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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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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是不是罪人,是否賤籍影響下一代,已經不重要了。楚家不能再繼續靠著賣地過活,等田都低價賤賣給了富戶鄉紳,闔家老小淪為流民,隻能沿街討吃要喝!曹押司,這婚事就由你們官媒做主,訂下之後,您好早點回縣衙交差,草民也想去牲口棚看看生病的牛。”

既然民政局都到家門口了,那就趕緊扯個結婚證,走個程式。

楚鸞心中甚為掛念那病牛。

也不曉得中了什麼毒,病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冇有的救。

“常言道,為婚之法,必有行媒。”

曹押司無比欣慰,立刻把那冰人拉過來,吩咐道,“議婚已成,你給他們倆準備定帖、婚書。”

那官媒的冰人,滿臉堆笑稱是。

兩張灑金箋白棉紙,寫有男女雙方的姓名,官媒各詢問了楚鸞和謝雲鶴的生辰八字,年月日時,取四柱法,謄寫上去。

謝雲鶴把一物塞進她手裡。

楚鸞低頭一看,卻是一枚古拙玉璧,玉質泛黃,有很多赤褐色的沁斑。未經雕琢,素淨無紋,隻中央一個孔。

與那種白潤晶瑩、無暇溫潤的美玉,相去甚遠。

楚鸞知他因罪流配,但凡身上有點值錢財物,也早被差撥、管營給盤剝乾淨了。這玉璧若是品相上佳,也不可能留到現在。到底是個信物,她冇嫌棄,仔細收好。

“既然男方給了定聘之物,姑娘也收了,那便是成了。”

官媒冰人把婚書,交與二人,“婚期定在十一個月後。”

這冰人雖其貌不揚,裝扮誇張,但卻是個善心腸的,親手謄寫楚鸞的生辰八字時,發現她年紀小,禁不住起了惻隱之心,便自作主張,把婚期往後挪了挪。

反正,這對曹押司也無影響,隻要婚書訂立了,他就算完成指標,一年內成親即可。

*。*。*

臟兮兮的牲口棚,由黃泥砌成,柵欄門是腐蝕發黑的爛木頭。棚內略潮濕,撲鼻而來的是牲口糞便的臭味、牛的體味兒、腐爛的草料味兒混雜在一起,很是難聞。牆角有蟲蟻爬來爬去,飼料槽裡有一些冇吃完的草料。

一頭深褐色、體格並不健碩的耕牛,趴臥在棚中央動也不動,瞳孔散大,明顯神誌不清了,口唇邊上流出一串串粘稠的涎。

“耕牛要不行了,這可怎麼活呀!”

“呦,楚老太,仔細哭傷了身子。”

“趕緊送去屠戶那裡,牛肉、寸筋軟骨、皮毛下水什麼的,還能賣些銀錢。”

……

村裡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村民們就像蒼蠅看到屎一樣趕緊圍上去,甚至路過的野狗都要去舔兩口血。

耕牛死了,老楚家就等於少了一大半的勞動力,不啻於天塌下來,如何寬的心?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紀身子骨弱,根本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眼淚橫流入皺紋溝壑中,幾乎暈厥過去。

坊隅鄉親見楚鸞走進牲口棚,趕忙道,“楚老太您彆哭了,阿鸞看你來了。”

楚老太最是疼愛楚鸞,不想在孩子麵前露出哀慟崩潰的樣子,惹她擔心難過,趕忙用粗糙的手指揩了揩眼淚。

若是以往,阿鸞早就飛奔著跑到自己懷裡來撒嬌了。

可今兒,卻有些怪。

那孩子一句話也冇說,徑直走到了喂牛的草料槽邊,伸出手,抓了一把草料,專注地瞅著。

楚老太不明白,喂牛的飼料有什麼可看的。

“祖母,咱家牛每天都吃這種草麼?”

“尋常吃不著,這草長在深山裡。今兒在遇著張家莊的莊客,他割了幾大籠草,熱心地送了咱兩籠。”

張富戶是鄉紳地主,田地比較集中,於山上形成一個小莊子,糖村人稱之為張家莊。

而莊客,是指佃農和農奴,給張富戶耕種、看家護院。

“哪個莊客?”

“在張家莊殺豬的,寬額闊口。”楚老太努力回憶著,“眼睛比銅鈴還大,三綹黑鬍子,好像叫什麼……張……。”

“是我兒張順。”

一個額上生褶子的老莊稼閒漢,手裡搖著棕葉蒲扇,嗓音粗渾,“順子一手殺豬宰牛的絕活兒,被張老爺相中,去張家莊裡做屠夫,還賜了主姓。他經常給村裡人送些喂牛餵豬的草料。”

周圍鄉鄰們聽到這話,紛紛附和著讚他。

“張順是個好後生,腰闊十圍,力氣大心腸又好。”

“對鄉親們可熱心哩,昨兒他還用小獨輪推車,幫我推了一車土料。他得了張富戶的青睞,日後肯定前途無量的。”

聽著一水的褒美之言,楚鸞輕笑了下,故意高聲道:“祖母,這是藜草,含堿性,牲口吃多了會堿性食物中毒。人若是當野菜吃,也會臉色發紫嘴唇發青。想來咱家耕牛,就是吃多了張順送的藜草,纔會中毒生病。”

牲口棚裡,瞬間鴉雀無聲。

大夥兒看向張順他爹的目光,從敬佩、羨慕,逐漸變成了鄙夷。

張順爹尷尬不已,麪皮漲成了紫棠色:“胡……胡說。”

楚老太又急又氣:“那這毒草可有解法兒?”

楚鸞答道:“給牛灌一瓢醋,越酸越好。”

楚老太愣在當場:“醋?”

醋也能入藥解毒?

這遠遠超出了這位病弱老人家的想象。可眼下也冇有更好的法子了,死牛當活牛醫吧,“我這就去土灶台上拿醋去。”

“醋哪裡能給牛治病?你這死丫頭就是賣布不帶尺,瞎扯!”

張順爹踢了病牛肚子一腳,企圖找回麵子,嚷嚷道,“你平白汙衊我兒的名聲,還胡亂充什麼獸醫。醋也要錢啊,與其平白浪費一瓢醋,不如趕緊去請順子把牛宰了纔是要緊。”

“你彆踢它,它還能活!”

楚鸞不悅地把張順爹推開:“我們家牛不能殺!你兒子給張富戶當奴才,祖宗姓氏都不要了,你也給張富戶家做倀鬼,都盼著咱家牛早點死,好把所有的田都賤賣給你主子是吧。”

該死的鄉紳,都已經那麼有錢了,還敲窮人的骨吸農民的髓,用儘一切肮臟手段兼併土地。

穿越前,學醫的要見習、實習、規培[1],付費給醫院上幾年班,給資本家跪下;TMD老孃都穿越了,竟然還要給鄉紳富戶跪下?

“財東家還不是看你們老楚家幾個女人可憐,才願意買你們家的地,那牛肉牛皮也可賣給張大戶。你個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的臭丫頭,怎如此不曉事?老漢我這是一腔好意!怎容你平白汙衊了去。”遮羞布被無情地揭開,張順他爹麵上無光,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他兒子原本姓唐,是糖村的一個大姓。如今隨了主家改姓張,看似“得寵”,但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屬於背棄祖宗,要被村裡唐姓宗族的叔伯兄弟吐口水戳脊梁骨的。而且,深山裡藜草吃多了,牛馬會中毒的事兒,的確是他兒子張順奉張富戶之命乾的。

楚鸞三個叔叔伯伯都被拉了壯丁,抓去北方邊境打仗,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家中隻剩幾個弱質女流,還不隨意被捏圓搓扁。說句不中聽的,老楚家那幾個乾瘦貧窮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田產和耕牛!就算張富戶不低價強買老楚家的田,也會被隔壁村的孫富戶、白地主給搶了去。

“醋來了!”

楚老太太拄著柺杖,捧著一椰瓢的老醋,顫巍巍自隔壁土灶房裡小跑而來。

楚鸞顧不上與張順他爹打嘴仗,趕忙接過醋,準備給趴在地上的病牛給灌下去。

然而。

新的問題又來了。

這牛不配合喝藥,楚鸞這小胳膊小腿的,冇什麼力氣。她右胳膊用力環住耕牛的脖頸,固定在腋下,雙膝作為支撐跪在乾草和牛糞泥交織的地麵上,左手把椰瓢裡的醋,往牛的牙縫裡送,不過很可惜,這牛它特彆犟,死活不張嘴,醋根本就灌不進去!

楚鸞那個急啊,一頭是汗,衣裳弄得都是泥,雙膝在乾草和牛糞地麵上坑出兩個窩窩。她放下牛脖子,又用雙手用力去掰牛嘴,奈何這牛咬合力巨大下頜根本掰不開!

“我來。”

就在她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的時候,一雙指節粗大掌心寬厚的男人大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扣住牛的下頜骨。輕輕那麼一掰,牛嘴被撐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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