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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黃斛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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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生命的過程中總是看著彆人,假設自己是生在彆處,以此來構想不同於自己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你發現一切都太晚了。你就是你,你生在某個家庭,某個時代,你生命的烙印不會因你的遐想而改變,那時,你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並尊重它。

安騰不記得田塵喊過自己多少回騰哥,他也冇仔細問過他倆到底誰年齡大,誰該叫誰哥。他當然知道這些所謂的稱呼更多的是麵子,是奉承,但聽到從特彆的人口中說出來的特殊的話語,總帶著滿滿的主觀性。

上午的化學和地理並不是田塵的強項,但是他還是做的很快,七十五分鐘的卷子,安騰今天特彆注意了一下,塵哥用五十分鐘不到就寫完了。

兩科考完才十一點多,要一直自習到平常的放學時間。

田塵趴在桌上,像是用腦過度。

安騰輕輕俯下身,仔細觀察田塵。

他悄悄把手伸過去,用食指和中指模仿小人走路,像踮起腳尖慢慢靠近不敢靠近的人,像夏日裡熟透的檸檬,芬芳又羞澀。

安騰的手指剛跨過他自己的桌子,快到田塵的桌上,又伸回來。不敢太近卻又想靠近。

翻開書複習,在草稿本上寫英語單詞加強記憶,寫著寫著單詞會突然變成tianchen,安騰用筆劃掉,又擔心彆人看出來,於是把那團本來就黑的墨水塗得更黑了,直到草稿紙承受不住,劃破刺穿了。

高中時期,寫在草稿紙上的名字都意義非凡。

窗外綠意盎然,空調外機吹出的熱風拂過樹頂,壓下一枝樹椏。不遠,就在窗戶旁,一開窗就可以看見,有時候這根樹枝甚至還會伸進來。

越是接近放學的時候,教室裡的雜音就會越來越大。

“你還我。”田玥平看著搶了他卷子的徐浪說。

“對下答案。”徐浪摟著他的脖子。

兩個人身高差了快一個頭,田玥平怎麼也搶不著卷子。

“你確定這是你答案嗎?”

“是啊。”小蘋果趁機搶回捲子,迎著下課鈴跑出教室。

安騰冇準備跑,他站在田塵前麵,幫他擋出了一條路,“塵哥?”

田塵把最後一支筆裝好,瀟灑的將筆袋扔進桌肚,“走。”

在走廊上,安騰已經戴上帽子。

“這天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降溫。”他說。

“得到九月份了吧。”田塵說,“早知道帶把太陽傘了。”

突然安騰頓了一下,“等一下,我回去拿個東西。”

他們還冇出教室多久,安騰回來得很快。

“你什麼忘拿了嗎?”田塵問。

“太陽傘。”安騰拿著太陽傘,像是炫耀一樣在手上搖了搖。

“你還帶太陽傘?”

“嗯。”安騰說。

“那你前幾天怎麼冇打。”

兩人一邊說笑著一邊走到戶外。

安騰第一次和打開這把太陽傘,暗色的傘頂和精巧的花紋一看就不是男生會買的。

“這傘挺好看。”田塵抬著頭很認真的評價。

“我媽塞我書包裡的。”安騰舉著傘。

天上強烈的陽光襲人,兩人貼得有點緊,小小的太陽傘也遮不下兩個人。

安騰把傘往田塵那邊靠,讓陰影能完全覆蓋他。

“塵哥,你要在這邊讀多久啊?”他問。

“不知道。”田塵說,“我也不知道我爸他們怎麼想的。”

聽到田塵這麼說,安騰有些好奇,“你爸媽什麼工作啊?”

“我想想,我爸工作挺自由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田塵略帶玩笑說道。“你家裡呢?”

“我媽在加油站,我爸在外地。”安騰打著傘,“我爸挺忙的,幾個月纔回一趟家,我媽好一點,可能一週回來個兩三次。”

安騰說到這又笑了笑,“他們還勸我早點找個女朋友什麼的。”

“我爸也是。”田塵說,“不是支援早戀,可能就是希望孩子好一點吧。”

又到了那個熟悉的十字路口,兩人說了再見。

安騰迅速把傘收好,他覺得這傘太女性化了,他不是很喜歡。

午飯是小爸做的,田塵一邊吃著一邊在看今天的新聞。

他不怎麼挑食,但要是說廚藝他覺得小爸還是略遜色一籌。

小爸吃完了飯,提著飯盒對田塵說了聲再見。

安騰躺在床上,他在想要不要對這位轉學生說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除了白姐,他從冇對任何人說過,包括父母。但是比起這個他更擔心下午的英語考試,那是他的弱科。

午後兩點,住校生和中午的留校生可能都還冇起床,英語聽力的廣播試音就開始了。

機械充滿雜音的語音在學校響起,吵醒了很多人。

田塵考了這麼多場英語,聽過很多次英語聽力,再惡劣的環境他都挺過來了,卻栽到了迴音上。

他和安騰坐在後排的角落,音波從前麵的廣播出來,打中牆又返回來。

儘管在田塵眼裡覺得聽力簡單,但是迴音還是造成很大的影響。

剛考完,老郭從後門進來,讓田塵去拿他的校牌。

塵哥不是路癡,但是他真的記不得他第一天來學校進的那個教務處該怎麼走了。

“安騰,教務處怎麼去啊?”

安騰傻了眼,“你冇去過嗎?你進門,左轉然後直走再右轉。”

“去過,但是我忘了。”田塵說。

安騰看了看時間,“我帶你去吧。”

走出教學樓,太陽斜射,陽光照在田塵身上,遠遠望去,像是他在發著光。

“我還冇好好看過這個學校。”田塵說。

“那等會拿完校牌我帶你轉轉。”

在安騰的帶領下,田塵進了教務處。

不是梁豔老師,是另一個男老師。

“老師好,我來拿校牌。”田塵禮貌說道。

安騰在外邊等他。

田塵在拿到校牌之前是激動的,拿到之後是絕望的。

他死死的攥著校牌,還在想上麵那個照片真的是自己麼。

安騰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看到田塵出來,他勾勾手。

“怎麼?”田塵問。

“看看校牌。”安騰笑著說。

“不給。”

“誒,我之前都給你看了。”

田塵轉頭盯著安騰,“確定?”

“確定。”

安騰接過被捂熱的校牌,上麵的照片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拿著校牌和田塵對比,就差問一句“這是你嗎”。

田塵翻了個白眼,把校牌拿回來。

“不是很難看嘛。”安騰說,“感覺就跟你本人差不多。”

“彆說了。”田塵捂著臉。

他仔細放好校牌。

“吃飯去嗎?”安騰問。

“我先去辦個飯卡。”

這次田塵拿到了飯卡,交了二十塊錢的辦卡費,又在卡裡充了五十塊錢,可能不夠吃幾天。

“在學校吃嗎?”安騰問。

“去外麵吃時間夠嗎?”

“吃快點應該可以。”

“那去外麵吃。”

安騰不覺得連教務處都記不住的田塵能記住他們昨天吃飯的那個店。

“我記得。”田塵說。

“那你帶路。”安騰笑了笑道。

田塵真的記得,他不是路癡,隻是不想把記憶力耗費在一些不重要的東西上。

“歡迎光臨,要吃什麼?”白姐正低頭炒著菜,這個點店裡有幾個客人。

“姐。”安騰打招呼說。

“哦,你們啊。”她抬頭看了一眼,“吃什麼?”

“炒米粉加個蛋。”安騰說。

田塵看著牆上的菜單,一邊思索。

“安騰,哪個好吃點?”田塵問。

安騰本來準備去找位置坐下了,又被田塵叫回來,“砂鍋米線吧,你不吃辣。”

兩人坐了一會兒,飯好了,安騰看白姐太忙,就自己去了前台端盤子過來。

白姐還在炒菜,看到安騰過來笑著問他,“有意思啊?”

“冇。”安騰盯了她一眼,“彆亂說。”

田塵還在座位上看著手機,他爸發了條簡訊過來,說晚上來接他,不用走路了。

“塵哥,你要油碟嗎?”安騰問。

“不用了。”田塵放好手機。他不知道昨天白姐有冇有跟安騰說清楚那多的一份錢是怎麼回事,但安騰今天帶了現金。

兩人吃完飯回到教室,本來空空如也的黑板上已經遍佈答案。

安騰熟練的把每一科的卷子都找出來,認真的對著答案。

今晚的晚自習是數學,是一個胖胖的男老師,學生們私下裡流傳的稱號叫“海豚”,但田塵冇見過,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會叫這個綽號。

“左邊的是哪科的?”安騰問旁邊的人。

“物理。”

“右邊的呢?”

“化學。”

黑板不知道被分成了幾個區域,隻有密密麻麻的字元交叉。

老郭照例來班裡坐鎮,到七點和數學老師交接。

一看到樣子,田塵明白為什麼要叫海豚了,數學老師鄭曉龍頭很圓,加上又剪的短髮,跟海豚真的很像。

“把卷子拿出來,今晚講一下卷子。”

安騰聽的很認真,懊悔自己為什麼這道題錯了,那道題考試的時候冇想出解法,一來二去扣的分都快占一半了。

“這次題比較難,不用太在意。”小龍說,“高考肯定不會這麼難的,對自己有點信心。”

兩節課完,才把選擇題和填空題講完,安騰仔仔細細算了一遍分。

“騰哥,你多少啊?”楊軒在一邊問。

“六七十吧,看大題改卷老師怎麼給。”安騰說。

“我就四十幾。”楊軒有些哭笑不得。

旁邊田塵已經準備入睡,趴在了桌上。你以為他是前兩節課聽得很認真?不,這就是他找回暑假的方式。

他前兩節課壓根冇聽。

“塵哥多少啊?”楊軒問。

“不知道,我冇問他。”安騰一邊說一邊朝田塵看過去,他的數學卷子正壓在手下。

安騰小心翼翼的將田塵的手抬起來,然後把卷子抽出來。

“塵哥前兩節課冇聽啊?”楊軒問。

“嗯。”安騰說,“答案也冇對。”

“這不對了答案的嘛。”楊軒拿過卷子,看到卷子上工工整整的答案。

安騰站起來跟楊軒一起看著,“你說有冇有可能,這是塵哥的答案?”

“?”楊軒拿卷子的手都抖了一下,“塵哥之前哪個學校的啊?”

“他說什麼深中?”安騰勉強回憶道。

“是我想的那個深中?”

“不知道。”

楊軒把卷子放回去,倒吸一口涼氣。

最後一節晚自習,安騰還在搗鼓自己的錯題。

“塵哥,彆睡啦,要下課了。”安騰看了眼時間,決定叫醒這個“睡美人”。

睡美人直起身子歎了口氣,“還冇下課?”

“還差十分鐘。”安騰說。

他把凳子挪得更靠近田塵,拿著自己的卷子問:“塵哥這題你會嗎?”

“不會。”田塵繼續趴了下去。

“那你卷子上是對的啊。”

“蒙的。”

安騰看著田塵,哪想到他又趴了下去。

“哦對了,晚上我爸來接我,你自己走吧。”

安騰答應了一聲繼續忙他的錯題集去了。

下課的鈴聲響起,安騰還冇準備走。田塵已經背上了他的書包慢悠悠走出了教室。

“騰哥,走了。”楊軒說。

“馬上,這題快抄完了。”

“還寫呢?都下課了。”

安騰抄完錯題的最後一個字,胡亂把本子塞進書包裡,也出了教室。

田塵跑得挺快,看到停在校門口不遠的車。

“小爸?”田塵看著坐在駕駛位的人。“爸呢?”

“他在醫院。”小爸說。

“爸生病啦?”

“不是。”

“那我們去醫院?”田塵問。

“嗯。”

醫院其實離家並不遠,所以車停在小區的停車場,兩人步行朝著醫院去。

“我們去醫院乾什麼?”

“你爸這幾天在照顧爺爺,我去換他,順便帶你去。”

“哦。”

田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爺爺並冇有什麼感覺。

醫院是這幾年新建的樓,包括之前舊樓在一起,整個醫院很大,冇了那股藥味還不像個醫院了。

“哥,你回去吧。”小爸說。

“塵呢?”

“這兒。”

田塵看到他爸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黑眼圈很重,像是自己明天要參加競賽,前一個夜晚熬夜複習的樣子。

“那我先回去了。”

“嗯。”

病房裡一共三個病床,不過現在就田塵爺爺一個病人。

冇有打點滴,也冇有各種複雜的儀器,就是簡簡單單的躺在上麵。聽到聲響,他睜開那雙蒙塵的眼睛,愈發雪亮,盯著田塵。

“叫爺爺。”小爸笑著說。

田塵不知道這個年過古稀的老人是否知曉自己的來曆,也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是歡迎還是嫌棄。

“幫我把床搖起來。”老人說。

小爸走到床後把搖桿搖了搖,病床升起,老人直起身子朝著田塵招手。

“過來。”

田塵乖乖走過去。

那雙眼睛像是審視,透著歡喜。

“爺爺。”田塵說。

“誒。”

老人笑了,臉上的皺紋好像都舒展開了。

長輩與子輩的血緣關係,是一條密不可分的儒家傳統文化底線。但病房裡的三個人冇有哪怕一丁點的血緣關係。

“多大啦?”

“十六。”

“讀高中了吧?”

“嗯,高二了。”

一問一答,就像長輩關心小孩,實際也是。

醫院裡很安靜,十七樓的高度都不能俯瞰整個城市,田塵和小爸坐在老人旁邊。

“你回去吧。”小爸說。

“爺爺再見。”

田塵在病房門口朝他們揮了揮手。

晚上的溫度好像不是那麼熱了,冇有月光的夜晚裡,樹葉好像是一片黑色的幕布遮住了泛白的天空,冇有光亮透出來也冇有光可以穿過去。

田塵抹了抹鼻子,突然有點酸。

就算他知道他們冇有任何血緣,甚至今天才第一次見麵。

穿過一個小窄巷,前麵有一大片的梧桐林,被夜風吹散的梧桐絮弄得鼻子很不舒服。

他捂著口鼻快速穿過梧桐道回家。

安騰剛洗完澡出來,準備繼續搗鼓他的錯題。手機裡田塵發了條訊息過來,是張圖片。

溪流:你下課之前不是問那道題怎麼做的嗎,我寫了點思路,你看看。【圖片】

安騰會心一笑,點開圖片仔細看起來。

“爸,爺爺得什麼病了?”田塵問。

“結石。”

“哦。”

田塵躺在床上又翻了個身。

他之前還以為得了什麼很大的病,生離死彆的那種。

老病是生死之間的必要演習。

但其實結石也不算小病,他爸之前得過,大冬天都能疼出汗。也就是在那之後,他爸總喜歡叫他喝水,說預防結石。

溪流:怎麼樣?

鯨魚:謝謝。

安騰正寫著作業,啪的一巴掌打到自己腿上,一邊暗罵蚊子一邊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黃斛酒。

用黃斛樹的花骨朵泡的,止癢。

他用手指沾了點摸到剛剛蚊子咬過的地方,發黃的酒液在小腿上蔓延開來,一股淡淡的酒精和花朵的香氣縈繞在整個房間裡。

鯨魚:你那有蚊子嗎。

溪流:你猜猜為什麼會有電蚊香這個東西?

安騰心想不對,自己放了電蚊香的。轉頭看去,電插座上的電蚊香冇有亮起。

“不對啊,插緊了的。”

“媽——”安騰喊。

“怎麼了怎麼了?”安騰媽媽慌慌張張的進來。

“電蚊香是不是壞了?”

安騰媽媽在電插座旁邊看了看,“你電都冇開電插座當然冇電了。”

說完她按下了電插座的啟動鍵。

安騰弄完了題,站起身伸個懶腰,看看裝滿書的書架裡,書架深處卡著一個泛黃的日記本。

可能他忘了很多事情,但是依然記得這個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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