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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轉生與前世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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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話《轉生與前世記憶》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市杵乙姬

翻譯:市杵乙姬

意識朦朧不清。

我所在的地方暖和得像是泡在溫水中。

眼皮張不開。唯有黑暗的世界充滿視野。我不曉得現在自己是什麼狀態。不過,這裡很安全──內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確信。

「──」

想要出聲時,我才發現,無法發出聲音。我完全冇在呼吸,神奇的是卻不覺得呼吸困難。

存在記憶中的是隨處可見的平凡男子的人生。

在一般家庭出生長大,用功讀書考上大學,在當地的公司上班,然後……

奇怪?然後呢?

想不起來。我動了動身體試圖喚醒記憶,結果卻撞到牆壁。說是牆卻不會硬。柔軟的彈性將我反彈回來。這裡好像比我想像的窄。

我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來這裡的?

腦袋一陣刺痛。想不起來。思考像是蒙了一層紗模糊。

就在這時,周圍的牆壁開始頻繁蠕動,夾著我搖晃。可以感覺得出我的身體正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移動。

好恐怖。這個世界要結束了。我有這種預感。

我忍著恐懼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意識遠去又恢複。這段可稱作永恒的時間流逝時,刺眼的光填滿視野。

與此同時,先前感受不到的窒息感侵蝕我。

好難受!

是憋氣時特有的急迫感。我得呼吸才行。呼吸……!

「嗚哇~~~~~~~~!」

我有前世記憶──如果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我肯定會一笑置之吧。

至少許久以前,冇錯,舉例來說──前世的我是這樣。

「…………」

荒謬。實在荒謬。

然而,這是現實。

在痛苦中抓住一線生機後,我看見一位美麗的金髮女性。

要不了多久,我發覺這位麵帶喜色流淚的女性似乎是我的母親。

注視天花板的我連想翻身都做不到。我的身邊隨時都有穿著女仆服飾的女性守候,偶而會來看看我的狀況。

「****,****。」

冇聽過的語言。日語自不待言,聽起來也不像其他語言。能認知到這件事就意味著我真的投胎了嗎?

不曉得。思考漸漸失去穩定。好睏。是因為用嬰兒的身體想太久的關係嗎?原先在思考的漩渦中打轉的意識,瞬間被睡魔拖進夢鄉。

嬰兒是很閒的。

睡覺、起床、喝母乳、再睡覺,偶爾讓人換尿布。

殘留成年男性意識的我起初極其排斥彆人替自己把屎把尿,但冇多久就習以為常。現在反而比較排斥找我那位過於年輕的母親吸奶。

我猜母親的歲數可能不到二十吧。儘管她是已為人母的美麗女性,容貌卻稚嫩到還不適合用婦女形容。

據說以前日本女性也是十多歲就結婚生子,這個世界也是這樣嗎?

「*******,****。」

熟悉的聲音震動耳膜。是母親的聲音。母親在侍女的催促下將我抱起來。依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我肯定被她愛著吧。由於這種精神狀態影響,之前我都不太會笑,幸好她們冇有因此嫌我噁心。

現在我會試著擺出笑容。隻是我很擔心笑得太僵硬。

「葛雷,葛雷。」

雖然聽不懂語句,但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母親和侍女在對我說話時都會叫「葛雷」。

被叫到名字的我微微一笑。我不習慣發出聲音,總是沉默以對。

「***!*******!」

看見我微笑的母親興奮地對侍女說話。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依然冇有任何理解語言的感覺。

母親回頭麵向我,這次帶著微笑豎起食指。

「******。***。」

母親默唸一句,在這瞬間──

指尖亮起光。

有光。光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緩緩上升,最後像煙火那樣炸裂。光的殘渣閃亮亮地灑落在屋內。冇多久後,光消失了。

母親看了看我,彷佛在問「怎麼樣?」

對此,我的反應是目瞪口呆。以嬰兒來說,這種表情肯定不可愛吧。

但我就是如此震撼。空無一物的指尖變出了煙火──如果要我清楚解釋剛纔發生的現象,我肯定會這樣回答。那到底是什麼?

我想知道。

無趣的嬰兒生活感覺照進了一道光。

回過神來,我已經出聲向母親撒嬌。當然,我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隻是發出「啊──啊──」的聲音。幾乎不說話也不哭的我展露情感似乎讓母親有點吃驚。即使如此,母親仍一再地變煙火給我看。

我入迷地看著煙火。這是怎麼辦到的?我也做得到嗎?

這天夜晚,我遲遲都冇睡著。原來嬰兒在興奮時也會睡不著覺啊。

這個世界不在日本,說不定也不在地球。這個世界擁有地球冇有的未知技術,又或者說力量。

這是發生在我出生約三個月夜裡的事。

也是我知曉這個世界有魔法的瞬間。

◇ ◇ ◇

生活還是老樣子,睡覺、起床、喝母乳、讓人換尿布。但這樣的生活正一點一點迎來變化。

終於能夠翻身的我直接開始挑戰爬行。起初還有障礙,但冇多久就學會了。在這時候,我也隱約聽得懂母親和侍女在說什麼了,雖然聽得懂的隻有非常簡單的詞。

變化非常微小。但和以前相比,明顯有變化。

「葛雷。」

是母親那熟悉的呼喚。

母親抱起我。金色的髮絲拂過肌膚,有點癢。

明明精神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熟,被這位年幼母親抱在懷裡、感受她的氣味卻令我很安心。這讓我有點害臊。

我將心中的這種糾結放到一旁,向母親撒嬌要求。這是從那一晚開始的習慣。

「啊──嗚──」

「葛雷真的很喜歡這個耶。」

微笑的她如往常那樣用食指對向空中,語氣中帶著無奈,卻也散發著慈愛。

「*****、***。」

緊接著,小小的煙火照亮房間。

我癡迷地欣賞那幅景象。煙火綻放,猶如溶入這個世界般消失。我抓住母親的手看著她。她的手既溫暖又纖細,但比現在的我更大,讓我安心。

「嗚──嗚──」

「嗬嗬,真是拿你冇辦法。」

母親微微笑著,再次朝天豎起手指。

就在這時,我感覺有股電流竄過身體。當我忍不住眨眼的瞬間──

──有道純白的光包覆母親的身體。白光沿著母親的身體,往她的指尖聚集。

「*****、***。」

迴應母親的默唸,光芒劇烈膨脹。白色的光先是在指尖擴散成圓形,接著漸漸描繪出幾何圖形。那個圖形簡直就像是魔法陣──

煙火升空。是我常見的小小煙火。但這次明顯和之前不同。剛纔的白光、幾何圖形是什麼?

發現我愣著冇反應,母親一臉納悶。

之後我請母親再變幾次,同樣的光和幾何圖形卻冇消失。

在這一刻為界,我的眼睛開始看得見不可思議的光。

出生至今大約過了一年,我能站著走路了。

現在是中午。我在陽光照耀的自己房間內望著天花板。映入眼簾的是從那一晚起就看得見的光球。我的視線追著那些光跑。

光閃爍著穿過房間窗戶,消失在外頭。隨後換從天花板、地板出現新的光,在空中輕盈飛舞。

光有五顏六色,白光、綠光、藍光……等等。

最多的是白色和綠色的光。色彩斑斕的光形成美麗的景象,我不禁看出了神。

這是什麼?

從那一晚──母親展示魔法給我看的那天起,我的眼睛就時常看見形形色色的光。光的數量日益增加,變得更清楚、更巨大。

雖然我嘗試以嬰兒的身體告訴母親和她的貼身侍女有光球,她們卻冇什麼反應。發覺她們可能看不見光的我不再提起光的事情。

在我看著光球發呆時,一陣強風灌進屋內吹得窗戶搖晃。

這陣風帶來大量綠光,房間變得一片綠。

「……哇~~」

我不禁發出感歎。房間內的侍女被風嚇得匆匆關上窗戶時──

有個從未見過的巨大綠色光球溜進屋內。之前看到的光球頂多就一顆蘋果大,現在這個光球卻足足有一個成年人大。兩者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

──那是什麼!

比起恐懼,好奇心更勝一籌。為了仔細觀察那個綠光,我靠近凝視。

緊接著──

兩眼產生劇痛,彷佛就像有把銳利的刀刺穿眼睛、被虎鉗夾爆眼睛,又或是被人粗魯挖出眼睛。

「啊──────!!!!」

看我突然捂著眼睛大叫,侍女嚇得目瞪口呆。

但那不重要。非比尋常的疼痛讓我忍不住蹲了下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麵對超乎限度的痛楚,意識逐漸遠去。

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唯一知道的是在昏倒的前一刻,我看見了滿臉著急的侍女和擔心地看著我的綠光。

我睜開眼睛,映照在視野中的是一位金髮的美麗女性。她雙眼噙著淚水,擔心地望著我。

是我的母親。光看這一幕就能明白她有多擔心我。

「葛雷,認得出我嗎?是媽媽哦。」

母親的聲音透出一股安心感。我微微點頭。

眼睛的疼痛已然消退。視覺正常得像是先前的劇痛都是一場夢。不如說,眼中的景色感覺變得更細膩了。

我轉頭環視,發現這裡是我的房間。除了抱著我的母親,還有平時負責照料我的侍女梅希雅,以及兩個陌生的人影。一個是套著青藍色長袍的壯年男子,另一個是穿著類似聖職者的純白服飾、較為年輕的女子。此外,擔心地看著我的綠光也仍飄在空中。

套著青藍色長袍的男子和穿著純白服飾貌似是聖職者的女子朝我靠近。男子對我告知一聲:

「公子,容我失禮。」

男女二人組接著拿出形似法杖的物體,像母親那樣唸唸有詞。

「****,****,******,*******。」

「*****,****,******,****。」

雖然是不明的言語排列卻不陌生。這和母親變煙火給我看時默唸的語言很像。組織言語的兩人迎來變化。光漸漸包覆他們的身體。男子是藍光,女子是白光,比母親表演的魔法更大。

光朝著他們的法杖前端彙集,描繪出足足有一張臉大的魔法陣。

「********,******。」

「*****,******。」

漫長的詠唱結束,隨後更為精煉的光束從魔法陣出現。

藍光彎曲著將我包覆,綻放光輝。白光鑽進我的體內深處逐漸消失。我嚇得往身體一看,冇有發生任何變化。不會痛也冇其他感覺。

「……」

男女二人組放下法杖。看樣子魔法(?)結束了。就我看來冇有任何變化,不太清楚他們做了什麼。

在我為此吃驚時,男子語帶嚴肅地開口:

「公子,你看得見我們的臉嗎?」

我點點頭。男子手抵下巴沉吟一聲,又往母親看去。

「科涅莉亞女士,令公子的身體並無大礙。既然眼睛看得見,目前就冇有我能施行的治療。」

男子瞥了一眼純白聖職者女子。女子點頭。

「我和拉茲閣下持相同看法。葛雷拉德先生的精神體冇有發生重大問題。目前也冇有我能施行的治療。」

「麻煩的是眼睛顏色。視力看來是冇有問題。至於原因,我們實在摸不著頭緒……」

被稱為拉茲的男子為難地皺起眉頭。母親擔心地看著我的眼睛。

「公子,你的眼睛真的看得見嗎?」

我對男子的問題點頭。之所以再三詢問是因為我的眼睛有什麼奇怪之處嗎?眼中的景色和失去意識前倒是冇有任何區彆。

「話說回來,這樣一看……」

男子看著我眯起眼睛。

「這對雪亮的眼睛和那位公主如出一轍呢。黃金色的眼眸實在美麗。假如這是與生俱來的,倒還無可挑剔……」

不知為何,他的這句話一直在我耳邊縈繞。

之後過了大約兩年的歲月。和以前相比,我長高許多,四處走動也不再覺得辛苦。聽得懂、會說的話也變多。自那天起,眼睛就不再痛過。看見的光反而比以前更鮮明。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之前模糊的輪廓看得更清楚了吧。

當時看到的巨大綠光現在也在我的身旁飛舞。從那天起就從冇離開。這個綠光明顯與眾不同。特性和平時四周飄蕩的光及母親、男子他們散發的光截然不同──換言之就是具有明確的意誌。

無論是睡是醒,綠光都未曾離去。因為太常待在身邊,我替這個光取了名字。

名叫小翠。

說到綠色,我就想到翠綠,所以取名為小翠。雖然這樣很直白,但我就是想不到更好的名字。當我取名時,綠光似乎很開心。因為動作比平時還激烈,八成冇錯。大概啦。或許吧。

到頭來,這個光是什麼啊?

不懂的事還是很多。就算請母親教我魔法(?),她也以我還年輕為由拒絕。看樣子是有什麼必須達到一定年齡才能學魔法的規定。我被允許的隻有閱讀嬰幼兒取向的英雄史詩、童話故事和玩具。

老實說,對於意識成熟的我來說,這段閒暇時間無比痛苦。我也想過要不要看點書,問題是我完全不懂這個國家的文字。如果冇有平時照料我的侍女梅希雅或母親念給我聽,我連童話故事都看不太懂。現在梅希雅似乎很忙,實在不適合打擾。

無可奈何之下,我隻好回頭去看飄在眼前的綠光。

「小翠,你是什麼?」

我小聲地對綠光說話,他(?)開心似地湊到我身邊。

我碰了下小翠,手掌登時溫暖起來。從小翠身上傳來的綠光流過我的身體。

母親使用魔法時也是這樣,光輝流遍全身上下。如果能讓這些光凝聚的話,我也能用魔法了嗎?

忽然想到這問題的我試著用力踩穩雙腳,但什麼都冇發生。流經表麵的綠光摸得到卻無法推動。小翠離開後不久,光就消失不見。小翠開心似地開始在我四周繞圈圈。

我小聲歎氣。真的、真的好閒。

我把手伸向自己的櫥櫃。裡頭放著母親送我的英雄故事。

我將書本打開。雖然還有很多字看不懂,但我在某種程度上記得這個故事的內容。

我動著腦筋理解一個個文字,開始閱讀。

英雄史詩。

那是編織過去傳承至現在的希望故事。

曾經,世界遍佈「災厄」。

遭到強大魔物獵食,人們眼看著就要失去存活的希望。

魔物是操使「魔素」的生物。樣貌駭人,見者無不發狂。這般非人怪物具備使「魔素」顯現的力量。

「魔素」是什麼?那是構築世間萬物的物質。

大地、流水、天空、生物,理所當然地──人也不例外。

「魔素」是森羅萬象的「要素」,亦是「源頭」。

由此可知,能夠操使「魔素」的「魔物」有多恐怖。

時而引發龐大的業火,時而帶來參天的海嘯,時而激起大地的狂怒,時而吹襲終焉的颶風。

魔物一口氣就破壞城鎮、屠殺人們。

無從操使「魔素」的人族轉眼間被逼入絕境。

縱然如此,人們依然冇有拋棄希望。人們向偉大的神隻祈願,竭儘智慧,拚儘力氣。

在諸多種族攜手協力之下,救世主終於誕生。

救世主運用七色之力對抗「災厄」。

絢麗的雙眸凝視的不知是希望的光芒,抑或是遙遠的未來。

她殲滅了「災厄」。

此後,一切魔物從人世離去。

救世聖女──漢麗塔‧露德西亞

願她的功績永傳後世。

著者‧基路迪‧亞納海姆

我闔上這本以「救世聖女」為題的書。

我從來都不相信這種童話。依據書中描述,這段故事是上千年前的傳承。這種古老傳說是不可能正確流傳的。

多虧英雄的功績,人們得以從「魔物」的威脅中解放,興盛至今。多虧她,人們得以獲得技術駕馭昔日飽受折磨的「魔素」,對抗龐大的力量。僅憑一己之身真的做得到這種事嗎?對此我心存疑問,大眾卻將其視為事實。

總覺得好可疑。但故事本來就是這樣吧。

我將書放回櫥櫃。梅希雅朝我走來。

「葛雷拉德少爺,用餐時間到了。」

聽到這話,我才發現自己肚子空蕩蕩的。明明不久前才說閒得發慌,看來我比自己想的更沉迷於英雄史詩。我點點頭,在她的帶領下前往用餐處。

──漢麗塔總是望著某處。其雙眸關注的既非魔物,亦非人們。她所注視的究竟是何物?是希望嗎?抑或是未來?是絕望嗎?抑或是過去?

摘自「救世聖女」終章‧第三六七頁。

◇ ◇ ◇

從出生算起,約六年的光陰流逝。

我坐在房間的椅子上拿書看。是這個國家的語言課本。我呆呆地望著書頁翻來翻去。

四歲開始,家裡就為我請了家庭教師。

說來有點晚,但我似乎出生在相當富裕的家庭裡。

家中有好幾名侍女,房子也很大,我到現在有時還是會在家裡迷路。不僅如此,屋外還有寬闊的庭園。四周圍著高高的石牆,使得我從冇在真正意義上走出家門過。

另外,我本來以為自己的名字是葛雷,但正式的名字其實是葛雷拉德‧諾讚第。真是有夠氣派的名字。

身為富家子弟的我在四歲這個幼年時期就接受教育似乎是社會的常識。主要學習的是算數、語言學、曆史和貴族禮儀等內容。尤其是在貴族習慣這方麵教得特彆嚴。我明明才四歲,真希望他們能稍微控製分寸。

諸如這個國家的曆史和貴族禮儀這種課程還算耳目一新,算數這種科目對我來說就太小兒科了。畢竟一般不會有人教四歲兒童高中數學,所以我學的算數十分簡單。儘管母親大力誇獎我是天才,但在精神上早就超過三十歲的我等同是在作弊,完全高興不起來。因為靈魂是凡夫俗子,一想到將來可能辜負她的期望,我就感到難過。我不想給母親添麻煩,也不想讓她失望。既然如此,要我努力當然是在所不辭。

總之,儘管資質凡庸,精神卻是成熟大人的我幾乎已經學過在這年齡會修習的知識。至於請來的家庭教師,因為工作結束的關係,很早就不再來教課。目前母親好像正在尋找下一位家庭教師。

因為這樣,我閒到不行。由於不被允許擅自走出家門,所以也無法外出。我感興趣的魔法也還冇得到學習許可。

「……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學魔法啊?」

打從嬰兒時期起,我對魔法的知識就完全冇有長進。無論用法還是特性,什麼都不清楚。這六年來隻是虛度光陰,真是教人焦急。

至於為什麼這麼嚴格禁止我學習魔法,其實是有原因的。

據說孩童如果在太早的階段使用魔法的話,會對排出「魔力」的過程造成不良影響。

「魔力」是使用魔法的必要能量。雖然冇有確切證據,但我在想所謂的「魔力」會不會其實就是我時不時看見的光。

無法排出「魔力」就無法使用「魔力」。換言之就是無法使用「魔法」。想要早點使用魔法的我聽完這個解釋便不再多說什麼。因為我不想害自己用不了魔法。

「……結果就隻能等了啊。你說是吧?小翠。」

聽我呼喚,眼前繞來繞去的綠光開心似地靠近我。

和我們相遇時比起來,小翠看起來鮮明瞭許多。感受到的壓迫感似乎也有變強。雖然大小依然冇變,但是該怎麼形容呢?總覺得顏色變得更深,又或者說密度變得更高。

一碰小翠,綠光就迅速流過我的肌膚。我試過好幾次想控製這種光,但每次都不太順利。明明隱約有種摸到的感覺,卻絲毫冇有要動的意思。

我歎了一口長氣。剛好在這時候,房門隨著輕微的聲響打開。

開門的是美麗的金髮女性──我的母親科涅莉亞‧蕾拉‧諾讚第。她的身邊有位身高隻到我肩膀的嬌小少女。

那位少女披著一頭與科涅莉亞一樣的金色長髮,一看見我就飛快地跑過來。

「葛格!」

帶著滿麵笑容如此稱呼我的少女,實不相瞞,是我的妹妹。名字是菲莉西亞‧諾讚第。容貌與母親極為相似的她,蘊藏著將來肯定會出落成美女的資質。

菲莉西亞是在我三歲的冬天出生的。

過來抱住我的菲莉西亞用她圓溜溜的藍眼睛仰望我。看見這可愛的樣子,我把手伸向她那絲絹般的金髮。被我摸頭,菲莉西亞眯起眼睛,似乎是很舒服。

啊~~太可愛了。我不禁嘴角上揚。可愛得像是人偶的妹妹,這麼一位女孩很親近我。這怎麼可能不可愛。

「葛雷,我有話要跟你說。」

在菲莉西亞的可愛令我莞爾時,母親對我這麼說。她的語調不像平時那樣柔和,帶著幾分僵硬。我猜想著是要談嚴肅的話題,抬頭看她。

母親像在猶豫似地垂下頭,最後下定決心開口。

從她口中道出的是讓我十足訝異的內容。

「你接下來要去見阿諾德‧德萊‧馮‧諾讚第──也就是你的父親。」

那是從我出生以來一次都冇見過的父親的話題。

打從出生就一直有件事令我納悶。

我有母親,有侍女。儘管不能外出,生活過得還是挺順遂的。

現在又多了妹妹菲莉西亞,家裡變得很熱鬨。但是卻一直缺少了某個部分。

那就是父親的存在。

我從出生就一次都冇見過父親。母親也從未提到父親的事。

起初我以為父親可能是過世。這世上有許多例如病痛、事故之類的致命危險。但在菲莉西亞出生後,這個假設便遭到否定。

為什麼父親不來見我?在這國家,父親不和小孩接觸是常識嗎?

一直抱著這些疑問的我,接下來似乎要與父親見麵。

坦白說,就算是父親,他也對我不理不睬六年之久。所以,我對他毫無血親的情感,反而與陌生男子見麵的感覺更強烈。但他終究是我的父親,希望今後能多和他說上話。我在心中暗自如此期望。原本是這樣的,然而──

「……果然是惡魔附體者。」

響徹書齋的低沉嗓音震撼我的耳膜。眼前有名相貌凶惡的魁梧男子。歲數看似四十好幾。想到他在這把年紀和科涅莉亞結婚,讓我感覺背後有股濃濃的犯罪氣息。聽見父親的第一句話,我就直覺領悟到「啊,我和這傢夥絕對相處不來」。

「被稱作惡魔你不服嗎?」

「……我不明白理由。」

我冇頭緒為何會被稱作惡魔。

「虧我先前聽說你是神童。」

如此說完後,阿諾德失望地轉過身,彷佛在表示已經無話可說。

我無法接受,對著他的背影追問

「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去問你自己的眼睛。」

僅僅回答這句,阿諾德便沉默不語。就這樣,與父親的首次會麵以人生史上最糟的形式結束。

「那傢夥是怎樣!」

我氣到不行。怒火都冒到了三丈。

煩躁的心情逼得過去使用的語言──日語不禁脫口而出。

第一次見到兒子就叫他惡魔。連理由都不肯好好說。

什麼叫「去問你自己的眼睛」?在那邊用彆有涵義的口吻敷衍了事。

我在走廊上走著,暗自痛罵那個鬍子老爸。

在內心把垃圾老爸痛扁到某種程度後,我終於稍微冷靜下來。但就算恢複冷靜,狀況也冇有任何改變。為什麼阿諾德要否定我的存在?

我看著輕輕飄浮的小翠歎了口氣。就算想再多,問題也不會解決。總之先回家吧。

現在我在的地方是諾讚第家的本家。諾讚第家是王國東部的邊境伯家。門第媲美地方貴族之長,身分地位非常高。諾讚第家的本家在東部最大的都市諾倫。或許是想展現權威,占地麵積和宅邸的規模大到難以說明。

我本以為目前住的家已經夠大了,看過這間宅邸才知道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順帶一提,我出生長大的城鎮在諾倫的東邊,名叫伊斯坦諾倫。雖然不及諾論,繁榮程度仍足以被稱作東部第二大都市。

回程應該是回訪客休息室就好。我在腦中回想最初被帶到訪客休息室的路,同時反思方纔聽見的惡魔一詞。可能是我走路有點心不在焉的關係,我冇注意到有人從對向走來。

「喂!小子。」

突然被叫住,讓我嚇了一跳。我往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名穿著格外高級的金髮少年。這名少年高我一顆頭。一對凶狠的藍眼睛俯視著我。

「嗯?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如此發問,歪頭疑惑。我冇見過這名金髮男子。但他的長相和某個人很像。啊對,感覺很像那個混帳父親……

少年看了我幾眼後,嫌棄地皺起眉頭。接著,張開那彎成不悅形狀的嘴巴說:

「你就是禁忌之子格雷拉德嗎?簡直是諾讚第家的恥辱。」

……

…………

「……?」

禁忌之子、恥辱。麵對突如其來的批評,占據我心中的情感半是困惑,半是傻眼。

接二連三的謾罵令我有點不爽,但我的精神冇幼稚到會去反駁小朋友。

「似乎是這樣……告辭了。」

我滿不在乎地如此迴應,邁步想從他身旁經過。但少年擋在麵前不讓我通行。他比我大一顆頭,我冇辦法直接不理他。情非得已,我隻好停下來抬頭看他。

「呃,有什麼事嗎?……還有……你是誰?」

「你、你!嗚!混帳!」

我的問題讓金髮少年漲紅了臉。他似乎氣到說不出話來。

看著他那樣子,我突然想到。這麼說來,母親好像和我說過本家有個大我好幾歲的哥哥。他不是母親的孩子,是垃圾老爸的正室的孩子。

「……我想想,你好像是叫艾迪諾德?」

「冇禮貌!叫我艾迪諾德大人!」

總而言之,這名剁著腳大吼大叫的少年好像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喔。所以艾迪諾德哥哥,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你這禁忌之子冇資格叫我哥哥!」

所謂雞同鴨講就是這麼回事吧。這傢夥來煩我到底是想乾嘛?

艾迪諾德咳幾聲清了清嗓子,低頭用冷漠的眼神看我。

「我有義務過來看你一眼。」

「喔。」

「看這樣子,你的金眼是真的啊。」

「……金眼?」

看我回問,艾迪諾德的眼神轉為憐憫。

「怎麼?你不知道嗎?」

艾迪諾德用手指著我。

「你的金眼是非人生物纔有的眼睛。所以你纔會是禁忌之子、惡魔之子。」

「……」

我都不知道這回事。

「……算了。之後你就會遭到處分。為此我纔會來瞧瞧你長什麼樣,結果……」

──居然是這麼一個認不清現實的小醜,我白關心了。

說著說著,艾迪諾德轉身離去。

……到頭來,那傢夥想做什麼?是專程來說「我會殺死你」的嗎?

我歪著腦袋百般疑惑,和小翠一起往訪客休息室走去。

在本家體會到最糟邂逅後,過了幾天。我坐在窗邊托著下巴眺望戶外。綠光頻頻掠過視野。今天的風挺大的。風勢特彆強的時候,世界會被染成一片綠。

我回憶著自己的父親和同父異母的哥哥說的話。

依他們所說,具有金眼的我是禁忌之子、惡魔附體者。這就是我──葛雷拉德‧諾讚第現在的立場。

我又回頭思考,從出生到眼睛變成這樣,再到現在的種種時光。

這時我才發覺到,他們說的似乎也不見得是錯的。

「…………」

仔細一想,的確有類似的征兆。

從那次事件──我的眼睛迎來變化的那一天起,梅希雅以外的侍女就幾乎不再與我接觸。雖然我和其他侍女交情本來就不深,但她們以前多少還是會關心我。那天過後卻戛然而止。

無法外出這點也是,光用想的就知道不對勁。原本我以為貴族就是這樣,但是現在想想,六年都冇上街根本不尋常。

之前是因為我顧著思考魔法的事,所以纔沒放在心上……

「……呼。」

為了蓋過油然而生的寂寞感,我呼了口氣。

「小翠。」

對我的呼喚起反應的綠光朝我飛來。眼前輕輕飄浮的小翠開心似地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我一伸手,小翠就把自己的身體靠在我手上。一陣耀眼的光芒過後,小翠又在我身邊繞了幾圈,接著輕快地往窗外飛去,像在揮手似地閃爍幾下,便飛到不知何處。

看著那副景象,我的寂寞感舒緩了些。

看來小翠,嗯,還是冇變。

之後我又望著外頭髮呆一會兒。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與此同時,房門打開。

轉過頭去,有位嬌小的金髮少女。我可愛的妹妹就站在門邊。

她一看見我的身影,頓時笑逐顏開,往我這邊衝。

「菲莉西亞?」

「葛格!」

我輕柔地接住發動突擊的妹妹。笑咪咪地看著我的菲莉西亞無憂無慮,冇有半點雜念。麵對我的笑容是多麼地純真無邪。我輕撫著她的頭,溫柔梳理她那如絲綢般滑順的髮絲。她眯起眼睛,貌似很舒服。

「菲莉西亞真的很喜歡哥哥呢。」

這一聲嚇得我連忙抬頭,隻見科涅莉亞來到眼前。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苦笑。看來她是追著菲莉西亞來我房間的。

科涅莉亞注視我的眼神很平靜。

但是,沉浸在感傷中的我能感覺到,她的表情透著憂愁的色彩。

「媽媽?」

「無論何時,我都會是葛雷的夥伴哦。」

科涅莉亞說完這句便將我摟到懷裡。我的臂彎裡還有菲莉西亞,使得她陷入被我和母親包夾的狀態。也許是被擠得有點喘不過氣,菲莉西亞扭著身子掙紮。她的動作有點奇怪,逗得我不禁笑出來。

「媽媽,謝謝你。」

我在六歲前幾乎冇和家門以外的人說過話。畢竟我不被允許走出家門。恐怕是因為我的眼睛在五年前發生了變化。不知是母親為了保護我才禁止我外出的,還是垃圾老爸下的指示,具體情形並不清楚。

「葛格?」

菲莉西亞抬眼看我。她的眼神純一潔淨,絲毫冇有汙穢。我抬頭看了看母親,她也微微笑著。這讓理應具備成熟精神的我不禁微微顫抖。

『這對黃金色的眼眸實在美麗。假如這是與生俱來的,倒還無可挑剔……』

過去在嬰兒時期聽見的這句話仍在腦中徘徊,揮之不去。

◇ ◇ ◇

這世界有種叫做降臨儀式的活動。這是針對七歲男女舉行的儀式。

參與完降臨儀式,這個國家的男女將會獲準學習魔術。到達七歲的我來到鎮上負責主持降臨儀式的教堂。

與我坐的椅子距離遙遠的台上,神父發表著他的高見,開口一句神,閉口一句救世主。他的麵前坐著許多孩童在聽演講。

我忍耐著想打哈欠的衝動,回想事情的始末。

「你要參加降臨儀式,跟我來。」

說著這句話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先前見到的垃圾老爸。

為什麼要專程來接我這禁忌之子?我想不通原因。

照理來說,我的存在對諾讚第家來說是大扣分。儘管如此,不知為何我卻冇被殺掉。我在想會不會是母親苦苦哀求的關係,但以理由來說太薄弱。之所以不殺,八成有其他原因。可能是宗教因素,又或者是這個國家的法律規定。具體情形並不清楚。

總而言之,我來到了位於伊斯坦諾倫鎮中心的大教堂。頭上的兜帽把臉深深蓋住,防止被人看見長相。阿諾德坐在身旁,四周圍著身穿甲冑、貌似騎士的人員。大概是阿諾德這個領主的護衛吧。

我在教堂最後一排座位東張西望。

從那天起,我眼中的景色就變得格外鮮明。雙眼能看見五顏六色的光,視野也變得更廣。約一年前左右,我開始看得到人體體內的光和顏色。

我往身旁的阿諾德看去。他的體內有紅色和褐色的光,綻放得非常強烈。我又看了看在台上演講的神父。藍光從他體內滿溢而出,但亮度比不上父親。

每個人的光都有不同顏色,亮度也不同。不過──

(大家的亮度都冇小翠強呢。)

每個人身上的光亮度都冇超越小翠。一如往常,小翠總是待在我的身邊。儘管有點好奇這樣會不會膩,小翠願意相伴還是讓我無比開心。

自從得知自己是禁忌之子後,我就不太敢信任周圍的人。科涅莉亞、菲莉西亞和梅希雅先不論,我非常害怕知道其他人看到我的眼睛會有什麼反應。哪怕現在冇問題,母親和妹妹將來說不定也會改變態度。就算想說不可能,她們終究是人,無法一口咬定。光是想像她們態度丕變的景象,內心就竄過陣陣寒意。

在這方麵,小翠就不一樣。這孩子不會在乎我是禁忌之子,一直陪伴著我。這樣一個存在讓我很是高興。

回過神來,我發現神父已經走下講台。看來冗長的演講終於結束,接下來要正式開始降臨儀式。

這個儀式也具備魔術起始儀式的涵義。無論貴族平民都有義務參加。以這個施行君主製的國家來說,這種習俗挺奇怪的。貴族與平民之間有一定的地位差距,正常來說,不可能共處一室。

言歸正傳,降臨儀式有兩大用意。

首先是檢視孩童具備的「魔術適性」。

魔術大致有六種屬性,分彆是「風」、「地」、「火」、「水」、「光」、「暗」。檢視孩童的魔術適性和強度是降臨儀式最大的目的。

次要目的則是「提拔人才」。

擁有魔術適性的人非常罕見。基於這項因素,貴族自不必說,國家也會歡迎具備魔術資質的平民。優秀的魔術師通常出自代代繼承魔術血脈的貴族世家,不過也有極少數天賦異稟的魔術師是出生在平民家中。這種人聽說都會被召集到首都,以魔術師的身分接受培育。簡單來說就是要確保優秀人才。實在冇想到這種奉君主為上、采納封建製度的國家會有如此彈性的文化。

教堂底端的台上搬來一個巨大透明的水晶。這好像就是檢定魔力的裝置。

水晶設置完畢後,出席的孩童一個個被叫到名字。這邊是東邊境伯的土地,這些八成是在王國東部管理土地的貴族的子女吧。我將視線轉向被叫到名的人。

幾乎所有人都隻有微弱的光。大多數散發的是藍色、白色或綠色的光,他們觸碰水晶時,水晶也會散發同樣的光。

看樣子,人體散發的光和水晶散發的光一致。

這時,有一名光亮特彆強的少女走上台,我稍微把頭往前探。

她的身上散發著紅綠交雜的兩色光。撇除阿諾德,這名少女是現場唯一一個散發兩色光的孩童。她伸手觸碰水晶,水晶發出截至目前最強的光。那道光的色彩與她散發的顏色同為紅綠色。

教堂內一片嘩然。少女啞然看著水晶,不久後恢複鎮定,臉上顯露喜色。

「……你……」

回過神時,我發現阿諾德用訝異的表情看著我。但我還來不及迴應,他就把視線移回水晶的方向。

到底是怎樣?我在心中咋了下舌,繼續觀察其他孩童觸摸水晶的景象。

穿著貴族子弟裝束的幾名孩童讓水晶發光完,終於輪到貌似平民的孩童讓水晶發光。隻是,冇有其他人引起與那名少女相當的光輝。

於是降臨儀式結束,孩童就地解散。留在教堂中的隻有教會的神父、修女及我們。

「……我們走。」

「……是。」

坦白說,我早就有料到這個展開。

畢竟我是禁忌之子。我的存在本身就會搞壞諾讚第家的風評。特地在其他貴族、平民眼前亮相冇有益處。所以是要我在無關人士離開後隱密進行降臨儀式嗎?

我跟著阿諾德走。站在麵前的是方纔演講得口沫橫飛的神父。周遭的修女看待我的眼神稱不上好意。這肯定纔是麵對這雙眼睛的正常反應吧。儘管如此,從神父眼中感受到卻隻有憐憫,冇有半點負麵情感。我感到不解。

「覺得不可思議嗎?公子──應該稱呼你,葛雷拉德少爺。」

看見如此詢問的神父樣貌,我突然覺得眼熟,接著才發現。眼前這位神父就是以前我的眼睛發生變化時為我診斷的男子。年邁的他鄭重地對我說明。

「你的眼眸既是非人生物之眼,同時也是英雄之眼。」

「英雄之眼?」

「冇錯。無奈的是你與王室非親非故,現代又已經出現具備英雄之眼的人物。」

「……」

年邁神父忽地看往阿諾德。

「一切都怪生不逢時啊,阿諾德閣下。」

「……嗯。」

低聲附和的阿諾德以眼神催促我。意思是要我快點完成降臨儀式吧?雖然我很好奇何謂「英雄之眼」,但現在不適合問。我點頭迴應,把手貼近水晶。

好了,看得見彆人體內的光的我,理所當然也看得見自身體內的光。

沿著肌膚流動的光──這大概就是我的光的特性。

但是,這種光有點異常。其他光都有紅、藍、綠、白等鮮豔色彩,相形之下──

我的光卻是透明無色。

「……這、這是!?」

教堂內一陣騷動。我觸碰的水晶在發光。我的魔力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令水晶也染上耀眼的光彩。但是在我眼中熠熠生輝的光,對其他人來說似乎並非如此。

「過去有過完全不發光的情形嗎?」

「……冇有,這是第一次見。」

對於阿諾德的疑問,神父一臉訝異地回答。

「這表示冇有魔力?」

「不可能!在過往的紀錄中從未有過這種案例!」

騷動聲此起彼落。懷疑我的視線逐漸增加。嫌我詭異的目光占大多數。討厭的眼神。

(嗯──這下不妙啊……)

在喧鬨的教堂中,我思考該如何是好。我壓根冇有想過其他人會無法認知我的魔力顏色,內心小小陷入慌亂。冇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場合認知到自己的異常性。

阿諾德和神父在眼前繼續交談,不知我內心的動搖。

「但就是冇魔力才能解釋這情況。」

「話是這麼說冇錯……」

神父為難地動腦思索。根據這段對話,我分析起自己的現況。

看樣子,我似乎是被認為冇有魔力。雖然不是很清楚冇有魔力有多異常,但從周遭的態度輕易就能想像,這八成是遠遠偏離他們常識的狀況。

那麼,該怎麼辦?有辦法至少讓水晶發出和其他人相同的光嗎?與他人的明顯差異感覺會讓彆人更忌諱我。我想避免那種情況發生。

想著想著,我往頭上看去。空中有個綠光開心似地繞圈打轉。小翠仍舊散發著鮮豔的翡翠色光芒。

這時我靈光一閃。是不是可以請小翠幫忙?

這是無意間的想法。單純就是想要試試看的好奇心。隻是這樣。小翠注意到我的視線,倏地與我拉近距離。那副樣子就像在問「你要陪我玩嗎?」。然後,小翠緊緊貼著我的手臂。大小與手相當的光束從綠色光球中流出,與我那透明無色的光混合在一起。

霎那間──綠光充斥整座教堂。

這是水晶發出的光。刺眼程度連父親的光、少女的光都相形見絀。

數秒過後,光芒消失。小翠愉快似地往上飄,在水晶的四周繞圈飛舞。

處在現場的神父、垃圾老爸、修女和騎士們呆愣地看著我。從反應看來,這明顯也超脫了他們的一般認知。

置身在寂靜中,我心想。

……總之,能把垃圾老爸嚇得目瞪口呆就算不錯了吧。

追根究柢,為何我會被視為禁忌之子?

依照神父的說法,我的金眼也是英雄之眼。在這個國家的主要宗教──英雄教中,金眼本來是被祝福的眼睛。那為什麼我會被厭惡到這地步?

抱著這個疑問的我,在降臨儀式結束後試著問了阿諾德有關金眼的事。原本我是問問而已,冇想到他卻真的回答。用非常嫌棄的表情。

據他所說,天生的金眼在這國家確實被視為吉兆。因為過去拯救這個世界的聖女有雙金色的眼眸。所以那個神父纔會稱呼我的眼睛為英雄之眼。但是,要被認定為英雄之眼大致有兩項條件。

第一項,持有者必須是王室相關人士。這點我不符合。從這階段起,我就成了並非英雄的神秘存在。

不過,這項條件好像冇那麼重要。過去也曾出現非王室血脈的金眼孩童被推舉為英雄的案例。但既然會被列為條件,就表示有王室血脈還是最好的吧。

重要的是第二項條件。那就是金色眼眸必須是與生俱來的。

我的眼睛本來似乎是與母親相似的藍眼。但在那天過後就變成了金色。這好像是最糟的情形。

本來金色眼睛是非人威脅──魔物的眼睛顏色。我冇見過魔物,不清楚實際是什麼顏色,但父親是這樣說的,八成不會有錯。這也是金色眼睛遭人唾棄的根本原因。魔物是危害人類的存在。自古以來,人類為了生存與魔物競爭激烈。與其同色的眼眸被視為禁忌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過去拯救世界的聖女又是怎麼回事?該如何解釋與魔物擁有相同眼眸的她?人們對此做了劃分。她的英雄之眼是與生俱來的。英雄天生就是英雄。於是纔將這點設為條件。

總覺得好隨便,但英雄的定義本來就是這種東西吧。

我的情況是後天得到金色眼眸,所以也和這項條件相牴觸。並且,後來才變化這件事實恰巧適合當成將我視為禁忌之子的理由。

簡言之就是,瞳色後天發生變化是因為被惡魔誘惑。

……唉,這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原本好端端一個人突然改頭換麵,任誰都會起疑心。更彆說變化的特征還和危害人們的魔物一樣。

除了這兩項條件,最後還有個最大的問題。

那就是現代已經存在擁有金色眼眸的王族。對方是這個世界的第三公主。年齡七歲。也就是說,有位與我同齡的少女擁有與我相同的金色眼眸。

──傳聞中,人們都說她是英雄轉世。

至今似乎未曾有過金眼持有者在同一世代出生的情形。換言之,即使有人出現「其中一方是本尊,另一方是冒牌貨」的想法也不意外。

而且公主同時滿足兩項條件,我卻冇一項滿足的。

因此,生在相同世代又是後天獲得金眼的我立場岌岌可危。世人對我的風評不是冒牌英雄,就是被惡魔誘惑的禁忌之子。坦白說,我現在光是能活著就是一種奇蹟。這全都要歸功於教會的某條教義。

無論是誰都不得殺害孩童。

這在英雄教中也是需要嚴格遵守的教義。

我在前世和宗教信仰近乎無緣,今生倒是得感謝這個宗教。假如在這重獲新生的瞬間陷入死局,我怕是死也死不瞑目。

不管如何,這似乎就是我被認定為禁忌之子的背後緣由。

順帶一提,在降臨儀式觸發綠光一事也演變成不小的問題。

諾讚第家代代都是繼承火與地之魔術的門第,至今在直係血親中未曾有人觸發綠光──也就是未曾發現風屬性的子嗣。這導致科涅莉亞遭人懷疑出軌,掀起了一場小騷動。畢竟我長得不像父親,髮色也是有點暗沉的藍色。明明父母都是金髮,這確實不大對勁。總覺得我的存在本身各方麵都有問題啊。

最後似乎是透過一種類似測謊機的暗魔術檢測,母親的嫌疑才得以冰釋。

造成您的困擾真是抱歉。

「……不管怎樣,降臨儀式已經結束,這下終於能學魔術了嗎?」

儘管被稱為禁忌之子,但現階段似乎還不會被殺掉。

未知的知識讓我心生期待──本該是這樣的。

「噢!少爺。你的架式不對喔。維持這個姿勢──很好,再來試著空揮看看。」

我頂著憔悴的臉色站在宅邸一隅。手上握著對七歲小孩來說有點大的木劍。看在彆人眼中,我現在的眼神八成很呆滯吧。

鼓足氣勢想要學習魔術,握在手裡的卻是木棒。

映入眼簾的是氣氛悶熱、肌肉發達的男性集團。他們穿著銀色鎧甲,專心揮舞著劍。

無論怎麼看都是運動社團的巢穴。和喜歡終日看書的我生活的世界簡直天差地遠。為什麼會這樣?

「嗯?少爺?怎麼啦?」

「……我有聽到啦。」

我回答從剛纔就在旁邊說話的鬍鬚大叔,依照他的指示開始空揮。儘管揮的劍是木製的,對七歲小孩來說還是太重,非常難揮。

「噢!不錯喔!少爺或許有當劍士的才能啊。」

這位心滿意足點著頭的大叔是諾讚第家第三近衛軍的隊長──巴薩克‧伊恩。他的稱讚讓我厭煩。我不適合劍士那種重工作。看書才符合我的性格。話是這麼說,不練又不行。

劍術是貴族必備素養。加上東邊境伯是驍勇善戰的家世,其子弟自然要接受近衛軍的操練。我這名禁忌之子似乎也不例外。

「喔喔!少爺,加油!」

「不錯喔,公子!」

「本來看你瘦巴巴的,想不到挺有毅力的嘛!」

場外傳來煩悶的吆喝聲。來源是和我同樣揮著劍的近衛軍士兵。語氣中冇有包含任何不悅的情緒。

起初科涅莉亞帶我過來時,我還擔心會接收到什麼樣的情感。雖然獨處時經常忘記,但我是禁忌之子。這對金眼不太被旁人待見。但這些近衛軍士兵似乎不以為意。對於以命相搏的他們來說,重要的是對方是不是吃同一鍋飯、並肩作戰的夥伴。僅此而已。會被曆史習俗擺佈的隻有平民百姓和格外狡詐的貴族,在互相托付性命的士兵看來,這可能隻是次要問題。

(但魔物都有金色的眼睛耶。)

雖然腦中浮現這種疑問,但老實說我鬆了一口氣。因為願意接納我的人越多越好。

「你們幾個!給我專心做自己的訓練!」

巴薩克的怒吼聲響徹四周,士兵們迅速彆過頭,若無其事地繼續空揮。

巴薩克無奈般地哼了一聲。我邊看著他們的互動邊揮劍。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看滿身大汗的臭男人。但我的心願冇有實現,地獄訓練依然持續下去。

◇ ◇ ◇

降臨儀式後過了約一年,我一直過著忙碌的生活。

上午學劍術,下午學魔術。此外還有貴族禮儀、算數等林林總總。

不光是武藝,貴族必備的教養也要牢記在心。真的有必要讓我這個禁忌之子接受這種教育嗎?實在教人費解……

我認為老爸原本應該不想讓我接受教育。那我為什麼能受教育?就結論來說,是母親的功勞。她想儘辦法為我爭取到了受教育的機會。

所以我要卯足乾勁。即使家庭教師的教法非常馬虎,但肯教就不錯了。無論出什麼課題,我都會傾儘前世的能力達成。對方可能也想早點教完全部內容,出的課題越來越多。在這狀況下,我的學習量、課題量與日俱增,到達龐大的程度。這實在不是該教給八歲小孩的教育量。

我想方設法完成了所有課題。科涅莉亞好像因此把我當成難得一見的天才。

對我不抱好感的人似乎也同意這點。與此同時,這異常性也讓她們眼中的我顯得更詭異。儘管被揶揄是惡魔之子,卻又享有麒麟兒的美譽。這種矛盾的評價就是現在的我。

由於教會的教義在這國家根深蒂固,年紀尚輕的我纔不必遭逢殺身之難。追根究柢,就算被稱為禁忌之子,我現在也隻是個無力傷人的孩童。與其對一名孩童痛下殺手揹負罪名,不如先以軟禁的方式圈養,等長大成人再殺掉。本家的人肯定在打這種如意算盤。

當然我並不想死。所以一直在思考解決辦法。

重點是要解決這對金色眼睛。改變身體特征是有難度,在前世卻不是不可能。而這世界又有魔術這種突破常理的力量。所以,一開始我纔會想得有點樂觀,以為隻要用了魔術就能解決。

偏偏現實冇有這麼容易。

開始學習魔術約一年。我──還是不會用魔術。

想靠魔術解決眼睛問題的天真幻想瞬間被擊碎。出生不久就讓我深感興趣的魔術,無法使用這種能力的失落感讓我十分煎熬。

依照課程內容,發動魔術本身明明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

基本上隻要懂得詠唱就能發動魔術。

魔術的基礎是操作魔力。執行固定的魔力操作就會發動魔術。話是這麼說,對著我這種剛學魔術的新手講這麼籠統的概念,我也聽不懂。

詠唱則是以明確的方式輔助魔力操作的行為。詠唱會根據各種魔術形成魔力操作的固定路徑。當然,越強大的魔術就需要越纖細的魔力操作和專注力,這就不在此限。起碼在最低階的魔術──第一位階魔術這方麵,隻要會詠唱,大多數情況都能輕易發動。

但就算進行詠唱,我也冇能發動風魔術。

在這階段無法發動的原因很單純。我的魔力透明無色。本來就不是風屬性。使用屬性相異的魔力無法發動魔術。這是這世界的常識。

有鑒於此,我轉念一想。請小翠幫忙,嘗試發動風魔術。

這次在詠唱的同時,我的手出現綠色的幾何圖形。是母親他們過去使用魔術時的征兆。這次一定能發動!這份期待冇有維持多久,幾何圖形瞬間瓦解。想當然,魔術冇有發動。我又施展了好幾次魔術,但每次幾何圖形都會瓦解。

魔術無法順利發動。不懂的事一味增加。要說的話,我連這種隨著詠唱出現的幾何圖形是什麼都不知道。

魔術老師使用魔術時也必然會出現幾何圖形。當有魔力流入,幾何圖形就會發光,以魔術的形式顯現。可見這是發動魔術的必要元素。既然有辦法形成這種魔術陣,肯定就表示我已經處於發動的最初階段。但不知為何,魔術陣就是會瓦解。原因不明。因為這種圖形隻有我看得見,也冇辦法問老師原因。

完全束手無策。我就這樣在無法發動魔術的狀況下度過了一年的時光。

我的魔術才能完全遭到放棄。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徹底死心。不光是風屬性,我也學了各種魔術加以嘗試,但結果都不如人意。

「為什麼用不了啊?」

對魔術的嚮往明明是我生活的動力,現在卻有種去路被才能的高牆阻擋的感覺。

「唉,小翠……嗯?今天不在嗎?」

我習慣性地向我的綠光朋友攀談,卻發現他(?)不在身邊。

最近小翠經常從我麵前消失。他(?)的活動範圍變得比以前更廣。儘管大致都會在睡前回來,整天不見蹤影的情形卻越來越多。

尤其是我在揮劍的上午,基本上看不到小翠的身影。

(我是被厭倦或討厭了嗎……?)

因為魔術進度停滯,我最近越來越常出現負麵思考。

反而我不怎麼喜歡的劍術進步得很順利,讓我有點氣憤。

「喂!你到底去哪了啊!小翠!」

我不禁對著窗外大喊。

這一瞬間,一陣強風吹動我的頭髮。大量綠光流入室內。

同時,大小與人相當的光──小翠飛進房間。小翠在我四周繞圈打轉。然後,如放煙火般對著窗外發射魔力球。簡直像在引起注意。

「嗯?算了,無所謂。虧我這麼擔心,結果你根本在嘛……」

暫時放心下來的我,看到隨後出現的存在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個藍光。不對,藍光之前也看過不少次。問題在於尺寸。

這個藍光與小翠差不多大,散發著一股壓迫感。

藍光又羞又怯地出現在我麵前。小翠像是要我關注似地,在藍光旁邊轉來轉去。

和小翠相比,藍光乖巧許多。對比自由自在四處飛舞的小翠,藍光則是停在我的一步之後。難道光也有類似個性的特質嗎?

老實說,我對小翠也冇多少瞭解。單純隻是將他(?)認知成有意識的魔力,不曉得對不對。

總而言之,從這一天起,藍光就定居在我身邊。

於是我比照小翠那樣,也替藍光取了名字。

名叫小藍。

我從藍光聯想到青藍色,就這樣取名為小藍。我知道這很直白,但請不要期待我會有命名的美感。

「小藍是從哪裡來的?」

聽到我這麼問,小藍將光伸往某個方向。是伊斯坦諾倫的東北方。我記得那個方向有……

「是有諾倫大森林的方向嗎?」

我這麼說完後,小藍點點頭,看起來是這樣。

諾倫大森林是位於東邊境伯的首都諾倫和我生活的伊斯坦諾倫東北方的大森林。

諾倫大森林非常廣大,甚至跨越北邊境伯的領地延伸到更北邊。其北方與山脈相連,據說山林中有龍棲息。

我原本以為龍隻是童話世界的生物,但好像是真實存在的。龍擁有能夠輕易毀滅國家的力量,非常危險。老實說,它們屬於那種我會想一睹威容,但不想遭遇的存在。

回到正題,我對諾倫大森林一直有種魔物巢穴的強烈印象。雖然隻是聽說的,但棲息在森林中的魔物數量相當可觀,諾讚第家都會派私兵逐一討伐。

諾倫和伊斯坦諾倫之間設有監視諾林大森林情勢的前線基地。該處有一定數量的東邊境伯軍──垃圾老爸擁有的軍隊駐屯。

聽說每天為我安排訓練的近衛軍隊員也會定期被派去駐屯地。

原來森林中不隻有魔物,還有奇怪的光啊──我看著小藍心想。對比在室內到處亂竄的小翠,小藍不怎麼動。

「小藍好穩重啊。」

小藍看了看繞著圈飛來飛去的小翠,彷佛在說「真是的」般灑落藍色的光粉。雖然冇有表情,但我隱約能夠理解小藍的想法。感覺真不可思議。

小藍倏地靠近我,對我伸出藍光。藍光與我的魔力混合,令身體發出藍色光芒。

小翠像是在表示「不公平!」般飛向我,我的身體因而被綠色和藍色的光包覆。

雖然不太明白原因,但這兩個光動不動就想往我身上靠。他們(?)很喜歡魔力混合的感覺嗎?我也不討厭就是了,因為有種溫暖的感覺。

一如往常的午後。差不多是魔術課開始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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