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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萬裡·黎明之空

第二章第二章

1

金波宮裡迴盪著迎接貴賓的忙碌腳步聲。為了抓緊準備一個月後就將到來的冬至祭奠,高官也好下官也好,都忙得不可開交。

準備服飾的女官們也十分忙碌。看著這些,陽子浮起了一絲苦笑。

“今天梳什麼髮型呢”

身邊服侍她的女官問到。

“……隻要幫我紮起來就好了。”

陽子說到,結果女官們一齊瞪著陽子說,

“可是今天有客人要來的,怎麼可以打扮成這樣去迎客呢”

“就是呀。如果冇什麼特彆的要求的話,就交給我們來辦吧。”

責備了陽子一頓後,她們把陽子扔在了一邊,討論起衣服的式樣來。

“插那根綠玉的花飾吧。”

“那就用和它相配的紅玉簪子。”

“哎呀,頭髮是紅色的,用珍珠要比用紅玉好看。”

“這樣的話,那玉佩也用珍珠的吧。”

陽子疲憊地歎了口氣。她並不是討厭漂亮,隻是因為紮好的頭髮上如果插滿了簪子,不但重,還要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掉下來。不僅如此,長長的衣服下襬還非常的不方便行動。

“請幫我把頭髮紮起來。……衣服也隻要穿袍子就可以了。”

“怎麼可以這樣,那是完全冇有先例的事!”

女官們瞪著她說,陽子又長歎了聲。

在異國長大的陽子,無論如何都覺得這裡的衣服太不便於行動了。在登基之前,她幾乎是過著流浪的生活,那個時候穿的衣服是粗布的袍子和短打褂子,十分有精神。雖然可以說穿的是質地最差的衣服,不過因為已經完全習慣了那種打扮,所以現在無論怎樣都冇辦法習慣那種拖著滑溜溜下襬的女裝。

就是在日本穿的水袖和服也冇那麼麻煩。

陽子感歎到。

基本上,這裡的男子穿的是袍衫,女子穿的是襦裙。衫是穿在袍下麵的薄薄的一層衣服,幾乎冇人是單穿著衫就這樣走出去的,上麵一定要穿袍。襦裙可以說是帶著點故鄉的感覺的衣服,有襯衣和卷裙。襦是襯衣,裙是裙子,不過就單穿著這兩樣出去的人也是很少的。上麵必須還要穿上馬夾似的短上衣,再重疊穿上像和服一樣的上衣。

所有的衣服都有各種樣式,各種名稱。總而言之,富人穿的衣服,身長和袖長都非常的長,十分的舒適,布料也決不會是便宜貨。窮人因為要節約布料,所以衣服的長度一定都是很短的,穿起來也不舒服。所以隻要看穿著打扮,就能一眼看出對方的經濟狀況,這對於在異國長大的陽子這樣的人來說,是很難理解的。

同時在這裡也存在著身份製度。特彆是根據地位的高低,生活水平是完全不同的。像國家官員這樣有地位的人,說到袍,是指身長、袖長都很長的上衣,他們把冇地位的人們所穿的衣服叫袍子,以此來做區彆。與此相反,冇地位的人們一般都把自己平時穿的衣服叫做袍,而把那些有地位的人們所穿的那些很長的衣服叫做長袍,以此來做區彆。這兩類人就這樣互不相關的各自生活著。

因為陽子穿的服飾是代表了國家的威嚴和象征,所以裙是長裙,而且長度驚人的長,走路要提著裙邊纔可以,襯衣的袖子也是又大又長。因為一層層的重疊穿著是富裕和地位崇高的證據,所以必須從上麵開始就要穿上好幾層。僅僅是這樣穿就已經很重,很令人厭煩了,但是還要在外麵披上披肩,帶上玉佩首飾,頭髮上插滿像山一樣高的簪子。這樣還不夠,為了帶上耳飾,女官們還要在她的耳朵上穿耳洞。所以陽子隻好騙她們說穿耳洞這種事,在自己的故鄉倭國是罪犯纔有的習慣,總算是把這件事給免了。

“……樸素點就可以了。說是客人,其實隻是延王。”

女官們瞪了陽子一眼。

“正因為是延王,您就更不能這副樣子出去。麵對著這樣一位偉大的王.您可不能被比下去了。”

“延王可是個武斷的王。”

陽子苦笑了下。

“我不喜歡過於柔弱的裝扮。”

就這樣做吧。

“但是……”看著女官們一臉可惜的用梳子在比畫著自己,陽子又笑了笑。

“我不會說自己穿的是袍的,能儘可能把我打扮得樸素點嗎”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延王大笑了起來。

“陽子也真辛苦呀。”

“……玄英宮就好了,有可以理解你的人在。”

一旦成為了王,即使是男子也要穿上袍。但是尚隆卻能穿的比慶國的高官達吏們還樸素。

“完全冇有的事。”延麒六太坐在涼亭的扶攔上皺著眉頭說。

“抗爭了三百年,才終於讓他如願了。”

“抗爭原來如此呀。”

陽子苦笑著說。

“倭國真是不錯呀。穿的是叫做洋服的東西吧。哎呀,那樣的話,行動起來一定很方便。”

“你知道的還真多呀。經常去倭國嗎”

“差不多吧。”六太不言明的笑著。

“那是麒麟不多的特權之一,差不多一年去一次吧。”

六太說著,環抱起手臂。

“把那裡的衣服帶回來,讓這裡的人也這樣穿的話,他們是絕對不肯的。隻會說這種薄料子的東西,穿起來就像是乞丐。”

“確實那裡的衣服不是全棉的布做的。”

陽子說著突然看了看六太說,

“……可是,你是怎麼把衣服弄到手的貨幣不是完全不一樣的嗎”

“那是……哎呀,一下子說不清楚呀。”

陽子不太明白地看著齧齒而笑的六太。

“麒麟不應該是心地善良的生物嗎”

“不要再追問了啦。”

六太說著從坐著的扶手處飛到了庭院裡。

“樂俊,那裡有什麼東西嗎”六太向站在靠近迴廊的水池邊.往水池裡張望的樂俊靠過去。

金波宮的南麵是玻璃宮。是不知道哪一代的王所建造的溫室。白色的石柱排列著,牆壁、隔欄、斜屋頂都是用玻璃建造的,陽光可以直射而入。在林園中造了個水池,灌入清澈的池水.並且模仿河流建了條流動的小河。在林子裡放飛美麗的鳥,在水池中放生魚兒。還有圍繞著寬廣林園的迴廊和開滿了花朵的林園,在園子裡麵還設了幾個四角小亭子。

“這裡真是千睡午覺的好地方呀!”

尚隆這樣說到,陽子笑了起來。

“你有睡午覺的時間嗎延王。”

“雁國有官員們在管理,冇什麼要我特彆去做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

“我連專門管理祭奠的官員都設立了,真是辛苦。”

延王輕聲地說了句,苦笑了起來。

“麵對剛剛登基時的新王朝是冇法用人情的。這種時候,麒麟是非常能起到作用的。要花多少時間來召集大臣這種問題,全都能先依靠麒麟來做。”

“……是這樣的啊。”

“麥侯怎麼樣了”

陽子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麥侯名浩瀚,他曾經掌管著慶國西岸,麵向青海的麥州。慶國因為偽王的出現而陷入混亂的時候,浩瀚一直到最後都冇有追隨偽王,而是抵抗到底。陽子借延王之力準備起兵討伐偽王的時候,一開始尚隆就建議陽子去和浩瀚取得聯絡,以取得麥州軍的援助。但是實際上,在取得聯絡之前,麥侯就已經被偽王軍俘虜了。

“……有人說麥侯想搶奪王位。”

“怎麼會這樣”

立起的王是真王還是偽王,不是宮裡的人話.是很難做出判斷的。遠離王宮的許多諸侯都相信偽王是真王,而集結在偽王身邊,隻有浩瀚相反,一直抵抗偽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比起不明真相跟隨偽王的諸侯,責難反而都集中到了浩瀚身上。

是為了讓自己能登上王位而拒絕向偽王低頭。宮中的一些官員這樣責難到。與此相反,另一派人又袒護浩瀚。朝廷因此分成了兩派,可實際上,有很多證據都證明瞭前者的猜測。結果,浩瀚被解除了麥州侯的職務,被拘禁在麥州等待處分。

“原來如此啊。”

聽了陽子的話,尚隆苦笑著說。

“景麒雖然說這是官員們的獨斷決定而反對這樣做,但是也冇有用。我想,是不是要給他一個清閒的官職做做。”

“你這樣,簡直就像是在說不相乾的人的事呀。”

陽子微微笑了笑,冇有回答。

“新的朝廷是很難處理好的。不過呢,稍微少出點力比較好。王要是太認真了的話,就儘會隻想著那些暗處隱藏著的奸臣的事了。而且奸臣要做到不被王發現,那還不容易。”

“是這樣的嗎”

“如果隻是看到王的目光就會退縮的奸臣的話,那也冇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也是成不了什麼大事的。”

“延王是不是也曾經吃了不少苦頭啊,儘說些剛即位時的事。”

“也算是吧。冇什麼好急的。隻要王在位,天災就會減少。單就這點來說就是你該做的事。”

“僅僅是在位這點冇道理吧。”

“你覺得為什麼王的壽命會那麼長呢那是因為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裡,你必須要去做許多平時你可能無法做到的事。反正壽命冇有終點,一切都慢慢來吧。”

陽子側了側頭問,

“延王也會有煩惱的事嗎”

“頭痛的事是要多少有多少。絕對不可能冇有的。”

“那真辛苦呀……”

“什麼呀,要是什麼問題都冇有了的話,那就要無事可做悶死了。”

這樣說著,這位支撐一個國家已有五百年之久的王望向林園,臉上浮現出了既不是諷刺也不是自嘲的笑容。

“如果真是變成這樣的話,我大概會讓雁國滅亡吧。”

2

“喂,我說陽子,現在有冇有平靜點了”

玻璃宮的水很平緩。六太脫了鞋,坐在水邊,把腳伸進池子裡攪著水。坐在他身旁的樂俊也坐下來。

“……你果然是這樣認為的嗎”

樂俊看著六太的側臉。本來以為也許隻有自己才能感覺到。

“嗯。大概和景麒相處得並不好吧。”

“不會吧。”

“但是,不常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呀,不是嗎”

“這……倒是這樣的。”

“嗯。”六太把手撐在膝蓋上托著腮幫。

“景麒冇來,也可能是和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吧。我和尚隆也冇法和那個超級頑固的景麒好好交往。……但是在這以前,不管怎樣景麒和陽子都是共同渡過了許多危險呀。”

“是這樣的呀。”

“景麒太認真了呀。而且如果陽子是像尚隆那樣愛開玩笑,不認真的話,大概兩個人就能好好配合了吧。不過,正因為陽子也是個認真的人,我想景麒和她的關係纔會變得那麼緊張吧。……而且,陽子還是景麒的第二任王。”

“這個果然會有什麼關係嗎”

“是吧……。無論怎樣麒麟都會拿前後二個王來做比較。對麒麟來說,總是把第一個王記得很牢,而這一點對後麵的王來說是有點不公平的。就算前一個王不是個好王,是很短命的王,對麒麟來說都是殘留著悔恨而難以忘懷的事情。至少,陽子如果是個男的話就好了吧。”

樂俊輕輕歎了口氣。

“是呀……”

“除非陽子冇有意識到予王的事。可景麒又是一副苦瓜臉和不擅言詞的性格,怎樣才能讓兩個人加深互相的瞭解呢。……儘說些這樣的事,都不能打發時間了呀。”

樂俊想起了景麒冷淡的語氣,冇有表情的臉和明亮的金髮。金髮雖然是麒麟特有的髮色,但是比較一下景麒和六太的髮色,就能感覺到就算都是金色但也不儘相同。六太的金色是有著很深的黃色而散發出明亮的顏色,與此相比,景麒的金色就是淡淡的,散發出冰冷的感覺。這很好的體現出了各人的性格。

“算啦,總會有辦法的,如果是陽子的話”

六太笑了笑,樂俊也點了點頭。

“……是呀。”

“總會有辦法的……”

陽子看著在水邊不知在談論著什麼的樂俊和六太說,

“……我完全不知道這裡的事。”

針對這句低語,尚隆輕鬆地回答到。

“那是理所當然地呀,因為這裡可是和你生活過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呀。”

尚隆輕笑到。

“聽到孩子是從樹木裡生出來的時候,我真是驚呆—了。”

陽子也輕笑了起來,但馬上這笑容又消失了。

“……對這裡的人來說,好像我什麼都不明白是非常使人焦急的一件事。”

“是景麒嗎”

被尚隆這麼一問,陽子一下子看了看他,接下來又搖了搖頭。

“官吏們也是這樣。不管怎麼樣,因為什麼都不懂,誰都會看上去呆呆地……就因為而這樣對我,我覺得毫無道理。”

每次陽子說不懂,景麒也好官吏們也好都會歎氣。

“……還是因為我是女的,對此而感到不滿呢”

陽子聽到過幾次“就因為是女王”這句暗含深意的話。

“不是這樣的吧。”

尚隆斷言到,陽子又看了看他。

“不是這樣的”

“我到這裡來後,感到的最不可思議的是女子做官和奇怪的親子關係。”

“…是嗎”

“在倭國,女子是呆在家裡,不拋頭露麵的。但是,在這裡卻有丈夫帶孩子,妻子出去工作的情況。慶國因為予王流放國內的女子,所以女官吏的人數比較少,但是在雁國,有將近半數的官職是由女子擔當。武將當然是男子居多,但是在士兵中,也有近三成是女兵。”

“竟然是這樣。”

“仔細想想,也不是全無道理,選擇王的是麒麟,而作為朝臣首位的麒麟,首先就有半數是女性。雖然根據時代不同,會有所增減,但是平均來看,基本上是雌雄半數。由這樣的麒麟所選出來的王也是男女各半,就算是察看史書,仔細計算的話,也不能說哪一方特彆多。”

“唉!”陽子睜大了眼。

“如果王和麒麟都可以是女性的話,那麼女性也完全可以擔當官吏。而且,這裡的女子不用生育。撫養孩子之類的事,也冇必要一定要讓女性來做,所以女性冇必要呆在家裡。當然,因為不可能完全像男性一樣那麼強,所以作為武官,士兵是差了點,可是因為心細,做起一些繁瑣的事來就做得很好,憑這一點就能做官了。實際上,寫史書的女性就非常多。”

陽子笑了。

“是這樣的啊。”

“所以,慶國的官吏對女王所表現出不高興的神色,並不是因為王是女性的關係。隻是因為慶國冇有女王運。”

“到現在為止連續三代都是無能的王。而且湊巧的是又都是女王。景麒選擇的先王也是女王,在位的時間又非常短。這樣的景麒又選擇了女王,官吏們無論如何都會想‘又是女王呀’。”

“那代表了什麼呢”

“就說這件事。西北恭國的供王是女性的,在位已經快九十年了。在此之前,恭國的王也是治世時間很長的女王。所以在恭國,人民對於男性的王好像是冇有什麼概唸的。這就是國與國的差彆。不要在意。”

陽子輕歎了一聲,笑了。

“我會不去介意這種事的。謝謝。”

“冇什麼……”尚隆也笑著說。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儘管說。我會儘可能幫你的。”

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是非常感謝。”

3

才國翠微洞的主人梨耀,正如自己所說過的那樣,在出發離開半個月後,回到了自己的洞府。梨耀把坐騎牽到矗立在琶山翠微峰的樓閣那裡。從下界可以看見翠微峰山腳下那小小的綠色屋頂。那裡是能從翠微洞穿過山峰內部的隧道來到下界的出口處。包圍著屋頂的牆壁,門前並列著碧綠的瓦房蓋。這是祭杷住在翠微峰的仙人用的廟。

梨耀坐在赤虎的背上往下看著那裡,臉上浮出一層淡淡的扭曲的笑容。明明隻是單純的在增加年齡,就算是象征性的事也都冇做過一件,下界的人們卻還在感謝著她,總是認為一旦發生大事的話,梨耀就會來幫助自己。過去是確實有過很有名的飛仙來幫助過人民,但就因為這樣而就滿心以為所有的飛仙都是非常善良的人而期待著,真是愚蠢。

“回去。”

赤虎一降落到門前,馬上就跑來了五個左右的男女仆人。梨耀從赤虎背上下來,看了看周圍說到。

“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變化嗎”

梨耀在心裡暗想“有點變化就好了”。自己都活了那麼久了,已經厭煩了。而且自己都三百歲了,已經完全被人所遺忘了吧。至少,還記得有個叫梨耀的女子的人還會有幾個呢。

一個男仆深深地低著頭回答說,

“冇有。”

“是嗎。”

梨耀說著眺望起洞府來。出發前所說的話,梨耀當然記得。洞府被打掃得十分乾淨漂亮,全部的柱子房梁都重新塗上了紅色,牆壁也重新噴了白色。

“看上去冇有偷懶呀。”

梨耀笑著把赤虎交給男仆,走入正房。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三個不知道是誰去通知的女仆已經低著頭等在那裡了。

“歡迎回來。”

梨耀隻是站著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三個人快步走向梨耀,幫她脫去外衣。房間很好地被整理過,柱子牆壁也重新粉刷過。但是僅僅半個月是不可能全部完成的。僅僅就梨耀看的到的地方,就冇有全部粉刷完。

“笨媽。”

聽到喊聲,鈴嚇了一跳抬起了頭。這個女孩兒始終都害怕梨耀。知道這一點而更想使壞的梨耀往下看著跪著的鈴說,

“我看到慶國的新王了。歲數大概和你差不多吧。是個女王。”

“女王。”鈴嘟噥了句。就算讓自己懼怕的梨耀聽到也沒關係。

“明明是同樣歲數的女孩兒,但你和她真是天差地彆。那個女孩兒真是氣度不凡,威風凜凜呀。”

鈴低著頭。梨耀一邊讓人幫她穿睡衣一邊含笑而說到。

“我隻在臥山的芥沾洞裡見過她一次。正好是在臣口位儀式結束之後她來致禮。因為芥沾洞的主人是上上代景王的母親。那個女孩兒真是非常懂禮儀,有教養,和你完全不同呀。”

梨耀穿著睡衣坐在椅子上。覺察到梨耀的興趣隻是在鈴身上之後,另外兩個女仆無言地拜了一禮,走出了房間。

“你好像是出生在蓬萊的。”

鈴一下子抬起了頭,隻有眼睛留給人們強烈印象的臉,微微有點扭曲。

“對哦,你是出生在那個虛海樂麵的倭國的。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諷刺呢同樣是在蓬萊出生,一個是成了派不上用處的婢女,一個卻成了慶東國的景王。雖然是相同的人,但到底是王,穿的衣服戴的手飾都那麼奢侈。”

梨耀說著噗嗤噗嗤地笑了。

“你這種人就完全相反了,連一顆珍珠都不可能弄到手呢。如果那女孩兒回到王宮的話,不要說這些了,寶物簡直要像山一樣堆起來了。不是嗎”

鈴還是低著頭。就算是被嘲笑也不回答,完全冇有反駁餘地的卑微,再也冇有比這還能刺激梨耀的了。玩弄這個女孩兒就和狩獵很像。

“我聽到了許多事哦。景王好像也是飄泊到這裡來的。最初也是什麼都很混亂,連左右都分不清。但是,即使這樣也很了不起。總之是一邊什麼都不懂的一邊開始了旅行,後來還尋求到了延王的保護。”

梨耀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女孩兒的胸口。

“這和某人真是完全不同呀。混在旅行的藝人中間,至少也應該學會些技藝,但是卻連這點才能也冇有,隻能做個下人。一邊哭一邊爬,求彆人讓自己做個下人的,不知道是誰哦。”

梨耀又用腳尖踢了踢鈴,鈴隻是埋首搖著頭落淚。

“哎呀哎呀。想讓景王同情你嗎那可真是失禮的事呀。可憐你這種人,對景王而言可是種侮辱,隻會惹她生氣的吧。”

聽到鈴強忍的嗚咽後,梨耀挑了一下細眉。獵物既然屈服了,那就冇什麼有趣了。

“退下吧。”

梨耀說到,

“快彆讓我看到你這張討厭臉。”

鈴走出了屋子裡,一直走到冇有人的庭院的最深處,靠在傾斜的鬆樹樹乾上痛哭了起來。

蓬萊,那個令人懷唸的國家。

“怎麼了木鈴。又被洞主大人說了些什麼嗎”

看園的老大爺走了過來問到,鈴隻是搖著頭。

梨耀總是這樣以虐待鈴為樂。她就這樣討厭自己嗎鈴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讓梨耀那麼討厭。

“雖然我不知道你被說了些什麼,但是請不要放在心上。光是服侍洞主大人,就已經是件很辛苦的事了。”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即使嘴上說明白,但是被人嘲笑,是冇法不感到痛苦的。

“但是,為什麼那樣的……”

站在嚎啕大哭的鈴的背後,老大爺長歎了一聲。

“……景王。”

鈴嘟噥了句。聽說她是蓬萊出生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家鄉是哪裡呢現在那個國家已經變得怎麼樣了呢

鈴回過頭去,臉上都是淚水,向站在背後,滿臉為難的老大爺問到,

“……景王,在哪裡”

“當然是在慶國,住在慶國的王宮裡呀。”

“…是呀。”

和鈴同樣來自蓬萊的少女。如果是鈴的話,一定隻能在慶國流浪吧。然而那個少女卻成了王。這是天下最高的地位。

……想見她。

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少女。

如果是她的話,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同情鈴的吧,她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吧。那遠離故鄉,流浪異國的苦悶,言語不通的痛苦,所有這些鈴所遭遇的悲傷。

“你在想景王會來才國嗎”鈴問。

老大爺搖了搖頭說,

“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很少有哪裡的王會來這的。”

“是呀……”

想見景王,鈴在心裡又嘟噥了一次。

要怎麼樣才能見到呢雖說想去慶國見景王,但是能順利地受到召見嗎怎麼才能去慶國呢要是向梨耀說的話,又會成為一件被她嘲笑的事了。

鈴想象著梨耀的冷嘲熱諷和責罵,身體輕輕地顫抖著。就算已經過了一百年,那被彆人嘲笑而受傷的痛苦也是絕不會消失的。

想見她。但是卻冇有辦法去見她。

到底會是個怎麼樣的少女呢既然是登上了王位,那一定是個充滿慈愛的人,一定不會是梨耀那種殘酷的性格。

有太多想要問的事了,而比起詢問,鈴可能有更多想到傾訴的事。

來呀。

鈴看著東邊的天空。

求求你了,來才國吧。

……到這裡來,找到我。

4

風掠過白色的山丘,雪花四處飛散著。

祥瓊讓拉著雪橇的手休息了一下,伸了個懶腰。看得見遠處新道裡鎮的圍牆了,終於可以快回到裡鎮了。如被雪包圍住了似的裡鎮,由於暮色漸近,周圍浮起了一層淡淡的夜色。在那,祥瓊白色的呼吸流動著。

北方國家的冬天是很嚴峻的,特彆是降雪頻繁的芳國的冬天。而比起寒冷,生活本身就已經非常辛苦了。被雪掩蓋的街道,孤立閉塞的裡鎮,人們隻能屏息靜待雪的溶化。因為冇有辦法搬運貨物,裡鎮唯一的一家店也關門了。隻能靠著秋天的積蓄,以及趕著馬撬的流動商販來過冬。實在是儲備不夠了,冇有辦法了的時候,隻好撥開堆到膝蓋的積雪,去裡鎮的鄰村買。就像現在的祥瓊一樣。

祥瓊在肩上使了把勁,再次把雪撬的牽引繩索背到了肩上。必須要在城門關上之前回到裡鎮。如果被關在了裡鎮外麵,那就意味著凍死。

道路和農田之間完全失去了差彆,哪裡是路,哪裡是田,完全冇法判斷。周圍廣寬的農田也好,平緩的丘陵也好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本為了防止在丘陵斜坡上放牧的羊、山羊、牛逃走而用石塊堆徹成的矮牆,如今也完全淹冇在雪中。雖說已到冬至,但是今年的雪真是少見的厚。

揹著引繩的肩膀十分疼痛,腳也已經完全冇有了感覺。載著十鈞重的木炭的雪橇,緩慢地移動著。十鈞大概就和一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差不多。

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疲勞得已經麻木了的祥瓊,腦子裡隻剩下了這個念頭。

看不見道路,幾次迷失在雪地裡。雪橇又翻倒,不得不把炭重新都撿起來。不快點的話,城門就要關掉了。這個念頭鼓勵著已經哆嗦的腳再次邁動,忍受著喉嚨、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祥瓊又拉起了雪橇。

其他的孩子們明明今天都放假在玩。

在冬季來拜訪裡鎮的隻有流動商販和朱旌。朱旌指的是一邊演出一邊遊曆各國的藝人。這些藝人要來裡鎮。冬天真的是冇什麼娛樂活動,所以朱旌如果來的話,這天就會變成一個小小的節日了。但是,隻有祥瓊一個人為了買炭而離開裡鎮。在冬天是少不了炭的,當然是要做好充分的儲備。但是裡鎮的炭大概撐不到春天了,所以就讓她出去買炭,連馬撬都冇借給她。

就那麼恨我嗎

祥瓊的心中滿是對冱姆的恨意。

一個人拉著雪橇,去鄰村買十鈞的炭,弄得不好,可是會死的,冱姆冇理由不知道這點。死了也冇什麼大不了的。那是冱姆向祥瓊宣稱的言外之意。

這種生活要過到什麼時候

如果到了二十歲,就能得到土地,離開裡家。而自古就有的慣例是這二十年要一年一年的計算出來。從祥瓊戶籍上的年齡來看,她還必須要等二年。

還要過二年這樣的生活。

但是二年後,誰都冇有保證她真能得到農田。月溪這個殺了祥瓊父母的男人,決不可能那麼簡單就放祥瓊自由的。

快要倒下的祥瓊不斷激勵自己,終於到達了裡鎮的城門前。在關門前筋疲力儘地走進了裡鎮。裡鎮的空氣裡還殘留著曾經人聲鼎沸的氣氛。搖搖晃晃地回到家裡,在雪地裡坐了一會兒。從裡家裡麵傳出了孩子們興奮的聲音。

還有二年。

那真是段漫長的歲月,明明在王宮裡渡過的那三十年感覺是那麼的短暫。

祥瓊心情慘淡地站了起來,把被稻草包裹著的木炭一個個卸下來,放到儲藏室後,她才走進了裡家。

“現在纔回來啊。”

打開門一走進廚房,就看見冱姆嘲諷的笑容。

“有把木炭買回來了嗎要是少了一鈞的話,你就給我再去買一次。”

冱姆從鼻子裡發出哼聲,伸出手。祥瓊把手裡冰冷的錢袋交給了她。

冱姆看了看錢袋,冷冷地看著祥瓊說,

“少了不少錢嘛。”

“木炭的價格很貴。因為今年的木炭像是很少。”

夏天吹起了大風,吹倒了近郊山上生長著的樹木。因為這個,今年木炭的價格特彆貴。

“真的嗎”冱姆嘟咕了聲,然後冷笑著對祥瓊說,

“你要是說謊的話.我馬上就會知道。暫且先相信你。”

祥瓊恍然地低著頭,心裡在說就這點錢有什麼好偷拿的。

“那麼,去看傍晚的工作吧。”

冱姆這樣吩咐到,祥瓊隻是低著頭。她冇有反抗的權利,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再怎麼說累也是不會有用的。

祥瓊隻有再和從正屋裡出來的孩子們一起給家畜喂飼料,換睡覺用的稻草,擠牛奶、山羊奶。在乾活的時候,孩子們開心地說著話。

“你真是遲了一步呀。早回來一會兒就好了。”

一個女孩子對祥瓊說到。

“朱旌的藝人們已經去裡鎮了。”

祥瓊什麼都冇有說,默默地割著要混在飼料裡用的稻草。

“要是下雪的話就好了。”

男孩子覺得可惜地說到。就算有雪橇和馬,雪地上的旅行也是一點都不輕鬆的。所以如果下雪的話,朱旌就會留在裡家直到雪停。雖然祥瓊也是這麼期待的,但是一旦下雪,她今天就絕對回不來了。

朱旌的人對旅行都很熟悉,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說在冬天旅行是毫無困難的。最初朱旌隻在春秋雨季到各鎮去巡遊,到了冬天就借住在大鎮的長期小屋裡。在冬天這樣的雪地裡冒著危險旅行,是因為祥瓊的父親仲韃禁止一切農閒期以外的娛樂。仲韃死了之後,許多朱旌都停止了冬天的巡遊,不過仍然還有在冬季旅行的朱旌。冬天的裡鎮毫無樂趣,朱旌來了的話,全裡鎮都會歡迎的。以此為目的而踏上路途的朱旌為數不少。

“雜劇真是有趣呀。”

“我更喜歡走鋼絲的節目。”

祥瓊一直都低著頭聽人們談論著快樂的一天。那種東西,在宮裡的時候,想看多少就能看多少,可這些事情哪怕是死也不能說出來。

“這樣說起來。”

說這話的是一個少女。

“我聽到了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哦。慶國的新王即位了。新王才隻有十六、七歲,是個女王。”

“什麼”祥瓊抬起了頭。

“那不是很厲害王是和神同等地位的人。這樣的人隻有十二個,他們的心情又會是怎樣的呢”

“是呀,”彆的少女也點著頭說。

“穿的一定是錦緞做的衣服,上麵繡著美麗的鳥的羽毛。還有享不儘的金銀財寶。”

“那是得到了雁國延王的幫助啊。”

“和延王都認識,太厲害了。”那一定是關係很好,所以才幫她的。

“不知道即位儀式是怎麼樣的。一定打扮得很漂亮。”

祥瓊看著自己的腳尖,然後慢慢離開了熱鬨的人群。

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而且還當上了王。

祥瓊完全瞭解王宮生活是怎麼樣的,寒冷村莊的生活與此相比,不知要差了多少。

太過分了。

祥瓊喃喃地說到。

她明明在這裡過著這樣的生活,同樣年齡的女孩兒卻得到了一切祥瓊曾經擁有卻全部失去了的東西。祥瓊再也冇法回到王宮了。慈祥的父母被殺,自己也流放到這個邊境的寒冷村莊,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了。

祥瓊看了看自己握著鋤頭的手。

因為在炎熱的天氣下勞作,而被陽光曬傷的皮膚;拿慣了重的東西而關節突出的手,已經冇有人會給自己保養雙手了,所以指甲也變得歪歪扭扭。祥瓊就會這樣老去,身心荒蕪,越來越習慣這寒冷村莊的生活,最終將會變成和冱姆一樣肮臟的老太婆。

……太過分了。

在心底深處,還有個更輕的聲音在說,

……不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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