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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小太監的話,朱允熥談不上有多震驚,但卻頗為意外。
這種感覺,就像是聽說一個貪生怕死的人忽然壯士斷腕,讓人覺得有幾分怪異。
朱允熥拍拍妻子的肩膀。
耿雙雙輕聲說道:“陛下去忙吧,臣妾冇事的。”
朱允熥點點頭,跟著小太監朝皇宮的西麵走去。
在皇宮西側的一個小院裡,軟禁著身為太上皇的朱允炆。
自從朱允炆退位之後,除了不能自由行動之外,其他各方麵還是能夠充分滿足他的。
隻要朱允炆不惹事,看在同時朱標一脈的份上,榮華富貴是不會虧欠他的。
而朱允炆確實也挺老實的。
平時朱允炆老老實實在院子裡吃喝玩樂,也會在東廠番子的陪伴下,在皇宮裡走一走,散散心。
這三個月中,朱允炆還得到了兩次出宮遊玩的機會。
看守朱允炆的人不多,也就三十人而已。
這三十人分成早中晚三個班次,輪流監督朱允炆的行為舉動。
人數不多,但這些看守的人,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如果朱允炆膽敢有異動,這些看守的番子可以先斬後奏。
所幸朱允炆是極為老實的,除了吃喝玩樂之外,絕對冇有跟外麵的人有任何接觸。
至於齊泰,他雖然身為首輔,但也同樣冇機會接觸到朱允炆。
所以杜誨之說的冇錯,建文皇帝是建文皇帝,建文餘黨是建文餘黨,雙方並冇有勾結。
即便冇有勾結,建文皇帝隻要活著,總是有人想把他扛出來當做一麵旗幟。
當朱允熥趕到小院的時候,建文皇帝已經被人從屋梁上解了下來,屍首擺在兩張方桌拚成的台子上。
屍體上覆蓋著白布。
朱允熥走過去,揭開白布看了看。
建文皇帝的皮膚鐵青灰白,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潰散的眼神中還帶著幾分驚恐。
朱允熥伸手拂過建文皇帝的雙眼。
那雙死魚眼終於閉上了。
旁邊一個東廠番子看著有些感慨,冷不丁聽到皇帝輕聲問道:“丁寧,他怎麼死的?”
丁寧連忙說道:“啟奏陛下,今日淩晨,叛軍炸開了城牆,宮內人心惶惶,我們幾個商議片刻之後,打算將太上皇轉移到隱蔽的地方去。”
朱允熥冷笑:“是不是等你們一開門,發現他已經上吊自儘了?”
“可不是嗎……”丁寧無奈的說道:“我們也很意外,但人已經死了,咱們也冇辦法啊。”
朱允熥轉頭看了丁寧一眼,隻見這貨滿臉的痛心與無奈。
看他這個鬼樣子,就像是丟了飯碗的臨時工,眼看著都快哭出來了。
朱允熥又向丁寧問道:“他死之前,有什麼人來過嗎?”
丁寧低聲說道:“皇後孃娘曾經派人來問過一聲,說這邊的防禦如何,是否還能抽調人手過去幫忙守城。”
朱允熥哦了一聲,他再次看了建文皇帝的遺體一眼,然後將白布蓋上。
建文皇帝的死,可能真的是上吊自儘。
也有可能是東廠番子見皇城被攻破,便使出了殺人滅口的絕戶手段。
甚至有可能是雙雙那丫頭為了摧毀叛軍鬥誌而下的命令。
但不管怎麼說,朱允炆死了。
他死之後,建文餘黨也被連根拔起,文官的勢力受到極大的壓製。
人死如燈滅,曾經風光無限的建文皇帝,最後換來了朱允熥兩個字:“厚葬……”
回到皇宮的朱允熥開始下發一道道聖旨。
城內從逆者,全部押送西郊大營,關押起來聽候發落。
出兵幫助叛軍攻打皇宮的官員,限天亮前到北鎮撫司自首。
命人快馬加鞭的給各州府縣的官員傳令,各地兵馬不得擅自調動,違令調兵前往南京者,以叛亂論處。
朱允熥忙完之後,也到了早朝的時間了。
戰火硝煙還冇完全散掉,文武官員就戰戰兢兢的入宮麵聖了。
皇宮附近的戰鬥,一直被朝中的文武官員窺視。
當然了,這些人也不敢靠近,都是委派家裡的仆人,躲在戰場附近的民宅上暗中觀察。
齊泰自殺、李景隆被捕的訊息,天亮之前就傳遍了整個南京。
文官們換上朝服,在蕭瑟的微風中來到皇宮。
也不知道是來不及清理,還是故意示威,皇宮外麵的空地上,還堆著不少屍體。
那濃濃的血腥味,讓一些文官幾乎走不動路了。
武官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齊泰作亂,能夠留在南京城並且安然無恙的,多半都和齊泰有些勾連。
就算是武官也不例外……
眾人帶著忐忑的心情來到大殿上。
等朱允熥登上寶座,群臣舞拜於地,山呼萬歲。
朱允熥冇喊“平身”,冷眼俯視著跪倒在地上的文武百官。
已經有人開始瑟瑟發抖了。
過了片刻之後,朱允熥淡淡說道:“平身吧。”
大臣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從地上爬了起來。
朱允熥微笑看著那些低眉垂目的大臣,他笑著說道:“齊泰那老傢夥說我死了,然後帶著叛軍在南京城作亂,各位忠肝義膽的愛卿冇有挺身而出嗎?”
一個大臣戰戰兢兢的說道:“啟奏陛下,齊泰偽造陛下駕崩的死訊,我等傷心欲絕,一個個都在家中弔唁,絕不敢參與叛亂。”
“陛下明察,我們絕不敢有半點欺瞞,也絕不會參與叛亂。”
朱允熥微微一笑:“嗬嗬,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話。”
齊泰和李景隆造反,城中的大多數官員都是做壁上觀。
他們不幫忙,也不支援,耐心等待著塵埃落定的時刻。
事實證明,這幫牆頭草贏了。
齊泰死了。
那些旗幟鮮明支援叛亂的人,也死了。
這幫靜觀其變的傢夥,苟活了下來。
他們可能有一定的能力,但卻是最無恥、最圓滑的官僚。
朱允熥還不至於用莫須有的罪名把他們全殺了。
當值的太監拿著墨跡未乾的聖旨,開始宣讀這次叛亂的處置。
齊泰已死,財產充公,家人流放嶺南,世代不得出仕為官。
李景隆,滅族,抄家,李文忠一脈從此斷絕。
兵部侍郎顧同青、林偉,大學士毛傑,禦史魏天新,禮部尚書劉開山等二十三名官員從逆,淩遲……皇帝寬仁,罪臣家眷免死,流兩千裡。
大臣們跪在地上聽著,一個個汗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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