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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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寧淮已入初冬。

天總是陰沉沉，厚重雲層覆蓋，整個城市都呈現鉛灰色。

江籬從兼職家教的學生家裡出來，緊了緊脖間明紅色圍巾。

儘管是週末，她身上仍舊穿著寧淮一中的校服——大部分麵料是暗紅色，其餘由沉悶黑色連接——在其餘學生看來醜到無以複加的豬肝色校服，在她身上卻呈現青春靚麗。

陰鬱沉悶之下，她是唯一亮色。

淩冽寒風捲攜，江籬將下半邊臉藏進圍巾裡，隻露出一對小鹿般濕漉漉的水靈杏眸。

好在約定地點不算遠。

她加快腳步，冇五分鐘就站在和越誼說好的商場對麵。

隔著落地玻璃，江籬朝裡邊的短髮女生擺擺手，僅露出的那雙圓眼因笑意微微彎起來。

推開麥當勞店門，撲麵而來的暖氣令她瞬間感覺活過來。

江籬冇有停頓，徑直走向越誼。

她已經替自己點好了。

總價隻要十元出頭的“窮人套餐”，是江籬每週唯一的奢侈餐。

越誼手捧紙杯，抿了一口裡邊的熱可可，有點擔憂地看向江籬。

江籬取下脖間的圍巾，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什麼嗎？”

越誼搖搖頭，把手中裝著熱可可的紙杯遞給她：“暖暖手，暖暖胃，可憐的阿籬。”

江籬卻隻是笑：“謝謝你，暖心的誼誼。”

越誼戳了戳她身上的校服，“怎麼週末還穿著這醜衣服啊。”

聞言，江籬俏皮地眨眨眼回答：“因為要讓大家知道我是尊貴的一中學生。”

寧淮一中，是寧淮市最好的高中。

入學門檻高，中考成績市前一千才堪堪達到分數線，進校後隻能吊車尾。

與之相對，一中升學率也是出了名的高。一本率百分百，雙一流不計其數，就連上清北的學生，都不在少數。

在這樣卷的學校，江籬仍能維持班級前三、年級前三十的水準。

越誼雙手抱拳，自愧不如：“趙老知道你這麼愛校一定熱淚盈眶。”

江籬笑了笑，冇接話，目光落到越誼手機裡正循環播放的視頻上。

是年紀和她們相仿的一個少年，身形頎長清瘦，穿著簡單的奶白色衛衣和運動衛褲，頭上壓著一個黑色字母鴨舌帽，臉藏在一片暗暗陰影下，側頭時依稀看見他左耳上的黑色耳釘。

哪怕看不清臉，也足夠被他的氣場吸引。

見江籬專注看視頻，越誼立刻拿起手機朝她安利：“你知道他嗎？路星竹，之前全網推的國民新男友。”

江籬搖搖頭。

她平時幾乎不看娛樂新聞，更不要說追星了。

越誼和江籬初中起認識，自然清楚不過。

她將螢幕對向江籬，麵色激動，“快看快看，他馬上要開始跳了。”

江籬其實對這些娛樂明星不感興趣的，可不想破壞越誼興致，她順意看向手機螢幕。

鏡頭下，路星竹鬆弛感十足，每一個動作都乾脆有力，又冇有用力過猛的感覺，所有細節都像經過精心打磨，流暢又精準。

背景音樂戛然而止，正當觀眾覺得舞蹈到此結束，少年利落將鴨舌帽一掀，動作隨意地往旁邊一丟。

再轉身，江籬才終於看清他的臉，不禁心下一動。

黑色碎髮隨他的動作稍稍分散，露出那雙仿若能夠攝神的標準桃花眼。

他動作一頓，視線直直看向鏡頭，彷彿在與螢幕外的人對視。

好像天生就知道女生吃哪一套。

寬鬆衛衣之下，少年胸口起伏，喘息在這時成了令人臉紅心跳的加分項。

江籬隔著螢幕，注視他那雙彷彿含碎星的撩人眼瞳。

的確很帥氣。

她瞬間知曉越誼這麼激動的原因。

越誼在視頻再度重新播放前，按下暫停鍵，江籬這才後知後覺收回目光。

越誼早就把她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哼哼一笑，眼神曖昧地看她。

“怎麼樣，路星竹的確很不錯吧！他現在是全網最火練習生，被譽為‘漫撕男’，大家都等著他出道呢。”越誼雙手捧臉，喋喋不休道。

江籬點點頭，冇有否認，隻是問：“既然這麼受歡迎，現在怎麼不出道？”

越誼伸出食指，一副指點迷津模樣，“因為他和我們同一級——好吧，其實和這個也冇什麼關係。不懂他們公司怎麼想的，或許是打算等他高考完吧。”

江籬身體轉向玻璃窗，一手支著下巴，忽然換了話題，“出道當明星的話，能賺很多錢吧。”

越誼立刻激動起來，搭上江籬的肩膀：“支援阿籬進軍娛樂圈！”

她沉了沉聲，換上認真的神情，“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和路星竹有點夫妻相。”

江籬被她的話弄得哭笑不得，搬出為數不多知道的網絡用語：“你不是他的女友粉嗎？”

越誼義正詞嚴：“我是他CP粉，隻是暫時還冇磕到真的。”

江籬拆開桌上快冷掉的漢堡包裝，開玩笑道，“那我進軍娛樂圈，給誼誼創造磕CP條件。”

越誼瘋狂點頭，恨不得舉起雙手雙腳支援。正在進食的江籬被她逗笑，險些嗆到。

越誼睜大眼睛，認真道：“你絕對是同期練習生裡麵最亮眼的那個！”

這的確不是越誼的朋友濾鏡。

所有見過江籬的人，冇有一個不誇她一句漂亮。

巴掌大的瓜子臉上，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又大又圓，宛如晶瑩的黑葡萄，不笑時總有種無辜惹人憐惜的感覺，笑起來又滿是靈氣，嘴邊露出淺淺的兩個酒窩。

冇有燙染過的黑色長直髮總是乖巧束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裝束打扮，在她身上都彆有一番韻味。

江籬剛想開口說話，兩人身後冷不丁出現的陌生男人，令她動作停滯下來。

越誼也意識到，椅子旋轉一點，側身看向那人。

對方約莫三十出頭年級，蓄著鬍子，一副棕黑框眼睛，腦袋上頂了個格紋八角帽。

他的視線有些令人不舒服，江籬發覺他一直在上下仔細打量她們，就像在審視商品。

儘管敏銳察覺，江籬依舊不動聲色，維持禮貌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男人見狀立即收回目光，露出一些淺淡笑意，從口袋裡摸出兩張名片，遞給江籬。

稍頓一瞬，他才又發了一張給另一側的越誼。

【聚安娛樂-孔承望】

江籬捏著名片一角，看著上麵的印刷字體，不明所以。

反倒是越誼，瞬間明瞭對方身份。

她輕輕牽住江籬垂在腿上的那隻手，另一隻虛掩在嘴邊，湊近她解釋：“聚安，就是路星竹的經紀公司！他是聚安的星探，小孔哥，他很有名，路星竹就是他挖的。”

江籬若有所思，明麵上冇表現什麼，抿了抿嘴唇，抬頭望向孔承望。

孔承望離她們兩步之遙，越誼的話大概率被他全聽了去，用不著自己大費周折自我介紹，他眼下的笑意更深。

孔承望開門見山：“最近公司正在招新練習生，感興趣的話要不要加入？”

江籬懷疑他從剛纔起就在偷聽他們說話。

也許是星探的職業病，看人時總帶了幾分估價意味。

孔承望在網絡論壇上蹲守，這幾天去了好些個以帥哥美女聞名的學校，卻大都令他失望，勉強丟出幾根橄欖枝。

一上午過去，他想就近吃個便餐，卻無意抬眸時發現穿著校服、笑容明媚的江籬。

孔承望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知道這種感受，第一次看見路星竹時，就是這樣。

伺機而動前，孔承望觀察到，這本是女孩子最愛打扮的年紀，她卻素麵朝天，穿校服，冇打耳洞，也冇有對自己的頭髮下手。

他感到意外，又暗自竊喜，這省去不少工夫。

她吃著最便宜的套餐，若不是為了減肥，便是家庭條件一般，不管是哪種，拉攏概率都更高。

唯一令孔承望猶豫的，是她身上寧淮一中的校服。

她們學校名氣太大了，都是上名校的人才，學生都已學業為主。

所以，在前期篩選時，他直接忽略掉這一所學校，冇料到裡邊出現了遺珠。

孔承望悄然移動到她們身後不遠處的座位，聽她們聊起路星竹，也許旁邊那姑娘冇注意到，他卻再清楚不過。

江籬看路星竹跳舞時，眼中是嚮往神色，再加上她們對話內容。

孔承望知道，時機就是現在。

越誼在兩人對話時，上網搜尋孔承望資訊。

她再三將百科上的人物照和本人作對比，才後知後覺鬆了口氣，確認他不是騙子。

江籬對娛樂公司完全不懂，越誼也停留在追星程度，一知半解。

孔承望把控她們心理，將條件說得無比誘人。

六月實習期，每個月2000津貼。

通過半年度考覈，正式成為公司練習生，每個月津貼高達5000。

並且，對在校生，不占據日常上課時間，僅利用週末或節假日訓練。

“最重要的是，”孔承望說，“現在流行趨勢是組合出道，如果合適的話，或許能和路星竹一起出道。”

聽見前半部分，江籬眼睛亮了。

聽見最後一句，越誼眼睛亮了。

越誼雙手握住江籬的手，眼巴巴的，像看見骨頭的小狗，“阿籬，那可是路星竹！”

江籬冇有被路星竹打動，卻被那筆津貼打動了。

高二的年紀不三不四，加上一中對學生兼職抓得嚴，明麵上的餐廳或奶茶店打工被髮現的概率太大。

最終，她勉強找到初中生家教的兼職——

儘管有寧淮一中的名頭，年齡擺在這，還是有許多人望而卻步。

一堂課兩個小時，一百塊，每週一次。

一個月也不過四百塊而已。

江籬看上去有些猶豫，半晌問出，“津貼每個月準時發放嗎？”

孔承望這些年挖人時，遇到過很多問題，但這樣的，倒是第一次。

他挑了挑眉，承諾道：“每月5日，發放的是當月的津貼。”

確定會簽訂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後，江籬便直截了當答應下來。

太過爽快，令孔承望幾分詫異。

他看向眼前這個眼中飽含野心的姑娘，瞭然她遠不似表麵上這般溫順柔軟。

其中的理由，令他深深好奇。

抬手看了眼表上時間，孔承望遞出邀請：“冇事的話，一起去公司參觀參觀怎麼樣？”

江籬和越誼交換眼神，而後問道，“我朋友能一起去嗎？”

孔承望點頭，“當然。”

路上，江籬不禁分神。

她心想，這是機會的味道。

上天賜予她的，讓她脫離現在境況的最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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