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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燃燒的向陽處記憶,以及溶解的肉壁土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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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為夢癡狂的魔術師

第二章

燃燒的向陽處記憶,以及溶解的肉壁土窯那是發生在既甜蜜又迷人,且遙不可及的夢境之中的事。

那是彷佛幻影一般,但確實存在過,勇者與魔王共度的一段時光。

嗽嗽嗽~」一陣小鳥的鳴叫聲傳入耳中。

和煦的日光輕輕裹在身上,試圖讓我忘卻這世界總是視刀光劍影為理所當然之事。

「呐,一般應該都是由女性對男性做這種事纔對吧?」

一陣風突然輕拂而過,捲起了在這個世界難得一見的淡色花瓣以及清幽花香在空中飛舞。

緊接著,彷佛摻雜於花香之中,來自蕾緹西亞身上的那股甜美氣息撲鼻而來。

在森林深處有一間棄置的教會,我們正在這間教會用地內的花圃裡。

生意盎然的綠色藤蔓佈滿外牆,以一座廢墟的標準來看,這棟建築物相當氣派。而鋪設在教會前麵的就是一片美麗花圃以及一棵大樹。

我整個人靠著樹乾,蕾緹西亞的頭則枕在我伸直的兩腿上。

「嗯哼?怎麼樣,今天是妾身獲勝,當然輪到妾身撒嬌。要是你敢不乖乖聽話,妾身是會討厭你喔。」

銀鈴般的聲音,是以我雙腳為枕的蕾緹西亞發出的嗓音。

「不不,就算我贏了,大多數時候還是你在撒嬌吧。也罷,我是冇差。」

「喂喂喂,你手停住了喔。再溫柔一點摸妾身的頭啊,要帶著滿滿的愛情喔。」

「是是是。」

「嘻嘻~嘻嘻嘻。」

我裝出傻眼的模樣,輕撫她柔順亮麗的紅髮。

其實不用她說,我撫摸著她,自然而然就會放輕手部動作。

「喝呀喝呀~」

「啊,喂喂,很癢耶!你在乾嘛啊!」

「嗬嗬,隻是突然想試試看罷了。冇要乾嘛,看我的~」

蕾緹西亞看似樂在其中地笑著,同時搖晃著腦袋,看起來真的十分開心。

啊,糟糕。我的腦袋也跟著當機了。

她的舉動明明有些愚蠢,湧上我心頭的卻儘是可愛、令人憐愛的這種情感。

「哼,看招!!」

「嗚喔,喵啊!喂喂!海人!今天是妾身獲勝,所以你必須特彆溫柔地對待妾身才行,不準以下犯上啦!」

我一把抱起蕾緹西亞,卯起來揉她的頭髮,隻見她雖然不斷擺動手腳,卻並未表現厭惡的神色。

「嗚喵~。」

「唉呀?」

由於她的反應太過可愛,害我忍不住做得有些過火了。

蕾緹西亞總算從我手中掙脫,撐起上半身,不斷揮手槌我的身體。

「你這樣會害妾身頭髮翹起來耶!」

「哈哈,抱歉抱歉,好了,過來吧。」

「哼!這次一定要溫柔一點,真的對妾身很好喔!」

「瞭解,我會儘力對你好啦。」

我細心梳理蕾緹西亞那頭稍微亂掉的秀髮。

我連錯過手掌所及的任何一絲觸感都覺得可惜,此刻的我搞不好與麵對戰鬥時同樣集中精神。

此時,我想到了一個反常的舉動。

此舉不但不像我會做的事,而且能想見在采取行動後,未來儘是難為情與不知所措。在我

想這麼做的當下,我大概已經不太正常了。

「唔唔……呼啊~海人……」

即使如此,雖然蕾緹西亞軟軟地呼喚著我名字,但聲音卻徹底讓我的理智斷線。

「蕾緹西亞。」

「嗯,唔唔~~?哇,你做什麼呀!」

回神,我發現自己已經如同小鳥輕啄般吻上蕾緹西亞的秀髮。

而蕾緹西亞察覺到我對她做了什麼之後,頓時難為情地羞紅雙頰,但她同時又表現出帶著一抹欣喜之情的驚慌。

(這傢夥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

「你太卑鄙了!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這、你,唔唔……」

剋製不住的疼愛衝動泉湧而出,令我不由自主地緊緊摟住蕾緹西亞。

偷悅、高興、自在。我渴望這樣的時間永不結束。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這是我頭一次由衷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止。

「真是個大笨蛋。海人你這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但要我對你好的明明就是蕾緹西亞你啊。」

真的很不妙,實在太幸福了。

儘管冇料到進入戀愛模式的自己會變成這副模樣,但感覺並不差。

「唔……但你也對妾身太好了。被你這樣對待,會害妾身在他人麵前也沉不住氣啊。」

「這……確實有點傷腦筋。」

「對啊,以後回去海人原本的世界時,如果連在你父母麵前都被看到這種模樣,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的確,假如被小舞撞見,她搞不好會說『哥哥好墮落!』……完了,那樣我可能會再也無法振作……」

我想起小舞氣呼呼地鬧彆扭的身影。

等等,從那天起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年以上的時間,小舞搞不好也變了。

雖然不知道原本的世界如何看待我消失的事,但最有可能的選項,大概是認定我離家出走、下落不明吧。

無論是對爸媽,還是對小舞,我八成都得拚命道歉吧。

「你這妹控……」

「哈哈,嫉妒嗎?」

「當然嫉妒。」

我倆四目相交地對看片刻後,終於忍耐不住而同時笑了出來。

好想回去原本的世界——這份心情始終未曾改變。可是就連隻是這樣嬉鬨,我都覺得太過快樂了,令我由衷覺得能夠來到這個世界真好。

我想大概還得花一段時間,纔有辦法帶蕾緹西亞一同回到我原本的世界吧。

跟剛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那時不同。如今身為勇者的我已經變得強大。

(因此,無論是在這個世界、還是回到原本的世界,相信我必定都能與你……)

「蕾緹西亞……」

我像是受到吸引一般自然而然地挪動身體,吻上她的嘴唇。

「嘎哄!」

突然竄入現場的聲音,嚇得我與她連忙分開。

對著我們發出吠聲的,是一隻地獄巨犬。

地獄巨犬雖說一旦發育完成,就會變成再也無法用狗形容的龐然巨物,可是眼前這隻還在發育階段的地獄巨犬,體型簡直就跟小狗一樣。

它的特征是喉頭部位有一撮呈新月形的白毛。

「你……每次都……」

「唔、唔嗯嗯嗯……」,

不知是因為被第三者目擊而感到難為情,或是因為好事被打擾而覺得火大,我與蕾緹西亞臉上都浮現難以形容的微妙神色。

「嗚~~?」

「唉,真是的。」

結果總是如同往常一般,我們的不滿因這隻發出疑惑哀叫的小地獄巨犬煙消雲散。

「呐,你想要這個吧。」

「吼!」

我從道具袋裡取出一塊魔物肉丟給它,小地獄巨犬立刻心無旁騖地大唆起來。

「不知不覺之間,你養成每次都跑來找我敲詐食物的習慣啊。」

也許那次是餓壞了吧,自從見到這傢夥搖搖晃晃地出現在我麵前,而一時興起拿剩飯餵它之後,這小傢夥就養成了習慣,隻要我們一來到此地,就會現身敲詐獸肉。

「乖~吃相很豪邁昵,要多吃點快快長大喔。」

蕾緹西亞輕輕撫摸那隻小地獄巨犬的頭。

「唉~我可不管囉。那隻紅蜥蜴不是正在鬧彆扭嗎?」

「嗯?怎麼了?你吃醋啦?」

「冇錯,我就是吃醋。所以你得多理我一點。」

「真拿你冇辦法……唔……

語畢,我們的唇再度重疊。

那是一段宛如夢境的日子。

一段令我極其珍惜,隻能以這樣的陳腐之詞形容的寶貴歲月。

「嘖,呼……呼……」

不妙,原本隻是想蹲在樹蔭下喘口氣,但我竟失神了一小段時間。

近似逃避現實的甜美夢境渣滓,為眼前冰冷的現實增添了錐心刺骨的苦澀滋味。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為何事態會演變至這種地步?

我雙手環抱著傷痕累累的自己,沿著昏暗的森林推進。

我結束了與蕾緝西亞的戰鬥,一回到王都,立刻在百思不解的狀況下受到隊友們集中攻擊,我受了傷,甚至險些喪命,隻能拖著精疲力竭的身子踏上逃亡之旅。

可是,追殺我的不單隻有我那群隊友。就連為了這場最後決戰,而被帶來此地的士兵及冒險者們也想要我的命。

他們一定是遭到某個主戰派的魔族控製了吧?因為先前的激烈戰鬥耗損過多體力,才讓對方找到可趁之機暗中下手。

「嘖,可惡。」

不論身體或心靈的傷口都無暇醫治,我隻能腳步踉蹌地在夜幕籠罩的森林中前進。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抵達了化作廢墟的教會外,以前我曾與蕾緹西亞在那片花圃共度一段甜蜜時光。

「哈哈,不但無力挽救,還自己痛下殺手……我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混蛋啊。」

我根本不想與她為敵。

理解與接受是兩回事,即使如此,我也隻能那樣做。

我冇辦法當作什麼事都冇發生過,我也尚未履行重返原本世界的約定,但現在我隻想緊緊抓住過往美好時光的餘韻。

很醜陋吧,很難看吧。

就在此時,接近的魔物氣息敲醒我內心的警鐘。

「嘖,居然這麼接近我才發現,看來我真的太累了。」

隨之現身的是一隻地獄巨犬。

「咦,這脖子上的花紋……你是那隻地獄巨犬嗎……?」

「嘎吼。」

原本體型隻有小狗大的地獄巨犬,已在不知不覺之間長成比一般地獄巨犬更魁梧的模樣。

「你的腳受傷了嗎?是被追趕我的那群人劃傷的吧。」

它的腳上有一道顯然是利刃造成的刀傷。並非魔物之間爭奪地盤所留下的傷口。

「總之,就算要治療也得先進建築物再說。」

我抱起顯得很痛苦的地獄巨犬,走進瀕臨朽壞的教會。儘管是個稱不上舒適的空間,但至少能發揮一點避寒及遮雨的功能。

「抱歉啊,若是平常,我一次就能完全治好你的傷勢了……」

在交戰的過程中,我不慎讓道具袋離了手,結果囤放在袋中的大量物資當場解封,我現在手邊連半瓶初級傷藥都不剩。

「嗚~~」

我把隨手摘的數枚藥草敷在傷口上,再用手邊的匕首割下內衣布料,取代繃帶加以包紮。

魔物的生命力很強。至少如此一來,就不會因為這個傷口而喪命了。

「哈哈,看來我們都很淒慘呢。」

「嘎吼。」

我輕輕撫摸地獄巨犬的頭,它毫無抵抗地接納了我的舉動。

「好啦,今天你好好睡覺吧。休息一晚之後,你的腳傷便會痊癒了。」

隻要我離開這座森林,那群八成受人操縱的追兵應該也會追著我遠離這裡了。

地獄巨犬可能累壞了吧,我才輕撫它的頭冇多久,它便靜靜發出微弱的鼾聲。

「……」

而我雖然也精疲力竭到很想躺下來睡覺,無奈受到決戰時使用的心劍副作用影響,我還有整整兩天無法入睡。

我悄悄走出教會,坐在花圃中那棵過往我曾與蕾緹西亞接吻的樹下。

覆蓋天際明月的雲朵稍稍散開,月光灑落在那個位置。

縱使身上的傷勢仍未好轉,但光是憶起如今感到分外遙遠的往日時光,就有種稍微獲得療愈的感覺。

始終不變的花香及其色彩,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柔和,令我忍不住流下眼淚。

「『火焰連槍』!」

「唔!什麼?」

而在同一瞬間,視野範圍內同時起火燃燒。

突然飛竄而至的數把火焰槍,踐踏了原本一片祥和靜謐之處。

花圃以驚人之勢慘遭蹂躪,被鮮紅的火舌席捲吞噬。

此處伴隨著植物被火焚燒的聲音及氣味,轉化成一片被紅色與褐色渲染的火焰世界。

「你在搞什麼鬼啊!你不是要一擊致他於死地嗎?」

「不能怪我吧,對手可是那個怪物耶!」

接著一一現身眼前的,是一支由普通位階的冒險者組成的部隊。

而站在這支部隊最前麵的,則是負責率領那批冒險者的四名冒險者。

這四人分彆叫作澤莉、鐸特、泰利、亨塞爾。

「既然如此也冇辦法了,采包圍陣形封殺他!」

擔任隊長、名叫澤莉的女人大聲怒吼。

「來啊來啊,可彆開溜喔!就算再怎麼厲害,他也隻是個人類!隻要持續發動魔法轟炸,

我們也能取勝!」

「唔!」

如果是在萬全狀態下,就算毫無防備地捱了這些魔法,我也不會當一回事,但與蕾緹西亞的對決令我損耗過重,導致這些魔法也漸漸對我造成傷害。

他們忠實地遵照我昔日的指導,施放以正麵壓製爲目的的火係魔法,交織出佈滿整個視野的魔法火網,完全找不到半點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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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突破現狀並不困難,但那樣一來,縱使是現在的我也很有可能不小心錯殺對方。即使不然,也可能會在對方身上留下無法治癒的傷勢。

我的所在位置附近不斷被攻擊、燃燒,花圃持續遭到破壞。

「快、快住手!求求你們快恢複正常啊!」

這裡是充滿了許多珍貴回憶的地方!

對我而言是象征著幸福的重要之地啊!

「求求你們彆燒燬這裡,唯獨此地、唯獨這個地方絕對不可以!」

迎麵逼近的火牆淹冇了我的竭力呼喊。

「燒吧、儘量燒,你們也快上!」

「這點小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澤莉。好歹我也曾經是個貴族,對於擊殺人類之敵——魔族,當然冇有異議。貫穿目標吧!熾熱炎槍•『火焰槍』!」

熊熊烈焰的火槍掠過地麵,原本盛開的美麗花朵紛紛化作灰燼。

燃燒、燃燒、不斷燃燒。

這份蕾緹西亞留給我,我不願失去分毫的寶物,毫無道理地慘遭蹂躪。

為什麼,為什麼要狠絕到這種地步?

「住手,快住手啊!」

我一次又一次地大聲疾呼,高聲懇求他們罷手。

「呐,鐸特、泰利,灑油上去吧!隻要成功誅殺勇者……不對,是魔王,我們就能成為大英雄了!」

「遵命,大姐頭。」

「嗯,包在我們身上。」

軟弱無力的花朵反覆被踐踏。

我所珍惜的往日回憶也彷佛慘遭他們蹂躪。

「你們也一樣,這可是一樁酬勞高達數百枚金幣的大任務,通通給我打起精神!」

「是!」

澤莉一聲令下,魔法的集中炮火頓時變得更加猛烈。

緊接箸,一發看似失控的火球襲向佇立於花圃一角的教會殘骸。

「唔!住手!」

(那隻地獄巨犬還在裡麵……!)

我猛蹴地麵,挺身阻擋那記失控的魔法襲擊建築物。建築物一旦倒塌,那隻地獄巨犬勢必難逃一死。

隻不過,我的行動卻讓情況更加惡化。,

「就是現在,『火焰彈』!!」

也許我的反應反而讓他認為有機可趁吧,亨塞爾鎖定身體失去平衡的我,發出一記重視速度的魔法。可是,他匆忙構築的這記魔法也大幅偏離了本應身為目標的我,朝著建築物直飛而去。

我無法維持平衡,毫無餘力阻止他的魔法。

這一發魔法冇被任何障礙物阻撓,像是受到吸引一般命中建築物,一口氣猛然爆開。

老朽的建築物自然承受不了魔法造成的衝擊,伴隨著哢啦哢啦的巨大聲響頹然崩塌。

「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眼前起火燃燒、應聲崩塌。地獄巨犬仍安然鼾睡其中的建築頹然傾倒。

我的眼中隻見這幕光景。

好痛、好痛。

我的心礦發出哀嚎,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

我連舉起雙手護住臉部都無能為力,魔法接連命中我毫無防備的身體。

夾帶轟隆巨響蔓延的烈火,連同我的回憶一併燃燒殆儘。

曾經,我們笑言隻屬於彼此的秘密花園付之一炬。

曾經,我們餵食那隻地獄巨犬時倚靠的大樹遭火舌吞噬。

頃刻,那間教會在我眼前瓦解,連帶那隻地獄巨犬的生命一同殯落。

「你看,我狀況好得很,再來該給他最後一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回神,我才發現自己已伴隨著怒吼震退周遭的冒險者。

「呼、呼、呼、呼……」

不知不覺之間,周圍隻剩裸露的土壤、被震退而倒臥在地的冒險者們,以及徹底崩壞、還燃著散落零星火苗的教會建築。

「呼、呼、呼、呼……」

我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奔向坍塌的瓦礫堆。

我拚命移開堆積如山的大量瓦礫。

縱使明知底下會是如何的光景,我仍冇有停手,也無法停手。

「呼,啊啊,啊啊啊啊,唔,嗚嗚,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啊!」

結果,所謂的奇蹟果然冇有降臨,一具遺骸理所當然地出現眼前。

被我抱起的地獄巨犬身體冰冷僵硬,我沿著臉頰滑落的熱淚也如同謊言一般悄然消散。

「啊啊,該死的混賬,冇錯,就是這麼回事啊。」

冇錯,那就是、這就是……過去的夢境。

那幅光景、當時的痛楚都毫無遺漏地在我的心中重新浮現,嘲笑般地提醒我身處一場現實

化成的惡夢之中。

「去你的,我知道、我心知肚明。」

冇錯,這就是我的現實。

這並非夢境,而是實際發生過的往日時光。

正因這段甘甜美妙,讓我感到幸福的記憶並非虛假,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反覆提醒自己現實

的苦澀滋味,更是格外尖銳地刨挖我的口腔。

「就是、就是如此天殺的現實啊。」

在經曆這場襲擊的不久之後,我才知道他們從來不曾遭人控製。

然而已逝的時光不會複返。

破蛋難回,覆水難收。

縱使世界重新倒帶,我也絕對不可能當作從冇發生過。

明明隻是一場夢,不對,或許該說正因為是一場夢吧。

「啊啊,可惡,真是一場令人感激不儘的夢啊。」

我唯獨剋製不住的淚水不斷奪眶而出。

那是一種全盤遭到否定,一切皆是謊言的感覺。

彷佛被狠狠地嘲諷,視我心中那份如今依然未喪失任何一分光芒的寶物如敝屣。

冇錯,所以我要殺你們。

我饒不了你們。

我一點也不想原諒你們。

我內心冇有一絲寬恕你們的想法。

你們啊,也許隻是受到周遭之人唆使,或者基於義務感,把那件事視為任務,就這樣一無所知地襲擊我也說不定。

然而。

你們大概不知道,那個平凡至極、隻是曾伴我度過一段平穩時光之處,對我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吧。

你們對自己當時奪走的生命也一無所知吧。

對你們而言,那就隻是一間教會遺蹟,隻是個有一棵大樹以及一片花圃的地方吧。

你們所奪走的那條生命,隻不過是一頭魔物罷了。

即便如此,對我而言,那是蕾緹西亞留給我的其中一項珍寶。

縱使如此,對我來說,那是一條無可取代的寶貴生命。

過往的回憶之地,以及一隻魔物的性命。

那是絕非光用一句「毫不知情」就能搪塞過去的廉價存在啊。

「居然在這種地方睡著,主人也太大意了吧。」

「唔唔,嗯……」

這道聲音,像是在對我模糊不清的意識提問。

伸手輕輕搖晃我身體的動作十分溫柔。

「呼啊,米娜莉絲……抱歉,我睡著了嗎?」

我甩了甩頭,原本茫然的思緒逐漸恢複清晰。

我與米娜莉絲分頭去買必需品,不過我卻比原先預想還早的抵達城鎮廣場上那個我們作為會合地點的板凳。

確認米娜莉絲還冇出現,我放空腦袋,眺望天空打發時間。

原本並冇有倦意,但被暖洋洋的日光照射,害我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怎麼樣?必要的東西都買齊了嗎?」

是的,用遠比我想象更加便宜的價格買到了!」

「哦哦,那太好了.」

我對一臉開心的米娜莉絲露出笑容。

接著彷佛事先說好一般,我與米娜莉絲的肚子同時咕嚕作響。

觀看太陽在天空的位置,發現現在是正好要用餐的時段。

畢竟我們起了個大早,會覺得肚子餓也很理所當然。

「差不多是時候了,找間店吃頓飯吧。」

「嗯,我的肚子也餓壞了。」

我從板凳上起身,與米娜莉絲邁步離開現場。

就算再怎麼佯裝平靜,還是無法揮去那幾個傢夥的身影。

邊走邊浮現在腦海中的,是數小時前在公會發生的事情。

「米娜莉絲,我要殺了他們。」

我的心靈天平徹底傾斜所發出的哢噠聲響,分毫不差地傳給了米娜莉絲。

「知道了,主人。」

光是這樣,米娜莉絲似乎就知悉了箇中緣由,並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米娜莉絲共享了我的複仇心。儘管追溯體驗的記憶細節部分似乎不夠完善,但共享複仇心的部分倒是確實地發揮了效果。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我思索著,靜觀其變。

隻見亨塞爾並未跟澤莉等人搭話,徑自走向我們隔壁的服務檯。這位接待小姐的年紀好像比方纔負責我們的那位稍長,散發出老練的氣息。

「我要當冒險者,替我辦理手續。」

透過魔力強化聽力後,我捕捉到亨塞爾以蠻橫口氣撂下這句話的聲音。

(冒險者登錄手續……?他還冇跟澤莉他們組隊嗎?)

我暗自咂舌。

如果他們冇有共組隊伍,我就很難掌握他們的動向。雖說不是什麼大問題,但確實會讓事情變得比較棘手。

「您要登錄成為冒險者嗎?瞭解了。」

「少拖拖拉拉,動作快點!」

之後接待小姐把亨塞爾的蠻橫態度及發言當耳邊風,委婉地進行說明。

但亨塞爾不斷炫耀自己的出身並提出無理要求,因此接待小姐似乎感到很傷腦筋。

「主人,那邊就算是暫時置之不理,看起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呢。」

「嗯,至於澤莉這些人嘛……」

先撇開大概還會無理取鬨一段時間的亨塞爾不管,我轉頭望向澤莉等人。

由澤莉帶頭的三人組在公會附設的酒館裡享用早餐。他們點了菜單當中較為高價的料理並互相舉杯慶祝。

三人在來此之前好像都喝了一整晚的酒,隻見他們顯然酒意未退,滿臉通紅地高談闊論起來。

看來他們似乎在討伐完半獸人的回程途中發現了大嘴兔,最後費了一番功夫,總算順利地擊殺它。

大嘴兔是有一張血盆大口及一根小角,體長約五十公分的兔型魔物。

它不僅毫無戰鬥能力,也幾乎毫無防禦力可言,但動作卻格外敏捷,加上身懷讓體毛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固有技能,要擊殺它們可說難如登天。

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它們是稀有魔物。戒心特彆強,索敵能力又格外優異,基本上真的相當罕見。

因此大嘴兔明明缺乏戰鬥力,卻被列為討伐難度D的魔物。

大嘴兔的肉是佳肴,內臟可製成藥物、角與爪子可當作製造昂貴魔道具的觸媒,毛皮則是高級傢俱的材料。換言之,它全身上下都很值錢,隻要抓到一隻就可以賺得足足一個月份的收入。

(我還在想他們為何一大清早行動,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他們之所以在這種時間跑來公會,似乎也是為了這隻大嘴兔。

昨晚直至深夜都在狩獵大嘴兔,等回到鎮上之際,已是天空再過不久就要泛白的時刻。

在那種時段,公會當然還冇開始營業,與其回旅館睡覺,他們似乎情願選擇到常去的酒館打發時間,再配合公會的開門時間前來。

「……」

因捕獲高等獵物而興高采烈的樣子,令我不禁聯想起他們大笑著燒燬花園的模樣。

「好啦,快點拿獵物跟櫃檯換錢吧。」

澤莉起身離開座位,帶著醉意走向公會的服務檯。

「……嗯?這傢夥……」

本來以為她會毫無意外地順利換回獎金,想不到澤莉竟然去排了亨塞爾正在使用的服務檯。

「小子滾開,彆礙事彆礙事!」

「你是誰啊,唔……你喝醉了嗎?」

「哈哈哈,這下子有好戲可看了。」

「他們開始起爭執了呢。」

雖說借酒裝瘋、主動找茬的是澤莉,不過亨塞爾好像對冒險者這項職業懷抱幻想,因此毫不客氣地脫口說出『冒險者竟然大清早就喝酒』及『就是因為這樣才無法提升位階』等完美地火上加油的台詞。

澤莉自然不會是遭人教訓就懂得自製的傢夥,在遇上好事又因酒醉興致高昂的狀況下被潑了盆冷水,她一定會瞬間火大吧。

原本以瞧不起人的態度戲弄亨塞爾的澤莉口氣漸趨激烈,被亨塞爾言語攻擊後,就反過來說『像你這種小鬼頭懂什麼』或『冒險者啊,可不是那麼充滿夢想的行業唷』這類冇什麼新意的台詞。

多虧有公會人員在場,兩人才僅止於口頭爭執,否則或許早已迅速演變成雙方大打出手的嚴重糾紛。

話雖如此,對公會方麵來說,這種程度的爭執隻是家常便飯,當冒險者發生口頭爭執之際,公會基本上並不會出手千預。

但這條不成文規定,如今卻造成澤莉與亨塞爾的爭執遲遲無法劃下句點。

(好啦,接下來事態會演變成何種局麵呢)

此事發生的時機與後續進展簡直有若奇蹟。

就算要思考殺死這些傢夥的手段,我也想先設法掌握他們的狀況。

因此,我們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觀察澤莉與亨塞爾的一來一往……

「海人先生、米娜莉絲小姐。讓兩位久等了——」

「那個菜鳥,就不會看一下氣氛嗎……」

可能是內心著急吧,那名新進接待小姐冇注意到她隔壁服務區前方上演的口角,直接出聲呼喚我們。

「那個臭女人……乾脆把她抓起來剁碎,磨成肉醬吧?」

由於在觀望兩人爭執時被叫了名字,也明確地跟那名接待小姐對上了眼。都到了這種地步,我們也無法繼續假裝冇注意到。

「算了……說不定對我們而言反而有好處。」

本來想躲得遠遠地觀察狀況,事到如今也冇辦法了。

假如接近會被捲入風波之中,那也無妨。我或許有機會反過來巧妙地誘導他們。

總之不管怎樣,就先領取公會的會員卡吧。

「這就是兩位的公會會員卡。申請補發將會酌收5枚銀幣的手續費,請妥善保管,以免不幸遺失。」

接待小姐遞給我們呈淡黃色,大小剛好可以放進月票夾的板狀卡片。雖然帶有塑料質感,

不過這似乎是運用某種魔物素材加工而成的產物。

「請在卡片表麵滴一滴鮮血,如此一來便可完成卡片持有者的認證程式。」

我依言利用接待小姐遞出的細針刺破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滴在會員卡的卡麵上。

隻見會員卡瞬間發出微弱光芒,又旋即恢複原狀。

「這樣便完成了會員卡的登錄作業。往後隻能由持有者在內心默唸,或是透過公會的魔道具,才能確認記錄於卡上的情報」

我依言在心中默唸,卡片表麵立刻浮現文字。

米娜莉絲那張會員卡也浮現相同格式的文字。

「另外,這是用來顯示冒險者位階的標章。目前為F級的兩位隻能搭配這張紫色標章。無論前往哪座城鎮,隻要給門衛過目,就能免除入街稅,因此在承接委托而必須離開城鎮時,請勿忘記隨身攜帶標章。」

「有必要把標章彆在醒目的位置嗎?」

「不用,隻要在出入城鎮時帶在身上就可以了,不需要彆在顯眼部位。隻不過這算是一種地位表征,因此有些人會在位階提升到某種程度後,便將標章彆在旁人能夠一眼看見的地方。」

好吧,看在原本身為日本人的我眼中,這個世界幾乎找不到半個稱得上治安良好的城鎮。

貧民窟自然不必多言,其他地方也有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跟山大王差不多的笨蛋。

一旦知道對手的位階高,刻意找碴、自討苦吃的笨蛋就會跟著變少。

在我們與接待小姐對話的期間,旁邊那兩人依然持續上演冇營養的口舌之爭。吵到一半,三人組的另外兩人也跑了過來,於是澤莉等人以包圍之勢與亨塞爾展開對峙。

其實我早就發現——從亨塞爾落入一對三的不利局麵開始,在我們與接待小姐交談時,他便不著痕跡地瞥向我們,露出希望我們能拔刀相助的眼神。

年紀相近,又得知我們纔剛以新手身分完成登錄作業,所以想拉我們入夥的如意算盤簡直顯而易見了。

因此,隻要不發一語地散發出準備離開的氣息……

「欸、欸欸?我說啊,你們也有同感對不對?」

「哈?啊,呃……」

見亨塞爾一臉慌張地主動搭話,我在內心暗自竊笑。

他與上一次的世界時一樣,是個單純無知的少年,真是幫了我大忙。這下子我與米娜莉絲

看起來就隻是碰巧被捲入風波的第三者了。

「隻是獵殺了一頭較為罕見的弱小魔物卻沾沾自喜,一大早猛喝廉價劣酒,就是因為有這種缺乏上進心的冒險者,才使全部的冒險者都被人瞧不起!」

「什麼!你這臭小子彆太過分喔!」

「哎呀,澤莉大姐,再這樣吵下去不太好啦!」

鐸特出手製止澤莉,泰利也彷佛以眼神示意一般,轉移目光望向他處。

隻見在泰利的視線前方,有個坐在服務檯後方的椅子上,半閉雙眼,緊盯著這場口角的粗獷大叔。

大叔不單是身材魁梧而已,他原先多半是個聲名遠播的冒險者,在退休後才選擇從事這項工作,自然具備貨真價實的強悍實力。

「哎呀,我從剛纔就有聽見兩位說的話,不然這樣如何?現在雙方就在這裡一起承接驅逐魔物之類的委托,再以一天之內的獵殺數量分個勝負如何?」

話一出口,雙方都頗感興趣地望向我。

「反正繼續吵下去也冇有結論,與其在走出公會才鬨出互毆私鬥之類的愚蠢行為,還不如用這種方法,更能展現出身為冒險者的實力吧?贏家獨得所有報酬,這樣應該冇問題吧?」

「是、是的,本鎮禁止冒險者透過私鬥方式產生的金錢往來,但若是如您所講的那種形

式,公會並不會出麵乾涉。」

我閉口詢問方纔與我交談的接待小姐,得到了這樣的響應。

「禁止透過私鬥方式產生的金錢往來』。

似乎是因為來自鄉下地方、自我感覺良好的新手,多次發生類似這次的衝突,導致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的事件,公會才研擬了這條明文規定。雖然不是犯罪行為,但公會仍會明確地給予嚴懲。換句話說,就算為了分出高下直接對打,雙方無論輸贏都會吃虧,頂多隻能得到一吐怨氣的滿足感。

「嘖,也罷,算是個不錯的消遣活動。」

澤莉大概是酒醒了吧,她打量少年的裝扮並如此說道。就算這兩人直接進行單挑,澤莉也絕不可能落敗。儘管她自己很清楚雙方的實力有所差距,不過少年穿著一身魔術師的裝扮。

基本上,魔法的威力都很高,縱使不小心被打中也難保會隻受輕傷。不惜揹負被魔法擊傷的風險,也要挑起這場得不到任何物理好處的對決——這三個傢夥並冇有笨到這種地步。

「我也可以接受,不如說正合我意。那要挑什麼魔物作為獵物?」

「哈,想也知道纔剛登錄的F級根本冇什麼委托可挑嘛。這張算是比較合適的委托吧。」

語畢,澤莉從告示板上撕下一張委托書。

內容為驅逐哥布林。湊滿五隻就算完成任務,每多殺一隻就能多領取另計的額外報酬。

「憑你們現在的位階,頂多隻能承接這種任務啦。」

她邊說邊輕輕晃動委托書。

「嘖,我確實是今天剛登錄的F級冒險者。但是,醜話說在前頭,我可是會使用火焰槍的魔術師。像你們這種人根本無法與天縱英才的我相提並論。」

此話一出,澤莉隨即微眯雙眼,露出懷疑的目光。

火焰槍是一門難易度頗高的魔法。殲滅力、威力及消費MP都很高,駕馭的難度也偏高。

假使像他這種年紀就能施展這門高難度魔法,那也難怪他會如此驕傲自大。

不過,前提是這傢夥真的能單憑自身實力運使這門魔法……

我發動鑒定簡單確認少年手中那把法杖,發現法杖帶有『炎術魔法輔助』的附加效果。

法杖本身的基本質量也不差,顯然是要價數枚金幣的高級武器。

澤莉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隻見她雙眼流動著一股近似沼澤汙泥的**色彩。

我突然有點在意她的眼神,於是將魔力注入掛在腰間的“八目透本劍”,試著窺探澤莉的能力值。

「哦,這是……」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為了不讓被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的兩人聽見,我和米娜莉絲小聲地呢喃。“八目透本劍”的鑒定結果在此之前已經設定成與她共享的狀態。

窺探澤莉的能力值後,固有技能欄位上有一項技能引起我們的興趣。

『金脈嗅覺』。

「總而言之,這下有好戲可看了。」

「嗯,的確。」

我望向再度開始爭論的四人。

澤莉、鐸特、泰利、亨塞爾。

你們是因著何種來龍去脈而成為同夥,並在那天阻擋了我的去路呢?

我並不知情,也不感興趣。

當時在場的不是隻有你們,我也明白你們隻是碰巧扮演相當於領隊的角色罷了。

跟你們同樣襲擊我的傢夥多不勝數,我也不記得所有人的臉。我在上一次的世界所經曆的亡命旅程可冇有那麼輕鬆,能夠讓我牢記所有湧現麵前的牛鬼蛇神啊。

因此,這隻是你們倒黴罷了。

隻是在眾多的仇人當中,你們剛好站在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罷了。

隻是我們無巧不巧地在人口頗多的這座城鎮相遇罷了。

隻是你們不小心遇見一個不想根據所謂的公平采取行動的複仇者罷了。

就跟地球七十三億的總人口當中,我好死不死,非自願地被召喚至這個世界一樣。

隻是倒黴罷了。

所以,這是一樁……

從此時此地開始,發生的某起單純事件罷了。

「是啊,我很期待。」

我壓低聲量,發出誰也冇發覺的竊笑。

在第二次的世界,你們仍將要鋪陳的人生故事就此走到儘頭。

「真的,太令我期待了。」

如今我的腦海,已徹底充斥了要用何種殘忍手段讓眼前的這四人在痛苦中被虐殺的念頭。

結果,雙方約好明天一同前往選定的森林,並以到日落為止獵殺的哥布林數量一較高下。

隻不過唯一失算的,就是扮演和事佬的我們原本打算提完有利我們進行複仇計劃的方案後便離去,卻莫名以亨塞爾陣營的成員身分被捲入其中。

起因是亨塞爾說自己獨自一人對上澤莉率領的三人組太不公平。而澤莉等人似乎也為了避免日後此事傳開時,被評價為『三人聚眾欺負一個新手』,因此我們不由分說地被拖下水。

亨塞爾主張如果一對一進行比賽,澤莉等人很有可能作弊,所以他傾向采三對三的形式決勝負。雖然我可以堅定拒絕,表示不想趟混水,但當時已有一些冒險者陸陸續續開始聚集了。

更引人注目實在非我所願,我隻好答應了他。

若被第三者誤以為我與澤莉等人之間也發生過嚴重爭執,那真的相當困擾。我希望事情發生時不會有人對我們起疑心。

於是我當著公會接待小姐的麵,提出了我們可以充數,不過被當作賭注籌碼的報酬,澤莉陣營是三人份,而我方隻能給予亨塞爾那份的附加條件。

換句話說,澤莉等人獲勝的話,他們隻能拿走亨塞爾的報酬;而亨塞爾獲勝的話,則可以獨占澤莉他們的報酬。如此一來,對決結果就不會對我們有直接的利害關係。

儘管這項對少年有利的條件令鐸特及泰利不太能接受,但我們隻是莫名被拖下水的局外人,更重要的是我們三人都是今天纔剛登錄完畢的新手。既然要與已累積數年冒險經驗的三人組對決,稍微讓步也不為過吧?被我這麼一說,他們總算安靜下來了。

相對地,他們要求無論如何都要以我們三人的狩獵總和除以三,當作少年的最終成績。據說是為了防止澤莉他們獲勝時,我方刻意把狩獵數字歸為我或米娜莉絲應得的報酬來瞞天過海。

在討論細節的過程中,澤莉彷佛陷入沉思似地並未特彆插嘴,她頻頻側目,窺視著亨塞爾的那支法杖,接著甚至更進一步打量起米娜莉絲。

她的眼中,果然漾著一盞被**點燃的混濁火光。

真是個好懂的女人。

她八成是打著把米娜莉絲當作奴隸賣掉,海撈一筆的如意算盤吧。米娜莉絲被那種下流眼紳來回打量固然令人不爽,可是澤莉超越其下流想法的單純個性更令我忍不住笑出聲。

於是我們在不久前約好,明天晚上再次到公會集合,之後便與澤莉等人分道揚鑣。

澤莉等人似乎也不打算在公會附設酒館繼續買醉,換完大嘴兔的報酬後,就離開公會了。

他們對我們暗中穿針引線的舉動渾然未覺,而是開始討論另外找個地方乾杯。

「好啦,那我們也該走了。畢竟還得仔細思考一下關於明天行動的各項細節啊。

「是,主人~」

「啊,兩位等一下好嗎?」

儘管我們也為了準備明天的事而打算離開,卻被亨塞爾出聲叫住。

坦白說,我現在隻想儘快遠離這些傢夥。

畢竟雙方議定明天決勝負,我能夠趁機將一切偽裝成意外。不善用這個大好機會,實在對不起自己。因此現在時間寶貴。我想好好思考該用什麼的方法殺死這些傢夥。

「很抱歉害你們捲入風波之中。因為我覺得你也跟我一樣,纔在情急之下向你求助。我也想討論一下明天的事,如果你還冇吃早餐,請讓我招待你……」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壓下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的情緒。

噁心透頂。縱使知道他冇有這種意圖,我仍然有被他刻意觸怒的感覺。

雖然冇有惡意,但背後另有圖謀。

說到底,他那句「跟我一樣」是什麼意思?我注意到自己已經開始對亨塞爾提高警覺。

亨塞爾恐怕誤以為我也是貴族吧。「跟我一樣」指的大概是這個意思。

(因此纔對我們正確來說是對我抱持親近感吧。)

冒險者購買奴隸並不稀奇,但今天剛辦完登錄手續的菜鳥擁有雙隸,無非代表這個人透過冒險者以外的身分,掌握了足以購買奴隸的钜額資產。通常不是商人之子,就是貴族出身。

「不了,我們已經吃過了。而且你也不要那麼在意啦,有困難時本來就該互相幫助啊。」

語畢,我麵帶微笑聳了聳肩頭。

就算粉飾表情也有其極限。要這樣持續偽裝情緒實在很吃力。

「這樣啊。那假如明天能夠獲勝,到時務必讓我請你吃頓大餐作為報酬。」

說完話,亨塞爾便回頭繼續辦理登錄手續。

我們看著亨塞爾開始與接待小姐交談,接著就直接離開公會。

「不過他說得也對,新手冒險者若帶著奴隸同行,會被解讀成貴族出身也不奇怪啊。」一踏出公會,我歎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提起一個與殺人手法的想法全然無關的話題。

我之所以不刻意隱藏米娜莉絲的奴隸紋,原本是為了直截了當地表明她是我的奴隸。由此讓那些受米娜莉絲吸引而企圖搭訕的男人知難而退,實在冇想到會因此被誤認為貴族。

「雖然已經有好幾個人知道了……不過要藏起來嗎?

「不必,維持現狀就好。反正被誤認為貴族似乎也不會造成什麼困擾。你被髮現不是奴隸時產生的問題會更麻煩。」

我沉思片刻後,得出這個結論。

「一旦得知你不是我的奴隸,首先勢必會引來亂七八糟的男人群起接近——其中又以冒險者最甚。因職業特性之故,冒險者不太會把抱怨獸人或亞人的牢騷掛在嘴邊。像你這樣的美女隨便都能引來一打男人注目。」

「我是美女嗎?應該隻是主人想太多了吧?」

也許她並不認為自己是美女吧,米娜莉絲始終麵無表情。不對,搞不好她其實是覺得難為情也說不定。

我判斷不出她究竟是使用技能裝出這張撲克臉,或是真的麵無表情。

話雖如此,對自己的外貌毫無自覺也有問題,我還是希望她能對自己的容貌有正確認知。

「不,你毫無疑問是個美女啊。在我看來也覺得你既可愛又漂亮。是隨便找個路過的男人詢問,他們都會點頭表示認同的程度喔?」

「唉……這樣啊。」

我都說成這樣了,她的表情仍冇什麼變化。

就算不是抱持著特殊情感講出這段話,但直說女人可愛或漂亮也令我感到有點難為情,於是我言歸正傳。

「要一一趕走為了搭訕而接近的男人實在太麻煩了。總不能來一個殺一個,更何況……」

「更何況?」

「如果碰到明知你是他人的奴隸,卻仍不肯死心,想不擇手段奪取的垃圾找上門,那在殺掉這種人的時候,或許可以拿他當優秀的實驗動物,提供我們寶責的數據情報吧?你想想,如果是語言不通的哥布林,有些事就算想確認也冇辦法啊。」

我已經決定不把無關之人捲入複仇計劃中。

如此而為的理由有好幾個,但最主要是我認為若不這樣做,我的心會無法忍受。好像我一旦那麼做,就真的再也冇臉見蕾緹西亞了。

因為那樣一來,我從蕾緹西亞身上得到的一切,與被當成垃圾一般丟棄無異。

因此,我想儘可能避免在複仇時,殺害與我的複仇無關的一般人。

但,那也是一條因為對方是人類才選擇的道路。

假使某些垃圾墮落到如同四處遊蕩的魔物,隻依循本能行動,我也完全冇必要把對方當作人類看待。

我不應該殺掉他們,應該妥善加以利用。

「但是,結果仍舊轉到那個方向了啊。」

本來已轉而思考其他事情的思緒,終究還是繞回了主題——該怎麼做才能實現令人滿足的複仇大計。

所以,想必這樣就好了。

無論身處何方,現在的我,就是個複仇者。

「好啦。」

購齊應該派得上用場的藥草及毒草後,我們找了間餐廳吃完午餐纔回旅館。

我們在客房裡將相關道具收進圓袋,接著針對明天的行動稍加討論。我從腰間拔出【八目透本劍】,輕輕注入魔力,顯示出至今鑒定過的項目履曆一覽表。

我從中挑選最新取得的澤莉等人情報。

「萬能型劍士擔任前鋒,搭配強化速度、負責偵察敵情的斥候,以及遠距攻擊的弓箭手後衛嗎……」

「最後再加上重視火力的魔術師。重新審視就能發現,這確實是一支攻守倶佳的隊伍呢。」

假設他們冇有吹牛,我記得當初與他們相會時,隊長澤莉是B 級,其餘隊員應該也都是B級的老手。

當然,那是將近三年後的事,雖然無從知曉他們現今的位階為何,但能力值給我的感覺,

恐怕所有人的位階都比當時低了兩級左右吧。

「另外,從名稱隱約就能推敲出來……嗯。」

我對澤莉具備的固有技能『金脈嗅覺』施展鑒定後,發現這似乎是一項能夠直覺判斷高兌現價值物品的技能。

而『高兌現價值物品』的條件設定又特彆古怪。既非像我的鑒定一樣能看穿目標的能力,也不是針對物品內含的魔力量之類的數值進行鑒定,更不是擁有鑒賞物品價值的知識。

也正因為這樣,她纔沒對掛在我腰間的【八目透本劍】及【圓栗鼠袋劍】等能力價值顯然非同小可的裝備產生反應,而是隻注意到亨塞爾手上那支法杖。

我的心劍就算落入他人手中,隻要未經我許可就會立刻消散,因此毫無兌現價值可言。

「好啦,該用什麼方法收拾他們呢?」

我關掉澤莉等人的狀態麵板如此自語。

「目前是還有好幾種冇拿魔物試驗過的方法……」

「不不,那些方法雖然對啟發我們想象複仇手段大有幫助,但都隻是以折磨**為主而已。」

由於無法透過言語溝通,我們能拿魔物當作試驗對象的,就隻有直接關係到生存本能的

『製造痛楚』一類的手段。縱使嘗試了各式各樣高難度的手法,但因魔物缺乏深入思考的智慧,自然隻能

得到差強人意的效果。

「而且光是給予痛楚並不能滿足我。要是不能讓他們沉浸在恐懼中,瘋狂地慘嚎突泣的話,我不會善罷乾休,絕對不會——因此,我想……先如此……再這樣狠狠折磨他們之後,親手殺死他

們。」

我從在腦海中反覆思考改良的數個複仇方案,並挑出其中一個告知米娜莉絲。

「原來如此,聽起來確實滿有趣的,不過真有可能實現嗎?」

「大概吧?基本上我也想找哥布林之類的魔物測試看看究竟是否可行,所以等會吃完午餐後就出城一趟吧。」

我說完就站起身,米娜莉絲也跟著站了起來。

「但光是那樣做好像可能無法賦予他們痛楚,感覺很討厭啊。在動手之前先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沒關係吧?」

「嗯,隻是記得要節製,彆讓他們產生『還不如死了算了』或『乾脆殺了我吧』等念頭的暴力。啊,當然,到時候我也不會留情。」

就在我們邊談論此事邊走下旅館一樓之際。

「哎呀,你們不是纔剛回來,怎麼又立刻要出門啦?」

我們本來準備直接離開旅館,卻被經營這間旅館的老闆娘叫住。

我還在想該怎麼回答,米娜莉絲已搶先一步開口說道:

「嗯,接下來我跟主人要去約會。」

「米、米娜莉絲!?」

米娜莉絲無視大吃一驚的我,麵不改色地勾住我的手臂。

(主人,因為奴隸隻要持有者同意,便可轉讓給他人。資金寬裕的貴族或冒險者有時也會主動詢問你是否願意轉售我,因此像這樣展現感情融洽的親密姿態,我想就能能有效遏止害蟲接近我們。

畢竟一般來說,就算有人出錢,也不會有人輕易賣掉自己中意的奴隸。)

米娜莉絲稍微將臉湊近我耳邊,以隻有我聽得見的微小聲量如此說道。

「唔,你這樣說似乎也有道理……」

我瞄了米娜莉絲一眼,發現她仍一如往常地板著撲克臉。

一如往常地,板著撲克臉。重要的事必須說兩遍。

換言之,這樣豈不是成了反效果嗎?不就是那樣嗎?我強迫身為奴隸的少女跟我扮演情侶,我會被當成有病的人吧?

(米娜莉絲,快笑。拿出你的真實演技,如果你覺得難為情而動用技能,那就在容許範圍內做出不會令自己感到害羞的行動,拜托你快點……

旅館老闆娘那雙彷佛見到某種可憐東西的死魚眼,令我感到芒刺在背。

還有米娜莉絲,彆發愣了,拜托你。

「唉,算了。快走吧,米娜莉絲。」

「主、主人?」

這回換米娜莉絲麵露困惑。

我判斷再也冇機會化解誤會了,總之我隻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於是連忙歩出旅館。

我作夢都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陷阱。旅館老闆娘對我的誤會恐怕冇有解開吧。

一想到以後會被那種眼神關照一段時間,我實在有點想哭。但我冇哭。

澤莉、鐸特、泰利這三名冒險者似乎在各方麵都已到了極限,一返抵旅館,立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過了傍晚時分才醒來。

這也難怪。他們隻是因為心中充滿狩獵了大嘴兔的喜悅,又度過了睡意最強烈的時刻,因亢奮情緒影響而未感疲倦而已,實際上他們花了數天時間處理討伐半獸人的任務,又追著大嘴兔大半夜,

接著徹夜把酒狂歡,最後還跟新手冒險者起口角。

等到他們返抵旅館時,自然抵擋不了化作猛烈浪潮席捲而來的睡魔攻勢。

「隻不過,這下子麻煩大了啊,澤莉大姐。」

澤莉等人疲勞全消,再度前往平時常光顧的酒館,重新為了成功獵殺大嘴兔一事舉杯歡慶。

在這間太陽還掛於天際,就已經陸續開始湧現人潮的酒館中,澤莉手持木製酒杯、喝著類似啤酒的便宜酒精飲料,這時鐸特開口對她這樣說道。

「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臭小鬼的事啊。身為D級冒險隊伍的我們,事到如今根本就不必再承接獵殺哥布林的寒酸任務吧?」

泰利接續鐸特的話尾說道,並用指尖捏起一撮肉絲加蔬菜絲拌炒而成的下酒菜。

「噗,啊哈哈哈哈哈。」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

「天曉得。」

見澤莉突然放聲大笑,鐸特及泰利頭上都冒出鬥大的問號。

「抱歉抱歉,我以為我已經跟你們講過了。那不是寒酸任務,非但如此,甚至連大嘴兔都冇得比。是一樁八成可以賺進好幾枚金幣的大任務喔。哎呀,很久冇有這種引起我注意的上等獵物了

啊。」

澤莉笑著對兩人解釋,鐸特及泰利也彷佛心領神會似地笑逐顏開。

「哦,真的嗎?太棒了,這下又能暫時過天天吃好料的生活囉。隻靠半獸人的討伐報酬分大嘴兔換來的錢,還完賒賬後,我們手上就隻剩一半資金了啊。」

「金幣嗎……剛好我有個想要的魔道具耶。」

「泰利,你還是一樣喜歡魔道具耶。偶爾也花錢買個女人玩玩如何,嗯?

泰利霞上浮現竊笑神情的澤莉聳了聳肩。

「我就是不喜歡妓女啊,你們都很清楚我的興趣吧?」

「哈?你喜歡對哭叫的女人霸王硬上弓對不對?我真的無法理解耶,遭到抵抗隻會讓人覺得掃興不是嗎?」

「那纔是吸引人的地方啊。不如說鐸特啊,我覺得聲稱隻對女人頸項感興趣的你也是個十足的變態耶。」

「你們兩個……是不是忘記這裡還有個女人啊?不管怎麼看,你們都是超級變態啊。」

「不不,明明是女人卻最愛瘋狂虐殺女人的澤莉大姐冇資格批評我們好嗎。」

「哎呀,我被反嗆了。」

現場響起一陣下流的鬨笑聲。話雖如此,會在這種時間為了喝廉價酒精飲料而特地聚集至酒館的,多半都是差不多的同類,

三人的笑聲混雜於其他人的笑聲之中,其他人也聽不見這三人的交談聲。

「那麼,哪一方是獵物昵?是那個蠢相儘出、主動挑釁我們的臭小子嗎?還是那個帶著獸人奴隸同行,自稱劍士的瘦弱小子?

「是那個蠢相儘出的小鬼喔,他那把法杖是相當值錢的高檔貨。他看起來八成是某個貴族世家的闊少爺。雖然不曉得在家排行老幾,但既然連個侍從都冇帶就獨自去登錄冒險者,代表他一定是被

趕出家門的廢物。那把法杖大概就是最後的養育費吧。」

「喔,他確實滔滔不絕地講自己的事情呢。連那股傻勁也隱約透露貴族的傲慢氣息就是了。」

「那個帶著獸人奴隸的小鬼倒是顯得格外謙恭有禮呢。年紀輕輕就帶著奴隸外出,可見他不是富豪之子,就是貴族的私生子吧。」

「另一個人完全不行,他身上冇半樣值錢貨。但不管怎樣,留他一命隻會造成我們的困擾。難得有機會,就拿他身旁那隻兔族奴隸過過癮吧。」

「哦,這點子不錯耶。但在壞掉之前請務必讓小弟我爽一下喔,大姐。」

「一開始由我先上陣好不好?頭一次才能發出最動聽的慘叫聲。」

澤莉等人再度發出下流的鬨笑聲。

這間酒館的各個角落都持續上演類似對話。而在頗為吵鬨的酒館當中,冇有任何人聽見他們三人的對話內容。

是的,冇有任何人。

「嘰、嘰嘰……」

在澤莉等人的座位附近,有一隻小老鼠躲藏於陰影處。

這隻老鼠的身上,帶有一幅一般來說不該存在的圖紋。那是以魔力刻畫而成的『使役紋』。

「哈,人渣就是人渣。」

在與米娜莉絲一同外出勘察的森林之中,我派去跟蹤澤莉等人、窺探他們動向的老鼠送回了有利的情報。

當然,那不是一隻普通老鼠,而是我先利用【魔畜卵劍】從屬化,再給予調教的鼠型魔物『小鼠怪』。

小鼠怪姑且被歸類為魔物,但能力值跟一般老鼠相差無幾,因此並未被特彆視為危險物種,能稀鬆平常地在市區徘徊遊走。

【魔畜卵劍】並不具備稱得上「劍」的造型。握把與劍鍔都很普通,不過取代劍刃部位的,卻是個宛如盛開前夕的花苞。

當魔物的等級低於我除了HP\MP以外、能力值數字總和的百分之一時,這把心劍可以在它身上刻寫『使役紋』,將之強製收為眷屬。

而以MP最大值計,每1點就能將一隻支配的魔物放進【魔畜卵劍】的神秘異空間保管。保管數量等同收服數量。另外,我也能借用成為眷屬的魔物之五感。

這隻老鼠一號,就是我為了測試能力而隨手抓來的,不料竟長成一隻比我想象得更派得上用場的老鼠。

它擁有足以完全理解人話的智商,雖因身體構造不同而無法發音,卻能藉由肢體動作進行『YES』及『NO』的簡單溝通。而且它這樣的大小根本不必放進【魔畜卵劍】內附的神秘空間,不必頻

繁抽出【魔畜卵劍】這點也相當實用。

此外,我還能透過【魔畜卵劍】的效果暫時借用老鼠的視覺與聽覺。一隻隻要有小小縫隙可鑽,便能隨心所欲潛入建築物內的出色小間諜就此問世。

這次我派它去監視澤莉等人的動靜,順便實際測試一下它的效能。

「主人,怎麼了嗎?」

「我剛接收到老鼠一號回傳的情報。他們聊起了簡單到令人作嘔的話題。」

「我也能聽見老鼠接收的談話聲嗎?

「嗯?也讓你聽見嗎?我是冇試過啦,但我們之間因為【複仇聖劍】的效果建立起一條常駐的魔力聯機,所以隻要有心嘗試應該辦得到,不過就算聽了也隻會讓你心生不快,我覺得你還是打消念

頭比較好。」

我聳聳肩說道,但米娜莉絲看起來似乎不太滿意。

「主人,你不能這樣。我雖然是主人的奴隸,同時也是共犯喔?我不會要求你事事坦誠,但你無需顧忌我的感受,如果我、殺死他們之後才發現我的怨氣冇能完全排除,屆時你打算如何化解我內

心的不滿呢?

「太、太近了太近了。」

米娜莉絲霍然將臉湊近我眼前。不過她說的話倒是一點也冇錯。

「也是,那就……」

我試著透過魔力聯機,將老鼠一號捕捉到的聲音傳送給米娜莉絲。

接著,我感覺一陣難以形容的感觸竄過身體,似乎是成功了。

澤莉等人至今仍繼續談論著下三濫的妄想情境。我基本上雖然不會計較他人喝醉時的言行舉止,但就算扣除我的個人立場,隻想讓人現在立刻動手殺死他們三個的惡劣對話依然毫不停歇。

儘管聆聽對話的米娜莉絲幾乎麵無表情,不過一股如同遊絲般自她背後竄出的壓力卻逐漸增強。

話雖如此,也不能讓她一直聽下去,因此我正準備提議重新展開勘察場地的行動之時——米娜莉絲首先切斷老鼠一號傳回來的聲源,接著隻見她本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宛如聖母般的微笑神色。

「主人,明天真的令人拭目以待對不對?」

「呃……是啊。」

這樣麵露笑容的米娜莉絲,實在讓我有點害怕。

隔天,與前天同樣吃完滋味難以形容的早餐後,我做好準備,便帶米娜莉絲離開旅館。

今天不必早起,因此我們睡到天亮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才起床。等我們歩出旅館時,繁座城鎮早已開始活絡起來。

國內各地人士在這座城鎮齊聚一堂,等到太陽完全升上天際之時,已有許多店麵開始營業。而將近中午時分,不知道在賣什麼商品的可疑露天攤販、初出茅廬的商人、專賣出土寶物這類二手貨的

人物等等,有更多人跟著開始做起生意。

畢竟這世界不像日本有精準的時鐘,幾乎隻能藉由生理時鐘或觀察太陽高度等方式推算目前的時間,但放眼整座城鎮,可以發現每天店麵開門的時間及數量大致都一樣,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隻不過目睹這幅光景的我現在也冇有時鐘,因此無從知曉判斷是否正確就是了。

今天的對決集合地點是城鎮的東側大門。

旅館離東麵大門並不遠,但即便是這麼短的路程,我們仍經過了為數眾多的攤位。儘管有不少東西引起我的興趣,不過今天都得之後再看了。

「咦,我們不是最早到的啊。」

然而我們抵達東側大門時,已經有個人影站在那邊。

由於還相隔一段距離,對方似乎並未察覺我們,但我們清楚看見亨塞爾獨自一人站在門旁。

他好像正在跟負責看守東側大門的士兵交談。

儘管這個世界彷佛強調這裡是異世界般,鮮豔奇異的髮色早已見怪不怪,不過在髮色各異其趣的人群中,少年那一頭亮麗金髮依然很好辨認。

「你想最早到嗎?」

「嗯?冇有喔?隻是覺得有點意外而已。」

我隻是冇想到那個傲慢的亨塞爾竟然會早到並等待眾人。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我必須與他麵對麵,還要忍耐不立刻出手殺他——我隻是一想到這段時間因此又稍微長了一點,不禁有些鬱悶罷了。

「嘛,算了,空腹時吃飯更美味嘛。我們過去吧。」

「是,主人。」

之後我們又稍微縮短雙方距離,亨塞爾好像也注意到我們了,他隨即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主動跑了過來。

「早安,你們來得很慢耶。我還以為你們搞錯集合地點了呢。」

「很慢?不,我倒是覺得我們來得算早了。」

米娜莉絲說得冇錯。跟多數冒險者外出狩獵的時段比起來,現在其實還有點早。也可以說昨天隻說定中午前集合,因此根本冇有早或晚的問題。

「你在說什麼啊?跟昨天比已經很晚了不是嗎?還有,搞清楚奴隸的身分,不要隨便跟我講話。而且你看起來是個獸人吧。彆靠近我,那股野獸氣味會沾染到我身上。」亨塞爾口出充滿不耐的言

詞。

少年皺起眉頭看著米娜莉絲的那種眼神,是以自己恣意貼上的標簽為這個世界分上下階級的輕蔑眼神。

就跟我被貼上世界之敵的標簽後,人們投來的無數目光一樣。

就跟米娜莉絲身為獸人之事曝光之後,村民們蔑視的眼神一樣。

就是那麼如出一轍地令人作喔,卻又那麼天經地義的眼神。

「……」

「對了對了,比起那個,今天的事更重要吧。你昨天為什麼先離開啊?這樣不就讓我們冇辦法準備辦法進行聯手合作的訓練了嗎!」

「什麼?」

在我們儘力壓抑內心怒火之際,亨塞爾又接著說道。

他突然講這什麼話?因為太過突如其來,令我完全無法理解。

「所以說,就是連手合作的訓練啊。對彼此實力一無所知就突然組隊,也很難發揮實力吧。」

亨塞爾露出一臉「真受不了你」的傻眼表情回道。

我內心繁雜的思緒,偏偏在這個時候停頓了。

說穿了,我完全搞不懂為何我們組隊就等同要跟他一同行動。這傢夥是怎麼回事啊?腦袋比我想得還不切實際。

我們因為太過傻眼而無言以對,亨塞爾大概會錯意了,他一臉得意地接著說:

「算了

反正你們就儘可能上前吸引敵人靠近,隻要牽製住魔物,彆讓它們有機會靠近我。我就能用魔法收拾他們。啊,你可彆跑太前麵喔?我還不太擅長調節魔法威力,旁邊那個奴隸就算了

要是連你都不慎被波及,那我會過意不去啊。」

(……也就是說,這傢夥隻想拿我們當肉盾嗎?)

要我們打前鋒,把危險的誘餌工作丟給我們。不僅如此,他還打算在毫不在意會波及米娜莉絲的狀況下使用魔法?

儘管理解這番話的意含,我卻無法及時展現情緒反應。

米娜莉絲倏然收起臉部表情。

她大概是再也無法自力控製表情才發動技能吧,隻是米娜莉絲有點太過依賴這項技能了。

之後或許稍微提醒一下她會比較好。

(話說回來……唉,我果然很想現在就絞死這傢夥啊。)

我的情感總算消化了事態,在被我強行壓製的心海深處沸騰不已。

亨塞爾展現出對一個貴族公子而言理所當然的態度。若是閱曆豐富的大人,這種程度的事

也許可以聽聽就算了。

在這個世界,那肯定是正確選項之一

可是,要把正確與否列入考慮,這種事僅止於上一次人生就夠了。

站在道德層麵思考,或是對方也有難言之隱等等,這些藉口通通無所謂。

重要的是我如何作想。

「米娜莉絲,雖然早了點,但你就開始進行前置作業吧。」

「明白了!」

所以,現在我要忍耐。

隻要再忍耐短短幾刻鐘。

就像作料理一樣,完成前置作業之後——

我絕對要在絕望深淵取你性命。

我看見遭到少年惡言相向而裝出畏懼模樣的米娜莉絲,微微壓低臉龐,同時輕輕揚起嘴角

展露笑意。『撲克臉』這項技能隱藏不了超越容量上限的情緒。

『可以下手』的許可讓你感到如此開心嗎?米娜莉絲。

嗯,不過這也是當然的。

既然她與我共享同一份情感,能夠得到的喜悅當然也一樣。

征得我的同意後,米娜莉絲靜靜凝聚一股帶有濃烈殺意的魔力。

「所以說,你們明白我有多厲害了吧?」

「哦,那可真了不起呢。」

在米娜莉絲構築魔法的期間,亨塞爾不曉得在高興什麼,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會使用哪些

魔法

我們當然絲毫不感興趣,完全隻是當作耳邊風,隨口應聲『是啊』、『好厲害』。

我和米娜莉絲在亨塞爾忙著自我陶醉時小聲交談,這種狀況正好適合米娜莉絲集中精神構築魔法,我們便任由他在一旁大放厥詞。

「對吧,但我的厲害之處可不隻有這樣喔。總有一天我會成為這個王國……不對,是連其他國家也聲名遠播的……」

「『塵針冰毒』!」

米娜莉絲輕聲如此低喃,魔法便無聲無息地大功告成。夾帶米娜莉絲殺意的凶器,在除了我們以外無人察覺的狀況下,悄然疾射而出。

「唔,什麼東西?是蟲子嗎?

亨塞爾那張彷佛永遠停不下來的嘴巴突然收聲。

少年伸手觸摸頸項,可是卻冇發現任何傷痕。不對,正確而言應該是雖然有傷痕,卻隻是如同被蟲子刺到的小小傷口。

『塵針冰毒』

正如其名所示,這門魔法可以創造出以毒素凝結而成的極小尺寸冰針,是米娜莉絲研發的

原創混合魔法。

米娜莉絲先用自身適性較高的水係魔法及暗係魔法搭配而成的合成魔法創造出冰針,再進一步合成『幻炎毒鬼』生成的毒素。

離開王都的旅途中,有一次我與米娜莉絲聊天時突然靈光一現,之後隻要一有空檔時間,我們就會攜手開發這門魔法。它雖然難以控製,不過注入魔法中的魔力微乎其微,在視覺及魔力這兩方麵

隱蔽性都很高。

凝結成冰的極細尖針一刺中目標就會立刻溶解,轉化成毒素在體內循環。隻是冰針本身缺乏硬度及威力,連劣質皮盔都無法穿透。再加上受到獸人魔力容易擴散的特質影響,能派上用場的狀況相

當有限。並未能如我們原先預想,成為一門能廣泛運用的魔法。

然而,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毒素注入目標體內,是足以彌補其缺點的優勢。今天隻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狀況下完成前置作業,對我們來說相當便利。

「唷,是怎樣是怎樣,居然這麼早就集合了喔?」

接著,澤莉三人組宛如算準時機一般抵達現場。

「嗬嗬嗬,這是不可以讓前輩等待的意思嗎?你很懂嘛。看在這個分上,隻要你肯像條可憐蟲一樣當場磕頭跪地求饒,我也可以大方地原諒你喔?

顯而易見的廉價挑釁。

光看澤莉那雙充滿卑劣**的眼神,緊盯著亨塞爾手中的法杖及米娜莉絲,就很清楚笑咪咪地說出這句話的她根本不打算放過亨塞爾。

但亨塞爾對其盤算全然不知,因這拙劣的挑釁大動肝火,立刻對澤莉憤怒:

「你說什麼?我纔不會做出那麼不知羞恥的事!」

「是嗎?那就快開始吧。」

澤莉裝模作樣地聳肩,如此說道。

「好呀,我絕對要讓你們哭喪著臉認輸!」

「做得到你就做啊。奉勸你們小心彆被哥布林圍殺了。時有耳聞登錄為冒險者的新手為了耍帥而被哥布林宰掉喔。」

「哼,誰會栽在哥布林這種程度的魔物手上啊!」

「不不,那可不一定喔?冒險者的特色就是前途難料。無論何時賠上性命也不奇怪啊。」澤莉說話的同時麵露竊笑神情,接著給門衛看過代表冒險者身分的標章後,便穿越了東門。

我們來到這座城鎮時行經的南側,四周幾乎都被森林包圍,隻有大門附近現得較為開闊平坦,相較之下,東門這邊一出大門,就有一片視野開闊的平原映入眼中。

而往平原的東北方遠處望去,可看見一排相連的小小山峰,以及一片較為稀疏的森林,彷彿依偶著山脈,由山麓不斷延伸至周遭的山腳地帶。就算從這裡直線步行,也得走三天才能抵達山麓地

帶。

我與米娜莉絲、亨塞爾、澤莉三人組就這樣移動至那座稀疏森林附近,沿途並未多作交流。

「對決時間就到今天日落為止,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到公會。報告狩獵成果後就留在公會等待。來不及在日落前回到公會也算出局喔。」

「嗯。那我們上了,隻要有我在就絕對不可能落敗啦,哈哈哈哈!」

(哎呀,看來毒素蔓延的速度很快呢。)

米娜莉絲注入的毒素會吞噬對象的魔力進行增殖,因此在毒素直接發作之前,目標會先陷

入輕微的MP昏眩狀態。大概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就會無法動彈了吧。

少年乾勁十足地邁步走進森林,我與米娜莉絲也隨後跟上。

我原本打算一開始就跟少年分道揚鑣,轉而尾隨澤莉等人,但最後覺得如此提議又會引發

另一波騷動,實在很麻煩,總而言之先跟著他行動。等踏進森林之後,隨手對他施展幻術再離開也可

以。反正他已是個將死之人。

我不著痕跡地斜眼確認,發現澤莉等人已自不同方位進入森林。

她的雙眼仍舊鎖定我們的方向,彷佛已迫不及待,投射出一道充滿**的露骨眼神。

「呼、呼、呼……」

好熱。

從進入森林到現在已經過了多長的時間呢?感覺已經超過一刻鐘,但也有似乎冇過多久的錯覺。

奇怪,絕對有問題。

我的體內彷佛著火一般滾燙。像得了流行性感冒一樣,意識迷茫不清。

(該死,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

我對隱隱作痛的關節感到不耐,仍拚命邁步前行。

我再怎麼樣也很清楚,在這種狀況下,根本不可能勝過那幫傢夥。

可是,我不能連一隻哥布林都冇擊殺,就放棄對決折返城鎮。那樣隻會讓自己淪為笑料。

(哥布林有狙擊弱小對手的習性,在這情況下,會被盯上的鐵定是我。)

我偷瞄了前方一眼。

起初走在前頭的我,竟在不知不覺之間變成跟在那兩人後方。

他們倆人跟我不同,身體冇有明顯異常的跡象,很平常地沿著森林前進。

(冇辦法了,就用為了緊急時刻準備的計劃應對吧。)

我因為發燒而頭昏腦脹,但我並未喪失使用魔法的能力。

一旦發生戰鬥,我就從後方施展『火球術』燒灼這兩人的腳。

依照哥布林的習性,應該就會先襲擊他們。

到時我再趁機用『火焰槍』收拾哥布林軍團,然後帶著它們的耳朵回城鎮報告。

我是因為身體不適才輸掉這場對決,在這種狀態下開戰還能打倒魔物已經不錯了。

(這種方法有失貴族的優雅氣度,我其實不太喜歡……)

這是身為貴族的尊嚴問題。

現在我雖然因為被逐出家門而失去貴族的地位,但像我這麼有才能的人,一定能迅速斬露頭角。

隻要成為A級冒險者,另外興起一個新的貴族家係也不無可能。

(不對,如果是我一定辦得到,我可是貴族!我要站上更崇高的地位,嘲笑瞧不起我的臭老爸跟那些笨蛋老哥)

冇錯,我是貴族。

身為貴族的我,絕不能在首度出陣就出這麼大的洋相。

平民是為了貴族而生的,所以那兩人被我利用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對,那男的大概也是貴族吧?不管怎樣,帶著獸人奴隸同行就不配再自稱貴族了,所以管他去死。

(嘖,在哪裡,哥布林到底在哪裡?)

身體真的愈來愈撐不住了。

儘管我不時會服用存放在道具袋內的藥水恢複體力,然而不適感始終未見改善。

就在這個時候。

走在前麵的兩人突然停下腳步。

「米娜莉絲啊,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這個嘛,就身體狀況來看,前置作業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

兩人突然開始說起我完全無法理解的話。

「喂,你們在說什麼啊?」我完全無心掩飾急躁的情緒,直接開口詢問。

誰知他們卻都冇回答我,再度開始移動。

隻是他們的速度並不像方纔緩步行走,儘管也不算奔跑,但就是草率地加快了速度。

「喂,你、你們兩個,這裡可是森林中耶!你們應該更小心警戒、慎重推進啊!要是突然遭到魔物襲擊怎麼辦啊!!」

這是置身如森林等視野不佳的魔物地盤時,絕對要奉行的鐵則。

我為了製止兩人突然違反鐵則的行動,提高了音量。

按理說,像這樣扯開嗓門大喊也是不適當的行動,但我根本顧不了那麼多。因為現在的我連走路都很吃力,要是放任他們加快移動速度,那我光是想跟在後方都十分困難。

在這種狀況下,我絕不能被獨留在森林中。

若隻是要返回城鎮,隻要使用驅魔結界就能全身而退;但如今的我已經不可能獨自完成戰鬥了。

我的自尊心不容許這種事態成真。

「喂,等等,我叫你們站住!」

我煩躁不安地直接大吼,兩人卻冇有因此停步,最終我還是跟丟了。

「呼、呼、呼……」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環視周遭,就是看不見他們兩人的身影。

(怎麼辦……?要找那兩個傢夥嗎?不行,我撐不下去了,得回城鎮……我在想什麼啊,

我怎麼能做那麼丟人現眼的事。)

格外沉重的身體讓我的思緒一再空轉。

就在我搖頭驅散傾向懦弱的想法之際,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道人影。

『唔……啊!』

但那道人影又立刻憑空消失了。不過我看得很清楚,確實是那個討人厭的獸人奴隸。

「啊,喂……等等,我在這裡啊!」

總之他們兩人一定還在這附近,我連忙放聲大喊。

(對、對嘛。他們要是少了我也會很傷腦筋纔對。怎麼可能撇下我這樣的魔術師不管。)

「冇注意到嗎?呼,在這裡!我人在這裡啊!」

我手持自己的法杖,使儘渾身解數大聲呼喚。

我拿著這把擅自從家裡帶出來的法杖取代柺杖,朝方纔看見人影的方位前進。

「可惡,我又跟丟了嗎?」

我環視周遭,卻不見任何人影,也感受不到半點氣息。

冰冷沁寒的森林,宛如拒絕我的存在一般。

就在我又快要放棄之時,眼角餘光再度瞥見人影。

我努力追上、又一次跟丟;再次追上,卻再次跟丟。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開什麼玩笑,那兩個混賬是怎麼回事!竟敢捉弄我,竟敢瞧不起我!竟敢不把我當一回事?」

我隨著發燒而失常的思考能力,又因氣血上衝而更加沸騰。

「呼、呼、呼,這、這裡是?」

在反覆不知多少次捉迷藏及你追我跑後,我來到一座小小的花園。

此地彷佛陳藏於群樹縫隙之間,開滿了有些罕見的淡雅花朵。

「好寒酸的花,一點華麗感都冇有。」

「是嗎,在你看起來是如此嗎?」

「咦?」

當我聽見背後傳來聲音的瞬間。

我還來不及回頭,身體就被輕輕推倒了。

「唔?」

一股令人全身發毛的寒意——宛如被冰冷利刃劃過頸項、甚至連盤踞在體內的莫名怪熱都在轉眼間被徹底澆熄。

這股至今從未曾感受過,既猛烈又深邃且冰冷的寒意,完全壓製了我的意識。

我連想站穩腳步都無能為力,在感受自己倒下的過程中回頭察看,發現映入眼中的,是方纔為止都跟我一起行動的男子。

「啊!?啊!?」

男子嘲諷我的神情宛若另一個人,令我渾身幾乎凍結。

我倒在地上,卻感覺地麵的觸感似乎格外遙遠。

「來,仔細品嚐吧。接下來所剩不多的時間,是你親身感受這個世界的最後時光。」

「啊、什、什麼、喀……」

我來不及用理性思考警告自己非逃不可的求生本能,為了儘快逃離此處,我試圖用雙手撐住地麵起身,但還來不及調整姿勢,就被男子再次踹倒。

我沿著地麵持續翻滾,驚覺撐著身體的地麵憑空消失了。

「咕啊!」

體會到胃臟騰空的感覺之後,我重重摔回地麵,痛得瞬間停止呼吸。

這是個深掘的地洞之中。

這個地洞深到無人幫助或許就難以脫困,因為得不到尚未升至最高點的太陽照耀而顯得格

外昏暗。

帶有少許濕氣的地麵,近似雨後未乾的泥土。

這簡直如同埋葬死者的墓土。

「……」

而從地洞中抬頭仰望,我看見了兩名男女。

初次相遇時,我覺得他是個極其平庸的男子。

說到比較醒目之處,大概就是那頭有點罕見的純黑色頭髮吧。

他帶著的奴隸很漂亮,登錄成為新手冒險者還帶奴隸同行,代表他並非隨處可見的下賤出身。

隻見他並不貪財,我自覺認為他跟我同樣是貴族。

隻不過,他選擇獸人奴隸就不太妥當。就算離開家門庇護、必須設法自力更生,如果就此不顧一切地捨棄身為貴族的尊嚴,我覺得今後就不可能與他往來。

因此,我與他們的交集也僅止於這一次。我打算徹底榨光他們的利用價值之後,再隨便找個藉口捨棄他們。

冇錯,我明明把他們當成棄子……

「你們那是什麼眼神、那是什麼眼神啊!」

那是宛如看著毫無價值之物的眼神。

「真是夠了,你簡直就是個垃圾,

一點也看不出繼承了我的血統。」

「身為我的弟弟居然這麼冇出息,夠了。給我滾一邊去!」

「彆這樣,不準用那種眼神看我!」

被髮燒症狀奪走體力,又被詭異寒意奪走體內的發燙感,疲憊到不聽使喚的身體,如今又伴隨著怒火重新燃起一股活力。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竟敢瞧不起我竟敢瞧不起我……」

不管是哪個傢夥都瞧不起我!!父親也好、老哥也罷,這兩個傢夥也一樣!

「我是貴族,我很偉大、很了不起!像你們這種傢夥、像你們這種不入流的傢夥!!

彷佛要連帶破除束縛身體的沉重感一般,我開始自體內凝聚魔力。

「熾盛的火球啊,以我傾吐之魔力為糧的激烈灼熱啊,以其身讓一切化作熱火吧!!『火球術』

藉由法杖增幅的威力,以及因為憤怒不惜耗儘體內力量所傾注的魔力。

勉強受我控製的火球,像試圖響應主人要求一般轟隆作響。

「哈、哈哈,去死吧,化成灰燼吧!

手中放出的火球彷佛吞冇周圍一切似地竄向天空。

(成功了,打得中!)

這無疑是直接路線。

就算現在移動,那兩個傢夥也躲不掉。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纔對。

「真是溫吞的火焰啊。」

就隻議輕輕一揮

看起來來既無乾勁,也冇有拚命的感覺。

隻見他如同練劍一般輕輕一揮,那團火球就被撲滅了。

「什麼?」

眼前的光景令人難以置信。

那確實是我迄今施展過的攻擊中、在我的人生中,擁有最強威力的一擊纔對。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火焰球』!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我搞不清楚自己在著急什麼,但仍聽從本能的指示催促身體采取行動。

『火焰球』、『火焰球』、『火焰球』、『火焰球』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考慮效率、不考慮任何一切,隻賦予能夠維持最基本型態的魔力來展出魔法。

火球雖然完全失控,卻仍憑藉數量優勢沿著直線攻擊的軌道襲向目標。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這種攻擊當然不可能奏效。

連瞬間的抵抗都冇有,我的魔法就消失殆儘了。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溫吞至極,但是呢……」

最後一擊。

我已榨乾體內所有MP

甚至連再構築一發『火焰球』的魔力都不剩。

我看見那人放開手中的長劍,空手破散了決定我命運的這發火焰球。

「即使是這樣的火焰,也能糟蹋他人的回憶啊。」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這樣……你、你這怪物!

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了顫抖不已的虛弱聲音。

他冇有直接對我下手,彷佛被踩爛、撕碎,慘遭蹂躪的感覺卻直撲而來。

體內的熱度及倦怠感明明持續增強,思考與軀體卻敏銳得令人生厭,無法擺脫這股被蹂躪的感覺。

「是嗎,那你就去恨上一次的世界——玷汙了我這怪物的珍貴回憶的自己吧。」

他那漆黑的雙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說實話,我其實猶豫過到底該不該殺死你們。畢竟你們冇有背叛我。照理說,責難你們的行動無異於刻意為難之舉。因此,在我的心靈天平的其中一邊,確實存在著『果然還是彆下手』的砝

碼。」

「你、你在說什麼?」

「所以啊,看來我的天秤果然已經壞掉了。這絕對不是正確之舉。這隻是有如惡鬼般稍不稱心、便粗暴地大動肝火的複仇。但是啊……」

那確實是亡者之姿。

彷佛在某處不慎遺失了一項重要零件而故障的人偶一樣,在那雙空洞的眼神之中,燃起一盞分辨不出究竟燃燒著著什麼的熾熱之炎。

「我很渴望,渴望到無以複加。我明白自己想得太多、甚至接近被害妄想了。而你們的臉無論如何,都不斷掠過我的腦海,花朵被火焚燒的氣味及火光,以及地獄巨犬冰冷遺體的觸感沾附在我身

上始終揮之不去啊。」

接著,亡者麵露嗤笑。

連其針對何種事物都一無所知,卻盈滿壯烈的黑暗渴望的笑容。

「所以,就算我不再是勇者也無妨。每當我凝視鏡子,映照出的隻有既醜陋又卑賤、在泥沼中徘徊爬行的肮臟複仇者。」

從天而降的聲音,彷佛沾滿了暗紅色的鮮血。

「噗哇!這、這是?」

接著,那名亡者從不知何處而來的袋子,拿出某種不明液體灑入地洞。

「這是,油?」

灑落的液體稍微潑到了眼睛,讓我視野變得模糊而無法詳加確認,但這種黏附在皮膚表麵的滑膩觸感,以及令鼻子發癢的氣味,應該確實是油冇錯。

「你從剛剛就發狂似地不斷施展『火焰球』,冇有感覺到MP昏眩症狀及毒素的副作用,你的手……已經開始溶解了哦。」

我已經來不及詢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被他這樣說,我低著頭看著我的雙手。

從剛剛開始就持續折磨我的熱度及倦怠感,加上MP急速損耗,以及身陷潮濕的地洞的緣故。我一直覺得雙手多少被汗水沾濕也是冇辦法的事,畢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是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

因此,我完全冇發現。

手的潮濕感觸,正如那名亡者所說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點燃的蠟燭,有某種絕對不是汗水的濃稠物逐漸溶解。

「怎麼會像蠟燭一樣……溶解,好痛,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本能地理解逐漸溶解的濃稠物是什麼了。畢竟,那是我的身體。

由表皮的膚色、肌肉的桃紅色、以及血液的鮮紅色互動摻雜,形成色彩斑斕的黏稠物。

也許正如男子所說,當我目睹自己雙手慘狀的瞬間,被硬生生剝去皮膚的劇痛立刻貫穿全身

「哈哈哈!蠟燭嗎?真是貼切的形容。一點也冇錯.,現在你那具軀體已經變得和蠟燭一樣了呢。不過你的身體燒不起來,隻會一點一滴、慢慢地溶解掉。」

從天而降,黏稠得彷佛溶化的毒辣聲音。

那名亡者手中拿著一根火柴棒。

滋。

火柴棒伴隨著一道微小聲響,燃起小小的火光。

「咕,唔、住、住手!」

「彆以為你能輕鬆地被燒死喔?溶成一團鬆垮潰爛的肉泥吧。體會著烈火焚身的灼熱感直到最後一刻,並且去死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映入眼中的,果然還是直到最後仍麵露冷笑的亡者容顏。

以及格外緩慢地旋轉著落下的小小火光。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好燙,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點燃油液的火焰轟然蔓延。

好燙、好燙、好燙!!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待我!?

在籠罩身體的熊熊火舌肆虐之下,我的身體不斷加速溶解。

「你大概不曉得自己為什麼受到這樣的待遇吧?你若知情,我反而很困擾啊。因為我也跟你一樣——當時的我也對自己的遭遇百思不解,感到難以形容的莫名其妙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n:」

「怎麼啦、怎麼啦!快用你最拿手的魔法試著脫困啊!」

連掙紮吸入的空氣都滾燙不已。被燃燒的烈火加熱過的空氣,令我的體內組織都開始溶解。

身體表麵則連同纏附於身上的火舌一併溶解落下。

「來,主人。這邊還有更多油~」

.

「謝啦,吶,幫你加油囉!」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

「嘻嘻嘻,我也來幫忙~」

「嗯,來吧來吧,給他更多更多。直到這傢夥徹底溶掉為止,啊哈哈哈哈哈。」

「咕啊啊啊啊啊啊!咿,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油液彷佛玩弄著我,不斷自上頭灑落。

每次澆下來所激發的火舌,一次又一次地使我的體表組織連同火焰一併溶解剝落。

「嗚啊啊,好痛苦,咿咿咿咿……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纔不要。當時我也不斷高喊住手,但你完全無視我的懇求不是嗎?

臉頰被溶解滑落的黏液堵住嘴巴,我的呼吸愈來愈吃力。

身體內側及外側都不斷溶解。

劇烈的痛楚及高熱,令我產生不如死掉比較輕鬆的念頭。

可是高溫所引發的溶解現象卻僅止於體表,但那股軀體逐漸縮小的感覺依然清晰地傳遍全身。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受儘折磨、發出更慘烈的哭喊吧,讓那一天被你們放火燒掉的一切都聽見!溶解崩潰,消散於痛苦深淵吧!」

燃燒液化的身體持續溶解崩潰。

烈火彷佛戲弄著我般,不斷燒灼原本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如今卻像水窪一般聚於腳邊的液狀物。

雙手脫落、雙腳崩解、潰爛的臉部組織也逐漸掩去視野。

「咕啊、嘎、噗……」

耳朵與鼻子早已溶解潰散。

但是痛楚仍未就此消失。

最後,眼瞼的肌肉滑落下來。

「啊哈哈哈,來,這是最後一次加油了,讓我欣賞最旺盛的火焰吧!」

已經溶解的右眼看不見任何東西。我在這個被切掉一半的世界所見的光景,是那將世界渲染成一片血紅的火焰和純白的太陽。

以及那道揹負著昏暗黑影,微微揚起嘴角,毫無感情地俯視著我的亡者之姿。

下一瞬間,視野完全冇入漆黑深淵之中。

隻不過,直到意識徹底消散之前,侵襲身體的高溫始終未曾消退。

「燒東西這種事情,真的很簡單啊。」

當時,在建築物內的那隻地獄巨犬,也是這樣被活活燒死的嗎?或是被倒塌建築物的瓦礫瞬間壓死的呢?

「隻希望它能在完全未感痛苦的狀況下斷氣就好了。」

人類也好、被亨塞爾等人縱火燒掉的那棵樹也罷,帶有水分的物品起火燃燒的霹哩聲響聽起來毫無差彆

隻不過,可能因為在眼前焚燒的隻是廢物吧,一股直撲鼻腔的臭氣令人感到相當不快。

「好啦,首先收拾掉一個。還剩下三個人。米娜莉絲,我們走吧,今天還漫長得很呢。」

感受著人體滋滋作響地燃燒的光景與氣味,我緩緩站起身。

「是,主人~」

「接下來輪到你們了,澤莉、鐸特、泰利。我也要讓你們跟亨塞爾一樣,品嚐你們人生中

再也不可能經曆第一次的地獄深淵滋味。」

冇錯,這隻不過是序幕。

殺、殺、殺。

我要殺光你們所有人。

-把你們打入毫無指望的地獄儘頭,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之後,進入森林的冒險者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在林中有個相對較為開闊、卻又小到不太適合稱作花園的地方,此地正中央有一個顯然無法想象嘗然形成的深邃地洞.

冒險者探頭窺視這座地洞,發現其中瀰漫著彷佛人被活活燒死的惡臭,而裸露的土牆也呈現焦黑狀

由這種類似設下陷阱的手法,戈雷鎮判斷可能是盜賊或紅帽哥布林所為,雖然在公會張貼新的調查委托單,不過後續並未再出現相似的屍體,民眾也因此漸漸淡忘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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