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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淩已經四年冇回來這座城市了,變化太大,她差點找不到公交站台。
她坐在候車亭的長椅上,和媽媽打電話,聽著媽媽的嘮叨:“好端端的怎麼會想回去做交換生呢?我和你爸都不在國內了,雲城也冇幾個親戚……”
她冷靜地開口:“沒關係的,媽媽,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
媽媽無奈地歎氣,又叮囑了她一連串的話,才掛掉電話。
隨後,刁淩低頭看著手機,腳邊靠著一個白色行李箱,地上散落著枯黃的梧桐落葉。
再次回到雲城,她最怕的就是遇到高中同學,尤其是……他。
她再也不要看見他。
倏地,有人在她旁邊落座,耳機播放著重金屬搖滾音樂,是她覺得很吵的那種。
她輕輕蹙了下眉,不過冇說什麼。
那人倒是還挺喜歡這種音樂,跟著音樂低聲哼唱起來,嗓音清越,音質乾淨,含著些微的顆粒感。
如同一把輕柔的羽毛,在刁淩耳朵裡輕輕拂過,酥酥麻麻的微癢感。
她突然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
緩緩抬起頭,眼前的少年眉眼俊朗,身姿頎長,微長的黑髮下,漂亮又狹長的桃花眼含著慵懶閒適的笑意,嫣紅的薄唇勾著隨性的弧度。
少年摘下黑色頭戴式耳機,隨意掛在脖子上,勾唇笑:“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纔會注意到我。”
刁淩呼吸一滯,下意識起身想逃跑,卻被他隨手一拽,扯住她的手腕,又給坐回椅子上。
“跑什麼,我又不是什麼壞人!”戰放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刁淩,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
怎麼可能會不認得,她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他!
刁淩抿唇不語,側眸偷偷打量他。
他穿著黑色背心和紅白色皮外套,黑色工裝褲和馬丁靴,黑色半指皮手套下露出半截修長勻稱的手指,臉上的黑色口罩扯了下來,裹住線條流暢的下頜。
妥妥的酷蓋打扮。
再一看她,簡單的白色雪紡襯衫和牛仔褲,白色運動鞋。
再次深刻體會到,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實在太惹眼,她又實在太普通。
果不其然,他隻是坐在這裡,姿勢閒散,就引來過路的女生頻頻回頭注目。
要不是旁邊有個刁淩,他們好像還認識,她們就要過來找他要個微信了。
長得又高又帥也就算了,長得帥還會打扮,那可要命。
見刁淩不說話,戰放自顧自地開口:“聽說你去美國讀大學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嗎?”
“交換生、咳咳,一年。”這時,刁淩纔開口說話,因太長時間冇說話,嗓子有些乾啞,輕咳了兩聲。
戰放微微斂眉:“也就是說,你明年又要走了?”
刁淩低頭看手機,嗯了一聲,明明手機上冇什麼好看的,卻還是按個不停,毫無章法。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須臾,清亮的少年音又在她旁邊響起:“你要去哪兒?”
“雲城大學。”聲音和緩輕軟,如暖春裡一陣和煦的風。
戰放微微睜大眼睛,那不就是他的大學麼。
這時,公車來了。
刁淩抬頭,確認是自己要坐的車,起身去拉行李箱。
誰知,行李箱卻被戰放搶了過去,“我幫你拿吧。”
箱子還挺沉的,刁淩一個人搬上公車也有點困難,便任由他去了。
公車上寥寥數人。
刁淩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戰放很自然地在她旁邊落座。
他一坐下,汙濁的空氣都變乾淨了,一種澄澈清透的氣息包裹住她,似雨後初晴,又如深海。
她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下悵然,渴望能找出似曾相識的景色。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戰放驀地把耳機戴在她頭上。
柔軟舒適的耳墊包裹住她微涼的耳朵,上麵還帶著他的餘溫,把她的耳朵也捂熱了。
她原本黯淡沉寂的瞳孔,開始泛起星星點點的碎光。
耳機裡,低沉磁性的男聲一遍遍在她耳邊吟唱:
“We
ain't
ever
getting
older.
We
ain't
ever
getting
older.”
(我們永遠正值青春)
恍惚間,刁淩不自覺想起高二下學期,平平無奇的一天。
做完課間眼保健操後,學校廣播裡突然響起許青梅清脆的聲音:“同學們好,下麵是來自一位同學寫給戰放的情書——戰放,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剛剛響起這句話,教室裡爆發一陣起鬨聲,整個學校也都一片嘩然。
刁淩正在寫卷子的手猛地僵住,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
那是她上節課剛剛塞進戰放書包裡的。
怎麼會到了許青梅手上?
“對我來說,你是三月裡盛開的繁花,永遠耀眼炫目,而我隻能暗自凋零……”
廣播裡的聲音繼續朗聲念著。
“誰寫的啊?”學生們熱烈討論起來。
“不知道啊,是寫給戰放的吧?”
“我靠,誰這麼大膽,不會是刁淩吧?”
學生們都回過頭,好奇地看著後排的戰放和刁淩。
有男生戲謔地問戰放:“戰放,你的回答呢?”
“啊?”戰放正在教室後麵和幾個男生一起玩,白皙修長的食指上轉動著籃球。
“刁淩給你寫情書了,你要不要答應她,和她談戀愛?”
刁淩的頭垂得低低的,耳尖紅得彷彿要滴血,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廣播裡迴盪著許青梅念情書的聲音,戰放聽了聽,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端的是玩世不恭:“彆開玩笑了。”
彆開玩笑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靜悄悄地碎掉了。
那之後,刁淩冇有讀完高中,就去美國留學了。
她切斷了和國內的一切聯絡,和父母一起移民美國。
作為交換生再次回到雲城,是因為雲城大學一直是她的目標,無關風月。
卻冇想到,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在剛下飛機的時候,就遇上了。
她又偷眼去瞄旁邊低頭看手機的戰放。
褪去了高中時又土又醜的蛙綠色校服,現在的戰放時髦又隨性,像是……
玩得很開的樣子。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戰放的手機響了,他蹙了下眉,接起來。
“我快到學校了,彆催。”少年的聲音低了幾個度,反而顯得更有魄力。
“今晚明天再排練幾次,後天就去拍MV……”戰放一邊說著,冷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耳機線。
又簡單說了幾句話,他把電話掛了。
刁淩把耳機摘下來,還給他。
車到站後,戰放幫她把行李箱提下來,自然而然地拖著向學校走去。
“給我吧。”刁淩想把行李箱拿回來,卻被他牢牢攥著。
一路上,路過的不少女生都笑著和戰放打招呼,他也都笑著一一迴應了。
有的女生要和他合照,他隻挑閤眼緣的漂亮女生合影,還貼心地微微彎下腰。
合完照之後,發現刁淩趁機拖著行李箱走了,他連忙追上去。
“刁淩,你住哪裡?”
刁淩低頭看路,“學校宿舍。”
“那我送你吧。”戰放又想幫她拿行李箱,這次她無論如何也不給他。
兩人走在校園裡的瀝青路上,地上落了不少梧桐葉,路邊的桂樹滿樹金黃,瀰漫著香甜的桂花香。
戰放狀似隨意開口:“對了,我有一個MV缺一個女主角,你有空嗎?”
刁淩低著頭,聲音寡淡:“我不會演戲。”
“沒關係,你本色出演就好了,”戰放語調懶散閒適,像是無所事事的下午時光,“不要求演技。”
反正那首歌是充滿他個人風格的抒情曲,充滿隨性恣意,刻意的表演痕跡反而冇那個味道。
可是,她不習慣出現在鏡頭下麵,更不想出現在螢幕裡。
那不是屬於她的領域。
刁淩嚅了嚅唇,剛想開口,一個明亮的嗓音打斷了她。
“戰放,你怎麼纔來啊!”一個女生在前方衝著戰放招手,聲音清脆。
刁淩匆匆一眼,認出她是許青梅,和戰放從小一起長大的。
黑色T恤搭一條紫色百褶裙,雙馬尾,青春又靚麗,看起來確實和戰放是一個世界的。
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特彆搭。
許青梅朝著戰放跑過來,拉起他的胳膊,姿態輕盈,雙馬尾甩啊甩,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刁淩,挑了下眉,“刁淩?她怎麼也在?”
刁淩不想理會他們,低頭拉著行李箱兀自走開。
戰放下意識想去追,卻被許青梅扯住胳膊,“戰放,等下還要排練,大傢夥都在等你呢,你想乾嘛去?”
戰放隻好頓住腳步,被許青梅拉著往相反方向走。
刁淩走遠之前,聽見許青梅在向戰放如嗔似怨的嘮叨。
“後天就要去海邊拍MV了,你不好好準備,怎麼還想著去浪啊?”
拍MV?海邊?
真浪漫啊,那是她想都冇想過,也冇接觸過的世界。
離開雲城四年,她一直刻意躲避這裡的一切訊息,哪怕不經意看到什麼新聞,也不去瀏覽。
她打開手機,點擊搜尋戰放。
戰氏集團繼承人,卻對繼承家業冇興趣,大學時離經叛道去組建樂隊,起名為繁花樂隊。
因為優越的長相和出色的音樂天賦,無數娛樂公司想邀他出道。
他卻對出道不感興趣,一心一意搞音樂,至今還冇有簽約公司。
最初的幾年,繁花樂隊隻能在酒吧和學校晚會等場所演唱,第二年才釋出第一張專輯,最近在準備第三張專輯了。
同樣的年紀,他們已經璀璨耀眼,刁淩卻隻能埋頭讀書,除了學習好以外,冇有一技之長。
像一場青春電影。
感覺他們纔是電影裡的主角,她隻是平平無奇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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