的毛髮幾乎快要長滿了。他抬頭望向屋子北麵的拱形屋頂,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顫動,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小雞蹲在那裡。再往前走,到了供奉佛像的屋子塌座的北麵,有一片空地,大約有幾十步寬。窗戶下都有彩繪的痕跡,當地人曾把長長的麥穗堆積在這裡。自虛看到一隻大花貓躺在上麵,不遠處還有一個裝田漿的破瓠和一個牧童丟棄的破笠。自虛用腳踢了踢破笠,果然發現了兩隻刺蝟,它們蠕動著身體。

自虛四處張望,卻不見一個人影。他又累又餓,受了一夜的凍,實在受不住了。於是他拉起馬韁,抖掉馬身上的雪花,上馬離去。他繞著村子向北走,經過一個柴草欄和舊菜園時,看到一頭牛倒在雪地裡吃草。再走不到百步,整個村子的人都在這裡堆糞施肥。自虛經過時,一群狗狂吠不止,其中有一隻狗毛色奇特,裸露無毛,它斜眼看著自虛。自虛驅馬前行了很久,遇到一個老頭,他正打開荊條編成的門扉,清晨起來掃雪開路。自虛停下馬來詢問,老頭說:“這裡是老朋友右軍彭特進的莊子。郎君昨晚怎麼會在這裡過夜?你的行李好像迷路了。”

自虛說起昨晚的所見所聞,老頭驚訝地拿著掃帚說:“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昨晚風雪交加,莊子裡有一隻病橐駝,怕它凍死,就把它蓋在佛屋北邊。幾天前,河陰官府運貨路過,有一隻疲憊不堪的驢子無法前行。我可憐它還冇死,就用一斛粟換了下來,也冇有拴住它。欄中的瘦牛都是莊子裡的。聽了你的話,真不知這些動物怎麼會如此作怪。”

自虛說:“昨晚我的馬鞍和行李都丟了,現在又餓又冷,事情複雜難以一一細說。”說完,他策馬疾馳而去。到了赤水店,見到仆從,他們驚訝於主人失蹤,急忙四處尋找。自虛心情沉重,像是丟了魂一樣過了好幾天。

十五

在繁華的長安城中,有一位名叫竇乂的少年,年方十三,他的姑媽們都是朝廷顯貴,他的伯父更是身居高位,擔任過工部尚書、閒廄使和宮苑使等職,家族在嘉會坊擁有一座氣派的廟院。竇乂與其好友張敬立一同赴任安州長史,卸任後返回京城。安州特產絲綢鞋,敬立帶回十幾雙分贈親戚,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挑選,唯有竇乂不為所動。最後剩下一雙稍大的鞋子無人選擇,竇乂才恭敬地接受,並未解釋原因,誰也猜不透他心中藏著怎樣精明的商業計劃。原來,他將這雙鞋拿到市場上賣了五百錢,秘密存起,接著又偷偷打造了兩把鋒利的小鏟子。

五月的長安,滿天飄灑著榆莢,竇乂收集了一斛多。他找到伯父,借用廟院來“修煉學業”。伯父欣然應允。竇乂白天在廟院裡忙碌,夜晚則悄悄借宿在褒義寺法安上人的禪房。他用那兩把小鏟子在廟院空地上挖出一條條細密的溝槽,溝中鋪滿了榆莢,雨水滋潤下,這些榆莢迅速生長起來。到了秋天,榆樹苗已經密密麻麻地長到一尺多高,數量達千萬株。次年,榆樹苗已長至三尺多高,竇乂便揮舞著斧頭,精心修剪多餘的枝丫,留下整齊且筆直的部分。他還巧妙地將修剪下的樹枝捆綁成束,趁著秋雨連綿的日子,每束能賣出十多錢的好價錢。

又過了一年,竇乂繼續利用原有的榆樹溝引水灌溉。到了秋天,榆樹已茁壯成長,有的直徑甚至如同雞蛋般大小。竇乂再次精選出最優質筆直的樹木,砍伐出售,收益翻了幾番。五年之後,那些大樹已足夠做房屋的椽子,他賣掉一千多根,賺得了三四萬文錢。廟院中尚存的大樹,不下千餘棵,全都適宜製作車輛。這時,竇乂的身家已然破百貫。

從此,竇乂開始在市場上購買蜀地產的青麻布,裁剪成塊,雇傭人縫製小布袋。他又購置了一批內鄉新麻鞋,放在廟院中不出售。每天,他給長安各坊的小孩以及金吾衛家中子弟分發三個餅、十五文錢,以及一個小布袋。冬天時,讓他們撿拾槐樹籽裝入布袋。短短一個月,就收集了滿滿兩大車槐樹籽。竇乂還讓孩子們撿拾破舊麻鞋,每三雙舊鞋可以換取一雙新麻鞋。訊息傳出,人們紛紛送來破麻鞋,幾天之內他就收集到了上千雙。隨後,竇乂將榆木中的車輪材料賣出,又賺得百貫之餘。他雇傭日工,在崇賢坊西門外的溪水中清洗破麻鞋,曬乾後儲存於廟院中。同時,他又收購了坊門外堆積的碎瓦片,讓人洗淨泥沙後運回廟中。接著,竇乂準備了五台碾石和三台舂米碓,購入幾石油靛,請來廚師負責煮飯燒火。大量雇傭日工,讓他們將碎麻鞋和碎瓦片研磨成粉,用粗布過濾後,混合槐樹籽和油靛,日夜不停地攪拌搗爛,直到形成可塑性較強的糊狀物,然後由工匠揉捏成形,製作成長約三尺、直徑三寸的蠟燭坯,堆疊起來足有一萬多根,稱之為“法燭”。

建中初年的那個六月,京城突降瓢潑大雨,積水淹冇車轍,街頭巷尾車輪難覓。機智的竇乂於是趁勢推出了自家的“法燭”,每根定價一百文,因其燃燒效能卓著,相當於普通柴薪數倍,頓時熱銷。竇乂因此再度積累了豐厚的利潤。

早些時候,在西市秤行南邊,有個名為“小海池”的窪地,麵積約有十餘畝,汙水橫流,臟亂不堪,位於酒樓之下,成了各種垃圾的聚集地。竇乂突發奇想,決定將其買下。原主人對這片土地的價值摸不著頭腦,竇乂以三萬錢順利成交。取得地權後,竇乂在池邊豎起了標誌杆,掛上了彩旗。圍繞池塘設立六個或七個攤位,售賣煎餅和簡易棚子,併發起了一場彆開生麵的遊戲:召集小孩扔瓦礫,擊中標杆上的彩旗者,即可得到煎餅糰子作為獎賞。不到一個月,東西兩街的小孩蜂擁而至,投擲的瓦礫很快就填滿了整個池塘。竇乂隨即著手規劃改造,建造了二十間店鋪,占據交通要道,每日進賬數千,經營得心應手。如今,那些店鋪仍矗立在那裡,被人們稱為“竇家店”。

此外,竇乂曾遇到一個叫米亮的胡人,因饑餓寒冷而落魄。竇乂見到他總是慷慨解囊,連續七年不間斷給予資助。有一天,米亮再次出現在竇乂麵前,感恩涕零地表示:“米亮總有一天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正當竇乂悠然在家的時候,米亮前來告知:“崇賢裡有一處小宅正在出售,售價二百貫,竇大郎您應該儘快買下來。”

竇乂聽從建議,拿出多餘的錢在櫃坊兌換現銀,及時完成了交易。簽訂契約那天,米亮神秘兮兮地告訴竇乂:“我善於鑒賞玉石,曾經發現那座宅子裡隱藏著一塊奇特的石頭,鮮為人知,其實是一塊於闐玉的搗衣砧,您買了它定能大發橫財。”

竇乂起初並不相信,但米亮堅持說:“去延壽坊找個玉匠鑒定一下吧。”

玉匠一看,震驚不已:“這是稀世珍寶啊!雕琢後可以製成二十副腰帶扣,每副價值百貫,總計可達三千貫文。”

竇乂按照玉匠的建議進行加工,果然得到了數百倍的回報。此外,還收穫了一些合子、飾品等各類玉器,變賣後又賺了數十萬貫。為了答謝米亮,竇乂將那座宅子的原始地契贈給了他,並讓他居住於此。

另一樁事發生在李晟太尉府前的一座小宅,據說這裡鬨鬼頻繁,隻售二百十貫,竇乂果斷買入。他將宅子拆毀,將建材堆放一邊,平整土地種起了莊稼。而太尉府邸旁邊恰好有一座小樓,經常俯瞰這塊地。李晟有意將這片地合併用於練習擊球。一日,他派人詢問竇乂是否願意出售。竇乂堅決拒絕,聲稱自己另有用途。

等到休假那天清晨,竇乂帶著宅契親自拜訪李晟,向他解釋:“我當初買下這座宅子,本來是想送給親友居住,但怕影響到太尉府的安寧,畢竟貧窮人家難以在此安居樂業。我看這塊地寬敞開闊,正適合用來練習騎射。現在我願意將宅契獻給您,希望您能接納。”

李晟聽後大喜,私下詢問竇乂是否需要幫助。竇乂婉拒:“不敢勞煩您,隻是擔心將來萬一有困難,還得來求助於您。”

李晟愈發對竇乂刮目相看。竇乂立刻行動起來,指揮人馬將那塊地上的瓦礫木材清理乾淨,地麵平整如鏡,呈獻給了李晟作為擊球場。李晟在新建的場地儘情策馬,對竇乂的慷慨之舉讚不絕口。

竇乂轉而又瞄準了兩個市場上的五大商賈,他們個個資產豐厚。竇乂主動接近他們,開門見山地問道:“諸位大人,你們是否有子弟在外地任職或者在京城謀事呢?”

其中一個名叫金賈的商人回答竇乂:“竇大俠若能幫我們這些商人的子弟找到一份庇護之地,我們願共同出資二萬貫銅錢作為酬謝。”

竇乂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暗中收集了這些商賈子弟的名單,親自拜訪李晟,稱他們是自己的親朋故友。李晟十分高興,將這些子弟分彆安排到各地肥沃的土地和重要職位上。這一舉措,又讓竇乂收入了幾萬貫錢財。

崇賢裡住著一位中郎將曹遂興,他家堂屋前長了一棵大樹,每年枝繁葉茂,妨礙庭院空間,卻又擔心砍伐會傷及房屋基礎。竇乂得知此事後,特意登門拜訪曹遂興,指著那棵樹問道:“中郎為何不捨得把它挪走呢?”

曹遂興苦笑著說:“確實是個麻煩,主要是擔心樹根紮得太深,砍掉可能會影響到房屋結構。”

竇乂靈機一動,提出要買下這棵樹,並保證:“我會妥善處理,不會損傷房屋分毫,而且會讓這棵樹神奇地消失。”

曹遂興聽聞此言,歡天喜地,接受了竇乂提出的五千文錢。竇乂找來熟練的木匠,商議砍伐方案,從樹梢到樹根,每段保留二尺多長,給予木匠豐厚報酬。之後,竇乂將鋸好的木材和幾百套陸博棋盤拿到市場上銷售,又一次賺得盆滿缽滿。竇乂的精明和乾練在這類事情上表現得淋漓儘致。

後來,竇乂年邁無子,他將自己的財產平均分配給了熟悉的親朋好友。至於剩下的上千份產業,包括街西各大市場的千餘貫資金,則委托給常住法安上人管理,無論何時何地,都可隨時支取,竇乂也不計較利息。竇乂去世時已是八十多歲高齡,他在京城和會裡有一處宅邸,弟弟、侄子和宗親們依然居住在那裡。他的孫子輩也還在世。

十六

唐朝中書舍人杜牧,年紀輕輕就才華橫溢,下筆如有神助,甫及弱冠之年,便一舉奪魁進士科,緊接著又在製科考試中脫穎而出。這位杜牧先生年輕時瀟灑不羈,儘管在官場中略懂規矩,但骨子裡那份狂放不拘怎麼也按捺不住。恰逢丞相牛僧孺調任揚州刺史,邀杜牧出任節度掌書記一職。杜牧除了辦差事,主要業餘活動就是遊宴歡歌。揚州嘛,那可是人間天堂,每當夕陽西下,城中的歌舞場所,常常懸掛萬盞紅紗燈籠,照亮夜空,宛如星辰落地。九裡長街,每隔三十步就有佳人如織,珠光寶氣,摩肩接踵,恍若置身仙界。杜牧常穿梭其間,幾乎每個夜晚都能找到歡樂的源泉。更有意思的是,牛僧孺暗中派遣了三十名士兵喬裝打扮,悄悄跟在他身後,保護他的安全,這份用心良苦的關愛,杜牧卻以為無人知曉。

杜牧自認為行事滴水不漏,走到哪裡都能博得眾人歡喜,每次交際都堪稱心意相通。如此這般過了好幾年。直至被召回京任命為侍禦史,在中堂舉行送彆宴會時,牛僧孺特彆對他進行了懇切的勸誡:“杜侍禦風采出眾,自然應當在仕途上暢行無阻,但我時常擔憂你風流成性,過度娛樂可能會影響身體健康。”

杜牧聞言,一時自信滿滿地迴應道:“承蒙關照,我一直都很注意自我約束,不至於讓您過分操心的。”

牛僧孺微微一笑,冇有正麵迴應,而是示意侍女取出一隻小書箱。打開箱子,裡麵赫然陳列著一遝遝報告,全是那些街卒秘密彙報的關於杜牧行蹤的文字記錄。上麵清楚寫著:“某月某日晚,杜書記拜訪某某家,一切安好。某月某日,杜書記在某某家宴飲,同樣平安無事。”

麵對這一箱詳儘的“行蹤報告”,杜牧尷尬至極,趕緊起身深深一揖,表達了內心的羞愧與感激。這件事也讓杜牧一生銘記在心,所以在牛僧孺去世後,他親自為其撰寫墓誌銘,極儘讚美之詞,以此回饋牛僧孺當年的關懷之情。

後來,杜牧成為侍禦史後,不久又被委派到洛陽工作。

話說那時,退休的李司徒願享受著悠閒時光,家裡養了一群聲色俱佳的美女樂師,堪稱當時的頂尖配置。洛陽城裡有點名氣的文化人都爭相去拜訪他。一次,李司徒大擺宴席,朝廷高官和社會名流無一缺席,唯獨因為杜牧身為監察禦史,大家都不敢輕易邀請他。然而杜牧卻不甘寂寞,通過座上賓傳達了自己的意願,非要參加這場盛會。李司徒無奈,隻得快馬加鞭發出邀請。

宴會上,眾人推杯換盞,正喝得興起,杜牧才姍姍來遲。現場上百名技藝超群、貌美如花的女伶環伺左右,杜牧獨自坐在南邊,眼睛瞪得溜圓,逐一審視全場,連飲三大杯後,突然發問:“聽說有個叫紫雲的姑娘,哪位是?”李司徒手指之處,杜牧目光停留許久,然後慢悠悠地說:“果然名不虛傳,能否割愛讓我帶走?”李司徒笑著低頭,眾美女也紛紛扭頭竊笑。杜牧又自飲三杯,然後站起來朗聲吟詩:“今日華堂盛宴啟,哪位分司禦史悄然而至?忽然狂言驚人耳,隻見眾美女瞬間齊回頭。”杜牧顯得豪放自在,彷彿周圍的一切都無法乾擾他的雅興。他自感年華漸逝,常寫下感慨舊時的詩句:“行走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舞手中。三年揚州醉夢醒,隻落得青樓薄倖名。”又有詩雲:“泛舟漂泊多半空,十年韶華未負公。如今兩鬢斑白臥禪榻,茶香輕揚伴落花風。”

到了太和末年,杜牧仗著禦史身份,跑去輔佐沈傅師治理江西宣州。儘管每到一地都要遊覽一番,但他始終找不到歸屬感,因為他內心深處並不是真的喜歡這些地方。當他聽說湖州風景秀美,美女眾多,便心嚮往之,一心想要前往。

湖州刺史某乙與杜牧交情深厚,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杜牧一到湖州,某乙就為他舉辦了一係列私人宴會,四處遊玩。凡是能請來的演藝女子,某乙都儘力滿足杜牧的要求。杜牧仔細打量過這些女子後,搖搖頭說:“的確美豔,但仍未達到完美。”

某乙洞察杜牧的心思,追問其究竟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杜牧狡黠一笑,提出:“我想觀賞一場水上表演,讓全城的人都來看熱鬨,待人群齊聚之時,我就可以漫步其間,或許能遇見我心中的那位佳人。”

某乙一聽,欣然同意。表演當天,兩岸觀眾密密麻麻,直到傍晚,杜牧似乎仍未能尋得如意之人。就在即將散場之際,岸邊人群中出現了一個村婦領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杜牧一眼看去,脫口而出:“這纔是真正的國色天香,之前那些都不過是浮雲罷了。”

杜牧讓人告訴那女孩的母親,想將她接到船上一敘。母女倆都非常害怕。杜牧安撫她們:“暫時不著急迎娶,我們可以約定一個期限。”

村婦猶豫道:“若是多年後你違背承諾,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杜牧拍胸脯保證:“不出十年,我必定會來湖州當一把手。如果十年內我不來,你們可以自行決定女兒的婚事。”

村婦答應了這個條件,杜牧還給予了重金作為訂金,雙方立下誓言後分彆。自此,杜牧回到朝廷後,一直對湖州念念不忘,但因官職不高,一直不好意思提出來。不久,他又輾轉多地任職,先後去了黃州、其他州,甚至還調到了睦州,但都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杜牧與宰相周墀關係很好,正好周墀當政,杜牧便多次寫信請求周墀讓自己去湖州任職。理由是他弟弟視力不好,想到江南尋求更好的治療環境。

大中三年,杜牧終於得償所願,被授予湖州刺史一職。算起來,從他初次與那位女子約定,至今已過去了漫長的十四年。而那位女子,也早已按照約定,嫁給他人三年,並且育有三個孩子。杜牧一上任,便派人送去書信召喚她。女子的母親畏懼杜牧會強行帶走她的女兒,便帶著三個小孫子一同前往見麵。

杜牧質問那位母親:“當年你明明答應過我,為何又要反悔呢?”

女子的母親回答說:“當初咱們約定的是十年,十年內你不來,我才另嫁他人,現在已經過去三年了。”

杜牧聽罷,取出當年的約定文書檢視,低頭沉思良久,歎息道:“這約定說得清清楚楚,硬是要違背恐怕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於是,杜牧並未強迫對方履行舊約,反而贈送厚禮,並以禮相待。他為此深感遺憾,寫下一首自嘲詩:“踏春之路走得晚,不必為錯過花期而惆悵。狂風吹落繁花滿地紅,綠葉蔥鬱時,枝頭已掛滿累累果實。”

故事至此,杜牧明白了有些美好隻能留在記憶中,正如春天的花朵終究會凋零,而新的生命會在歲月流轉中悄然綻放。儘管結局並非最初設想,但他也釋然接受了生活的變遷,這首詩也成為流傳後世的一段耐人尋味的傳奇插曲。

十七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隋交替之際,杜子春這位小夥子可是個天生的閒雲野鶴,家產嘛,那是跟他一點兒不沾邊兒。他就愛個飲酒作樂,四處遊蕩,結果呢,家底兒全給他敗光了。他跑去投靠親戚朋友,可人家一看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都把他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那年冬天,杜子春穿著個破衣爛衫,餓得肚子咕咕叫,在長安城裡瞎溜達。眼看天色漸晚,他還冇吃上一口熱乎飯,心裡那叫一個慌啊,都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就在東市西門那兒,他餓得臉色發白,冷得直哆嗦,抬頭望著天,長歎一聲。

就在這時,一位拄著柺杖的老人家走了過來,好奇地問:“小夥子,你這是咋了?有啥煩心事兒?”

杜子春一肚子苦水,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還憤憤不平地抱怨親戚朋友們都不待見他。老人家聽了,笑眯眯地問:“那你覺得多少錢能讓你過上舒坦日子呢?”

杜子春想了想,說:“三五萬吧,應該差不多了。”

老人家搖搖頭:“不夠。”

杜子春又想了想:“那十萬呢?”

老人家還是搖頭:“不夠。”

杜子春開始有點急了:“那百萬總行了吧?”

老人家依然搖頭:“不夠。”

杜子春一咬牙:“三百萬!”

這回老人家終於點了點頭:“嗯,這數目還差不多。”

說著,老人家從袖子裡掏出一枚金幣,遞給杜子春:“這錢你先拿著用,明天中午,我在西市波斯邸等你,彆忘了時間。”

第二天,杜子春按時趕到西市波斯邸,老人家果然在那兒等著他,給了他整整三百萬。老人家冇告訴杜子春自己叫啥名兒,轉身就走了。

杜子春一下子成了大富翁,那心氣兒又高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不用為錢發愁了,於是開始大肆揮霍。他穿著名牌衣裳,騎著高頭大馬,天天跟一群酒肉朋友胡吃海喝,唱歌跳舞,好不快活。可是呢,好景不長,一兩年下來,那三百萬就花得差不多了。他的衣服、車子、馬匹,從貴的換成了便宜的,最後連馬都騎不起了,隻能騎驢;驢也騎不起了,隻能走路。眨眼之間,他又回到了原點,跟個窮光蛋冇啥兩樣。

話說杜子春這小夥子,又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這次他可是真的束手無策了,隻能在市門口唉聲歎氣,簡直比丟了錢包還鬱悶。就在這時,那位神秘老人又出現了,他笑眯眯地握住杜子春的手,說:“哎呀,你這小子又落到這步田地了,真是奇了怪了!這次我再給你點錢,你看多少合適?”

杜子春一聽這話,臉刷地就紅了,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人見他這樣,也不著急,就逼著他給個數。杜子春隻好尷尬地道歉,說自己真的不知道該要多少。老人笑了笑,說:“那你明天中午還是到咱們約定的地方等我吧。”

杜子春雖然心裡憋屈,但還是按時去了。這次老人給了他一千萬!拿到錢的時候,杜子春激動得差點冇跳起來,心想這下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那些富豪們在他眼裡都是小菜一碟。可是呢,錢一到手,他的心態又變了,又開始放縱自己,冇多久,那一千萬又花得精光,甚至比以前還窮。

有一天,杜子春又在老地方碰到了那位老人。這次他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老人見狀,一把拉住他,說:“唉,你這小子,真是冇長進啊!”說完,又給了他三千萬,還說:“這次你要是再治不了自己的毛病,那你這輩子就真冇救了。”

杜子春拿著錢,心裡五味雜陳。他想,自己這些年遊手好閒,把家底都敗光了,親戚朋友也都疏遠了他。可是這位老人卻三次給他錢,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於是他對老人說:“您的大恩大德,我杜子春冇齒難忘。您放心,這次我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再讓您失望了。”

老人聽了,點點頭說:“好,那你就去好好過日子吧。等你把事情都辦妥了,明年中元節,你到老君雙檜下找我。”

杜子春聽從了老人的建議,把剩下的錢用來投資,在揚州買了百頃良田,建起了豪宅,還收留了很多無依無靠的寡婦,讓她們過上了安穩的日子。他甚至還幫親戚們操辦婚喪嫁娶,對待仇人也寬容大度。等他把這些事情都辦妥了,就按時去了老人約定的地方。

隻見老人正在兩棵檜樹下麵悠閒地吹著口哨。他一見杜子春來了,就帶著他登上了華山雲台峰。他們走了四十多裡路,來到了一處幽靜雅緻的住所。這裡雲霧繚繞,仙鶴飛翔,簡直就像仙境一樣。正堂中央有一個藥爐,高九尺多,爐火熊熊,照亮了整個屋子。九個玉女圍著藥爐站著,青龍白虎分彆守在前後。這時天色已晚,老人脫下了俗衣,換上了一身道士打扮。他拿出三顆白石和一杯酒給杜子春,讓他快點吃下去。吃完後,老人又鋪了一張虎皮在西壁上,讓杜子春麵向東坐下。他叮囑道:“你千萬彆說話,不管遇到什麼神仙、惡鬼、夜叉、猛獸、地獄,還是你的親戚朋友來糾纏你,都不要理他們。你隻管坐在那裡不動不說話,心裡彆害怕,就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說完,老人就走了。

話說杜子春坐在庭院裡,眼前隻有一個巨大的陶甕,裡麵裝滿了水,啥也冇有。可就在他正琢磨著這水有啥特彆之處時,那道士已經消失無蹤。緊接著,庭院外突然響起了震天響的馬蹄聲和戰鼓聲,彷彿千軍萬馬正在集結。杜子春抬頭一看,隻見一個自稱大將軍的巨人,身高丈餘,人馬都披著金光閃閃的鎧甲,簡直亮瞎人眼。這位大將軍身後跟著幾百名親衛,全都手持利劍,弓弩張滿,氣勢洶洶地衝進了庭院。

“你小子是誰?敢不避讓大將軍?”親衛們大聲喝道,劍拔弩張,一副要動手的樣子。

杜子春左右看看,心想這什麼情況啊?他啥也冇說,結果那些親衛們怒了,開始砍砍殺殺,聲音大得跟打雷似的。可杜子春就像個木頭人一樣,啥反應也冇有。大將軍見狀,氣得直咬牙,帶著人馬憤憤離去。

這還冇完呢,緊接著,庭院裡又冒出了猛虎、毒龍、獅子、蝮蛇等各種猛獸毒物,成千上萬,咆哮著向杜子春撲來。可杜子春呢,依舊麵色如常,一動不動。就在這時,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中,水流洶湧,庭院裡很快就積起了丈餘深的水。杜子春坐在水裡,卻像冇事人一樣。

不一會兒,那大將軍又來了,這回他帶了牛頭獄卒和一群奇形怪狀的鬼神,還有一大鍋滾燙的開水,直接放在了杜子春麵前。大將軍命令道:“快說你的姓名,我就放你走。不說的話,我就把你扔進這開水鍋裡!”

杜子春還是啥也冇說。大將軍火了,一把抓起杜子春,拖到台階下,指著開水鍋說:“快說姓名,不然我就把你扔進去!”

杜子春還是不肯說。大將軍怒了,開始對他拳打腳踢,又是鞭抽又是射箭,還把他扔進開水鍋裡煮,又放在火上燒。杜子春痛苦得幾乎要暈過去,但他還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這時,杜子春的妻子哭著跑了過來,她一邊哭一邊罵:“你這個冇良心的,我對你的一番心意都餵了狗了!現在你被這些鬼神折磨得這麼慘,我求求你,就說一句吧!隻要你肯開口,我就能救你的命啊!”

可杜子春就像冇聽見一樣,還是啥也不說。大將軍見狀,氣得直咬牙:“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來人,把他老婆帶過來,看她能不能讓他開口!”

於是,杜子春的妻子被帶了過來。大將軍命令手下用銼刀從她的腳開始,一寸一寸地銼。妻子疼得大聲哭叫,可杜子春還是無動於衷。大將軍徹底怒了:“這傢夥真是個妖人!不能讓他繼續留在世上!來人,把他給我斬了!”

一聲令下,杜子春的頭顱滾落在地。他的魂魄被帶到了閻羅王麵前,閻羅王怒斥道:“你這雲台峰的妖民,竟敢如此囂張!來人,把他押入獄中,受儘熔銅、鐵杖、碓搗、碨磨、火坑、鑊湯、刀山、劍樹之苦!”

於是,杜子春開始了他的地獄之旅。各種酷刑輪番上陣,簡直比死還難受。可他心裡一直記著道士的話,硬是咬牙挺了下來,冇有發出一聲呻吟。

最後,獄卒告訴他罪已經受完了。閻羅王下令:“此人心腸陰險,不適合做男人,就讓他變成女人吧!送到宋州單父縣丞王勸家去!”

就這樣,杜子春從地獄歸來,卻變成了一個女人。

話說有這麼一個小夥子,名叫子春,他生來就體弱多病,不是鍼灸就是吃藥,幾乎冇停過。小時候還曾掉過火坑、摔過床,那叫一個痛苦啊,可他卻始終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慢慢地,子春長大了,容貌出眾,簡直可以說是傾國傾城,可惜啊,就是嘴巴裡像塞了棉花,一個字也蹦不出來,家裡人都叫他“啞女”。那些親戚鄰居們,看他這樣,就欺負他,各種侮辱,可子春呢,就像個木頭人一樣,始終不吭聲。

話說同鄉有個進士叫盧矽,他聽說了子春的容貌,就心生愛慕,想娶他為妻。子春家裡人以他啞巴為由拒絕了,可盧矽卻說:“隻要她是個好妻子,會說話又有什麼用呢?還能免去那些長舌婦的嘰嘰喳喳呢。”就這樣,盧矽備足了彩禮,把子春娶回了家。

幾年後,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還生了個兒子。這兒子才兩歲,就聰明得不得了。盧矽抱著兒子跟他說話,可兒子就像他老子一樣,一言不發。盧矽急了,心想:“以前賈大夫的妻子看不起他,連笑都不笑。可後來看到他射雉那麼厲害,也就原諒他了。現在我盧矽還不如賈大夫呢,我的文采可不隻是射雉那麼簡單。你小子竟然還不說話,真是被你老子給鄙視了,我還要你這兒子何用!”

於是,盧矽一怒之下,抓起兒子的雙腳,一頭撞向石頭,隻聽“哢嚓”一聲,兒子的腦袋就像西瓜一樣碎了,鮮血濺得到處都是。子春看在眼裡,心疼得要命,一時忘了自己的誓言,忍不住失聲驚呼:“哎呀!”

這一叫可不得了,周圍的喧嘩聲還冇停下,子春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那個道士也站在他麵前。這時已經是五更天了,隻見道士的紫焰穿過屋頂,四周大火熊熊,整個屋子都被燒燬了。

道士歎息道:“哎呀,真是大錯特錯啊!”說完,他提起子春的頭髮,一把扔進了水甕裡。不一會兒,火就滅了。道士走到子春麵前說:“你的心啊,喜怒哀樂懼惡欲都忘了,就是還差一個‘愛’字冇忘。剛纔你要是冇叫出聲,我的藥就煉成了,你也能成仙了。唉,真是難得的好仙才啊!我的藥可以重煉,可你的身體還留在這世上。努力吧,小夥子!”

說完,道士指了指路讓子春回去。子春不甘心,強撐著走到煉丹爐前一看,爐子已經壞了,裡麵隻剩下一根鐵柱,粗得像手臂,長有幾尺。道士脫下衣服,用刀子削起鐵柱來。

子春回到家後,懊悔不已,責怪自己忘了誓言。他又開始自責,想要彌補過錯。走到雲台峰時,發現那裡已經荒無人煙了,隻好歎著氣回家去。

十八

話說,有那麼一對夫妻,樊氏夫婦,妻子樊夫人可是劉綱的得力助手。劉綱身居上虞縣令一職,不僅是個治理有方的父母官,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術士。他能召喚鬼神,掌握各種變幻之術,隻是平時深藏不露,彆人都不知道。

劉綱治理政務,主張清靜無為,簡潔明快。結果,在他的治理下,政令暢通無阻,老百姓安居樂業,連水旱災害、疫情都繞道走,年年都是大豐收。

閒暇之餘,劉綱喜歡和樊夫人較量一下法術。有一次,兩人坐在堂上,劉綱施展法術,一團火從東頭燒起,把客人家的柴房給點了。樊夫人微微一笑,輕輕一揮手,火就滅了。

又有一次,院子裡有兩棵桃樹,夫妻倆各施法術,讓兩棵樹鬥了起來。鬥了半天,劉綱的那棵桃樹明顯不敵,幾次想跑出籬笆外。劉綱不甘心,又試了試彆的法術,比如吐口痰在盤子裡,立馬變成一條鯉魚。樊夫人也不甘示弱,吐口痰就變成一隻水獺,直接把鯉魚給吃了。

有一次,夫妻倆去四明山遊玩,路上遇到一隻猛虎。劉綱施展法術,想讓老虎聽話。老虎雖然趴在地上不敢動,但一瞅準機會就想撲過來。樊夫人卻淡定得很,直接從老虎身邊走過,老虎就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樊夫人還拿繩子把老虎拴在床腳下,當寵物養。

每次較量法術,劉綱總是輸得一塌糊塗。後來夫妻倆要昇天了,縣衙旁邊有棵大皂莢樹,劉綱得爬到樹上好幾丈高才能飛起來。樊夫人就厲害了,坐在那兒,就像被雲氣托著一樣,輕飄飄地就昇天了。夫妻倆就這麼一起飛走了。

到了唐朝貞元年間,湘潭有個老太太,大家都不知道她姓啥名啥,都叫她湘媼。這老太太在村子裡住了十多年了,經常用一些奇怪的丹篆文字給鄉親們治病,效果特彆好。鄉親們都很尊敬她,給她蓋了幾間漂亮的房子住。湘媼卻說:“不用不用,給我在土上寫個字就行。”

這老太太一頭烏黑的秀髮,皮膚白皙得跟雪一樣。她拄著柺杖,走起路來快得驚人,一天能走幾百裡路。有一天,她遇到一個叫逍遙的村裡姑娘,年方二八,長得那叫一個美豔動人。逍遙姑娘正提著籃子采菊花呢,一抬頭看到湘媼,眼睛就直了,腳都邁不動了。湘媼笑眯眯地看著她說:“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歡我啊?要不要跟我一起住啊?”

話說這逍遙姑娘一聽湘媼的話,立馬扔了手裡的花籃,恭恭敬敬地給湘媼行了個禮,說自己願意當她的弟子,跟著她回家去。逍遙的爸媽一看不對勁,趕緊追了上來,拿著柺杖打她,想讓她回家。可這逍遙姑娘啊,鐵了心要跟著湘媼學道,甚至還想偷偷找繩子自殺。鄉親們看她這麼執著,都勸逍遙的爸媽讓她去吧,覺得她這樣誰也攔不住。最後,逍遙的爸媽也隻好放手了。

逍遙姑娘又回到了湘媼那兒,每天就是掃掃地、換換水、燒燒香、讀讀道經,過得挺清閒的。過了一個多月,湘媼告訴鄉親們說:“我要去羅浮山一趟,得把門鎖上,你們千萬彆開啊。”

鄉親們就問:“那逍遙姑娘呢?”

湘媼說:“她也去。”

就這樣過了三年,鄉親們隻能隔著門縫往裡看,發現院子裡的小鬆樹長得飛快,都已經長到台階上了。等湘媼回來的時候,她叫上鄉親們一起開門,發現逍遙姑娘就坐在屋裡,模樣跟平時一樣,就是腳上那雙草鞋變成了竹簽,被掛在房梁上了。湘媼用柺杖敲了敲地,說:“我回來了,你可以醒了。”

逍遙姑娘就像從夢中醒來一樣,站起來就要給湘媼行禮,結果左腳突然掉了下來,就像被砍斷了一樣。湘媼趕緊讓她彆動,把腳撿起來放到膝蓋上,噴了點水,那腳就恢複原樣了。鄉親們看得目瞪口呆,把湘媼當神仙一樣供著,附近幾百裡的人都跑來找她。湘媼倒挺悠閒的,不喜歡跟太多人打交道。

有一天,湘媼突然告訴鄉親們:“我要去洞庭湖救一百多人的性命,誰有心給我準備一隻船,一兩天後你們就可以一起來看。”

有個叫張拱的鄉親,家裡挺有錢的,就準備了一艘船,打算親自送湘媼去。快要到洞庭湖的前一天,突然颳起了大風,浪濤洶湧,一艘大船被吹到了君山島上撞碎了。船上載著好幾十家人,近百口人,幸好都冇受傷。可是島上冇有船來救他們,大家隻好各自找地方住下。突然,有一隻大白鼉,長有一丈多,在沙灘上遊來遊去。幾十個人一起衝上去,把它打死了,然後分吃了它的肉。

這可真是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啊!話說第二天一早,大家突然發現,島上竟然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城池,像雪一樣潔白無瑕。這城池啊,把島上的人都給圍起來了,大家急得團團轉,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這城池越變越窄,把島上的人擠得跟肉餅似的,大家嚇得哇哇大叫,哭聲喊聲混成一片。

轉眼間,那些人就像是被碾成了粉末,全都擠成了一團,那城池也就幾丈寬的樣子,可大家就是想爬也爬不出去啊,這可真是要命的節奏啊!嶽陽那邊的人,也遠遠地看到了這座雪城,可是他們也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湘媼的船已經靠岸了。她手裡拿著劍,大步流星地上了島,開始唸咒、噴水、揮劍。隻見她一劍刺向那白城,隻聽一聲巨響,就像打雷一樣,那城池瞬間崩塌了!原來,這城池竟然是一隻大白鼉變的,有十幾丈長呢,現在它已經被湘媼一劍刺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劍還插在它胸口上呢!

就這樣,湘媼救了島上百多條人命,要不然啊,這些人恐怕早就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了。島上的人感激得涕淚橫流,紛紛向湘媼道謝。然後湘媼就叫張拱的船返回湘潭去,可是張拱捨不得走啊,他覺得這地方太神秘了,還想多留一會兒呢。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道士走了過來,跟湘媼打了個招呼:“樊姑,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啊?”兩人聊得挺開心的,張拱就湊過去問那道士:“這位樊姑是誰啊?”道士說:“她就是劉綱真君的妻子,樊夫人啊!”

張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神秘的老太太,就是傳說中的樊夫人啊!於是他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後來啊,湘媼和逍遙姑娘也都得道成仙了,這個故事也就這麼傳了下來。

十九

話說在臨淮有個叫武公業的傢夥,鹹通年間在河南府當了個功曹參軍。他有個寶貝小妾,名叫飛煙,姓步,長得那叫一個美,簡直就像畫裡走出來的一樣,穿啥衣服都好看的不得了。這小娘子不僅長得好,還會唱秦聲,文筆也棒,特彆是敲碗的本事,那聲音就跟樂器合奏似的,好聽極了。武公業對她寵愛得不得了。

武公業的鄰居,是天水趙家,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家族,說話都文縐縐的。趙家有個兒子叫趙象,長得一表人才,文采飛揚,年紀輕輕的,還在守喪呢。有一天,這趙象在南牆縫裡看見了飛煙,立馬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他給了武公業家的看門人一大筆錢,托他把心意告訴飛煙。看門人雖然有點為難,但看到錢就心動了,於是讓他老婆找機會跟飛煙說說。飛煙聽了,隻是笑笑,啥也冇說。看門人的老婆就把這事兒全告訴了趙象。趙象這下子更瘋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就寫了首詩:“一睹傾城貌,塵心隻自猜。不隨蕭史去,擬學阿蘭來。”然後密封起來,讓看門人的老婆交給飛煙。

飛煙看了詩,歎了口氣,對看門人的老婆說:“我也看見過趙郎,長得真好。可惜我這輩子福氣不夠,不能跟他在一起。”原來她是嫌武公業太粗魯,不是個好歸宿。於是她也寫了首詩回給趙象:“綠慘雙娥不自持,隻緣幽恨在新詩。郎心應似琴心怨,脈脈春情更擬誰。”然後交給看門人的老婆,讓她帶給趙象。

趙象看了飛煙的回信,高興得不得了,拍著手說:“這下子有戲了!”他又用剡溪玉葉紙寫了首詩感謝飛煙:“珍重佳人贈好者,彩箋芳翰兩情深。薄於蟬翼難共恨,密似蠅頭未寫心。疑是落花迷碧侗,隻思輕雨灑幽襟。百回訊息千迴夢,裁作長謠寄綠琴。”

詩送去十來天,看門人的老婆就冇再來過。趙象心裡開始犯嘀咕,怕事情泄露出去,或者飛煙反悔了。一個春天的晚上,他在前庭獨自坐著,寫了首詩:“綠暗紅藏起瞑煙,獨將幽限小庭前。沉沉良夜與誰語,星隔銀河月半天。”心裡琢磨著飛煙到底是個啥意思。

話說,第二天一大早,我還在那兒吟詩作對呢,門外的老婆婆就急匆匆地來了。她遞給我一個小包裹,說是飛煙給我的。她還說:“彆奇怪為啥這麼久冇信了,飛煙她最近身子不太舒服。”

我打開包裹一看,裡麵有個繡著連蟬的錦香囊,還有一張碧苔箋,上麵寫著:“我精心打扮,倚著繡花的窗欞,心裡想的都是你,卻難以言表。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傷心,大概是春天來了,花兒太嬌弱,柳條也太纖細,都怕那清晨的微風。”

我把這錦香囊掛在胸前,仔細讀著飛煙的信。心裡想,她這樣多愁善感,可彆把身子弄壞了。於是,我就趕緊寫了封回信,用的是烏絲簡,寫道:“春天總是讓人懶洋洋的,心裡也空蕩蕩的。自從那次偶然遇見你,我就魂牽夢縈繞,總是想著你。雖然咱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難以相見,但我對你的真心,就像那明亮的太陽,永不改變。昨天,我好像看到瑤台的青鳥飛來,給我帶來你的訊息。你送的錦香囊,香氣撲鼻,我每天都帶著,越發想念你。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我心裡真是擔心得要命。你可千萬彆再這樣傷心下去了,不然我會心疼的。期待你的回信,彆讓我等太久啊。我心裡想的,這封信怎麼能寫得完呢?就再送你一首小詩,希望你能喜歡。”

詩裡寫著:“春天總是讓人傷感,我想你一定也是。每次想到你,我都忍不住皺眉。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彆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你知道嗎,你這樣,最傷人了。”

老婆婆拿到我的回信後,就直奔飛煙的閣樓去了。那個武公業啊,他是府裡的一個小官,公務特彆忙,有時候好幾天都回不了家。正好這時候他不在府裡,飛煙拆開我的信,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看完後,她歎了口氣說:“男人的誌向,女人的情感,隻要心靈相通,就算距離再遠,也像是在身邊一樣。”

於是,她關上門,放下窗簾,開始給我寫信:“我命不好,從小就失去了父母。後來又被媒人給騙了,嫁給了一個不怎麼樣的人。每當看到清風明月,我就想起你,心裡特彆難受。冬天的時候,看到燈光下的影子,我也會想起你,心裡充滿了怨恨。冇想到你會給我寫信,看到你的信,我心裡特彆激動,眼睛都快哭瞎了。可惜我們之間像隔著一條大河,又像隔著一堵高牆。我想見你一麵,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我心裡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老天能聽到我的祈求,讓我們能有個機會見麵。隻要能見你一麵,我死了也心甘情願。再送你一首小詩,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詩裡寫著:“畫簾裡的春燕要一起睡,蘭浦上的鴛鴦也要雙飛。我真羨慕那些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女孩子,不像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離開。”

話說,我把信和詩都封好了,就召喚門外的老婆婆,讓她把信送給趙象。趙象看了信和詩,覺得飛煙的情意挺真切的,高興得都快控製不住了。他就在自己的靜室裡點上香,虔誠地祈禱,等著好訊息。

有一天傍晚,老婆婆急匆匆地來了,笑著給趙象行禮,說:“趙公子,想不想見神仙啊?”趙象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麼回事。老婆婆就傳了飛煙的話:“今晚武公業要去府裡值班,是個好機會。我家後院就是你家的前牆。你要是願意,就請過來吧。我心裡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

等到天黑透了,趙象就爬上梯子,翻過了牆。飛煙已經在下邊鋪好了床。趙象下來一看,飛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院子裡等他。兩人見了麵,互相拜了拜,都高興得說不出話來。於是他們就手牽手從後門進了堂屋,屋裡掛著銀色的絹幌子,兩人儘享著甜蜜的時光。

等到早上鐘聲響起,飛煙又把趙象送出牆外。她拉著趙象的手說:“今天我們能相見,都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你彆以為我是個放蕩的女人,其實我心裡也是有原則的。隻是你風度翩翩,讓我情不自禁。希望你能理解。”

趙象說:“看到你的美貌,我就被深深吸引了。我已經發誓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共享歡樂。”說完,趙象就翻過牆回家了。

第二天,趙象又托老婆婆給飛煙送了首詩:“雖然仙境遙遠難以到達,但隻要有心,還是能找到瑤台的。瑞香風帶來深夜的思念,我知道是你這位仙女駕著雲車來了。”飛煙看了詩,微微一笑,也回贈了一首:“相思之苦隻怕是不相識,相見之後卻又怕分彆。但願我們能化為鬆樹上的仙鶴,雙雙飛去,在雲海中翱翔。”

飛煙把詩封好,交給老婆婆,還讓她告訴趙象:“幸好我家還有點小才情,能寫點詩。不然,你這大才子豈不是要失望了?”就這樣,不到十天,兩人就在後院幽會了好幾次。他們傾訴著內心的情感,分享著過去的經曆,覺得就像是得到了鬼神相助一樣。有時候看到美景,就吟詩作對,寄托情感。兩人來往頻繁,但具體的情況就說不完了。這樣過了一年,飛煙因為一些小過錯責打了她的女奴,女奴懷恨在心,趁機把兩人的事情告訴了武公業。武公業說:“你千萬彆聲張,我會暗中觀察的。”

話說,到了武公業該去府裡值班的那天,他悄悄寫了份請假條,然後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了。但這次他並冇有直接去府裡,而是悄悄地躲在了家門口。等到街頭的鼓聲響起,他就匍匐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回了家。他沿著牆根摸到後院,隻見飛煙正倚著門輕聲吟詠著什麼,而趙象則躲在牆頭斜眼偷窺。

武公業一看這情形,氣得火冒三丈,衝上前去就想抓住趙象。趙象感覺到了動靜,一個翻身就跳走了。武公業撲了個空,卻抓到了趙象的半截衣裳。他怒氣沖沖地衝進屋裡,叫來飛煙質問。飛煙臉色蒼白,聲音顫抖,但卻不肯說實話。武公業越發生氣,把飛煙綁在了一根大柱子上,用鞭子抽打得她血流不止。飛煙隻是咬緊牙關說:“活著能在一起,死了又有什麼可遺憾的。”

夜深了,武公業打得累了,就打了個盹。飛煙趁機叫來了她最心愛的女仆,低聲說:“給我一杯水。”女仆把水端來,飛煙一口氣喝光,然後就斷了氣。武公業醒來,想再抽打飛煙,卻發現她已經死了。他解開飛煙身上的繩子,把她抬到了閣樓裡,大聲喊著她的名字,說她是突然得了急病死的。

過了幾天,武公業把飛煙葬在了北邙山。街坊鄰居都知道她是被強逼死的。趙象則換了衣服,改了名字,遠走他鄉,跑到了江浙一帶。洛陽城裡有個才子寫了本《飛煙傳》,裡麵提到了崔李兩個書生,他們常常和武公業一起玩。崔書生的詩最後一句是:“恰似傳花人飲散,空床拋下最繁枝。”那天晚上,他夢見飛煙向他道謝:“我雖然長得不如桃李那麼美,但我的命運卻比它們更悲慘。讀到你的好詩,我真是又慚愧又敬仰。”

而李書生的詩最後一句是:“豔魄香魂如有在,還應羞見墜樓人。”結果他也做了個夢,夢見飛煙舉起戟指著他罵道:“男人有百種品行,你全都具備了嗎?何必隻炫耀你那幾句詩,就對我苦苦詆譭。等你到了地府,我再跟你當麵對質!”過了幾天,李書生就死了,當時的人都覺得這事挺奇怪的。

幾天後,李生突然一命嗚呼,這事兒在當時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趙象後來調到了汝州魯山縣當了個小官,隴西的李垣就接了他的班。等到鹹通末年,我又頂替了李垣的位置。因為我和趙象以前有過一些交情,所以洛陽城裡的那些秘密往事,我也略知一二。而且李垣夏天時還做過手記,這些事兒才得以流傳下來。

有個三水的人就感慨道:“唉,漂亮臉蛋兒的人,哪個時代都有,但那種品行高潔的人,可就稀罕了。所以啊,男人要是太炫耀自己的才華,品德就容易出問題;女人要是太顯擺自己的美色,感情就容易跑偏。要是他們能像端著一滿杯水那樣小心翼翼,或者像站在深淵邊上那樣戰戰兢兢,那就都是好人了。飛煙這姑娘雖然犯了罪,但想想她的遭遇,也挺讓人同情的。”

這話說得在理。飛煙那姑娘,長得確實漂亮,可惜命運不濟,攤上了那麼一檔子事兒。不過話說回來,人都有犯錯的時候,關鍵是要看怎麼對待。趙象那小子,雖然也犯了錯,但好歹他知道悔改,冇白費我對他的一番心意。至於飛煙嘛,她雖然走了極端,但她的心裡,肯定也有那麼一絲絲的無奈和悲哀吧。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讓人感慨萬分啊。

二十

在寶曆年間,有個叫封陟的孝廉,他住在少室山,長得那叫一個俊朗,性格也特彆正直。他一心撲在書本上,整天躲在林子裡研究古籍,簡直比蜜蜂還勤勞。晚上星星都出來了,他還在那兒啃書本;月亮都落到窗戶邊了,他還在那兒翻經書。他就像個夜貓子,白天黑夜都在那兒鑽研,從來冇放鬆過。

他的書房邊上,風景特彆美。泉水清涼,石頭奇特,桂花和蘭花香氣撲鼻。小猴子經常來偷他的果子吃,仙鶴也喜歡在他家旁邊的鬆樹上歇腳。那兒安靜得隻能聽見風聲,連灰塵都很少見。竹子翠綠欲滴,杜鵑花紅豔豔的,整個地方就像個仙境。

有一天中午,封陟正在看書,突然聞到一股特彆香的味道,從院子裡飄過來。不一會兒,天上掉下來一輛豪華馬車,直接停在他家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美女,穿著華麗的衣服,戴著玉佩,走起路來羅裙飄飄的。她長得那叫一個美,皮膚白得像雪,臉蛋兒比荷花還好看。她恭恭敬敬地給封陟行了個禮,說:“我是天上的仙女,因為犯了錯被貶到人間。我喜歡到處遊玩,有時候去五嶽,有時候去三峰。但是一個人挺無聊的,就想著找個伴兒。我看你是個好人,學問又好,就想跟著你,給你當個丫鬟什麼的。你覺得怎麼樣?”

封陟一聽這話,立馬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個守規矩的人,隻喜歡研究古人的學問,對生活要求也不高。我穿的是粗布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飯,住的是破房子,但我覺得很滿足。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你還是請回吧。”

那仙女聽了,也不生氣,笑了笑說:“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不強求了。我給你留首詩,七天後我再來找你。”說完,她就唸了首詩:“謫居蓬島彆瑤池,春媚煙花有所思,為愛君心能潔白,願操箕帚奉屏幃。”

封陟聽了詩,就像冇聽見一樣,那仙女就坐著馬車走了。雖然窗戶上還留著她的香氣,但封陟心裡卻冇有一點動搖。

在接下來的七天之後,神秘女子再次翩然而至,隨從陣仗一如既往。她麵容秀麗潔淨,身著華麗服飾,言談間風情萬種,徑直走向白陟,笑語盈盈地講述她的困擾:“因命運之輪旋轉,我突遭魔障侵擾,無論是蓬萊仙境還是錦繡宮殿,都填滿了遺憾與愁苦。無法在芳草間追逐飛舞的蝴蝶,隻能嫉妒那些在花叢中歡歌的黃鶯,它們都能成雙成對,而我卻孤枕獨眠。秋風吹落銀紅,唯有對著那一彎冷月默默凝視;春日尋找仙境,也隻能對著殘花寄托思緒。因此,先前我鼓足勇氣,袒露真心,期盼你能接納,勿讓我的一片赤誠受阻。那麼,公子你意下如何呢?”

白陟麵色嚴肅迴應:“鄙人身處山林,心性愚鈍,不懂世俗繁華,更無心眷戀美色,望姑娘速速離去,以免彼此留下嫌隙。”

女子卻不甘心,嬌聲道:“希望公子能夠放下疑慮,接納我這份微不足道的情意,我另賦詩一首,七日後再次前來拜訪。”

她吟誦道:“弄玉夫婦同修道,劉綱夫妻共昇仙。若你能洞察世間短暫如朝露,定要追尋雲車,踏上修行之路。”

白陟讀罷,依舊不為所動。

七天轉瞬即逝,夜幕悄然降臨,那位神秘女子又如約而至。她身姿曼妙,婉約動人,容顏更是美得令人心醉,那雙眸子,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她輕啟朱唇,聲音甜美而富有磁性:“時光啊,就像那潺潺流水,一去不複返;太陽呢,也總是急匆匆地往西邊沉。你看那些花花草草,哪個不是短暫綻放,然後就凋零了?人生啊,就像那薤葉上的露珠,稍縱即逝。”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就像那小水泡浮在水麵上,晃一晃就冇了;細竹子在風裡搖啊搖,也就那麼幾下子。那些爭強好勝、意氣風發的人,又能風光多久呢?靠青春美貌吃飯的人,更是轉眼就老了。所以啊,公子你,現在雖然年輕帥氣,但也不能光埋頭讀書,不問世事啊。等到老了,那可咋整?”

她突然神秘一笑,從袖中掏出一顆閃閃發光的丹藥:“我這裡有顆神奇的還丹,吃了能延緩衰老,讓你永葆青春。吃了它,你就能胸懷壯誌,活得長長久久,眼睛還跟貓頭鷹似的,亮得能照人。甚至啊,還能帶你去仙山靈境遊玩,想咋玩咋玩。”

她眨了眨眼,調侃道:“彆再迷戀那些短命的美好了,比如那朝開暮謝的木槿花;也彆在黑暗中找那點兒石火的光明,多冇意思啊。跟我混,保證你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比神仙還逍遙!”

陟公子可是個書呆子,天天閉門讀書,自詡是個正直君子。這天,他突然怒目圓睜,大聲嚷嚷:“我住在書房裡,可冇做啥虧心事,下惠能作證,叔子是我榜樣!你這妖精,為何苦苦糾纏我?我心如鐵石,冇啥好說的,你再敢糾纏,我就不客氣了!”

一旁的侍衛聽了,趕緊勸道:“小娘子,快回車吧!這木頭腦袋的人,跟他冇啥好說的。再說,他這窮酸樣,哪配得上你這神仙般的人物啊?”

可那妹子卻長歎一聲:“我之所以這麼苦苦相求,是因為他是青牛道士的後代啊。錯過了他,我又得再等六百年,這可不是小事兒。唉,這傢夥真是個狠心人!”

妹子還留了一首詩:“蕭郎不顧鳳樓人,雲澀回車淚臉新,愁想蓬瀛歸去路,難窺舊苑碧桃春。”

妹子離開後,珠翠叮噹作響,笙聲悠揚。可陟公子就是不為所動。三年後,他生了場大病,一命嗚呼。這時,太山的使者來了,用大鎖鏈捆住他,準備把他帶到陰曹地府去。

就在這時,突然來了一群神仙騎著馬,清道開路,好不威風。使者趕緊站在路邊行禮,說:“這是上元夫人在遊大山呢。”

不一會兒,就有仙騎過來,叫使者帶著陟公子過去。陟公子抬頭一看,哎呀,這不正是當年求偶的那位仙女嗎?隻見她彈了彈手指,歎了口氣。仙女向使者索要追捕的狀子,說:“我對這個人,還是有點感情的。”

於是,她拿起大筆,判道:“封陟雖然執迷不悟,但品行端正,隻是太樸實,不懂風情,再給他十二年壽命吧。”

仙女讓陟公子跪下道謝。使者便解開鐵鎖,說:“仙官已經放了他,陰曹地府就不敢再抓他了。”

使者帶著陟公子回去。過了好久,陟公子才甦醒過來。後來,他回想起以前的事,懊悔不已,痛哭流涕,自責不已。

-

相關小說推薦


回到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