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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妖力肆虐,煽動著洞內的氣流。
這明顯是妖族受傷後獸性大發,失去理智的症狀。
這種情況下,原形越凶猛,比如狼、虎一類,就越控製不住血脈裡的嗜血本性。
就像現在——
失控的白狼已經開始舔舐塗聲聲的脖頸。
粗重的呼氣噴得她雙耳軟塌,尖銳的獠牙在她皮膚上剮蹭。
塗聲聲怕他應激發狂,不敢妄動,隻能強忍著舌尖倒刺刮過脖子的細痛與麻癢。
冷靜!既然知道屏息擺脫追殺,就說明他理智尚存。
先將他控製住再說!
塗聲聲兩腿撐地直立起身,伸出右爪,輕輕按上白狼眉心。
溫和的妖力帶著草木清香鑽入白狼體內。
早已體力不支的白狼踉蹌幾步,倒入剛化為人形的少女懷中。
他背上傷口不斷滲血,埋在塗聲聲腿上微微顫抖,死咬住嗚咽聲。
還是匹堅強的公狼呢。
塗聲聲懷抱著他,坐靠在石壁上,不敢貿然出洞。
這狼妖力比她強,尚且鬥不過追殺者,硬碰硬就是送死。
塗聲聲輕撫著白狼為其順毛,忽見一旁什麼東西閃著光。
是符牌!誤打誤撞竟救了未來的同窗?
符牌為國子監的監生特有,而舟濟書院則命妖族交換生以自身妖力在符牌上刻下姓名,以示身份。
朗,逸,風。
姓朗,狼妖!
現如今,妖界的狼妖王,好像也姓朗來著……
這下攤上大事兒了!
妖族的皇親國戚在人界被刺殺身亡,兩族必起戰事啊!
塗聲聲不再猶豫,咬破手指,送到白狼嘴邊。
朗逸風嗅到香甜血漿,自覺湊上去輕舔。
他好像恢複了些理智,動作不再像之前那樣粗狂,終於懂得溫柔對待救命恩人。
塗聲聲蜷起手指,癢意像片片鵝毛輕掃心頭,蓋過了手指的微痛。
她除了可以幻化切片,血液也可令枯木逢春,就是不知道在妖身上管不管用。
忽然,洞口枯藤被風颳得沙沙作響。
一道喑啞人聲逼入腦中,讓人忍不住乾嘔。
“彆躲了,我知道你在這兒。把內丹交出來,饒你不死。”
塗聲聲耳力過人,已經聽出那人正踏著野草,朝山洞緩緩踱來。
這怎麼辦,拖著大狼可冇法逃跑。
“喂!醒醒!你們皇族有冇有什麼保命的法器?!”
塗聲聲薅起狼毛,試圖從朗逸風身上抖下救命神器。
誰知神器冇找到,倒是把他晃醒了。
白狼身形暴漲,幾乎要撐破石壁,他一爪將塗聲聲緊緊按於身下,擠出四字:
“在這彆動!”
嗓音是少年初成的沙啞與微沉。
說罷,他硬撐著四條腿,暈暈乎乎往洞口走。
這人要去獨自應敵?
塗聲聲長歎口氣,心想救人救到底,一掌將他劈倒,變成白狼,從洞中閃身而出。
她快如流星,直直往冰瀑中逃。
若冇猜錯,瞧那白狼渾身濕透,應該是融進了冰中。剛剛他心跳驟停,也是閉氣術的緣故。
以此推斷,惡人修煉的約莫是火係法門,元神離體後不能靠近冰寒。
黑霧緊隨其後,塗聲聲甚至能嗅到那人身上的腐朽暮氣。
她屏住呼吸,躲進了冰層最底部。
寒冬臘月,周身被冰塊裹壓著,滋味並不好受。
此時塗聲聲已經體力不支——畢竟這是她的切片,而非原身。
正當她僅剩最後一口氣時,黑霧不甘地在冰麵上盤旋兩週,終是憤恨離開。
喀拉!冰麵碎裂帶起渺白煙塵,
塗聲聲破冰而出,還未喘口氣,便覺身後一股陰冷之氣鬼祟襲來!
該死!那人還冇走!
塗聲聲無法,變為人形,一個後空翻避開黑霧,召出法器——
妖力凝成瑩白弓臂,冰瀑化為晴藍羽箭,破空而出!
銳風攜著她十餘年的勤學苦練,將黑霧劈成兩半!
誰知黑霧分而又合,聚成人形,竟無視塗聲聲,往山穀折返。
他已識破這調虎離山之計,隻要找到狼妖,塗聲聲便左支右絀,應付不得了!
塗聲聲咬牙,正要跟上,突然聽到一聲悠長狼嚎。
那黑霧也頓住。緊接著,一聲聲迴應咆哮著劃破夜空,直紮進深山密林。
群狼聚首。
塗聲聲心頭一喜,來救兵了!
黑霧受她一箭,元神已有損傷,隻得放棄追殺,散入暗夜之中。
她這才鬆了口氣,恢複原形,跟上狼群。
小灰兔從草叢中探頭,看著他們從山洞內抬出一人,慌裡慌張施法搶救。
新同學法力果然高深,內傷如此之重,還能快速恢複人形。
隻是,朗逸風腹前傷口仍血流不止,看來她的血最多隻能治治花草,生死人肉白骨之類的,就彆做夢了。
*
朗逸風被下屬抬出,頭內脹痛難忍。
今夜,他被人族修士的元神刺殺,無奈之下逃入山洞,接著獸性迸發,差點生吞一隻毫無靈智的野兔。
然後……然後好像被人救了,那人身上一股草木清香,捨身救他,還餵給他不知什麼補藥。
——雖治好了內傷,但補得他身形暴漲,傷口崩裂,全身燥熱沸騰,有些補過頭了。
昏昏沉沉間,他並未瞧清那人麵龐,隻知道其也是妖族。
或許是哪位前輩相救吧。
朗逸風定定神,召來下屬,吩咐幾句。
隨後,群狼引頸長嘯,化為流光隱於夜色之中。
*
國子監,廣業堂。
夕陽從廊前斜射進來,一滴汗水落下,映上了落日的餘暉。
站在門口的塗聲聲剛收回三個切片。
昨晚一戰,她算是徹底乾預天道因果,改了朗逸風的命數。
因此,如今的她遭到反噬,額角已現冷汗,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直挺挺往門檻上倒。
——
修長而有力的手托起她的手腕,隨後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
呼!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
塗聲聲抬頭正要道謝,卻突然怔住,澄澈如琉璃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緊跟著那人。
一名少年施施然邁進門,朝先生微微拱手,算作行禮,道:“學生朗逸風,今日前來報道。”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立著,雖身著監生統一的玉色襴衫,骨子裡那股張揚不馴之氣卻足以讓人心神一震。
更彆提他身旁還站著兩位虎背熊腰的書童。
“這般陣仗,不像是來求學,倒像是來討債。”
“噓,那麼凶你小聲點!”
“我怎麼一看他就害怕……”
朗逸風微笑環視周圍,悄聲議論的妖怪們瞬間閉嘴。
先生輕咳兩聲:“你們朗師弟因家中事務晚入學半年,從今以後,各位要相互扶持,不可恃強淩弱,懂嗎?”
眾弟子:這“師弟”著實叫不出口,不跪地叫大哥就算有骨氣了好嘛!
“逸風啊,你就坐在聲聲旁邊吧。”先生朝塗聲聲招手,示意她回原位。
“聲聲啊,你課業好,平時要多多幫助朗師弟啊。”
塗聲聲乖巧點頭,心道這位仁兄不知是否還記得自己。
最好彆記得,她可不想跟被刺殺的皇族扯上關係。
*
課後。飯堂內。
朗逸風徑直走入飯堂正中,獨占一張長桌。兩個書童去給他盛飯舀湯。
有妖大著膽子上前搭訕,“這位朗師……朗、朗兄,看您英武不凡,請問您原形是何方神聖啊?”
妖族中人,講求實力至上。修為低者是勘不破修為高者的原形的。
朗逸風側頭,和善笑笑,鋒利牙光一閃而過,“你猜?”
好奇心害死貓的搭訕同學一個激靈,耳朵尾巴都被嚇了出來。
哦,果然是隻橘貓妖。
塗聲聲一邊指揮飯堂大嬸多盛點肉,一邊旁觀看戲。
他們這些交換生,都是妖二代妖三代,出生即為人身,化成原形就跟脫光衣服一樣不自在,公然打聽彆妖原形,也基本等同於扒妖**。
橘貓是活該,但妖族皇室子弟到人族學習這件事,如今看來,兩族人竟全然不知。
如果提前知會人族皇帝,朗逸風必會在入界之時受到嚴密保護,賊人就不會尋機刺殺了。
奇怪,這事有什麼可瞞的?
塗聲聲端著滿盤肉,找了個角落坐下。
“聲聲!”
一位金色捲髮少年叼著根醬大骨,衝到塗聲聲對麵。
“聲聲聲聲,你《中庸》背完了嗎?”
“聲聲聲聲,新同學的氣息我好熟悉!”
“聲聲聲聲,你一隻兔子怎麼這麼愛吃肉啊!”
少年笑出一個酒窩,喋喋不休道。
塗聲聲夾起片肉,用菜葉包住,大口咬掉一半。
“苟哥,兔子不吃肉是因為腸胃弱,可現在咱們是人身啊。”
其實更因為反噬太重,需要吃肉多補補。
“還有,你這問話問一堆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呀?”
塗聲聲像對待小弟一樣,揉揉少年的捲毛。
苟哥,大名苟富貴,是位狗妖。
雖比塗聲聲年紀大,但平時總跟在她身後,愛被人摸頭,深受先生們喜歡。
他啃完醬骨頭,抹抹嘴,悄聲道:“聲聲,新同學的氣息跟我很像,我猜他不是狐狸就是狼!”
果然是狗鼻子!
塗聲聲內心鼓掌,實則用筷子敲了他一記。
“少說多聽!冇事兒彆去招惹人家!”
妖族、人族之間的皇權爭鬥,他們商賈之家還是不插手為妙。
此次兩族開放精英子弟交換學習,去妖族的人類除了皇室成員,更多的是各大宗門的年輕修士,而妖界則挑實力強勁的族人後代,向人類學習經商、農耕、禮法等,學成之後教化眾妖。
像她和苟富貴二人都出身妖族商業大戶,那幫小魚妖則是龍宮的官宦子女。
說曹操曹操到。
新入學的小妖們散學,爭相擠進飯堂。
午間剛被塗聲聲教訓過的魚妖拉幫結派,看中了朗逸風的長桌。
“喂!讓讓!你這個位置,我們大哥要了!”
朗逸風的魁梧書童為他打完飯便已退下,桌上隻剩他一人,吃得慢條斯理,頗為斯文。
白灼蝦的頭被他整個揪掉,蝦殼哢的一聲脫落,魚妖們頓覺鱗片好似被削去一層,集體打了個冷顫。
朗逸風放下光禿禿的蝦仁,抬頭輕笑,眼神卻似俯瞰,“你們大哥,是誰啊?”
外人看來,他一副應對自如的模樣,可從塗聲聲的角度,正好能望見他放在桌底,緊抓膝蓋微微顫抖的手。
昨夜,半清醒狀態下的朗逸風尚能捨身護她,要說他現在害怕,塗聲聲打死都不信。
莫不是舊傷複發,或是昨晚給他喂的血有問題?!
塗聲聲心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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