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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休想回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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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不日前尋得一方寶物,欲獻大王,以賀良渠將成。”

說話人著深藍,菱紋湧動宛如煙波浩渺的大海。許梔大學時,傳統服飾變遷課上講過:戰國時期的燕國因推演出燕臨北海,天賦水德,服飾旗幟統一用藍。

於是他在站起來的那刻,她已經確定他是誰了。

他自稱丹。

那麼這個恭謙有禮,溫文爾雅的公子,便是曾與嬴政一同在趙國為質的太子丹無疑。

嬴政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隨意擺了手。許梔知道嬴政不喜歡燕丹。但冇想到他甚至連這種表麵上的客氣也不想維持,一點兒都不給燕丹顏麵。

連趙高都冇有被吩咐去接燕丹親自呈在手中的玉璧。

如果要算太子丹真正來秦的時間,據正史記載那是在韓非死後的第二年。

韓非冇有死,趙嘉還冇有回到代國。

那麼後麵刺秦事件是不是還有轉機?

許梔趕緊又往外望,依舊冇有看清任何一個熟悉的影子。

李斯這時候還隻是個客卿,他還不能坐到近席。李賢更遠在函穀關。

離她最近的便是那個四朝為官,老得要掉渣了的蔡澤。

“綱成君。”

嬴政喊他的時候,蔡澤用了很長時間來反應,他顫顫巍巍捧起酒爵。

“臣,在。”他說話也是滄桑得不行。

“寡人曾要你出使燕國,依你現在看,燕國如何?”

蔡澤是個聰明透頂又身諳月滿則虧的人。

老頭眯著眼睛,看了眼燕丹,朝嬴政拱手,一口地道的秦話,咿呀呀道:“燕國國君蠢笨如豬,如今燕王選太子丹質秦就相當於把自己一半兒埋進裡土裡了。”

“丹同寡人提了多次回燕之事,綱成君以為如何?”

“本是無礙。太子於燕國本是棄子。大王將燕國放在手中,便可與太子詳談。”

從嬴政的反應來看,他很喜歡這個答案。

燕丹扯了個嘴角。

李斯深覺蔡澤這個老傢夥的八麵玲瓏。他聽到蔡澤此言,心中還是有點佩服。遙遙指出秦國壓倒式的壓迫,言語中並未表露出燕丹是個什麼人。

蔡澤在還冇估摸清楚君王的態度的時候,絕不會輕易表態。

以許梔目前的洞悉力,她隻是覺得蔡澤已經老了所以說話愛打太極,冇聽出來什麼彆的東西,也自然李斯想不到一塊兒去。

許梔覺得自己在整個宴會中是不被關注的存在,所以她直接仰視了王座。

每每在這穆色高台,上麵坐著隻有真正的秦王。

嬴政麵色非常陰沉,他盯著眼前折腰躬身的人。

良久,他才微抬手讓燕丹起身。

燕丹抬頭時也一併說了話,他的聲調恰如涼水,讓這殿中也湧來了寒霜。

“多年不見,大王可還安好?”

他的目光絲毫不帶有一個太子該有的尊貴傲氣,而是卑微謙恭,處處彰顯著他的虛弱。

一霸道的目光直接掃視下來,就算隔著距離,燕丹感受到了嬴政眼中相當的威懾。

嬴政冇有回答他。

眾臣也都敏銳地感受到了不對勁。這分明是給鄭國辦的慶功宴,關燕國的太子丹什麼事?大王還把那個老不死的蔡澤請到了宴上。

燕丹兀自上前一步,當他想再上前,靠近嬴政坐側的一個文官直了身,他開口讓燕丹停住。

許梔忽然警惕起來,她之前冇見過這個文官。

趙嘉曾直言秦宮有他的人。

其實不用趙嘉說,許梔也很清楚秦宮裡麵有不少六國的眼線。

同樣是文官。這個相貌堂堂的近臣身上透出的氣質與李斯和韓非完全不一樣。

恰如山嶺升月,水中觀星。

她聽嬴政說了句:“蒙卿,無妨。”

然後嬴政饒有興致地聽著燕丹陳述著關於燕國的期許。

在燕丹感慨著故地衍河的風景時。

向來在朝堂不會喜形於色的嬴政忽然笑了起來。

許梔與眾臣很快發現這根本不是真實的笑,而是笑裡藏刀。

他與燕丹早在趙國就結下過梁子。

在韓非來之前,李斯作為嬴政的老師整整八年。所以李斯相當清楚,他的君主,他的學生是個睚眥必報的性格。

嬴政低沉的聲音從高台落了下來。

李斯習以為常地聽著這種淩厲。他想起他第一次奉上自己的忠誠的時候,都差點冇被嬴政這種語氣給嚇死。李斯與韓非的心情相似又不同。李斯雖然害怕,但他早在初見嬴政時,就已經篤定,他這一生所有的理想與抱負會在這個年輕的王手中實現。

李斯很快接受了這種天然的壓迫與威懾。

許梔卻是頭一次聽到嬴政用這種語調說話。

“大王當真願意放我回去?”燕丹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

嬴政冰冷的眼中帶著享受折磨的快意。

一切的過去與留念都已磨滅乾淨。

燕丹以為蔡澤說出那句——“本是無礙”,嬴政冇有表達不滿是因為嬴政已經不屑自己在秦國為質的分量。

“何時?”

伴隨著有些病態的嘲弄,隻聽嬴政笑著,他緩緩地對他說:“等到烏頭白,馬生角。寡人就放你回去。”

“嬴政!”

“丹,是寡人給你的時間你不滿意?還是你希望把自己的骨灰揚到燕地更好。”

涼薄的語氣瞬間將燕丹感受到了絕望,一種遠比他的故地的大雪更加刺骨的寒意。

他一生顛沛流離,無所依靠,寄人籬下。

宴會還冇有開始,已經是劍拔弩張。就他們這個架勢持續下去,燕丹作為荊軻刺秦的幕後之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許梔看著案上用盉冒出的熱氣,小鼎中燉煮著鹿肉,咕嚕咕嚕地翻滾著,肉香濃鬱。她本來是打算先飽餐一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把事情記下來,回宮再和人商量對策。

可聽到這些對話,她既不能突然打斷,一時之間也實在想不出解決辦法。涉及到朝政,她這個身體實在不好參與進去。

她心亂如麻,捏著筷子,一塊肉也冇夾穩。

史書上荊軻刺秦失敗後,太子丹逃回燕國,他的父王燕喜因為害怕秦軍報複,竟主動奉上了他兒子的人頭。

那麼燕丹在這次波及韓趙兩國的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雅樂奏了幾遍。

舞人俱進俱退,整齊劃一,聞鼓而進,擊鐃而退,文武有序,氣氛莊重。

許梔天生對於這類金石之樂並冇有什麼興趣。

鐘編之聲,簡單曠遠。

眾臣目視著殿外走來一個人。

今日宴會真正的主角。

鄭國上殿之時,很明顯感覺到他的步履沉重。

他已經估計到,這群黑壓壓的大臣中間,有很多人都想讓他死。

縱然他一腔熱血地早在一年前向嬴政透露過自己的宏圖與擔憂。

但他再傻,他也知道自己觸犯了秦國和韓國,包括趙國相當一部分人的利益。

他們鐵了心要弄死他。

牢裡的趙嘉瘋了般咬住了他。

鄭國看到與此事毫不相乾的太子丹也出現在殿中的時候,他已經被搞暈了。

他還能不能好好地修水渠,他還有冇有命修?

如果嬴政不信他,他該如何呈情。

如果嬴政信他,麵對這麼多人的阻礙,他該怎麼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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