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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9年10月12號。
正值秋意深濃的京市，涼風漸起。遠處的鬆柏，隱約之中依舊蔥鬱。近處的楓葉卻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染上斑斑紅意。
微風吹拂，枝頭的枯黃樹葉飄墜在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枯枝敗葉的腐爛氣息。上一刻還萬裡晴空的天邊，刹那間變成非常壓抑陰暗的薄墨色。
放眼望去，視線裡儘是一片灰濛濛的，完全看不到彆的顏色。空氣裡傳來一陣陣若隱若現的悶熱，愈發加重了因雨天而變得壓抑又粘膩的氣息。
坐落在京市半山腰，一棟占地麵積幾畝的彆墅院落，格外引人注目。
天柳府邸的正門口，那輛冰川白的賓利後門被人緩緩打開。接著，一道曼妙多姿的身影，緩緩落座在那充滿高定麻白雙色內飾的後座上。
前排的司機老陳，繫好安全帶後，緩緩的打開了導航軟件。
“小度小度。”
“我在。請問你要去哪裡？”
“憶靈殯儀館。”
“正在為你規劃路線。”
司機老陳略微低沉的嗓音和機器人冰冷的聲音相互交織著，緩緩在這狹小的車內響起。細聽之下，還有著小小迴音。
冰川白的車緩緩啟動，按照導航軟件規劃的路線，一路開往位於偏僻邊郊的殯儀館。
淅淅瀝瀝的雨珠打落在車前窗，圓潤飽滿的雨珠墜落到車窗的那一秒，如如灑落天際的星辰，稀碎又萎靡。
路邊快速倒退著的暖黃街燈，不小心照亮了後車內的晦暗不明。
後車座上的人，那一雙原本清透乾淨的秋水剪眸，此刻卻好似失去了焦點，失神地凝望著窗外繁華的燈紅酒綠。
車內靜謐的氣氛，壓抑得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脆弱的脖頸，讓人窒息。
那抹冰川白兜兜轉轉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後，終於緩緩停落在憶靈殯儀館前。
老陳下車，一手撐著漆黑的雨傘，另外一手輕輕地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黑色的纖細高跟踩踏在地發出的微弱聲響，被徹底淹滅在愈發磅礴的窸窣雨聲裡。
那道柔弱的身影，步伐沉重且緩慢地朝著那掛了明晃晃‘憶靈殯儀館’幾個大字牌子的位置走去。
到了門口，在走廊位置還冇走幾步，那抹曼妙的身影就開始攙扶著牆麵，忍不住地蹲了下來。
“太太！”
老陳驚撥出聲，疾步上前想攙扶一把，可卻被那人伸手，無言拒絕了。
“你去車裡等我吧。”一言不發的人，此刻薄唇微啟，溢位的聲線卻染上了一抹沙啞。
在冇人看見的角落裡，纖細白皙的手背快速地擦去臉上還未來得及乾涸的淚水。
原地緩了好一會後，才重新站起來，攙扶著牆麵，緩緩往前走去。
十五分鐘的路程，竟被走了差不多三十分鐘纔到。
杵在門口一直不敢進去的賀頌歲，終是邁開顫顫巍巍的步伐，朝著正廳走了進去。
靈堂很大，站滿了密密麻麻前來哀悼的親朋好友們。
周邊都掛滿了輓聯和放了各種花籃。正中擺著靈柩，後上方高懸悼念橫幅，橫幅下方則是一副遺像。
遺像上的男人，儀表堂堂，溫潤如玉。出色容貌竟與賀頌歲有幾分相似。
在擺了香燭、三牲以及數不儘供品的靈桌上，奉著逝者資訊的靈牌，署名：賀朝宴。
賀頌歲從一旁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點燃的三支香，朝著靈牌拱手拜了三拜。
伸手抹掉了臉上眼淚，那雙秋水剪眸在大廳內四處眺望，似乎在找尋著誰。
終於，眼神穿過了落在了靈堂正中央不遠處守靈位置上的一抹身影。
賀頌歲走近，嗓音泛著沙啞，試探性地輕聲開口：“嫂子。”
可眼前的人，好似聽不到她跟她打招呼。
那雙往日裡總泛著調皮勁兒的眼裡，此刻猶如一盞熄滅的燈，黯淡無光。見狀，賀頌歲心裡更加難受，便移開了腳步，朝著靈柩位置，步伐沉重地走去。
冰棺裡沉睡著的賀朝宴，略泛蒼白無血色的臉，在入殮師的巧手下，恢複了以往的血色。一如既往地麵如冠玉，目若朗星，鼻梁高挺。
隻是，那雙無比熟稔，總是眉眼含笑，眼神深邃的眼眸，此刻卻緊閉著。
賀頌歲的手，顫抖著撫摸上略帶了些許霧氣的冰棺表麵。素淨的小臉上，止不住地潸然淚下。
靈堂正門口走進兩道高大偉岸，西裝革履的身影，身姿挺拔，氣質出眾。兩人走到牌位前，焚香，鞠躬，祭拜了逝者。
前來弔唁的有些人看到他們到來，在看到其中身高略高點的男人後，便開始蠢蠢欲動想要與他打個招呼結識下，混個臉熟：“於總...”
話還冇說完，就都被同行的另外一人悉數攔下。
隻見那身材更為高大，戴了金絲邊框眼鏡的男人，正大步流星地朝著賀頌歲所在位置走了過去。
今日的賀頌歲，穿著一身長至腳踝，很顯身材但又格外大氣的黑長裙，外搭了一件薄薄的同色開衫。五官立體精緻，儘管素麵朝天，依舊不減半分姿色，反而襯得她清透妍麗，格外乖巧。
隻是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失去了往日神采，如同一口殘破不堪的枯井，隻剩下無儘的空洞與無神。
“頌頌...”男人聲音低沉悅耳，音色醇厚得恍若獨奏於音樂廳的大提琴。
他輕手輕腳地拉過賀頌歲正輕撫在冰棺的手，將那一抹冰涼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之中。那雙眼尾微翹的桃花眸裡，滿是擔憂。
發涼的手被溫熱寬厚的大手包裹而泛起陣陣暖意，可男人依舊暖不了賀頌歲內心深處的寒意。
賀頌歲當下掙開男人的手，徑直走到了一旁的空位，無聲站著。而男人，也隨即追隨了上去。
一種微妙又詭異的僵硬氛圍，在兩人之間無聲地蔓延。
這種奇怪的平衡維持了好一會後，才被不遠處一道緩緩走來的身影，徹底打破。
“阿琛，你來啦！”
說話人的聲音故意掐著嗓音，語氣過分親昵。本就甜美的音色愈發黏膩，反而過於畫蛇添足，多了一縷嬌柔做作。
視線未曾離開過棺槨的賀頌歲，此刻才抬眸望著男人身邊站著的這道聲源，素淨的臉上神情淡漠，眸中一片寒冷。
賀凱琪，跟賀頌歲同歲，僅比她大三個月的堂姐。
緩過神來的賀頌歲，她這才發現。
不知何時，她的叔父，賀群洲一家人已經來到了弔唁現場。除了他的兒子，自己的堂哥——賀捷凱，冇來現場以外。
此時她的叔父叔母，看上去似乎在忙絡繹地招呼著前來弔唁的諸多親朋好友，實則是在談笑風生地藉故拉攏著各路生意夥伴。
而她的奶奶，嘴角竟然噙著一縷笑意，彷彿這不是一場喪禮，而是久彆重逢的宴會。
老太太坐在位子上，像一尊大佛一樣一動不動。笑容滿麵地與四周人有說有笑著，臉上絲毫未見有一縷傷心難過的神情。
隨即，賀頌歲那雙淡然清冷的眼眸，再次落向站在男人身邊，這位跟自己血緣相親的堂姐。
上週，舞台排練到中場休息時的賀頌歲收到了一個匿名信封，裡頭裝了厚厚的一打照片。照片裡的人，眼神繾綣，深夜相擁，孤男寡女走進一間高級酒店。
而照片上的主人公就是她眼前的這兩位。
今日她的堂姐賀凱琪，略有姿色的五官上，濃妝豔抹之下竟顯幾分妖嬈。穿了一身看似弔唁的黑裙，大腿側邊的開叉都要過臀線了。尤其是在那袒胸露背的設計，美好春光若隱若現。
明明早已知情是要前來靈堂弔唁，卻穿得如此引人注目與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穿得如此性感的她，是去參加紙醉金迷的宴會，而不是來前來莊嚴肅穆的靈堂弔唁。
賀凱琪這一身明顯不分場合的刻意穿搭，在今天這種異常嚴肅的場合裡，格外礙眼。
尤其是賀凱琪的那雙泛著狡黠精光的眼睛，從始至終都一直盯著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賀頌歲看她更加礙眼了。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挑，寬肩窄腰。挺拔如鬆的身姿，藏裹在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下。深輪濃廓，眉弓骨長，鼻梁高挺。極佳的骨相，優越到難挑瑕疵。
那一雙隱藏在金絲邊框眼鏡下的桃花眸，眼尾微翹，瞳色淡冽，眼神深邃。
麵對一旁她堂姐的親昵呼喚，男人連半分眼神都冇給到她，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賀頌歲。
‘啪’的一聲！
清脆又響亮的掌摑聲，在他們這一處狹小的空間內，格外刺耳。
站在一旁的賀凱琪被賀頌歲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直接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鳴：“賀頌歲！你瘋了吧，好端端地你乾嘛打人呀！你以為阿琛不疼嗎？”
一些靠他們比較近距離的人，當下就被賀頌歲這波動作所吸引，忍不住朝他們所在位置投來看戲吃瓜的目光。
可是，賀頌歲一點都不想理睬在一旁一直聒噪個不停的自家堂姐，更不想理睬自己眼前這個早在一週前就已經回國可至今才現身的男人，心力交瘁的她隻像繼續保持著沉默。
賀頌歲的這一巴掌打得很響，也很重。
男人的側臉，冇一會便泛著若隱若現的五指紅印，火辣而刺痛。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的男人，冇有想象中的惱羞成怒。反而大步邁到賀頌歲的跟前，俯下身子，將她緊緊擁在自己的懷裡。
賀凱琪見狀，懊惱地跺了跺腳後便氣呼呼地走開了，留下了在原地相擁的兩人。
被他緊擁在懷裡的賀頌歲，並冇有掙紮。過了小一會，才緩緩開口，喊了喊他：“於嘉琛...”
而此刻被叫喚到名字的男人，臂彎之下，不由地將她緊了緊：“嗯。我在。”
“我恨你...”
素日裡清透乾淨的嗓音，此時聲線顫抖，音色沙啞得好似戈壁上的沙礫，簡短的一句話好似用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我已經冇有爸爸媽媽了...為什麼老天爺還要帶走哥哥...”
被於嘉琛緊緊擁在懷裡的賀頌歲，雙目失神得整個人徹底放空。原本清澈明亮的水眸裡，此刻隻剩下木訥，無聲無息地流淌著灼熱的晶瑩。
賀頌歲與賀朝宴的這一場告彆，既冇有古人詩句裡描寫戀戀不捨的長亭古道，也冇有在春暖花開下的折柳相送。
隻是在一個一如既往的平凡清晨，老天爺便一聲不吭，猝不及防地直接帶走了賀朝宴。
自此，她的哥哥便隻能留在她的記憶裡。
“對不起。頌頌。”於嘉琛醇厚的音色穿過胸腔的共鳴，傳到了賀頌歲的耳朵裡。
迴應他的，隻有墜落在他脖頸之上，滾燙又灼人的水漬。
自從收到賀朝宴出事的訊息，賀頌歲便推掉了自己所有的季度舞蹈巡演。一整天就像枚高速運轉的陀螺，不停在繁瑣的應酬與無止境的警局調查中斡旋。
整個人身心早已被折磨得疲憊不堪，更無力精力來處理一週前收到的匿名信封。
往日裡驕縱任性的人，此時紋絲不動地被於嘉琛安靜地抱在懷裡。
賀頌歲處於高度緊張的精神狀態，在於嘉琛的擁抱之下，略微放鬆了些許。
過了好一會，於嘉琛才發現懷裡人的異常，當下眼中滿是慌亂——
“頌頌！”
賀頌歲，暈了過去！
於嘉琛打橫抱起賀頌歲，疾速衝出了靈堂的大廳。
“阿琛！”
與於嘉琛同行的祝餘看到他一臉慌亂，在看到他懷裡暈倒的人後，滿臉震驚到！
“我送你們去醫院吧！”祝餘焦急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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