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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 見過總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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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大盛軍營之中長槍種類不一,根據騎戰、車戰,及步戰等不同用途,製式長度也不相同,比人高的長槍比比皆是。

那些嘲諷常歲寧還冇槍高的說辭,不過隻是隨口嘲諷而已。

當其人弱小,不被看起時,則任何東西任何說辭都可以隨手拿來諷刺於其,不需要任何站得住腳的道理。

而此時,再無嘲諷之聲,也再無質疑的凝視。

在視線與心理,此兩重巨大的衝擊之下,四下有著短暫凝滯的寂靜。

那少女頓槍而立之音,似有餘震,嗡鳴不絕於耳,也縈繞在眾人心間。

“第一比,騎射刀槍……常娘子三局三勝!”校尉的聲音高揚,尾音帶著些許震顫。

隨著這道聲音落地,眾人的注意力,似才被重新帶回到了現實當中。

四下立時喧騰起來。

“方纔常娘子最後使的那槍法……你們看清楚了嗎?我怎從未見過!”

“不知是得何人所授?”

“楚將軍……這套槍法,也是您教的?”

目瞪口呆的楚行剛將自己瞪出來的眼珠子找回來,聞得此言,險些嚇得腿軟:“……此乃先太子殿下自創的槍法!”

他跟隨常闊多年,也曾見過先太子用過這套槍法!

可……女郎怎麽會突然使出了先太子殿下的槍法?!

且使的這般精湛熟練,好似已經練過了無數回!

或者說……方纔那一瞬間,女郎好似被先太子殿下附體了!

怎麽回事,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邪門了……

楚行莫名冒了身冷汗,驚魂不定地湊到常闊身邊:“大將軍……”

常闊看向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眼神似乎在說——我知道你慌,但你先別慌。

見他一派鎮定從容,楚行心中那邪門的怪異感受不減反增。

肖旻也忍不住問:“常大將軍,常娘子這槍法……究竟師從何人?”

常闊理了理鬍鬚,含笑道:“是我教的。”

楚行:“?”

什麽時候的事!

肖旻也半信半疑。

方纔阿點喊的那聲“這是殿下的槍法”,不少人都聽到了。

常闊繼續編道:“這槍法,的確是先太子殿下所創,我研習多年,始終難得其精髓,一次偶然,試著教給了歲寧……”

餘下的,就不必再多說了,大家有目共睹,他“閨女”是個奇才,“學”來得心應手。

肖旻恍然,又覺動容:“先太子殿下威名,肖某久仰,冇想到肖某有生之年,尚能有幸見到先太子殿下槍法再次現世……”

常闊也喟歎一聲:“是啊。”

“……”楚行神情複雜,他覺得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不對。

眼下也由不得他過多思索。

接下來,便要繼續第二比——排兵佈陣。

此一比,雙方需要各領一團兩百士兵,進行演戰。

往常此一項比試,雙方需要至少提前一月操練出一團士兵,用以備比。

方大教頭自然滿足這個條件,他在京師時便任大教頭之職,手下之兵,早已經其操練千日不止。

而常歲寧,這些時日為任總教頭之職也略有準備,出於熟悉各處練兵事務,便接過了一團士兵來練手,也正因此,她同那些教頭們略打了些交道,也早早招來了不滿的聲音。

但她參與練兵,尚隻有半月。

開比之前,負責比試的校尉曾詢問她,是否需要更換調整比試之項,或是將此項延後,她卻道了句——“不必,雖不敢保證其它,但贏下此比,應當綽綽有餘了。”

彼時這句目中無人的話,再度激怒了那些教頭們,包括方大教頭。

而此時……

兩團士兵備戰之際,那些教頭們,都圍到了方大教頭身邊,個個神情複雜。

“方大教頭……”

“老方。”那名提著酒壺的大教頭有些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方大教頭似乎仍然未能回神,他看著那杆掉落在地的長槍,神情怔然。

他的手掌猶在震顫麻木。

他心中的那股驚駭仍未能完全消退。

說來好像很荒謬,但方纔他竟被嚇住了,被那個少女凜冽詭譎的槍法,與周身攝人的兵氣嚇住了。

他眼睜睜看著那槍頭朝他而來,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大教頭,卻竟呆愣在原處,未能做出任何應對。

千鈞一髮之間,被對方挑落的既是他手中長槍,也是他作為七大教頭之首的顏麵。

三局,騎射刀槍,俱敗於一名剛滿十七歲的女郎之手……

且敗的毫無爭議,敗的有目共睹。

這是他成為大教頭後,從未有過的恥辱。

他用了很久,才能勉強聽清同伴們的說話聲。

“……無妨,還有兩比!”

“任她再是武學奇才……可練兵之事,她有何經驗可談?至於角抵鬥力,她絕無可能勝得過方大教頭!”

附和聲無數,但卻冇了最初的氣焰,他們的神情開始變得鄭重,凝重,緊繃。

絕無可能勝得過他嗎?

方大教頭握緊了發麻的手掌。

在此之前,他認為對方的騎射刀槍,也絕無可能勝得過他,但結果卻是一次次粉碎了他的“絕無可能”……

兩方各自的兩百士兵很快集結完畢,眾人看去,有一名教頭見得對方陣中竟有薺菜幾名婦人身影,頓時道:“……什麽人都有,不知道的,又哪裏看得出是演戰,還當是菜市口呢!”

他說這話有諷刺之意,也有緩和氣氛之意,但方大教頭的心情卻無法緩和半分。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少女,他的對手。

常歲寧身邊也圍著一群人,阿點站在她麵前,眼神莫名急切:“小阿鯉,你怎麽會……”

常歲寧笑著道:“等我辦完正事,再告訴你好不好。”

阿點很急很急,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這麽急,但他還是聽話地點頭:“好,好,那你快些去辦!”

說著,他立刻乖乖將路讓開,目送著常歲寧回到場中,接過領陣用的陣旗,走上臨時搭建起的木梯高台。

演戰考驗的是練兵成果與佈陣之能,是以比試者不必參戰,隻需從旁指揮大局。

雙方各設一麵軍旗,率先取得對方軍旗者勝出。

常歲寧所操練的這一團人馬,由白校尉所領,此刻在前率兵者便是白校尉。

薺菜幾人壓陣護旗,皆身形筆直,肅容以待。

“列陣!”高台之上,少女聲音嚴正清亮,揮起手中五色陣旗。

“是!”

其下兩百名士兵手持兵器,發出響亮整齊有力的應和之聲。

他們神情肅然,身形筆挺,眼神炯炯,列隊整齊。

這些合在一處,即為士容士氣。

士氣可激盪自身,更可威懾敵人。

麵對這顯然大改的士氣,對麵的士兵麵上難掩意外之色……這便是傳聞中的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嗎?

但尚未別三日啊,明明大家方纔一同吃餃子時還有說有笑!

這種原本大家都大差不差,現下對麵卻忽然脫胎換骨一般的現象,難免會帶給人未知的衝擊之感。

彷彿還未開戰,便已為對方的銳利士氣所傷。

而這種衝擊,在接下來的“對戰”中,變得愈發洶湧。

隨著常歲寧壓低陣旗,眾兵士見令而動,往前攻去。

方大教頭高喝:“迎戰!”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大意,嚴密關注戰況,給予調動指揮。

但他很快即發現了雙方差距明顯,對麵雖在進攻,雖在應對,陣型卻在隨著那少女手中陣旗一直在變換,時而如長蛇湧動,時而如狼群列隊,氣勢洶洶而緊密,讓人根本無從下手尋找突破口。

且他們在對戰的過程中,始終能做到人不離陣,陣不落人,人與陣,陣與人,人與人之間皆默契非常,好似渾然一體。

而與他不同,那少女隻以陣旗指揮,除了起初那聲“列陣”之外,不曾有任何喝令之音,其手中陣旗在火光之下,隨夜風捲動舒展揮舞,始終有條不紊。

雙方演戰,不得以尖銳兵器傷及同袍,但即便如此,他的陣型卻還是很快便被對方衝撞的支離破碎。

很快,莫說前攻奪旗了,他們根本冇有前進的能力,隻能被逼得節節後退!

一眾觀戰的教頭們看得焦急無比。

“左軍留意旁側!”方大教頭口中喝令聲不斷,但在那少女的指揮下,他的兵陣被攻陷的要處越來越多。

有士兵被衝撞跌倒在地,陣型越來越亂。

方大教頭冷汗淋漓,他不停在修補拚湊,但於事無補。

他很快能直觀地感受到,己方如一張東補西湊卻仍漏洞百出的破網,而對方卻似一堵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

在少女手中陣旗再一次揮動時,他看到自己已經潰不成軍的隊伍中,出現了那幾名婦人的身影。

其中一名婦人踩著他軍中一名士兵的後背,拿手中刀柄擊倒一名護旗兵之後,緊接著一躍而起,奪下了他們的軍旗。

“女郎!”

薺菜一手握刀,一手握著敵方軍旗,眼眸晶亮無比,朝常歲寧高聲道:“咱們贏了!贏了!”

常歲寧與她點頭。

方大教頭身形僵直,手中陣旗倏地垂落,腦海中驟然響起了那道聲音——“因為這十七萬大軍,在諸位的操練之下,如枯木朽株,不堪大用。”

彼時他們憤怒,他們譏笑。

而現在,那些聲音全都消失了。

他看著那少女一步步走下高台,其身形看來仍舊單薄,讓人總不自覺輕視,然而在那洶湧的歡呼聲中,其周身氣勢,已給人無聲巋然之感。

經此後,對方必能名震軍中。

而他……

他一局未勝,一敗塗地,再無可能抬得起頭。

此一事後,隻怕無需旁人來卸他的任,他聲望掃地之下,也再難繼續做這個大教頭了。

怪他目光短淺之下太過輕敵,不知人外有人,不自量力……

“方某輸了。”方大教頭麵色慘白,他朝那少女抬手後,即要轉身離開此處。

“等等。”

那少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朝他走來。

方大教頭轉身回頭看向她。

“方大教頭,我們還有一項未曾切磋。”她負手道:“角抵鬥力。”

方大教頭不解地看著她:“常娘子還要比?”

三局兩勝,對方已經全勝,威名也已立足,為何還要與他費事多比一局?

他不及深想時,已聽對方笑著答:“我還想再多贏一局,圖個圓滿。”

方大教頭心中“噌”地升起一股被羞辱的憤怒,她分明已經勝出,卻還要求此“圓滿”,是非要將他的顏麵踩在地上徹底碾碎嗎?

那囂張不可一世的女孩子笑微微地問他:“是不敢再和我打了嗎?”

方大教頭猛地抱拳,沉聲道:“那便再請常娘子賜教!”

常歲寧後退兩步,抬起雙手,如一隻疾兔,不由分說地朝他撲去。

那邊已要宣佈常歲寧勝出的校尉,見狀一愣——怎麽又打上了?

“愣著乾什麽,擊鼓啊!”金副將見狀,乾脆擠開冇反應過來的士兵,親自上前擊鼓。

鼓點聲密集中,那些教頭們為常歲寧已經勝出卻仍要咄咄逼人之舉感到不忿,也有人被激起一腔熱血。

眼看那少女雖動作靈敏,卻不占上風,肖旻麵色雲淡風輕——根據前麵的經驗來看,常娘子定有製勝後招。

冇錯,他繼理解常大將軍之後,已經徹底成為了常大將軍。

嚴格來說,他已經超越了常大將軍。

畢竟常大將軍本人,此刻對閨女都冇有這種自信。

“啊呀,要壞了。”眼看自家閨女被擒住了手臂,常闊偏過臉去,冇看。

但聽“嘭”地一聲,常歲寧被方大教頭一記過肩摔,摔在了地上。

四下驟然一靜,皆有些反應不及。

方大教頭站在原處看著她:“?”

他……贏了?

力氣是他的強項,他很清楚。

但前麵他大輸特輸的那些,哪個不是他的強項?

人在接連遭受認知之外的打擊之下,秩序意識會逐漸瓦解。

正如對方的每次的口出狂言都成了事實,他便默認這一次,自己也必輸無疑。

之所以出手,是被對方相逼,受辱之下的不管不顧而已。

方大教頭呆怔許久,直到那少女站起身來,拂去衣袍上的草屑沙土,笑著與他抬手:“今次如願求得一敗,多謝方大教頭成全。”

方大教頭聞言眼神顫動,耳邊忽然響起她那句“但求一敗”。

但求一敗……

所以,是明知會有此一敗嗎?

她的每句話都成了真,她說她手下有分寸,便始終謹守著分寸。

方大教頭握緊了拳,看著身前隻破了一層的衣袍,又想到那被對方及時挑開的長槍……

而他惱怒之下,方纔那一摔,卻是下了狠手。

但此刻那少女在朝他笑著,冇有絲毫見怪。

而自此前她種種言行表現可知,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

角抵鬥力,她明知會敗。

她本可不敗,不比此項今日則無敗績,纔是真是的“圓滿”。

夜風吹來,方大教頭心頭最後一絲怒氣隨之消散,如夢初醒間,他猛地朝那少女抱拳,慚愧垂首——

“在下方巢……見過常總教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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