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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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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淄水北岸的小鎮,住著一位姓許的捕魚人,他平日裡白天打漁,夜晚卻有個獨特的嗜好——提著酒壺,獨步河邊,邊飲邊捕。每次飲酒,他都會虔誠地灑些在地上,口中唸唸有詞:“河中的溺水鬼們,也來嘗口酒吧。”這已然成了他的日常儀式。有趣的是,彆人捕魚常常空手而歸,他卻總能滿載而歸,筐中魚兒蹦跳,彷彿在誇讚他的好運。

一天深夜,許漁夫正自斟自飲,享受月色與河風的陪伴,一個少年悄然而至,在他身旁徘徊。許漁夫見狀,豪爽地邀請少年共飲,少年也不客氣,兩人便對月舉杯,談笑風生。隻是這一晚,魚兒似乎集體“罷工”,任憑他們如何等待,網中始終空空如也,許漁夫不禁有些失望。少年見狀,起身道:“讓我到下遊幫你趕趕魚。”說罷,他身姿輕盈地消失在夜色中。不多時,少年又翩然而回,興奮地說:“大魚正朝這邊湧來!”果然,河麵傳來一陣陣魚群覓食的唼呷聲。許漁夫撒網一撈,幾條肥碩的大魚儘入囊中,皆長過一尺。他欣喜若狂,連連向少年道謝。臨彆之際,許漁夫想以幾尾鮮魚相贈,少年卻婉拒道:“承蒙你多次美酒款待,這點小魚實在不足掛齒。如果你不嫌棄,我倒願意常來做個酒友。”許漁夫聽後笑道:“才相識一晚,怎說得上‘多次’呢?你若真願常來,我求之不得,隻怕家中無好酒招待。”少年淡然一笑,自我介紹道:“我姓王,無字,你喚我王六郎便是。”隨後,兩人依依惜彆。

次日,許漁夫賣了魚,賺得盆滿缽滿,特意買了好酒,準備晚上與王六郎痛飲一番。夜幕降臨,他來到河邊,發現王六郎早已等候多時,兩人便再次開懷暢飲。幾杯酒下肚,王六郎彷彿擁有魔力一般,隻要輕輕揮手,魚兒便會自動湧入許漁夫的漁網中。如此奇妙的夜晚持續了半年之久,直到有一天,王六郎麵色凝重地告訴許漁夫:“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這份情誼已深如骨肉。遺憾的是,我們即將分彆了。”他語氣中透出無儘的哀傷,讓許漁夫心頭一緊。追問之下,王六郎欲言又止兩次,最後才緩緩道出真相:“像我們這樣交心的朋友,說出實情或許你會驚訝吧?其實,我並非活人,而是溺水身亡、在此遊蕩多年的水鬼。你之所以捕魚總比彆人收穫豐厚,全因我在暗中幫你驅趕魚群,以此回報你的酒祭。明日我的陰間任期將滿,會有新的水鬼接替我,我將投胎轉世,所以我們隻能共度今晚,難免心中五味雜陳。”

許漁夫乍聞此言,雖震驚不已,但想到與王六郎相處已久,彼此坦誠相待,心中並無懼意,反而更加珍惜這最後一夜的友情。兩人舉杯邀月,共訴衷腸,將這離彆的夜晚化作了一曲人鬼情未了的河畔悲歌。

許漁夫聽罷,也不禁為之動容,他舉杯勸慰道:“六郎,來,咱們再乾一杯,莫要難過。雖然剛相識就要分離,確實叫人傷感。但話說回來,你即將擺脫輪迴之苦,投胎轉世,這是值得慶祝的好事啊。你現在悲傷,反倒不合時宜了。”於是兩人摒棄離愁,再度開懷暢飲。趁著酒興,許漁夫好奇地問:“那接替你的人是誰呢?”王六郎回答:“兄台明日隻需在河邊留意,午時有個女子抱著孩子過河時落水,她就是來接班的。”

雞鳴破曉,兩人灑淚告彆。第二天,許漁夫早早來到河邊,如約守候著那奇異的一幕。果不其然,臨近中午時分,一位婦人懷抱嬰兒涉水而來,突然腳下一滑,連人帶娃栽入河中。嬰兒被拋至岸邊,手腳亂舞,哇哇大哭。隻見那婦人在水中掙紮起伏,看似危在旦夕。許漁夫看在眼裡,心中萬分焦急,想要衝過去救援,卻又想起這正是接替王六郎的“替身”,便強忍住衝動,站在原地未動。誰知,就在他糾結之際,那婦人竟奇蹟般地抓住岸邊,濕漉漉地爬了出來。她喘息片刻,抱起仍在啼哭的嬰兒,徑直離去。看到這一幕,許漁夫暗自嘀咕:“難道六郎的話不準?”

待到傍晚,許漁夫如常來到老地方捕魚,王六郎竟然又出現了,他笑著打招呼:“嘿,咱們又見麵了,看來暫時不用說再見了。”許漁夫驚訝不已,忙問究竟。王六郎解釋道:“那位女子已經代替我了,但我見她懷中抱著孩子,如果因為她代替我一人而害了兩條生命,於心何忍?所以我臨時改變了主意,放過了她們。至於下次何時能找到替代者,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咱倆的緣分還未儘吧。”許漁夫聽後感慨萬分:“六郎,你這等仁慈之心,怕是連上天也要感動啊。”從此,許漁夫與王六郎又恢複了以往的默契,繼續在月色下把酒談笑,共享捕魚之樂。

過了幾天,王六郎又來向許漁夫辭行,許漁夫猜他是不是又有新的“接班人”了,王六郎搖頭道:“不是的,上次我那一念慈悲,果然感動了上蒼。如今我已被封為招遠縣鄔鎮的土地神,明日就要上任。如果你不嫌棄路途遙遠,歡迎隨時來看望我,千萬彆擔心路難走。”許漁夫一聽,樂了:“六郎你做了正直的神仙,真是讓人高興。可人神畢竟有彆,就算我不怕路遠,又能怎樣呢?”王六郎胸有成竹:“你就儘管來,不用擔心。”反覆叮囑後,他飄然而去。

許漁夫回家後,立即準備行裝,打算東下招遠。妻子見狀,笑他:“那地方幾百裡遠呢,就算真有鄔鎮,你一個凡人,能跟土地神麵對麵聊天嗎?”許漁夫固執己見,堅持前往。果真到了招遠縣,他向當地人打聽,還真有個鄔鎮。許漁夫尋至該鎮,在一家客棧落腳,詢問土地神祠的位置。店主人一聽,驚訝道:“客人您該不會姓許吧?”許漁夫點頭:“冇錯,你怎麼知道?”店主人又問:“您該不會是從淄川來的吧?”許漁夫再次肯定,愈發疑惑:“你怎麼全都知道?”店主人卻不答話,轉身匆匆離開。很快,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圍了過來,把許漁夫圍了個水泄不通。許漁夫越發驚奇,眾人這才告訴他:“幾天前我們夢見土地神說,淄川有個姓許的朋友要來,讓我們借給他點盤纏。我們在這等了好幾天了。”

許漁夫聽罷,覺得不可思議,便前往土地神祠祭祀,口中禱告道:“自從與你分彆,你一直在我夢裡。如今不遠千裡踐約而來,又承蒙你在夢中告知鄉親們,讓我備受感動。我冇什麼貴重禮物,隻有這壺酒,如果你不嫌棄,就像在河邊那樣,咱們共飲一杯。”說完焚燒紙錢。忽然,一股風從身後颳起,盤旋良久才消散。當晚,許漁夫夢見王六郎前來,他一身官服,與平日大不相同,含淚感謝道:“老朋友遠道而來,我感動得淚水漣漣。隻是我現在身居要職,不方便露麵,雖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心中十分惆悵。鄉親們略備薄禮,聊表對你的一片深情。你若確定歸期,我定會親自相送。”許漁夫在鄔鎮逗留數日後,執意要返鄉。鄉親們極力挽留,輪流設宴款待,還不到一天,他的行囊就被各種禮物塞得滿滿噹噹。男女老少齊集村口,為他送行。剛出村,一股羊角風旋即颳起,一路護送許漁夫十餘裡。許漁夫向風中深深鞠躬:“六郎保重!不必遠送。你心存仁愛,自然能造福一方百姓,無需我這個老朋友多嘴了。”那風盤旋許久才漸漸散去。村人們望著遠去的許漁夫,無不感慨萬分,紛紛返回。

許漁夫回到家鄉後,日子逐漸寬裕起來,便不再以捕魚為生。每當遇到招遠縣的人,他總會問起王六郎的事,據說他在鄔鎮當土地神,靈驗得很,甚至有人傳言他其實是章丘石坑莊的土地神,但具體哪個說法正確,至今仍是個謎。

異史氏對此評論道:“身居高位仍不忘貧賤之交,這就是神之所以為神啊。如今那些坐在豪華馬車裡的達官顯貴,哪還認得戴草帽的窮朋友呢?我家鄉有個退隱林下的老哥,家裡窮得叮噹響。他有個發小後來混得風生水起,官運亨通。老哥心想,這種時候去找發小幫忙,對方一定會出手相助。於是他傾儘所有,置辦行裝,跋山涉水千裡迢迢去投靠。結果呢,不僅冇得到照顧,還被冷眼相待。最後,他隻能變賣家當,賣掉坐騎,才得以灰溜溜地回家。他有個挺幽默的族弟,為此編了個打油詩嘲笑他:‘這個月啊,哥哥他去了,貂皮帽子摘了,華蓋傘收起來了,駿馬變毛驢,靴子也不再趾高氣揚。’想到這裡,真讓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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