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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被稱作青魚族長的仙者不願服軟，又一次聚力凝訣，登時又有六名武侍淩空乍現，可也未能與公玉南瑾過得幾招。刀擊劍擋間，公玉南瑾如冰錐般的目光卻還死死盯著我，令人不寒而栗。她招招要命，全然不將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裡。如此到得我身前時，劍身上那幾名武侍的血跡還冒著熱氣。
我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看公玉南瑾打鬥多時，單拚劍術我應當不會遜色多少，因而手中已緊握住了劍柄。但她畢竟受教於禮晏觀，是實打實的仙門弟子，如此我也隻能格擋退避，若是應對得當，或許也能拖延一時。
其後便要看龍鬱能否想到退敵之法，如若不能也不妨試著向深藏不露的趙瑟求助，他與我們同行這一路，當不會見死不救。除此之外也還有魚麗一方。然而我雖知道自己此刻不會有事，但也因事事總靠他人而心下生愧。
如此想著，手中殘劍已半寸出鞘，雙眼也已領先一步與公玉南瑾交起手來。然後就在最後一名武侍倒下、我身前的屏障乍然消失的那一瞬間，身旁的龍鬱突然飛身躍起，淩空砍下的長劍帶著雷霆之勢，一劍就將來不及格擋的公玉南瑾擊倒在地。
此時此刻比公玉南瑾更為震驚的人定然是我。
剛入須彌芥子之中遭鬼麵魔人劫殺時龍鬱也曾出手，後來又在我被哀神挾製在高空時乍然而現，我便知他是有些術法在身上的，卻不知他竟能如此輕鬆就將禮晏觀弟子製服，更何況對手方纔孤身殺滅十名武侍也未費吹灰之力。
但龍鬱從未與我說過他也在修習術法。
而且已經高深至此。
“龍將軍，你……為何一意孤行，助紂為虐？！”
龍鬱動了動橫在公玉南瑾頸邊的劍，好讓對方住口，轉而對魚麗國主恭敬道：“國主，此人殘殺性命，我等有目共睹，還請國主發落。”
一旁青魚族長道：“尚未至此，方纔那些武侍都是術法幻化，將軍不必介懷……”
“我殘殺性命？”公玉南瑾卻搶言道，不顧鋒利的劍刃劃破自己細嫩的脖頸，怒聲如泣，“那也應該先處置她！”
事已至此，我再也無法沉默了。
“南瑾，”我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子，溫和道：“你可是獨自來此？”
我思索著，若是公玉南瑾孤身至此，尚且還能對付，若是她身後還有未露麵的幫手，或者她是與先前出現的韹姬一道的，那麼魚麗就有可能一禍才平一禍又起了。
我心頭一顫，熟悉的恐懼一閃而過。
“絕對不能連累魚麗。”我心道。
許是我問得過於直白了，公玉南瑾忍不住好笑道：“怎麼，嚐到人人喊打的滋味了嗎？”
公玉南瑾的目光宛若利刃，一寸一寸割削著我；她說出的話又像是汪洋般的鹽水，傾倒在我被利刃劃開的傷口間。
“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你該不會不知道吧？”公玉南瑾緊盯著我的眼睛大笑起來，隨之一字一頓惡狠狠道，“你身上有魔鬼散發的——惡臭！”
此言如雷，我勉強支撐住不讓自己癱坐在地，可是胸口劇烈的起伏卻掩飾不住，被公玉南瑾清清楚楚看在眼裡。
沉寂良久，我強裝鎮定道：“南瑾，你我骨肉至親，如今……”
“誰與你是骨肉至親？”
我原本想向國主求情放過南瑾，卻被她搶言大叱：“你一北府賤婢所生的黑鼠，也敢自稱是公玉王族的血肉？！”
我被南瑾的話驚懵了，許久反應不過來，怔忪間想到在真摩國，“黑鼠”是對最底層民眾間不知生父的私生子的貶稱。我想問清楚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而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龍鬱就將其一腳踹飛出去，撞在傾玉廳側的金柱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龍鬱忙抱住驚坐在地的我，連聲說道：“她在激怒你！容兒，不要信她的話！不要信！”
“賤婢？黑鼠？”我的心扭到一起，腦海中似有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燒得我頭痛不已。我求救般盯著龍鬱問道：“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有人這麼說過我？”
“冇有！冇有！”龍鬱慌忙將我捂在懷裡，迫使我閉上眼睛，又在我耳邊柔聲道：“你相信我，不要信彆人，不是這樣的！”
我想聽龍鬱的話，可就像是被這兩個詞觸發了什麼機關，我的腦海亂成一片，不時閃過一些蒙著灰塵的陳舊影跡，我彷彿看到自己瑟縮在潮濕陰冷的昏黑破屋裡，有人拿著火把進來，把抱著我的人拖走了……
“這衣裳有問題！”
長鯨上仙與魚麗國主不知何時到了我們身邊，前者該是看出了什麼端倪，五指凝光拂過我的衣袖，我所穿著的舞姬衣服瞬間變成瑩白色，長鯨上仙手中也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粉青色蝴蝶。
“魑竅！”長鯨上仙與魚麗國主異口同聲道。
“她果然早與魔族勾結！”
擾攘聲四起，宴會的氣氛蕩然無存。長鯨上仙瞬時將南瑾掐在手裡，厲聲責問同來的魔族何在。
南瑾嘴角的血跡伴隨著她得逞的笑湧了出來，長鯨上仙嫌棄般一下子將她甩在我身側，南瑾便指著我笑道：“想知道？可我隻能說給她一個人聽。”
事關重大。我勉力起身，看著南瑾姣好的麵容，與她僅有一尺之隔。
“告訴我，不要再牽累無辜！”
“好啊。”
她說著又靠近我幾分，龍鬱謹慎地護著我，大家都在等她的答案。
“那你可要看清楚了！”
南瑾奸猾的笑容稍縱即逝，她的麵孔隨之突然融化，刹那間變成了另一張女子的臉。
毫無防備——那一張臉驀地蒙在了我的心上。
我眼中的畫麵霍然變得赤紅……彷彿是一片竹林……暗夜裡，一個女孩滿麵血跡、衣衫襤褸、赤腳奔逃……
那張憔悴卻絕美的臉掛滿淚痕，那女子奮力推開我，那聲音一遍一遍重複道“雲兒，快走”……
一個男孩重重將頭磕在殿前的石階上，一次又一次，血珠滑落進他口中，變成了一句“讓我見見她”……
腦海中轟隆悶響——火山呻吟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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