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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李淳昊和七七回到寧府附近。
兩人一路上又吃又玩，七七把近來的新鮮玩意都試了一遍，肚子吃飽了手上拿著支骨笛把玩。
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再轉過一個彎就能見寧府的大門，七七興致低落下來，離家越近，越是有種夢將醒的錯覺。
“我的生辰，你真的會來嗎？”七七深知宮中規矩繁多，她不願為難李淳昊。
李淳昊好似看透了她的小心思，道：“我一定會來。”
得到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七七本來要說諸如“不來也沒關係。”之類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心頭升騰起的一點雀躍，在李淳昊真誠的目光下像龍捲風一樣瘋狂壯大，不留餘地地卷席著她，七七伸出手，摘下李淳昊的麵具。
又見那張白玉無暇般的臉龐，許久不見，他是一點冇變。
不過……
七七目光下移，瞥見了李淳昊脖頸一處凸起的喉結。
牧朗再也不能嘲笑李淳昊說話是鴨子叫了，七七在心裡暗道。
兀地，她又想起早上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煜王。
其實她不想那樣叫他，隻是一看見李淳昊她就想到寧伯璋，才一時口誤。
如今麵臨分彆，七七不得不重新審視他，這位東陵國當朝皇帝的胞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
心裡泛起一陣異樣，七七不想被他知道，連忙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李淳昊望著她，忽然問道：“七七，你相信我嗎？”
七七一怔，總覺得他話裡有話，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淳昊滿眼笑意，也冇有過多解釋，目送她轉身離開。
七七回到家中，不見思文和思藝的身影，尋思她們應該在院子裡，正想偷偷回去，路過大廳，恰巧聽見廳裡傳來的談論聲。
“這事要不要叫七七來再商量商量？若是瞞著她，到時她準要鬨騰。”
“商量著來，夫人認為這事有幾分能成？”
“我看是一成也冇有。”
七七訝然，是爹爹和阿孃。
聽到和自己有關，七七走不動路了，側身趴在牆上，全神貫注聽著。
“既然如此何必給她選擇的機會？”
“一意孤行必定釀成大錯。七七不會隨你擺佈。”
“岱王乃先帝之弟，而李子澄是岱王年逾五十才求來的獨子，今岱王年事已高，李子澄襲承王位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是多少名門望族日盼夜盼的美夢，我也正是和岱王有些交情，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寧夫人半晌冇有言語。七七正糾結著要不要離開，畢竟偷聽長輩說話，這可是大不敬的。
況且那是她素來畏懼的爹爹，她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他麵前故意晃悠。
“你與七七雖為父女，可你不曾瞭解過她。”就在七七準備離開時，寧夫人道。
“七七自小性子隨你，夫人所言必不會有錯，敢問誰人能比自己更瞭解自身秉性？”寧伯璋語氣倏地冷下來，“正是如此，我纔要左右她的人生，好叫她永無後顧之憂，好讓她順遂一生。”
“倘若所得不是所思，這又算什麼順遂？”
“李子澄貌若潘安，才高八鬥。去年若不是先祖留下的遺訓，宗室弟子不得中選三甲，這狀元郎非他莫屬，如此郎君絕不會委屈了七七！”
七七莫名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爹爹和阿孃再說什麼？李子澄又是誰？和她有什麼關係？
“此人到底你是千挑萬選為女兒尋的好夫婿，還是為了和岱王一族攀上關係的橋梁？”
聞言，七七腦海裡一陣空白，頓時明白兩人是在商討她的婚嫁之事。
她霎時有種想直接闖進去的衝動，她要大聲呐喊，她不嫁！什麼岱王，什麼李子澄她通通不認識！她不要嫁給不認識的男人！
可廳堂裡，寧伯璋顯然壓抑著怒氣，說出來的話冰冷又生硬，就像一根長而尖銳的針一般，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僅僅是一門之隔的兩個血濃於水的女人心裡。
他說：“攀權附貴誰也不及你們齊家。”
七七心頭一顫，無意識地握起拳頭，緊緊貼在牆上。她的指甲不長不短，修剪得圓潤可愛，縱是如此也在掌心留下了幾道清晰可見的印子。
沉默片刻，寧夫人道：“七七，不會喜歡他的。”
寧伯璋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喜歡’二字可以？”
這次，寧夫人終於明白了丈夫的心意。一向在女兒麵前溫柔得像月光的她忍無可忍，怒喝道：“寧伯璋！我是究竟錯看你了！想當初你我是怎樣力抗父母之命而無果的？如今你有了點作為，到頭來竟拿自己的女兒為你鋪路！你枉為人父！”
“齊嫣！”寧伯璋亦是高聲一喝。
此時正有準備進去換茶水的下人前來，見七七一臉痛苦地躲在門口，又被主人突然的怒喝嚇白了臉，趕忙退避三尺。
“怎麼敢這樣和我說話？父親駕鶴仙去，留給我的隻是區區縣令之職，我本無心官場，可父親留下遺言命我娶你！我！是我！丟下了在紫山苦苦經營的一切，回京和你成親！”
寧伯璋的怒氣沖天，不在他麵前七七也不由得心驚膽顫，但更多的是難過。
幼時，她和爹爹也如尋常父女一般親密無間。
她永遠忘不掉五歲那年，書房那扇她拚儘全力、哭天喊地也推不開的門。
當時的情形與今日何其相似啊，一道房門阻隔著一對父女。書房裡傳出的酒的臭氣直衝雲霄，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七七也醉了。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阿孃曾經的心上人回來了。
“你齊家家財萬貫、權勢滔天，但我的官途也並非一帆風順，我被人諷刺挖苦的時候，你在哪？我為了前途不得不左右逢源的時候，你又在哪？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我寧伯璋敢說是從未虧待過你！”
“你又何曾喜歡過我？稀裡糊塗享受了大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如今還有臉麵妄言真心、真情！”
寧伯璋的話刺耳無比，可七七的勇氣早在九年前的那天，隨著被黑夜吞噬的天空一起消失殆儘。
七七靠著牆滑坐在地麵，手指幾經猙獰地捂住心口，淚痕順著稚嫩又白皙的臉頰蜿蜒而下。
她不斷在心裡祈禱，不要再說了，不要吵了，爹爹和阿孃是夫妻，夫妻當同心，怎麼可以不喜歡對方？
可惜廳內兩人正針鋒相對。
寧夫人說：“如果能回到從前，我發誓決不會嫁給你！到瞭如今我才深切地了悟，榮華富貴，是最不重要的！”
“就算老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不是我，那也是彆的官宦子弟。”寧伯璋不屑道，“齊家後繼無人又接連遭受打擊，衰落之相已無法掩蓋。我也是如今才明白，你的選擇從來不會是那個和你兩廂情悅的窮酸秀才。”
“多年夫妻，你竟是如此看我。”寧夫人字字含恨，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說了出口。
短暫地沉默，寧伯璋冷冷道：“如若你聽從我，那必不會有今日這樣難堪的場麵，我意下已決，不是來和你商量的！”
“你的心真的好狠啊！雲兒你讓她入宮，她自小由你教導得溫柔賢良，識大體，哪怕知道深宮似海，也義無反顧，我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七七她尚且年幼懵懂，我絕不同意！”
“我兩個女兒都要叫你葬送一生，落得個抱憾終身的下場！寧伯璋！你有什麼怨氣儘管衝我來，那可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七七緊緊捂著耳朵，寧夫人的哭腔縈繞在她耳邊，她再也不能無動於衷，逃命似的往自己的院子逃。
她情難自控的哭訴道：“我要嫁給不喜歡的人嗎？就像爹爹和阿孃一樣。”
另一邊，李淳昊剛邁進宮門，隻見一隊人馬迎了上來。
出宮前留著此處替他把風的侍從悉數不見蹤影。
為首的大太監對他行禮道：“王爺，北漠公主已於未時一刻進宮，太後孃娘懿旨請您即刻前往長禧宮。”
李淳昊捏了捏眉心，一眼望去的紅牆綠瓦，似乎昭示著他的命運也該如此。
心裡頓時像蒙上了一層迷霧，他鬱悶道：“母後，我就非要娶希琳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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