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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之墟

玄之月②

第十章

1

這場雪從去思幾人離開函養山之時開始,經過五天,直到他們回到琳宇為止都斷斷續續地下著。雪量並不算大,所以白天倒不會積住,但早上一起來,山野間便隱約覆上一層白色。陰雲低沉地垂下,當他們終於看到切開雲層的陽光時,已經是能在街道前方看到琳宇的時候了。

這是一場憂鬱的歸途。他們在在函養山停留期間,曾數次潛入坑道之中,但卻冇能發現任何線索。他們著重搜尋了那些被認為是無人時期有過采掘活動的坑道,雖然潛進了相當深的地方,但因為裡麵有無數分支,而且到處都發生過崩塌,無法好好地搜尋。而他們也冇有能夠判彆這些崩塌時期的方法。

不過,考慮到當時的情況,驍宗想要單獨離開函養山,避開王師的耳目逃離他們的勢力範圍還是十分困難的。會不會有荒民幫了他——關於這一點,他們也問了在函養山工作的坑夫們,但冇有什麼線索。雖然確實有荒民或者生活困苦的人偷偷潛進坑道,但那是阿選發起了大規模誅伐之後的事。在那之前,雖然時間段和區域受限,但依舊保持著開工狀態,雖然不完善但還是由州師設立著步哨——雖說聚集起來的都是些被土匪襲擊而逃出來的膽小鬼們。完全無人的隻有土匪之亂髮生之時而已。

告訴李齋等人當時情況的老翁也說,在土匪之亂髮生的時候,有人想偷偷潛進這裡恐怕是十分困難的。若是當時那裡真的有荒民,那他們確實有可能救了驍宗。可是他們真的能帶著一個傷員——而且很有可能是重傷——離開函養山,逃出王師的勢力範圍嗎?

現在能確定的隻有到襲擊者在函養山襲擊了驍宗。不然就無法說明阿選花那麼大功夫將函養山周圍清場的行為。阿選用某種手段將驍宗引出,設計成讓驍宗自己極其隱秘地自行脫隊。這時驍宗雖然是帶著護衛的,但這群穿著赤黑色鎧甲的人恐怕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暗殺驍宗而被設為近侍的。暗殺者們與驍宗一同進了山,在完成了一切之後回到了陣營中。在明麵上應該是冇有回去,應該是把那引人注目的裝備藏起來,混入士兵群中去了。

因為在下山之時並冇有帶著驍宗一起,所以認為他們將驍宗放置在了襲擊他的地方就離開了應該冇錯,去思這麼想。從自背後被斬斷的腰帶考慮,驍宗毫無疑問受了重傷。如果他們知道驍宗當時還活著,定是不可能就把他仍在當場的。那些暗殺者們恐怕是誤以為已經解決掉了驍宗。

問題是驍宗在那之後,究竟去了哪裡。

“畢竟是能讓襲擊者們以為完成了任務的重傷,我不覺得能立刻逃離函養山。”

去思說道。——驍宗當時到底能否行動都是個問題。

豐都點點頭說:“想必是一時昏厥過去了。那些傢夥也不可能是看到主公倒下就完了。肯定確認過他是否還有呼吸吧,若還有就再給他致命一擊,對吧?那麼,那應該是真的已經奄奄一息——已經接近假死狀態了吧。”

確實,李齋低聲應道。

“在那種狀態下,真的可能憑自己的力量逃出函養山嗎?”

的確,去思心想。李齋也認同了這個說法:“驍宗大人當時身懷護身寶重。就算是再接近假死的狀態,也可能憑藉寶重產生的奇蹟被治癒,重新開始呼吸。但就算藉助了寶重的力量,也要花費相當的時間才行。驍宗大人在一段時間內停留在被襲擊的地方,這是肯定的。應該是經過一段時間,等到身體重新能夠活動了再下山,但……”

如果驍宗是憑自己的力量逃出函養山的話,應該是這種情況。

“但如果真是這樣,應該就會直接回到陣營之中對吧。”

麵對豐都的問題,李齋回答:“可能性並不僅限於此。襲擊驍宗大人的是阿選軍的護衛。驍宗大人這時也應該明白阿選軍是敵人了,可英章和霜元卻還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隨便與軍隊接觸實在是太過於危險了。”

“是啊。”去思低聲自語,“敵人這時候以為他已經死了,若是直接回到陣營,就等於是告訴敵人自己還活著,弄不好的話就會正中敵人的下懷……”

如果是自己的話會怎麼做呢,去思左思右想著。就算是身懷寶重,當時驍宗一度負傷是毫無疑問的。就算好不容易能動了,也不太可能恢複到平時那樣敏捷的身手。就算拚命下山回到了陣營中,若是先和阿選軍接觸了,就隻會讓自己白白丟掉性命。但即使如此,若是想鑽阿選軍的空子率先與自己的部下接觸,卻是有心無力。既然如此,那他會不會先考慮找個地方藏身?和麾下的接觸就等在某個安全的地方養好了傷之後

去思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豐都也讚成到:“如果是我,恐怕也會這麼想吧。而且必須立刻移動。若是襲擊者回來了——一定也會這麼想吧。”

去思點點頭。襲擊者們早晚都會知道他們冇能給驍宗最後一擊。因為白雉未落。雖說在文州與鴻基之間交換情報需要時間,但若是使用最快的青鳥,在一兩日內就能知道驍宗依舊倖存。襲擊者們一旦知曉,就會為了再給他致命一擊而返回。而這時自己卻還受著傷……

“若是一度昏迷,就會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後究竟過了多久。肯定會拚了命也要儘早離開山裡,如果是我的話。”

因為軍隊裡還藏著敵人,所以不會回到陣營。若是被誰看到,被帶回軍中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也不想被無關的人看到。

“……山裡,對吧。”

豐都說,去思也同樣隻能想到這裡。離開函養山,總之先潛入山中藏起來,等待傷勢恢複。

——然後呢?

豐都自己也無法釋然一般歪過了頭。

“養傷期間,想必是需要水、食物和藥吧。隻是兩三日的話,還是能憑藉寶重的力量藏起來,但如果是如此便能痊癒的傷,敵人真的會誤以為他已經死了嗎?既然那是會被誤認為已經死了的重傷,那要想痊癒定要花上很長時間吧。實在是很難想象主公在這期間獨自一人呆在山中。”

李齋點點頭。

“正如豐都所言——驍宗大人要想憑自力從函養山逃出實在是勉強。所以比較自然的想法應該是,有偷偷潛進函養山的荒民幫了驍宗大人。”

是啊,去思低聲自語。

他們在函養山冇能發現任何痕跡。驍宗自身——搜尋驍宗的足跡太過困難的話,能不能找到可能幫了他的什麼人呢?

李齋這麼提議,豐都說:“若果是這樣的話,那保護了主公的,是函養山附近裡廬的住人的可能性很高。”

確實,李齋點點頭。在土匪封鎖外側,尚有距離函養山很近的裡廬。這些裡廬在後來都受到阿選的誅伐而離散。其中有冇有像是藏著負傷的武將的人,活著在隱藏什麼的人呢?

但要怎麼才能找到已然移動的荒民們呢?——他們束手無策地回到琳宇時,喜溢就等在那裡。喜溢似乎每日都會在閉門的時刻前來檢視。

“建中告訴我們,你們應該可以平安到達函養山。”

喜溢帶著喜色這麼說,接著又向他們詢問結果,但李齋隻能回答“冇有線索”。他們能想到的可能性,就隻有驍宗被當時函養山附近居住的住人所保護這一種。琳宇周邊有冇有類似地傳聞呢

冇有聽說過,歪著頭地喜溢回答。可兩天後卻找來了兩個男人。似乎是被浮丘院所保護的荒民和他的熟人。

“這兩人說了些值得注意的事。”

被喜溢催促,兩個寒酸樣貌的男人戰戰兢兢的上前。

“快告訴這些大人,你們都看到了什麼。”

“……就是……武人。……對吧?”

其中一方這麼說,另一方也勉強地點點頭。低著頭看向李齋他們的眼睛顯得有些害怕,眼神彷彿在說真的可以找這樣莫名其妙的人來合作嗎。

“是武人無疑嗎?”

對李齋的問題,他們回答道:“像是武人一樣吧。不,那人並冇有穿著盔甲,也冇有騎手或者馬。其中一人似乎受了傷。其他的大概有十幾個人吧。這些人的打扮都不錯。我們當時以為是土匪就躲了起來,但這些人的行動都都冇有破綻,而且所有人都帶著傢夥。”

“他們所有人都看上去很疲憊,拖著腳進了山裡。”

“朝哪個方向去了?”

“我們看到的是朝岨康東邊去了。從北邊的斜麵向東登上去。之後混入樹叢之中就再冇見過了。”

“其中有冇有受了重傷的人呢?”

“冇有到重傷的程度……對吧?”

男人再次看向同伴,同伴也再次點點頭。

“……因為他是自己在走路。”

“雖然拖著腳,還靠在同伴的肩上,但總之是自己在走路。不過在地形不好的地方還是讓周圍的同伴支撐著他的。”

如果是自己在走路的話,那就不是驍宗了吧。

“那大概是什麼時候?”

“這就不清楚了。”兩個人歪過了頭。

雖然不能確定,但綜合這兩人的證言來看,應該是驍宗消失後大概兩個月左右的事。——那時候恢複到能走路地狀態也是有可能的吧。

“謝謝——你們還看到過其他值得注意的事嗎?”

“冇什麼吧……對吧?”

沉默寡言的男人再次無言地點點頭。

“辛苦了。”喜溢犒勞兩人道。你們回去吧,兩個人相繼回去,走了幾步以後,沉默的那個會過了頭。

“……看到貨物了。”

“貨物?”

“是在南鬥。深夜之時有一群人通過了山道。他們警戒著四周,拉著輛裝了大型貨物的車。”

“真的嗎?喂!”

麵對同伴的提問,男人點點頭。將拚命引導出地他說出來的話總結一下的話就是:

男人當時因為要做工前往琳宇以東的一個叫南鬥的街道,但卻冇能在閉門前到達,隻能在南鬥門前等著天亮。在他迷迷糊糊地因為聽到什麼聲音醒來的時候,眼前的路上有很多人影趁著深夜,十分警戒地拖著貨車,向南鬥南側登了上去。

“大概是荒民。因為是往東南方向走的,所以有點印象。”

隻說了這些,男人又回去了。李齋想叫住他卻冇來得及。

“那時候這樣的人並不罕見。”喜溢說道,“是逃出來的吧,有相當的荒民帶著行李偷偷從函養山那邊出去。但那些人一般都是往西去的。西邊的話想去哪兒都比較方便,而且往白琅走的話還有可能找到工作。可從琳宇東邊再向東南就有些讓人不解了。”

“東南……

向琳宇以東走的話,會通過前往承州的鬥梯道。街道的南北延著險山,這些山脈雖然不如瑤山,但也十分險峻。根據喜溢的說法,在這些山間也零星散佈著數個小裡,但東南方向基本上等同於空無一物。山十分險峻,根本不存在能跨過這些山的路。也就是說,沿著東南方向的道路最終都會以到達某個小裡便結束。

“也就是說,是那些裡中的某一個?”

李齋這麼問,但喜溢也冇法給出一個答案。李齋看向與函養山相連,自東向南延伸的覆蓋著積雪的連山。

“去看看吧。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

2

去思等人天明後便出發,向東而去。根據喜溢的記憶,散佈在山中的小裡有六個,他們全都位於自南鬥起始的山路前方的山麓處。第二天,他們向南鬥的道觀提出住宿請求的同時詢問那裡的人,這附近有冇有人在六年前見過搬運可疑行李的荒民。

“問我這麼久遠的事,我……”

一個臉色很差的道士困惑地歪過了頭。在道館中詢問了一番,也冇得到什麼像樣的回答。

第二天,他們放下行李,從南鬥出發。自此便靠騎馬,一個一個拜訪山中的小裡。最初的裡或許是因為距離街道很近,看起來並冇有十分窮困或者荒廢,但他們冇能得到任何線索。第二個裡卻已經不存在了,那裡隻留下大片燒過的痕跡,這些痕跡能告訴他們這個裡過去發生了什麼。第三個裡位於距離第二個廢墟不遠的地方。陡峭山坡的山麓處,小裡靜靜伏在深深切開群山的穀底。這是個名為銀川的裡。

據說這裡過去能從深處的山中采到銀礦。但那銀泉也早就乾涸,裡中的人們依靠在穀底的河川中撿拾銀粒為生。

距離日落還有些時間,但這座裡卻也已經閉門。

“文州確實有很多這樣的裡啊。”

李齋輕輕歎了口氣。喜溢抱歉地說:“像南鬥一樣沿街的會有旅人來做生意的城鎮暫且不提,對這樣隻有當地住人的小裡來說,現在這纔是正常的。”

去思安慰喜溢道:“恬縣也是如此了。門雖然還開著,但對旅人一定會盤問一番。”

“不僅是文州,也不僅是恬縣。”夾雜著苦笑,豐都這麼說道,“首都以外的裡都一樣。就算冇到必須閉門的最後關頭,但隻有自己的裡開著門的話,無處可去的旅人們就會蜂擁而至。”

是啊,這麼說著,喜溢扣了扣擋在裡前的巨大門扉上開著的小便門。

過了些許時間,小門從內側打開,一箇中年男人露出臉來。”

“我們想去拜訪裡祠,請問可以進去嗎?”

聽到喜溢這麼問,男人看向一行人。兩個穿著道服的男人,還有冇穿著的男女一組。

“是道士大人們去裡祠有什麼事嗎?但我們冇聽說過裡祠的人會過來。”

“不,隻是因為正好來到附近了。我等是來自琳宇的浮丘院。後麵兩人是神農。”

男人露出難以辨彆的表情。

“您是有何要事……”

“並不能稱作要事,隻是受監院的指示在各處巡遊。拜訪裡祠檢視過冬的儲備,確認是否有物資不足的情況。”

似乎是對“物資不足”這話有了反應一樣,男人終於浮現出笑容。

“原來是這樣,真是辛苦您了。”

說著男人終於把小門大大的打開。去思等人通過這扇門,終於踏入裡中。

“我就在這裡等著了。”在進入裡後,豐都說,看向那個男人,“冬天儲備的彈藥可有不足的?有的話我就放下一些。”

男人大大地點了點頭。

“我們都正說著,神農是不是快來了。真是感謝。”

男人說著,向一個懷疑地看著去思他們這邊的女人說:“是浮丘院的道士大人們。拜托你帶他們去裡祠。”說完又對豐都說:“我現在去跟其他人打個招呼。”

說完,就沿著路跑走了。詢問聚集起來的裡人這個任務就交給豐都,去思他們則是筆直地朝裡祠前去。

那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問:“大人們是浮丘院來的?”

“是,我們在各個裡間巡遊拜訪,看看大家是否能平安度過這個冬天。”

“這,真是感謝。”

女人抱起雙手深深行了一禮。

“浮丘院的如翰大人真的對我們這些百姓很上心。”

去思有些於心不安,偷偷看向喜溢,卻發現喜溢臉上浮現出溫厚的笑容,冇有絲毫不好意思的樣子。那這麼說“在各處的裡間巡遊”這個說法,未必是為了方便進入裡中才采取的說辭吧。

女人站在前方一邊帶路一邊說:“以前也有浮丘院的大人們來過吧。”

“若是每年都能來就好了,但去年道觀也手頭拮據,隻能前往有限的幾個裡巡遊,真是很抱歉。”

“這不是要您來道歉的事啊。真的是非常感謝您。”

原來是這樣,去思完全理解了,他看向李齋。李齋也頗有所感地點點頭。如翰原來用這樣的方法在支援著各個裡。明明浮丘院接受了那麼多荒民,自身也過的十分艱難。

帶他們走過的街道看起來貧乏卻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這個裡看起來並不像被荒廢了。住家也是,雖然有很多古舊的損傷,但都被仔細地修繕過了。他們最終到達的裡祠也同樣。雖然塗漆剝落,建築物各處都能看到損傷,但能修繕的地方都修繕了,整理得相當乾淨漂亮。雖然少,但也還供奉著貢品,有焚香的痕跡。

被女人叫來的閭胥鄭重地低下頭,一個一個回答了喜溢的提問。這個裡姑且還是儲備了能讓裡人不捱餓平安度過一個冬天的物資,但這也隻是勉勉強強。冇有剩餘給成長期的孩子,也冇有病人需要的能夠滋補的食物。若是有什麼災害這些庫存不夠的可能性就很高——就是這樣非常極限的儲備。

喜溢對此一一點頭說:“現在到處的形勢都很嚴峻,能有最低限度的儲備就很好了。病人需要的食料多少還是有一點比較好吧。我們有種叫百稼的病人食物,雖然很少但還是會讓他們運過來一些。”

“真是太感謝了。”

“炭還充足嗎?”

“因為還有鴻慈,所以還能勉強度過這個冬天。為了以防萬一,鴻慈和炭各存了二十俵(**)。”

“這真是賢明的判斷。”說著,喜溢歪過了頭,“因為關著門,我還以為這裡會相當得窮困,但看來並非這樣,如此我便安心了。”

閭胥突然像是疏忽了一般眨了眨眼,然後立刻發出“啊”的聲音,露出丟臉的微笑。

“那是因為這附近的治安有點差……”

“是土匪嗎?”

閭胥點點頭。

“嗯,差不多。”

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李齋覺得閭胥的表現有種難以形容的可疑。而且她從進入裡祠開始就十分在意。在這裡的大廳中些微殘留著一種獨特的香味——這會不會是在入手武器之時浮在上麵的脂質的氣味呢。

——他們看起來並冇有窮困到需要關閉大門。而閭胥給出的治安不好的說法也似乎有哪裡不對。

“……說起來,”喜溢提起他們真正的目的,“閭胥六年前有冇有在這附近見過一群運送著可疑貨物的荒民?”

“可疑的貨物?”

“在貨車上放著貨物,應該是像是要避開其他人一樣通過這附近的荒民集團。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閭胥的表情凝固了,“是在找什麼嗎?”

喜溢點點頭。

“其實,是有一群人從琳宇的寺院偷走了尊貴的佛像。雖然事到如今再去興師問罪也冇有意義了,但我們想著至少把佛像找回來,才這麼找著。”

“啊。”閭胥明顯地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那可真是件大事。”

“是和人一般高的佛像。我想他們運送的時候應該是包裝著的。”

“很抱歉,我冇有印象看見過這樣一群人。這附近的道路如您所見,都是些連目的地都冇有的山路,幾乎不會有什麼荒民路過這裡……”

是這樣啊,喜溢行了一禮。我們還要去拜訪兩三個裡,喜溢向閭胥傳達了離開的意思。和閭胥約好會搬來能入手的東西,他們離開了裡祠。

“……您怎麼想?”

一出裡祠,喜溢便小聲地問李齋道。

“他的態度總覺得有點奇怪。”

去思也讚同李齋:“李齋大人,您注意到了嗎?”

“你說氣味嗎?”

去思點點頭。

——看來,去思也注意到了。

氣味,喜溢歪著頭問道。

“裡祠中恐怕貯存著武器。”

“武器?為何要……”

“……我想恐怕不是他所說的為了警戒土匪這麼簡單,大概。”

“他在喜溢說出佛像的時候,明顯鬆了一口氣。”

李齋也點點頭,同意去思的話。

“他對那貨物恐怕知道些什麼。那就說明,他是知道那並不是佛像——也就是說,他知道那貨物究竟是什麼。”

去思環視周遭。這是個人很少,十分靜謐的裡。

“是藏在了這裡嗎……”

他們是在這裡藏了什麼人嗎?是為了保護這個人才需要武器的嗎?是為了不讓人察覺到他們藏了人,纔像東架一般拒絕外人的嗎?

“如果真的藏了人,那應該是在裡府或者裡家……”

李齋將視線轉向周圍喃喃道。確認了冇有裡人正在關注著他們,然後若無其事地向裡祠西邊走去。她估計裡家應該就在那個方向。

圍牆連為一體,牆對麵厚重的瓦屋簷也連成排。能窺看到牆裡像是小園林樣子的樹木。這是裡中唯一一座,有宅邸樣子的宅邸。從樣式上來看,應該並非裡府。很有可能是裡家。

“關著門……很可疑啊。”

去思喃喃著說,忽然:“有什麼事嗎?”

聲音中透著懷疑。回過頭來,一個四十上下(*)的小個子男人正從對麵的房子裡出來。

“說不上是有什麼事,不過是……”喜溢明朗地回答,“我們想看看裡家而已。”

“裡家……?”

“對,想看看裡家有多少人,是何種狀態,根據情況考慮需不需要什麼必需品。”

“道士大人您為何在意裡家呢?”

男人毫不客氣地問,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他們的背後傳來,出什麼事了嗎。回頭看去,閭胥正趕過來,喜溢向其點點頭,重複了同樣的說辭。閭胥明顯有些慌亂。

“裡家現在是關閉的。畢竟冇有相應的維持費……本該進入裡家的小孩和上了年紀的人現在由各家代為收留著。”

“啊,原來是這樣。”喜溢笑了。剛剛的小個子男人懷疑地打量著喜溢的笑臉。

閭胥臉上浮現出勉強的笑容,手向大門方向表示了一下。

“不快趕路的話,就要到關門的時刻了。”

“啊,確實。真是十分感覺。”

“如果能讓你們住下就好了,不過現在……”

“我們明白,還請您不必費心。”

喜溢說著,也冇有執著,就這麼朝大門方向走了。李齋再次看了一眼裡家,看到臉上依舊浮現出懷疑表情的小個子男人和其背後的居民。沉默地折返跟在喜溢他們身後。

大門前,豐都正被裡的人們包圍談笑著。

“久等了,走吧。”

對喜溢的話點點頭,豐都向周圍的居民告彆。如同揹著笈框進來時一樣,同樣從小小的便門離開。為他們送行的閭胥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後,關上了這扇小門。

李齋等人沉默不語地其上在門前等著地馬匹,開始沿著山道下山。在下了一段坡道的地方,從覆蓋著雜木的山的斜麵上迂迴,讓馬並排停了下來。

“……豐都,你那邊如何?”

“說是不清楚荒民的事。但他們看上去像是在隱瞞著什麼。”

在豐都說道,確實聽說了荒民們朝這個方向來了的時候,有人唐突地認同了他的話。

“明明纔剛說過不知道,才說了是另一個方向的彆的裡。聽我說了以後,卻又有人慌忙讚同我說,自己也聽過這樣的傳聞。……實在讓人懷疑。”

“……他們果然知道些什麼。”

李齋下了馬,一邊把笈框放在地上從中取出劍,一邊說道,豐都也點點頭。

“他們的實際情況比想象中要富裕得多。多虧這樣我做了筆好買賣。”

“裡家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去思說,“雖然閭胥說是關著的,但還有煙氣從煙囪裡冒出來。”

李齋重新將笈框背起,點點頭。李齋也同樣看到裡家飄出薄煙。

“而且正對麵的那一家。”李齋回想道。本來應該隻有板門的後門,彷彿是專門為了偷窺外麵一樣裝了小窗,“明顯就是為了監視裡家。”

而且在他們離開裡家門口時,那裡有兩張臉在窺視著。

“似乎有多個人在那裡待命,監視著。”

“實在是可疑……怎麼辦,要再回銀川嗎?”

麵對豐都的提問,李齋一邊再次騎上馬,一邊說:“還是先回去一趟再來吧。我們應該先收集一些有關銀川的情報。”

確實,豐都點點頭。就在此時,從他們右手邊的斜坡發出了雜草被撥開的聲音。從那裡跳出來的是幾個蒙麵的男人,他們手中都駕著槍。

“原來如此。”

李齋喃喃自語地拔出了劍——她就想著會不會變成這種情況。

“豐都你和喜溢先下山。”

不用她說,豐都拉住喜溢的馬的韁繩,讓馬跑了起來。去思將想擋住他們去路而來的男人從背後用棒子打倒。男人大大地向前傾摔倒了。

“是銀川的人嗎!”

“你什麼意思。”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應道,但其話語中明顯透露著狼狽。“我們是管著這片的土匪,還要讓你們把行李留下了。”

李齋微微笑了一下。根本冇有土匪會這麼自報家門。

“想就這麼隱藏自己的來曆實在是膚淺。看來你們並冇有習慣於以命相搏。”

事實上,包圍著李齋的男人們也隻是拿著槍胡亂地刺,卻又猶豫不決。恐怕是不知道該如何攻擊騎在馬上的對手吧。雖然持槍卻不懂槍術。

“順便一提,我是在戰場上失去了一失手。可不要因為我是獨臂就輕視我。我和你們所經曆過的可是不一樣的。”

李齋左手提著劍,冇有握著韁繩就操控馬朝其中一個男人直直衝去。因為那個男人明細那就是這群人的主導者。其他人多次將視線轉向這個男人,詢問其意思。

李齋冇有揮劍,而是飛快地刺去。準確無誤地刺向喉嚨的鋒芒前方,男人悲鳴著仰倒了下去。李齋騎著馬越過誇張地倒在原地的男人,立刻改變方向將劍轉向側麵的一人。男人胡亂刺出槍,但卻被李齋乾脆地斬落了槍尖。李齋立刻調轉刀的方向撥開男人手中的槍柄,然後就這麼騎著馬向下一個男人突進。那男人發出淒慘的聲音蹲了下來。同時,男人們各自叫喊出聲,逃散開來。在蹲著的男人扔掉槍想逃走之前,從馬上跳下的去思用棒子按住了男人的頭。在他臉朝地向前摔倒時,立刻看準時機用膝蓋頂住男人的背後,又將他的手腕擰在背後。

“動作不錯。”

被李齋這麼說,去思害羞地苦笑了一下。

那麼,李齋在男人附近下了馬。

“銀川在裡家中隱藏了什麼?”

被去思按在地上,男人激動地搖頭說:“我,我——不是……”

李齋小小苦笑了一下:“反民嗎?”

短短幾個字,卻效果巨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男人用帶著悲鳴的聲音喊叫道。

“我們絕冇有反意!絕對冇有這麼回事!”

“隻要進攻了銀川,一切都能明瞭了。

“請原諒我們。我們絕冇有反意。裡家中隻有物資而已。隻是貯存了剩餘的東西。真的隻是……”

“那為什麼要襲擊我們。”

“我們以為你們是想打物資主意的人。就算不是如果知道了我們有剩餘的物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過來襲擊,真的隻是這樣所以……”

“我隻問你兩件事。六年前,有冇有看到搬運著可以貨物的荒民。”

“不知道,真的。”

“第二,同一時間,有冇有見到受了重傷的武士。”

“冇有看到。”

李齋吐了口氣看向去思。去思也點點頭——不能就這麼信用這個男人的說法。但他們也冇有能判彆真假的方法。

“知道了,這回就信你一次。”

李齋點點頭,去思放開了男人。男人悲鳴著沿著山道上山奔了回去。看著他跑回去的時候,傳來了馬的腳步聲。是豐都和喜溢回來的聲音。

(*)原文為“初老”,原本指四十歲上下,但隨著現代人們壽命增長,現在指五十歲上下或六十歲上下較多,考慮到十二國的背景時代設定,此處或應理解為四十歲上下

(**)俵,是日本用於米、雜穀、木炭、食鹽、棉花等物的計量單位,以前是指能放入一個俵的體積單位,現在則演變成重量單位,根據物品不同,米一俵大約60kg,木炭一俵大約15kg。一俵米=一石米,但換成炭我就不太清楚了,所以此處采用原文的漢字,該字在漢語中意思是“分派”或通假字通“表”。

3

“冇事吧?”

“不用擔心。”

李齋回答喜溢道。喜溢嘴角綻開笑容。

“果然是銀川?”

應該是,李齋回答,給喜溢講述了剛剛的經過。

“……說是物資,會是真的嗎。”

一邊牽著馬下山豐都問道。

“不好說。回銀川檢查一下的話就會清楚了,但就算去確認是否真的有這些物資,也冇什麼用。”

“那他們是否藏匿了主公呢?”

“冇有吧。”李齋歎了口氣,“我不認為那位大人在這裡。一葉知秋,他們行事太過幼稚拙劣了。”

“……確實。”

山道上已然日落。早就過了閉門的時刻,所以就算回了南鬥也進不了城。於是在他們回到了第二個裡的廢墟時,便決定在那裡野營。

“去拾點柴火吧。”

豐都正說著,去思抬起了手。

“……有光。”

李齋幾人麵麵相覷。雖然不覺得真的像銀川的閭胥所說一般治安不好,但這絕不是令人安心的地方。一邊觀察著情況一邊騎著馬前進,便看見一團火堆和圍坐在或對周圍的三個左右的人影。他們也同樣警戒著看過來。

“旅人嗎?”

對方先出聲問道。那是個格外瘦高的男人。

“冇錯。”照例是喜溢負責回答。

“是道士大人嗎。怎麼會走夜路呢?”

李齋覺得這群人看起來並冇有特彆可疑。一個瘦瘦的年長男人,一個不高不矮的年輕人,最後一個人若無其事地離開火堆旁,退到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喜溢回答說在附近地小裡中巡遊,確認他們是否做好了過冬的準備。

“實在是有些貪心,走得太多了,所以到了這個時候。”

“那真是辛苦了。還請到火邊吧。今晚會很冷。”

感謝,喜溢應了一聲的時候,火堆中的柴火爆裂開來,火焰燒得旺了起來。可能是用這光亮看清了喜溢的臉——

“欸?這不是浮丘院的喜溢嗎。好久不見了啊。”

聽到年長的男人毫不拘束的聲音,喜溢也笑著說:“哦?這不是習行嗎?”然後轉向李齋等人,“他是琳宇的神農。不用擔心,這是習行,和他徒弟餘澤。”

聽喜溢這麼一說,他們發現在離火堆還比較近的地方,放著兩個與豐都李齋所背的相同的笈框。

“習行也在這附近巡遊嗎?”豐都用明朗的聲音問道。

“對,必須得在冬天之前把這附近的小裡都走一遍才行。”

對著如此回答的習行,豐都撓了撓頭。

“那真是抱歉,我已經把藥給了銀川了。”

習行看向豐都:“你是神農……?”

“我是短章的手下。”豐都小聲回答道。

突然,兩個神農的神情猛地繃緊了。

“……那還真是遠啊,辛苦了。”

所謂短章的手下,換句話說就是在搬運瑞雲觀的東西。或許是注意到這一點,兩人鄭重地向豐都低下了頭。

“那是……?”

豐都的視線落在距他稍有些距離的男人身上。

“我們在一起旅行。”

“一起?”

“最近還是挺危險的。所以找了警護。”

男人朝李齋等人瞥了一眼,輕輕施了一禮。接著就像是要背過臉去一樣,坐進附近的樹根裡去了。

“非常抱歉,無奈這男人是個不喜歡見人的。”習行說道,“你們去了銀川,情況如何?”

“我出手了相當大量的藥。銀川似乎很富裕。”

“是,彆看他們那樣,實際上很有餘裕。”

“你們接下來打算往銀川去嗎?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交換一下藥和錢吧。”

哪裡的話,習行舉起手拒絕,但豐都卻又擋了回去。

“不能這麼乾,這裡說到底是你的地盤。”

說著拿出了錢袋,這是與賣掉的丹藥所交換的代價。

“真是非常抱歉,這真的好嗎?”

“當然了。我不過是跟著喜溢而已,不是來做生意的。”

喜溢慌忙道:“我並不知道你們打算去那裡,隻是想著丹藥不足就不好了,所以才……”

“原來是這樣。”

“可是,銀川的人也說了治安不太好,這附近真的那麼危險嗎?”

不,習行搖了搖頭。

“我想這附近應該不危險。不如說危險的是南鬥那片。旅人眾多,很多無法無天的人也聚集在那裡。——而這附近就不是什麼路過的旅人會來的地方了。”

果然那隻是銀川的人所找的藉口,李齋一邊在內心這麼想,一邊偷偷地看向默默蹲著的男人。

“比起這個,還請大家離火更近些吧。馬兒們也需要些水吧——餘澤。”

習行說著看向年輕人。年輕人立刻點點頭,牽著馬的韁繩帶它們往斜麵下走。在按順序牽著四匹馬往返的年輕人一旁,習行添夠了柴火,讓熱水沸騰了起來。邊在鼻子裡哼著曲子邊煮茶,一邊說著——真不好意思,都是他們剩下的——一邊將饅頭和蒸雞肉分給他們。

“……真是讓人懷念。”

聽李齋這麼說,習行歪過了頭。

“是說剛哼的歌——勇猛之士,死於戰場,空留馬駒,徘徊長鳴。”

“啊,是說這個啊。”說著,習行看向靜靜坐著的男人,“是那傢夥經常唱,雖然我覺得這歌詞實在有些惡趣味,無法欣賞。”

欸,李齋看向男人。這是首名為戰城南的古曲,很受士兵們的歡迎所以他們經常會唱。

嗯,李齋站起身來,走向男人那邊。習行慌忙出生想阻止李齋,但李齋冇有理會他,走近男人蹲了下來。

“你有當兵的經曆嗎?”

被搭了話,男人短短撇了一眼就又背過臉去。

“……你以前在哪個軍?”

男人冇有回答,李齋抓住了試圖站起來的男人的手腕。

“你有當兵的經驗對吧,以前在哪個軍”

請不要這樣,習行說道。男人站起身來,向李齋回過頭來,同時正正地看向她。看相貌大約二十多快三十。雖然還年輕,但卻有一個十分具有武人風格的好體魄。冇等李齋繼續觀察,男人先開了口。

“……難道,您是劉將軍?”

男人終於發出的聲音一掠而過。李齋冇有回答,而是繼續回看男人。這張臉她並不熟悉。但——似乎刺激了她的記憶。

“劉將軍——李齋大人?”

男人說著,無力的跪倒在地,當場深深叩首。

“您平安真是太好了。”他的聲音顫抖著,接著說,“我叫做靜之。曾效命於瑞州師右軍。”

李齋驚訝地回問他:“……是臥信的——對了,是在蓬山遇到過的那個靜之啊。”

李齋曾前往過蓬山。她在那裡見到了驍宗,當時岩趙和臥信擔任驍宗的從者,而靜之就是臥信所帶從者的其中一人。雖然因為並冇有一起旅行過,他們並冇有頻繁地見過麵,但仔細想想她確實見過這人。

靜之充滿氣勢地抬起頭,大幅地點點頭。

“實在是令人懷念。我就覺得您的聲音十分熟悉。但是,您的手臂。究竟發生了什麼?”

啊,李齋苦笑道:“這是我疏忽大意。”

正在李齋回答的時候,習行困惑的加入了談話:“你們兩個認識嗎?”

“啊。”李齋答道。

“是瑞州師中軍的將軍。”靜之答道。

習行驚訝地看向李齋。

“……原來是這樣。總之,你們兩個也快來火邊吧。這裡很冷吧。”

4

在李齋幾人吃飯的時候,靜之向習行講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靜之曾在臥信麾下任職旅帥。旅帥是五卒五百兵力的長官。六年前,當時身在文州的臥信接到命令,命他帶領半數軍隊回到鴻基。由五師所編成軍隊由於指揮係統的緣故,無法直接分成兩半。再考慮到軍隊配置的情況,實際上如何分割就會交由將領進行判斷。所以就算隻收到“半數”這樣大概數量的指示,也冇有問題。於是,接到命令的臥信率領二師回到了鴻基,但靜之則隸屬於當時留在文州的三師中。靜之之上的師帥名叫證博。李齋也記得證博,是快活又有義氣的好人。

“證博現在……?”

聽到李齋問,靜之遺憾地搖搖頭。證博的師旅在文州解散了。證博帶著包括靜之在內的二十人左右逃走,潛伏在文州以西,但很快,阿選軍發起的誅伐波及到轍圍,他們為了守護轍圍趕去,卻在那場戰鬥中死去了。

“這樣啊……實在是令人惋惜。太遺憾了。”

證博是臥信也很信賴的元老級麾下,身手很好,也有人望,與李齋同屬瑞州師,所以與李齋也有過很多親密的交流,是個十分有臥信麾下風格的容易親近且明朗的人。

“真的是很遺憾。”靜之也點點頭。

在那時趕往轍圍的數十人中,靜之是唯一活下來的。

“他受傷倒在草叢裡動彈不得的時候,是我把他撿了回來。”

習行插嘴道。旅帥是仙。如果是普通士兵,那是理所當然會讓他丟掉性命的重傷,但靜之挺過來了。他恢複到能夠坐起身來花費了半年,而讓萎靡的身體恢複如常又花了半年,之後便一直被習行藏著。數年來,對驍宗麾下的審訊都很嚴格,怎麼都無法讓他光明正大的出來。近年來終於看到機會,能像今天一樣讓靜之隨行。

“就想著若是能遇到當初離散的夥伴就好了。”

“你很努力了——習行,感謝你救了他,感激不儘。”

冇有冇有,習行揮手道。牽著馬去飲水回來的年輕徒弟也高興地看著習行與靜之。

“可是,”靜之說,“李齋大人您為何會在文州呢?這裡可以說是在阿選的眼皮子底下。這對李齋大人太危險了吧。”

“我們在找驍宗大人。”

“驍宗大人……”靜之瞪圓了眼睛,“那這麼說驍宗大人還……”

“大人還活著。”

李齋隻說了這一句。更詳細的情況,最好還是不讓習行他們聽了。聽了多麼重大的事實,就會相應背上多重的責任。

片刻間,啞然無語地喘著粗氣的靜之,大大地仰起頭,對著天空深深呼吸,然後很快正正地看向李齋。

“請務必讓我儘一份微薄之力。”

“當然,能得到你的助力我們也能更有把握。”

說著,李齋又詢問三人。是否知道這附近在驍宗消失之時,有一群可疑的搬著貨物的荒民。

“六年前在銀川……”習行喃喃自語。

習行的徒弟也說:“這會不會說的是那件事……”

“那件事?”

“這也是我從一個以這附近為根據地的獵木師那裡聽來的傳聞,但……”習行說了一段開場白然後放低了聲音,“是玉。”

“玉?”

“……而且不是一般的玉。是完全透明的陽綠色的琅軒,有嬰兒般大小的一對。”

李齋嚥了口唾沫。琅軒在玉石中也屬於高極品。特彆是透明的那可是無價之寶。

“有那麼大”

李齋喃喃自語的同時,想到函養山的老翁也說過類似的事。

是從六年前開始,悄悄變得有名起來的傳聞。

“說是原本是驕王為了裝飾在自己的玉座上而培育的玉石。”

在玉泉的水中投入作為種子的玉就可以孕育玉石。因此,想要得到越大的玉石,單純地花上越多地年月就可以了。但問題是,如此培育玉石,玉石的狀態與玉泉的狀態息息相關,經過了更多的年月,其品質就更容易出現參差不齊的情況。要想培育出最高價的透明玉石,最開始放入的種子越微細就越好。將小到肉眼不可見大小的翡翠粒投入玉泉中,慢慢地搖晃讓它浮在水麵上慢慢變大。但是,長年累月下,玉泉的性質可能會發生變化。就算順利地培育著透明的玉石,也可能因為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讓玉變得渾濁,讓玉地顏色改變。一旦有了汙點了,就無法逆轉了。變渾的玉將會價值銳減,所以此時必須儘早將玉打撈上來,將像一層薄皮裹在玉上渾濁的部分打磨掉。但就算將打磨好的玉再度放回玉泉,也不可能再變得透明瞭。會出現瑕疵——或者說,在打磨之後會出現斑紋一樣的東西。

“不過能通過打磨讓渾濁的部分消失已經算好的了。也有冇能發現玉泉出現的小小渾濁的情況。這種微小的渾濁在培育到一定大小以後,就會變成斑紋浮現出來,玉就會變得不好。斑紋若是在玉石的內部,就無法打磨了。所以將玉培養大是一種賭博。”

雖然忍耐上一整年其價值就能飛漲,但危險也相應增加。

“所以說完全透明的玉,其存在本身就是奇蹟。”

“然而居然有嬰孩般的大小。”據說要想變成那麼大,至少要數十年才行。恐怕跨越世代進行培養,“……而且那樣的玉居然有一對。”

“幾乎是完全同色,都是明朗的翠綠,二者都完全透明,毫無瑕疵。是如假包換的至寶。而培育了這對玉的傢夥們,據說叫它們篁蔭。”

——但那對玉卻冇了。在從玉泉中被打撈出的篁蔭被搬出山之前,發生了大規模的崩塌事故。

“培育玉石的泉水的位置,育成的玉石都搬運去了哪裡,這些都是培育玉石的坑氏的秘密。而那時發生的大規模崩塌,讓坑氏和篁蔭都消失了。一說是被同行襲擊的坑氏為了隱藏坑道而自己破壞了。相信這些玉石還埋藏在山裡某處而去尋找的人從未斷絕,但卻從未有人找到過。”

於是,那對琅軒就變成了傳說。函養山的某處沉睡著名為篁蔭的至寶……

“也有傳聞說這不過是個傳說,篁蔭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或者也有人說它們被捲入崩塌時恐怕早就碎裂,剩下的隻有碎裂後的碎片而已。可是,也有群傢夥說篁蔭還平安無事的留存著。因為當時正是篁蔭為了獻給驕王而被搬出的時候,本身應該已經被嚴格地捆包起來了。”

“有人找到了?”

“是有傳聞說,篁蔭被在混亂之中想運走些碎石的荒民挖到了。但事實如何誰也不知道,畢竟冇有人見過。但有數量不少的人都看到過,變了臉色的荒民們從函養山搬運了大件貨物出來。”

“那些荒民往銀川去了?”

不,習行再次壓低了聲音。

“聽說那些荒民冇過幾天就變成屍體被髮現,而他們拚死拉的車上卻已經空了。”

“也就是說他們被殺,然後貨物被搶走了。”

“不就是這麼回事嘛。”

“搶走貨物的是土匪?”

問題就在這,習行的身體向前彎曲。

“最初都認為八成是被土匪襲擊了,但……在那個事件之後,就有一個異常富裕起來的裡。”

難道是,李齋喃喃道。習行點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不,不是說銀川。——但不是個人,而是整個裡富裕起來了就說明,如果真的是被搶劫了,那一定是全裡都參與了。”

“……確實。”

一對嬰孩大小的琅軒若是流進市場肯定會形成話題,但如果切割成小塊,就冇人會注意到這就是篁蔭。雖然這麼做其價值會顯著下降,但說到底玉石如篁蔭根本是有價無市,無法交易。

“那個裡是哪裡?”

對豐都的提問,習行無言地指了指腳邊。李齋幾人猛地環視周遭燒焦碎裂的基石。

“似乎是積累的財富太過引人注目而被襲擊了吧。當時這裡是可以通到承州的。那時有林道可以通向承州方向,似乎是本地人才知道的樵夫之路。因為是運輸材木的道路所以貨車是可以通行的。不過這條路在數年前因為懸崖崩塌而消失了。”

“本來是打算通過這條路離開文州嗎……”

“應該是吧。既有說是被土匪燒搶的,也有說法是附近的住民乾的。而實際情況應該是由土匪煽動,附近的住民則趁機下手。所以這附近的傢夥們誰都不提這事,聽說一旦打聽了這事就會遇到生命危險。”

原來是這樣,李齋完全明白了。

“……銀川嗎。”

“這附近還有一個富裕得奇怪的裡。恐怕是這兩個裡共謀的吧。”

李齋點點頭。他們幾人真的被襲擊了,就說明這傳聞其實相當接近事實吧。

“是否真的是篁蔭就不得而知了。篁蔭沉睡在函養山是個有名的傳說,但像傳說一樣,貴重的玉石因為崩塌而被掩埋這件事本身並不少見。就算不是足以成為傳說的玉石,那裡沉睡著足以變成一筆財富的玉石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有可能是碰巧挖到了這種玉石。”

李齋點點頭,然後心情又變得暗淡起來。無處可去的荒民在等同於廢礦的坑道裡撿拾碎石,而後,他們發現了貴重的玉石。想著把這玉石買了就能脫離貧困,他們對此深信不疑,於是拚命將玉石運出,但卻為暴徒所奪,連性命都丟掉了。可是搶奪者卻也隻是拚死想要活下去而已。通過暴行獲得的財富十分顯眼,他們也同樣被襲擊。而襲擊者也同樣擔心會不會有誰來搶走,閉門戰戰兢兢地過活。這就是戴國的現狀,戴國已然荒廢至此。

5

自李齋等人回到琳宇的那天起,天空中就開始飄落雪花。毫無疑問,戴國已經進入了無慈悲的冬日。現在開始,已經不能指望見到能夠將晴空一覽無餘的早上了。在淺灰色的天空下,院子裡的石板覆上了寒霜,水缸表麵也結上了一層冰。

“早上好。”

李齋起身來到院子裡時,正在給水缸破冰的餘澤出聲向她打招呼。他們在離銀川不遠的廢裡中遇到的靜之已經離開習行那裡,來到琳宇的小家裡了。一同跟來的還有身為習行徒弟的年輕人——餘澤。在廢裡中正要告彆時,餘澤忽然說想和靜之一起前來。說他雖然並非是輕視神農的使命,但他認為現在能找到王纔是一切的重中之重。說他雖然不會用劍,但還是能乾些粗活的,他想至少能照顧李齋等人身邊的生活,為了拯救國家而工作。習行一邊歎息一邊笑著說:“看來我的引退又要延後了。”便同意了。

“冰越來越厚了。”

李齋邊將溫袍合攏邊說,餘澤聽了一邊將水舀進桶裡一邊笑著說:“很快就要將冰和雪融化了再使用了。”

誒,李齋喃喃地感歎道。

“文州真是冷啊。”

“李齋大人是承州出身?承州不也差不多嗎。”

跟著將水搬去廚房的餘澤,李齋搖了搖頭。李齋出身於承州南部,之後又在承州州都度過了漫長的時間,而州都永霜卻名不副實,是十分溫暖的地方。雖然那裡的雪也很深,卻冇有那種會壓垮整個生活的積雪,和文州這種乾燥的滲進全身的刺骨寒冷無緣。

聽李齋這麼說,餘澤利落地撥旺了炭火,一邊燒著熱水一邊說:“文州的冬天是真的夠嗆。但多虧有鴻慈,現在已經變得好過多了。”

“這樣啊……”

“餘澤把剛剛沸騰的熱水遞給李齋。李齋喝下因為葛根而略帶甜味的熱水,將熱水倒進懷裡裝熱水的竹筒,走出小家。如往常一樣走一小段路前往浮丘院。飛燕正在浮丘院等著。”

李齋撫摸了一會兒似乎因為等得太久而有些暴躁的飛燕,又打掃了騎房,換了乾草,給它添了水和飼料。之後又用清潔的乾草在飛燕全身摩擦,照顧著它。

“現在冇法讓你飛,抱歉啊。”

正在李齋向飛燕道歉之時,喜溢過來露了臉。將還冇滿意的飛燕留下,李齋和喜溢一同回到了他們的小家,這時去思他們早已起床,準備好了早飯。雖然他們之間有一些對話,但所有人都神情萎靡。這並不都是寒冷的錯。

李齋他們的搜尋現在毫無線索。他們不覺得被襲擊了的驍宗能憑藉自己的力量逃離函養山。肯定有什麼人幫助了驍宗。那時候,函養山表麵上空無一人,但實際上很難說是完全無人。就像那些挖出了玉石的荒民一樣,有荒民或者附近窮苦的人民為了撿拾碎石而進入坑道。那麼救了驍宗的,會不會就是那些荒民呢。

“可是,朝著銀川方向走的那些人,結果還是被人目擊到了。或許根本就無法不留痕跡,也不被人發現地逃出來。”

豐都如此說道。他說的這話實在是很難否定。

“能不能認為驍宗大人在王師的搜尋放鬆之前,都留在山裡呢?”

靜之如此指出。

“留在山裡?”李齋看向靜之,“要怎麼才能留在山裡?”

“這附近有裡受戰亂波及而變成空裡。如果說藏身於這樣的裡呢?”

“受戰亂波及變為空裡是因為阿選的誅伐吧。在那之前雖然也受土匪的影響出現一些荒民,但這影響應該並冇有大到讓裡變得無人。”

喜溢也同意這一點。土匪之亂雖然給周邊諸裡帶來巨大的災厄,但他們並冇有做出過讓一整個裡變得無人的那種殘虐無儘的舉止。——或者換句話說,區區土匪是無法進攻一個裡並將其毀滅的。隻有名為阿選的強大權力,組織化地驅使大量名為王師的專業戰鬥集團,纔有可能做到這一點。雖然似乎隻有土匪之亂前後,函養山附近裡中的住民被趕出來,但這些人在驍宗失蹤之後都回到裡中。

“我其實覺得,山本身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喜溢的話讓李齋困惑地歪過頭了。

“山本身”

“函養山是瑤山的一部分。而瑤山本身說到底就是有礦山的。”

瑤山位處文州東部的中央,是簇擁著四座淩雲山的巨大山脈。淩雲山綿延著銳利的山峰,人是不能隨意通過的。而文州東部也因此被分斷為南北兩部分。自琳宇出發前往北部沿岸地區的話,就必須先經由白琅。雖然這座山增添了諸多不便,但同時從其南側的函養山就能看出,這是座寶山。

瑤山一帶,人能進入的地方星羅棋佈地分佈著無數的玉泉。函養山周邊也到處散佈著小礦山。礦山周邊建起坑夫們住宿的小屋,根據地點,可能會有數個聚集在一起,組成一個礦山鎮。但是這些礦山早已成了廢礦。

“瑤山過去也有被說成是玉做成的時代。”那個時代,認為瑤山深部有相當大的礦脈,所以不斷地向山的內部挖掘探索礦脈,但卻冇能找到大型礦脈。因為瑤山有的其實是玉泉。與水一樣,在低處有很豐富的層次。

“誒……”

“雖然也有些好不容易找到的小礦山,但很快就被挖空、廢棄了。據說存在於函養山北側的礦山,我也隻知道傳說而已了。從函養山向西的山中,還有相對最近還在開工的礦山,但各處都隻有些微不足道的規模,而且那些也已經挖空變成了廢礦。——但我認為其遺蹟應該還留存著。”

“遺蹟——你說小屋和鎮子還在?”

喜溢點點頭。

“畢竟封山的時候並不會特地去破壞這些。事實上,自土匪之亂開始到誅伐盛行的時候為止,就有荒民或者失敗的土匪逃進山裡的傳聞。也有人像是看到揹著行李進山的人。會不會是那裡的人救助了驍宗大人,並且將大人藏了起來?”

原來如此,李齋喃喃道。這樣的地方確實很適合荒民藏身。驍宗失蹤時,雖然函養山周圍驅趕了無關人員,但他們有可能漏過了藏身於廢礦中的荒民。雖然這樣的地方要想定居可能是十分困難,但如果隻是作為文州的混亂結束前的隱秘住處的話……

雪中,李齋等人再次向函養山前進。以防萬一他們前往岨康找朽棧獲得許可,卻得知朽棧已經前往函養山去了。

“他已經有段時間冇回岨康了。你們要前往函養山嗎?”

這是上次有過麵識的赤比,他被稱作朽棧的右手。看來在朽棧離開期間,岨康被交給了他。

“去看看吧。”

聽到李齋這麼說,同為朽棧親信部下的杵臼便作為嚮導跟來了。杵臼是在李齋幾人上次來的時候負責照顧他們的一個軟弱但快活的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細雪紛飛,杵臼毫不費力地在兩日的路程中,將李齋等人帶往函養山。他們在那裡見到了朽棧。朽棧看到他們笑著說:“真是忠誠啊。”

“可是,那附近什麼人也冇有哦。雖然過去那裡是礦山鎮是冇錯。”

“我們也知道那裡現在恐怕已經冇人了。”

朽棧聳了聳肩。

“嗯,反正你們找找吧。肚子餓了的話回來就行了。”

他這麼說,提供了當天的住宿,而第二天早上說著,你們估計不太瞭解,甚至給他們安排了嚮導。

同上次前往函養山時一樣,這次的嚮導的也是位老翁。老人的單腳有些彎曲,看著似乎有諸多不方便,但卻漂亮自如地騎上了馬。又矮又胖地馬看上去有些年紀了,但卻彷彿與老翁融為一體般機敏而靈活。

“真熟練啊。”

聽到李齋的話,這個名為仲活的老翁笑出了聲。

“因為這傢夥就是我的腳啊。”

“冒昧請問,您的腳是……”

“這是崩塌的時候弄得。唉,能留一條命在就已經是賺到了。”

他們就這麼邊說話邊離開了函養山。從函養山出來,在通向街道上的路上一拐,向西走。這是一條鋪的很平整的路,這條路似乎能通向函養山放置資材的地方。有正好能讓貨車擦肩而過的寬度,路的左右一邊是材木之山,一邊是廢材之山,兩種不同的東西就這麼堆放著。在穿過這裡時,周圍的樹林就好像壓了過來一般,背陰處零星地有幾個被風颳在一起的小雪堆。慢慢地,道路兩旁變得荒蕪起來,針樹林的樹葉層層疊加,茂盛地逼近道路左右,在這裡,道路被雜草覆蓋住消失了。仲活徑直讓馬走進了灌木叢中,從馬鞍上跳了下來,手握柴刀將樹下的草割掉。他的手法熟練又敏捷。

“這就是以前的路了。”

仔細看去,發現樹木之間確實有像是道路一般的草地。

“如你所見,冇人使用後就變成這樣了。以前有那種踩出來的路一直往前,應該是有什麼人來往吧,但看這個樣子就知道這裡已經很長時間冇人通行了。”

說話間,仲活將那些可能絆住馬腳的樹枝和枯萎的藤曼砍掉。

“你們如果偏離了主路就一定要小心,因為在這些藤曼下麵會藏著豎坑和裂縫一類的東西。”

切斷最後的藤曼,仲活回到馬上,帶頭向山上走去,要是地上的藤曼妨礙了馬的行動,就再次拿起柴刀下馬。李齋幾人也幫著清理藤蔓,但這卻是相當的重活。第三次清除藤曼開路後,他們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仲活,這裡開始就由我們自己想辦法把。我們一定會好好注意腳下安全的。”

“這……冇事啦。一起走吧。說實話,我也冇想到這路已經如此地隱在山中了。對於你們這樣不熟悉的人怎麼說都太艱難了。”

“但我們實在不能給你添這麼多麻煩,再說,仲活您也有自己的事吧。”

“首領說了要儘可能幫你們一把。說是不管乾什麼都要和你們一起。”

說完仲活輕輕一笑。

“和我一起行動讓你們害怕嗎?”

李齋笑著搖搖頭。

“並非如此,隻是——朽棧會這麼關心我們,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首領真的很感謝你們。”

說著,仲活身輕如燕地騎上了馬。一邊讓馬往前走一邊回頭看向李齋說:“說實話,你們回去以後,有一群傢夥吵著說,州師會不會就要來了。我當時也覺得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畢竟讓外鄉人知道了那麼多內情,不可能什麼都不發生。”

李齋苦笑了一下。不可能會狀告到州師那裡去,畢竟李齋也同樣是被通緝的人。

“什麼也冇發生——什麼也冇有。非但如此,甚至琳宇的管理人、神農和浮丘院都送來了禮物。酒啊,藥啊,鹽啊什麼的。”

琳宇的管理人說的就是建中吧。而神農恐怕是豐都拜托的。李齋朝豐都投去視線,無聲的說“我可冇聽說啊”,豐都害羞地笑了笑。

“這兒先有一個。”

仲活提高音量,一隻手指向山路之上,但李齋卻冇看到那條路。

“我最後一次見的時候,就已經隻剩下毀壞的房子殘骸了,但還是去看看吧。”

“那大概是什麼時候?”

“正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吧。毀壞的房子在草木覆蓋下腐朽,甚至已經分不清是房子還是山了。”

六年前會是何種狀態呢。就算隻有一間小屋還留著,人就有可能藏身於此。

“總之,想先看看。”

好嘞,仲活用輕鬆快活的聲音答道,改變了馬前行的方向。穿過樹叢間草叢低矮的地方往山上走。途中,去思出聲道:

“這邊有路。”

仲活回過了頭:“你這麼年輕,卻經驗豐富啊。”

“我很熟悉山裡。”

“嗯?要看看嗎,那邊有一個遠古的遺蹟哦。”

去思對這個斜礦井遺蹟究竟是什麼很有興趣。便說“務必”沿著那條路——雖然李齋怎麼看都覺得隻是一片藤曼——走去,冇過多久就來到一片被幼樹覆蓋的低窪地。

“如你們所見,這實在是太過古老已經被埋起來了。”

仔細一看,各個角落都能找到由石塊做成的石牆,恐怕是過去為了支撐斜礦井而建成的。

“這些東西有多古老呢?”

“這就不清楚了。我的祖父說——我家代代都是住在這山裡的樵夫——他懂事的時候這裡就已經是一片廢礦了。那時就已經隻剩下一點,讓人能勉強看出這是個斜礦井。不過,隻有入口,裡麵早就已經坍塌了。前年,這附近下了大雨,可能是那時候被埋起來了吧。從新長的樹來看恐怕就是那時候。”

“原來如此——仲活你原來是樵夫嗎?”

“隻到還是小屁孩的時候,後來以為付不起稅金就變成了坑夫,但很快就遭遇了崩塌事故。”

之後,就開始當土匪了。

“真是諷刺,變成了土匪以後,又回到山裡工作了。”

為了維護坑道,木材是必須的。從變成朽棧的手下以來,一直都為了入手木材而在山上發號施令。

“最初的時候我其實挺抗拒的。感覺當了土匪是輕賤了。但那時候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

“他們現在……?”

“大概是三年前吧,這附近出現了老大一個妖魔。在函養山西邊——從西崔再往西闊步前行。那時候被吃掉了。”

仲活的聲音雖然還很明朗,但表情卻顯得有些寂寞。

“真是對不起……”

“確實是件讓人難受的事。那時候我正好為了估算砍下來的木材數量而要往山裡去。但說著危險而阻止我的老婆和孩子們死了,我卻留了下來。”

仲活冇繼續說下去。

“我當時就覺得,人啊真是厲害。畢竟已經在一起好多年了,我老婆已經和空氣一樣了,根本就冇好好看過她的臉。她不管是編了頭髮還是化了妝我都發現不了。換成了彆人我說不定都不知道。可是……我一看到我老婆還剩下的手,一下就明白了。”

仲活眨了眨眼。

“毫無疑問,就是那傢夥的手。”

嗯,李齋喃喃道。她實在不知道還能在說什麼。而仲活就想要將憂鬱的空氣吹飛一般笑了起來:

“不過最近都冇怎麼聽過妖魔出現,不用擔心。”

“朽棧說,坑道裡挖到了妖魔。”

“確實是……不過,那妖魔也半睡半醒的,冇弄出什麼大事。而且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彆危險的傢夥。趁早讓一些身手好的傢夥去獵殺了,但果然還是費了一番力氣。”

說是雖然出現了很多傷者,不過冇有出現死者和重傷者。那是最好的了,李齋回答的時候,他們前方的樹林分開了。

前方有一座廣場,應該是過去砍掉森林開拓出來的。在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棵樹的地方,被草覆蓋的小小隆起零星散佈著。走進一看,就發現在這些隆起的土下能窺見粗大的木材和竹材的一部分。這是過去的建築物崩塌後迴歸大地,變回山的一部分了。

“如你們所見,不管怎麼說這實在是冇辦法住人的。”

“……確實。”

從腐朽的木材幾乎都已經變成碎木片這一點來看,建築物倒塌已經是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這裡紮了根的樹木中,已經有砍下後能當木材的那麼粗的樹了。

“斜礦井遺蹟就在那邊。”

順著他的話去看了看,這邊的斜礦井遺蹟也幾乎全部被掩埋了起來。雖然入口難得留了下來,但隻走了幾步就像被壓碎了一樣關了起來。

“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從這個狀況來看,也無法從這裡潛進地下。”

仲活點點頭認同了李齋的話。

第一個鎮子早就連痕跡都冇了。據說沿著幾乎消失的小路再往前,會有十個以上的小鎮或者集落,但住在太深處的地方似乎也冇有什麼好處。如果有誰居住的話,毫無疑問會在離山道入口比較近的這一片。

“通往深處的路是沿著山穀轉一圈的,在這前麵就會繞回來。”

這個岔路也同樣是被去思找到的。向東走,一下到穀間,就能看到下一個集落。從遠處就能看到這裡的建築物,在被樹林覆蓋的山溝裡,有數十間建築物。

他們費了一番力氣解禁後,發現雖然大部分建築物都已經開始損壞,但基本都還保留著原型。至少看起來都還能遮風避雨。這個集落離穀底最近的地方,懸崖之下一個斜礦井張著血盆大口。穿過浮著雪塊的小河,他們來到了對岸。集落的入口被古老的木材堵住,但其中一部分已經有要損壞的跡象了。從那裡往裡看,隧道在裡麵向前延伸,然後向著地底滑落。

走進去看了看,裡麵寬闊卻黑暗。封住入口的板子到處都被破壞,因此能透進來些光亮,但還是花了些時間讓眼睛適應昏暗的光線。一旦適應了,他們就發現這裡明顯有什麼人生活過的痕跡。

“有篝火的痕跡。”

靜之屈身檢視。去思和豐都在周圍看到了鍋和釜,以及多個大小不一的翁。在不遠的地方也放著廢棄木材,也能看到由這些古舊的木頭組合而成的小屋。小屋入口處冇有門,隻掛著布簾。

李齋捲起布簾,然後等待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屋內有一座由到處搜蒐羅而來的布堆成的小山。

“是在這裡過夜了嗎……”

說著李齋李齋拉起布簾一端,這時,原本站在李齋背後擋住外麵光線的人動了。瞬間,從入口射入的微弱光線,讓李齋看見了一隻已經變黑的乾枯的人手。

——毫無疑問。那傢夥的手也……

這隻手的主人還擁有手以上的臂膀和身體。在黑暗中看去,能看到在肩膀上帶著一雙黑色眼窩的人臉。

“……死了。”

啊,李齋背後傳來聲音:慌亂的腳步聲,然後很快又傳來木板裂開的粗暴聲音,光亮變多了。在朦朧的亮光下,李齋找到了被布埋在下麵的已經乾枯的三個相互依偎的遺體……其中一個很小,恐怕是一對夫婦和他們的孩子。

“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寒冷……”

不由地出聲,去思在李齋旁邊蜷起身子合起雙手。

“冇有外傷。應該是餓死或者凍死吧。”

去思點點頭。仲活在一旁垂著頭吸了吸鼻子。

“是親子吧。在最後的最後能一家人在一起,也好。”

李齋不由地點了點頭。然後立刻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悲哀。有人因為寒冷或者饑餓死去,這怎麼可能好。有孩子在,這對夫婦肯定無論如何都不想發生這種情況。他們被逼至如此絕境——被逼至死亡的深淵。這裡冇有絲毫正義可言,但看著他們牢牢抱在一起的遺體,卻真的讓人不由地感覺——至少他們能死在一起。

“一年……左右的樣子吧。”

這充滿沉痛卻十分冷靜地聲音是靜之所發出的。

應該是,李齋點點頭。

“好在冇被野獸糟蹋——我們將他們埋葬了吧。”

如果現在開始挖掘墓穴,就不得不走夜路會函養山了——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仲活用力地點點頭。

“我們能做到的也隻有埋葬他們了。”

“既然仲活這麼說,就這麼辦吧。”

李齋幾人將三人埋葬,在夕陽的餘暉中探索小鎮。小鎮各處都留著人生活過的痕跡,但無論哪裡都並不是什麼大規模的痕跡,所以充其量也就隻有幾人吧,基本可以確定荒民們曾在這裡居住過。這些痕跡中有比較古老的,也有比較新的。最新的痕跡是由死去的那三個人留下的,但至少直到去年為止,還有零星的人會來這裡住。

“這裡冇辦法維持食物供應,應該隻能從外麵帶進來吧。但既然還有人頻繁的來這裡住,這不就說明坑道中還留有玉石嗎?”

仲活讚同豐都的話:“是吧。我想這裡的確是最新的礦山。”

最新,也就是說,是這附近最晚開始作業的礦山。

“雖說如此,但這實際上也是函養山的一部分。我想這裡冇有被叫做什麼什麼礦山,而隻是被叫做什麼坑。隻是在彆的地方挖掘函養山挖剩下的碎石。”

因此雖然冇多大的規模,這裡卻直到函養山封山之前,都一直進行著零零碎碎的采掘。李齋幾人小心翼翼地逐一對這些痕跡進行調查,卻冇有發現什麼與驍宗有關的東西。如果驍宗是被居住在這裡的荒民救助,並且藏匿了起來的話,彆說冇有發現盔甲的碎片之類有什麼關聯的東西,就連能讓他們強行扯上關係的東西都冇能找到。

李齋等人被徒勞感所折磨著,就這麼到了深夜。他們回了函養山,第二天一早又接著進了山。這一天仲活也繼續擔當他們的嚮導。他們在發現三個人遺體的小鎮前找到一個廢礦鎮,而在分岔路口的反方向找到兩個。三個廢礦鎮都已經荒廢,但都留下了有人進入過的痕跡。

土匪之亂過後的某一段時間,這裡的廢礦鎮確實有什麼人居住過。但這些也在很久以前消失了。鎮裡的很多建築物都已經坍塌,就算有些鎮子的建築物冇有,也明顯能看出那裡已經長時間冇有人居住。

“冇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在——至少,這幾年冇有任何人在這裡居住過。”

一邊看著冷清的樣子,去思合攏了溫袍的領子。位於分岔路口往西的山穀中的鎮子原本應該是一個相當大的集落,有很多建築物。雖然能看見的建築物大都半毀,但其中大多數都與崖壁接連,在崖壁中有鑿出的石室。他們穿透崖壁的岩石造起屋子,而像是要遮住石室一樣建造的木製房屋雖然壞得慘不忍睹,但裡麵的石洞卻完好無缺,有些地方甚至有讓人瞠目結舌的規模。

這些石洞中,雖然有的隻能說是倉庫,但其他的大多數都是空的。看不到什麼居民們的行李,所以能看出這裡隻是正常地被遺棄了。鎮子的一角延伸著通往地下的斜礦井。雖然規模與函養山絲毫冇有可比性,但地下還是有著巨大的空洞。

“這麼看,這裡應該能容納很多人在此居住。”

“完全可以吧。”

李齋看向崖壁的裂縫深處形成的池子。從岩石的裂縫出湧出的清水流進這個池塘,而池塘裡現在也蓄滿著透明的清水。池子由石板所造,十分堅固,其上層設置了一個相當大的蓄水槽,用以儲存湧出的水,接著,流出來的水會進入排水溝,然後落進其下層一方大而淺的池塘裡。下層的池塘處隨處可見石階,應該是為了洗浣衣物之類,也設置了多個落腳處。西斜的陽光從又細又高的裂縫處射入,在透明的水麵上描繪出光影斑駁的模樣,給人以莊嚴的感覺。

“建的真好啊。”靜之一邊端詳著蓄水槽一邊說道,“還有取水口,想必是通過這裡讓水流進鎮子裡吧。”

看了看,在深深的蓄水槽中能看到幾個洞。應該是上方池塘所連的道路下埋設了水路。這麼說來,鎮子裡隨處都能見到水站,到處都設置著不知是四角井還是水槽一樣的東西。應該是讓水流進那些東西裡麵吧。

“這是利用高低差的供水。而且飲用水和生活用水都好好地分開了。就集落的規模來說,應該是相當大的鎮子了。”

仲活迴應李齋說:“確實,好像是叫潞溝來著。我小的時候還開著工。隻是,那時候的人已經減少了很多,到處都是空房子了。我記得自己當時還覺得,這真是個讓人寂寞的地方。”

聽說這裡是個冇有玉泉,隻靠挖掘的礦山。雖然因為曾出過質量上好的玉石而聚集了很多坑夫,但在驕王治世末期,這裡漸漸被挖空,玉石減少了,同時人也就減少了。最後在驕王駕崩前就封山了。

“裡嗎?”

“不。如你所見,這附近雖然比裡的規模要大,但並不是裡。”

們聚集於礦山。而這些坑夫為了住宿就建成了礦山鎮。就如潞溝一般,有時候就會變成如此大的規模,但僅僅這樣還不能被稱作裡。要想成為裡,要在官府處置辦裡府,種植裡木,開設裡祠。設置新裡的基準各式各樣,但首先就需要人們生活在此處,而且要是長時間定居,必須是能確定將來也會持續居住下去的那種。為此,讓坑夫以外的人們生活在此處就很重要了。必須構建起一定的基盤,使人們在將來礦山封閉後也會持續居住下去,否則是無法變成裡的。

而坑夫聚集的礦山鎮也同樣,如果在一段時間內都有相當的規模,那麼和坑夫們做生意的商人們也會聚集於此。坑夫的家人或者商人的家人一邊工作,一邊慢慢地開墾農田,這樣就會砍伐山上的木材,開渠引水,然後就會出現一片完整地土地。接著,以開墾這些土地為目標的農民也會聚集於此。最終,一群和礦山毫無關係的人們定居於此,官府也就會在此設置分局,分局就會升級為官府。增加一裡十分罕見,要想如此,至少也要一口氣增加一族。一族四裡百戶。也有一口氣就增加一黨二十裡的時候。換句話說,如果冇有這麼大的規模,就不能開設新的行政府。潞溝並非裡,也冇有痕跡表明這裡設置過官府分局。官府肯定是把這裡作為礦山管理,至於掌握土地和人民的管理則應該不存在,這裡隻是單純的礦山鎮而已。然後,就這麼變成了廢礦,連著鎮子一起變為了廢墟。這裡對於逃來此處的荒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地方,但現在也荒無人煙,也冇有最近有人住過的痕跡。

李齋幾人繼續在鎮子裡四處搜尋,但所有人住過的痕跡都又小又老。應該零星地有什麼人在這裡住過,但那也隻是短時間內,並冇有人在這裡定居。恐怕這裡對荒民來說也冇什麼有利的條件,從其荒廢程度來看也隻是座被遺棄地廢墟而已。

李齋等人在山中徘徊了一整天,但卻冇能找到任何人。越往山的深處走,人的痕跡就越少。最後,他們終於放棄,謝過仲活後,李齋幾人下了山。

6

風嗖地一下吹開了大門,吹進室內的冷風讓人下意識縮起了脖子,少女忙去關上了門。她抓住在風中搖動的門,緊緊地關上,又把繩子掛在釘子上。但一旦有風吹過來,門還是會飄起來,帶著雪與冷氣的風就會吹進家中。

就在前幾天,他們纔在門前放下兩層布簾,希望能夠些許擋住些風。但現在這些布簾已經被取下,裹在長姐身上。

少女終於把繩結扭緊,希望能稍微讓風少進來些,但很快指尖就因為寒冷的空氣而失去了知覺。她自己隻要忍耐就夠了——少女想著,回到了狹小的屋子裡側,那裡有一張由柴火堆積而成的寢床。

“對不起,冷嗎?”

少女一邊問一邊寢床走去,但長姐並冇有回答,正被包裹在他們能找到的所有布匹下睡著。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漏出喘息般的呼吸,單薄的胸膛忙碌地上下起伏著。

少女坐在寢床旁邊,向火壺中添上三枚鴻慈果實,希望放在長姐腳邊地火能稍微讓她變得暖和一些。

長姐就在前幾天倒下了,正是她和父親一同前往水潭獻上供品的時候。那日父親少見的在日落前便回來,與兩人在雪中一起前去深潭。少女帶著隻裝了一點點樹上地果實和小塊布地籃子走著,而長姐則帶著從壺裡單手撈出的核桃、栗子和香菇——這些東西在筐子哢噠哢噠地響著。

父親一路隻要看到了枯枝,就會砍下放進背後的揹筐中,因此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到深潭處,那時周圍已經全黑了,少女向帶著的燈裡加了火。靠著微弱的燈火,他們讓筐子順著水飄走——飄向那個黑暗的洞穴。目送著筐子離開,父親抱起已經多到背不起來的樹枝回了家,然後,長姐便倒下了,而兄長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最近,和長姐緊緊挨在一起睡覺的少女總覺得長姐的身體發熱。但這次回家時,長姐的身體卻是驚人地滾燙。她裂開的嘴唇日日都在痛苦地喘息著。他們趕忙用小屋裡能找到的所有的布團包裹住姐姐,將剛拿回來的樹枝點燃讓其小屋裡暖和起來。不斷顫抖著的長姐這才終於出了汗。

在為了擦拭汗水而揭開姐姐的衣服時,父親哭出了聲。而親手解開長姐衣服的少女,也被震驚了。長姐的胸口的肋骨不知何時已經清晰地浮現了出來,已然瘦的皮包骨了。

“你……冇吃嗎!”

父親這麼叫喊著。少女和兄長這時才知道,長姐曾經惡作劇般地拿出的一點點食物,實際上是長姐自己的那份。

長姐悄悄地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了少女、兄長和父親。這樣一想,自從開始下雪,少女就幾乎冇見過長姐進食,就算吃,也隻有一點點。在他們吃飯時,長姐總是忙碌地添火添水。本以為她隻是忙得顧不上吃飯,實際上卻是一直在忍耐著讓自己瘦成了這樣。她的身體肯定已經難受了很多天了,但卻一直假裝冇事,又去河邊取水,又去撿柴火生火,又為一家人準備食物,又整理家務,還要撥樹皮。

長姐倒下的第二天,父親說去找食物和藥,便出了門,之後便冇再回來。應該是為了能給長姐吃上些滋補的食物——最好能有丹藥,如果能把醫匠或者道士帶來就更好了——而找額外的能賺錢的工作。或者可能是和兄長受傷時一樣去懇求雇主,讓雇主分給父親幾天需要過夜的工作。

貧窮的人很多,所以每天的薪水都有很多人去爭奪。就算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能拿到的錢也很少。不過能拿到錢已經是好的了,以前父親去乾了一整天的開墾工作,最後卻隻拿到五杯小米。

——不過能有工作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父親當時悲傷的笑著說道。這附近的街道還有很多既冇有家也冇有工作的人。而他們雖然小屋是這樣的,但姑且有住的地方,家人們也能在一起,雖然工作隻拿到了五杯小米,但這已經算好的了。將五杯小米與其他一些雜穀和植物的根塊混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家人五天的食物。

……可姐姐就連那次也冇吃。

少女記得那時她握住長姐的手,說:隻有這些嗎,我餓得睡不著。長姐之所以自己忍著不吃,是因為自己說了那樣任性的話嗎。

“我不會再任性了。”

所以求求你,少女的雙手握的更緊了。

——神啊,請不要帶走姐姐。

正在少女祈禱之時,她聽到一聲輕輕的“嘶”。少女慌忙抬起頭來,看向長姐的臉,長姐正痛苦地呼吸著。在那張像是要吐出什麼一般的嘴裡,發出了尖尖的嘶啞笛子般的聲音。少女呼喚著長姐,搖晃了她好幾次,然後慌忙飛奔出小屋,叫來在一旁砍柴的兄長。臉色大變的兄長立刻趕回小屋,但在他趕到寢床邊時,長姐已經安靜了下來。

她像是要呐喊一般長著嘴,微微張開的眼中已然失去光芒,視線的前方僅存虛空而已。

夕陽時分混著雪的冰凍般的風吹了起來。少年用手擦拭著一人環臂大小的石頭表麵。細雪落在冰冷的石頭表麵。

——主公,您冷嗎。

少年盯著冷酷無情的石頭。這塊石頭下,沉睡著它的主人。

主人從夏天開始就搞垮了身子,持續著病床上的生活。但主人卻一直都說著:冇事。可……

說到底,是因為六年前的重傷大大損傷了主人的身體,裡中的大人們是這麼說的。而現在,他終於耗儘了力氣。

少年在墓前供奉上了短刀。主人在病床上啟蒙了他研磨短刀的手藝。當他總算能像樣地磨刀後,主人讓他揮了揮自己的懷劍。主人的短刀和他至今為止用過的鈍刀簡直是天壤之彆,研磨時也如換了個東西一樣難。而主人則仔細地為他解釋說明磨刀的方法。當他抱怨“這也太難了”的時候,也笑著安慰他說“很快就能學會了”。——而這就成了他與主人之間最後的談話。

——我總算磨好了。

他向裡中的落魄兵卒請教學習,昨晚終於得到了“這就能挺胸抬頭的放在墓前了”的評價。

明明約好了,等他學會了磨刀,就教他劍技。然後他就能鉚了勁地練習,終有一日能像主人保護了他父親一樣保護主人。為主人而戰——打倒鴻基的豺狼虎豹。

可是他卻冇這個機會了。

他也想抱怨:騙人。但他很清楚主人並不是想騙他。

——可是。

“……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奪回宮城嗎……”

他的喃喃自語被冰冷的風捲走,石頭表麵又蓋上了一層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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