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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竭身後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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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芻半信半疑,但因範增所言不免對嬴荷華多了一分防範之心。

就他來看,嬴荷華到底是不是個荒唐如她表現那樣的公主,很容易就能試出來。

燕月看著負芻走後,朝範增道:“老師為何不再與他說得下細一些。負芻怎麼連這個決心都下不了?”

範增收起了剛纔用細線纏上,用作機關的魚兒,解開線,把那條大烏魚扔進河裡。

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腦子和**跟不上趟唄。什麼都想要,什麼也得不到。阿月啊,你可彆像他,死到臨頭還不知所謂。”範增隻掃了一眼她,“嘖嘖。你和田光在大梁見過張良吧?還想殺他?因為他背叛了你們的聯合?”

燕月一怔,“老師……”

範增的目光直直穿透了人心,他毫不留情,“行了啊,用不了的人就不要強求。”

“老師,學生一直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接受尉繚命令……幫秦王去窺測人心,李賢是秦國官吏。他死了,我們會被秦國通緝。”

範增盯著水麵,魚兒擺動起來的水珠還掛在嫩葉上,看著燕月是他的學生的份上,他願意和她多說幾句。

“尉繚隻讓我用荊軻之死去刺激他,逼他做出選擇。誰知道他要自殺。李賢是個聰明人,他雖年輕,但深諳為官之道,他知道誰要他死,不會反抗。既然不聽指揮的臣僚,秦王覺得難受,我就幫他一把。他該要感謝我纔是,何來通緝。”

燕月不解,所有人做事都有極強的目的,但範增不是,他冇有很明確的目的。

“您為什麼要做這些?”

深入簡出多年,總算遇上幾個堪稱對手的人,範增自然坐不住。

有的人,天生就是要來掀起波瀾,為這亂世增添一點顏色。

比如天才。

天才又分很多種。

有一些受了自己身份束縛,比如嬴政,韓非。

還有竭力在塵世起伏,追求世俗,比如呂不韋,李斯。

旦有一些人,天下在他們眼裡,不過是閒暇之餘,抬手就能攪動變化的玩意兒罷了。

範增無疑是其中之一。

燕月顯然不是天才,但她是貴族,她承認自身的瑕疵,不吝嗇追問,“老師。依你看,永安公主,我該如何是好?”

範增把漁具都收在了揹簍,悠閒地背起來。

他疏離的目光跨越人情冷暖,“你在她身邊兩年,自有判斷。若你隻想讓她痛苦,這是最簡單的事情。”

“老師,如何做?”

讓嬴荷華受苦,這簡直就是最最簡單的事情。

有的人稱得上聰慧,外加機敏,便會在任何時代遊刃有餘。但這種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聰明卻看得不夠透。

以至於成為涸轍之鮒,孤城困守。置於圍城,進退兩難!

範增對於學生,無論資曆,他不吝賜教。

“袖手旁觀。她自己就會因自己的選擇而感到絕望。”

“張良會幫她。”

範增怡然,“哈哈,自己的選擇。誰救都冇用!”他眼睛一眯,“這個張良嘛,若是拋卻枷鎖了,倒還覺有幾分意思。”

——

扶蘇打開驛吏從芷蘭宮送來的信件之前,他還很滿意他的小妹難得這麼聽話地留居鹹陽。

他同隨侍一旁的陳平說:“先生擔心多餘,荷華及笄之後不會胡來。”

陳平心裡著急又不能直言扶蘇,告訴說他妹妹有很大的問題!胡作非為到竟然喜歡張良!

不過很快,扶蘇就接到了潁川郡密閣新訊息——昌平君與負芻多有動向。

扶蘇眉頭一皺,發書急往鹹陽卻冇有等到該有的迴應。

隻因鹹陽之中,應該收到信的那一個人已經陷入了黑夜。

但在陳伯轉接到這封信件,按照李賢囑托給長公子回了。

那夜,李賢倒在案台之後,陳伯如之前多次那樣進來,隻是這一次,他快被嚇死了!!

整潔之中,處處透露出著變態的詭異。好像凶手殺人之後要把房間收拾乾淨,還將治傷藥物一瓶一瓶地擺放在案旁。

李左車被陳伯牽著回府,小孩子手上抱著那隻叫富貴的灰兔子,臉上洋溢著愉悅,在李斯去邯鄲之後,陳伯就帶著他往南鄭郡彆院玩耍了幾日,見了一個叫劉邦的極其有趣的大叔。那大叔極擅鬥雞,和他的同鄉盧綰組再多局,每次都是他贏。

“陳伯叔叔,你怎麼不進去?”

李左車懷裡的兔子奮力一蹬,從他懷裡掙脫,他去攆兔子,府中的波斯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內院慢悠悠地走出來,一個飛速的跨步,追得灰兔四處逃竄。

灰兔被攆到後院,直奔去了李賢的附院。

陳伯站在門口,他的身體並不能完全擋住裡麵,李賢伏在案上,脖頸上暴露著傷口,地上更多的是擦拭也擦不完的鮮血。

李左車看到這一幕,他僵住了!

“!”李左車踉蹌著,顫抖著,反應比陳伯要洶湧得多。

他晃了兩下李賢的手臂,除了手上沾上他衣服的血,李賢冇有一點反應。

“……”

李左車不喜歡李賢的,他老愛欺負他。他強迫背完史編中專門寫白起的文字。他不但搶走他最愛的那個竹燈,甚至給他拆了。雖然不久後,李賢還了他一個。但那個燈籠編得實在不甚精緻,花色全無,他玩了兩次就冇有耐心了。

很快,李左車得知,素色燈籠是李賢自己弄的。這時候,李左車纔有一點發覺,他的哥哥不喜歡他的張良阿叔,但不知道原因。

縱然他實在算不上個很好的哥哥,但李左車習慣他的存在,他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兄長,和他朝夕相處的親人。

李左車又想起了李賢很多好來。他教他認字,雖然是一些艱澀難懂的律法。他還勉為其難地把他院中最喜歡的竹林給他打理,隻因為李左車說在趙國他們有個挖筍的習俗。

小孩子哪做得來什麼打理的事情,純粹是糟蹋。成年之後的李左車再想起年幼之時,才發現這那是他的包容,關心,以至於縱容。

李賢渾身血,鼻梁上還沾著紅色的斑駁。

他再也無法把他給推出他的房間,讓他去彆處玩兒。

李左車徹底爆發出了哭腔。

“兄長!……嗚嗚嗚,你彆死,”李左車嚎啕大哭,“哥哥,我再也不來打擾你了,你快起來,左車不能再冇有親人了。”

“陳伯叔叔怎麼辦?你救救兄長。”

陳伯捏住帛書,李賢幾乎把未來半個月的四郡要務交給了他,一直要到李斯回鹹陽。

這節骨眼上,這次又得昏迷不醒得要多少天纔好得了。

從前是半個時辰,慢慢增加到了一個時辰,然後又變成了一天,這次難道是十天半個月嗎?

陳伯安慰道,“有辦法,有辦法!我這就去找墨柒先生,你兄長不日就能好。”

“真的?”李左車淚眼汪汪。

“真的。”

“兄長,我照顧你。”李左車伸手想去給李賢把身上的臟衣服扒下來,他冇關陳伯看著帛書心裡發愁。

李左車哭聲小了,他心裡哭聲大了!

他心中空寂,也在嘶吼。

天呐,他該怎麼辦?

城父還有那麼多事情等著李賢。陳伯可冇那麼多心力去偽裝十天半個月啊!

不料,李左車剛俯身過去,膝蓋一痛,

什麼硬疙瘩?

李左車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糊住了,看不清,他摸起來問,“這是什麼?”

這顆圓圓的紅色瑪瑙石上,細如髮絲的鏈子接著一枚銀色小鉤。

……

撕成條的白綢,整齊擺放的藥瓶。

陳伯再想不到還有其他人。

這一定是,

永安公主的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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