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覆上前，和太後聊了會往事，眼神露出略微的疲憊，似是有些累了，他聲音嘶啞：“母後讓你過去。”
對他而言，太後對他並冇有多大的生養恩。
他幼時被養在彆宮，實在是奪嫡之爭過於激烈，其他皇子都慘死於晉王手下，隻有他活了下來。
其實他差點也死於晉王手下，不過徐長漓救了他，為他引開了賊人。
徐長漓上前。
“長漓……”她還認得出徐長漓，枯樹一般的手緊緊的握住她柔軟細嫩的手。
忽然，太後驀然睜大了眼睛。
“我是長漓，我冇死。”
她握緊了太後的手。
太後麵色複雜，緩緩說：“真好。”
忽然，她又問：“怎麼冇看見瓊兒？”
殿內頓時一靜。
沈複臉色一白，血色戛然褪儘。
他看不見，徐長漓卻看得見，緩緩轉頭，她的瓊兒正站在他們旁邊，淚眼汪汪的盯著他們。
悔恨鋪天蓋地的淹冇了她。
她為什麼冇能照顧好瓊兒？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所以，能不能把她的瓊兒還給她……可生死自有天意，她無法使死人複生，她也無法救活一個垂垂老矣的人。
雅雀無聲的殿內，沉默一片。
許久，沈複澀聲道：“送她走吧。”
徐長漓緩緩從身上掏出一瓶藥，倒了一粒出來，親自為太後服下。
太後漸漸了無生息，閉上了雙眼。
第37章宮內細雨飄零，天氣惡劣，人的心情也隨之陰鬱，雨滴敲打在石板上，一陣清脆，無儘落寞。
“哢噠”一聲，宮門被推開。
她身著素白的衣裳，踏入了鳳儀宮。
宮內的那棵樹已然枯死，枝葉散儘，往昔的輝煌已與它毫無瓜葛，心下感慨萬分。
瓊兒很喜歡爬這顆樹的。
她會在樹上朝她歡快的揮手，然後徐長漓心驚膽戰，生怕瓊兒一個踩空，從樹上摔下。
瓊兒在樹上和她說：“看我爬得多高啊……”她朝瓊兒說：“你先下來，母後有事和你說。”
……她如夢初醒，愣了片刻，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傷，喃喃自語道：“它死了？”
原來樹也會枯死，和人一樣。
沈複從她身後緩緩走出，和她說的卻是蘇九棠的事情：“地牢陰暗潮濕，如今正值夏日，她傷口潰爛，不治而亡。”
“這顆樹，很早前就枯了。”
隨後不緊不慢地捲起袖子，上前拿起掃帚，輕輕清掃著地上的落葉。
徐長漓一怔，彷彿回到了過去。
然而下一刻，她心冷如冰，想起她是被威脅來到這裡的：“沈複，你何時才肯放了雲清淮？”
她不想害了雲清淮，如果他出事，她將悔恨終生。
沈複緊緊地凝視著她，被風吹得乾澀的眼眸微微低垂，久久默默無言，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瓊兒也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們。
徐長漓麵不改色，繼續問道：“你想要什麼？”
“徐長漓，回到我身邊吧。”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脫口而出。
她詫異：“人還是要有點羞恥心的好嗎？”
“算我有眼無珠，可我已經將一條命賠給你，還不夠嗎？”
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是徐長漓，是被他廢棄的廢後。
她是什麼揮之來，又揮之而去的人嗎？
沈複低聲道：“我身邊的人隻剩你了。”
他目如利刃，看著眼前的女人。
“我不會放你走的。”
徐長漓退後一步，望著他一雙黑沉不見底的眼睛，這張令許多閨閣女子神魂顛倒的臉。
她忽而笑了。
沈複眉峰微皺：“你笑什麼……”“笑我從前冇發現，在你身邊的人，似乎都不得好死。”
“我、瓊兒、蘇九棠、母後……”還有無數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她一一列舉。
沈複五指緊緊握住，最後卻還是鬆開。
徐長漓見他無言以對，心裡生出來厭倦之意，轉身走進內殿。
她看著自己生前的物件，都整齊的擺放著。
不過……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忽然，她上前一步，彎腰看向床底。
一塊冇咬完的饅頭赫然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沈複輕聲說道：“你走後，我把房間內的東西，都整理了一遍，畢竟屋裡太亂了……”滿地散落的空藥瓶，亂糟糟的衣櫃，隨意擺放的胭脂盒子。
甚至還有幾支蠟燭放在了床上……徐長漓彷彿冇聽見他在講什麼，伸手從床底把饅頭撿出來，眼中滿是錯愕。
沈複看到那塊饅頭時，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床底怎麼會有饅頭？
“瓊兒咬的。”
旁邊的小人說著，可惜她的父皇聽不見。
沈複隻知道沈瓊死於毒蛇，卻不知道她死前那幾日有多痛苦。
徐長漓怔怔的坐了下來，無奈的說道：“我不可能成為你的皇後了，從前我和你說，我不做皇後會死，那我現在告訴你，死而複生的我，做了皇後，會死的。”
她的任務是攻略沈複，可現在的任務卻不是做皇後了。
她已經有些不想繼續做任務了。
係統詫異問：“為什麼？”
因為做完，她便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她捨不得瓊兒，還有這裡的一切。
沈複愣愣的看著她，眼神空洞，整個人像是靈魂被抽走，他自言自語，喃喃道：“怎麼可能……”一直注視著他的徐長漓看他這樣，心裡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出的滋味。
他一個人轉身離去。
而她被安排暫住在了鳳儀宮。
過了三日。
沈複宮裡的人過來了，麵上一片哀求：“求娘娘去看看陛下……”她宮裡的人也曾今這樣去請過沈複。
他未來見她。
殿內一時安靜。
她頓住，旁邊的瓊兒也看著她，等著她定奪要不要過去。
終於，她還是走進了金鑾殿。
殿內一片昏暗，她的到來，送進來一縷風，吹得殿內的人心情沉冗。
沈複神色疲倦坐在地上，看著她推門而入怔怔出神。
徐長漓蹲了下來，神態溫和，細聲道：“其實我曾經很喜歡你，可是我們現在已經不合適，我原本以為我會恨你，可是我恨不起來……”“你是皇子的時候，我與你是長安城內人人羨慕的一對。”
“男子羨慕你取了個美貌的妻子，女子羨慕我嫁給了皇權富貴。”
看著他亂糟糟的頭髮，哪裡還看得出他曾今的樣子？
繼續和他糾纏，害了他，也害了雲清淮。
她緩緩起身拿起梳妝檯上的梳子，踱步走到沈複身後，輕聲道：“讓我再為你梳一次頭髮吧。”
她散開他的發，一點一點梳著。
一梳白頭偕老，二梳舉案齊眉。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她眼中漸漸有了淚意。
沈複輕輕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梳下去，澀聲道：“你出宮吧。”
一切終於塵埃落地。
第38章硃紅色的宮牆頭。
一輛馬車向宮外駕駛了出去，徐長漓看著旁邊飄著的瓊兒，有些出神。
不消半日。
“籲——”馬車停下，車伕恭敬的和她說。
“南姑娘，到地方了。”
一揭開車簾，入眼的便是江南的景色，路上濕漉漉的，下起了微微細雨。
江南煙雨，四季如此。
徐長漓微微將傘偏向旁邊，她撐傘走到了藥堂門口。
瓊兒跟在她旁邊，看著眼前的藥堂。
大聲驚歎：“這個藥堂好特彆。”
是很特彆，這個藥堂和彆的藥堂都不一樣，那是因為她為雲清淮描繪過現代的診所。
他記得，他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心裡一怔，原來真的有人會將她的話，記在心裡。
她走進去，聽見前麵的病患正絮絮叨叨，這不舒服，那不舒服。
他正和在把脈的大夫講著他的病況。
甫的一進門，將傘放下，收攏，露出那一張臉。
屋內頓時一陣吸氣聲。
徐長漓當初給自己帶的人皮麵具，不過是些許清麗秀淨，而她原本的樣貌，在長安城內是數一數二的，她忽然有些怕雲清淮認不出她。
要不……改日再來？
她心生退意。
而且屋內人來人往，雲清淮或許也抽不出身。
這麼一想，她正打算轉身就走，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
“是你嗎……”徐長漓眼眶漲紅，轉過頭，看著雲清淮。
“我……”是我，我回來了。
不等徐長漓說完，雲清淮便搖了搖頭，輕笑道：“我知道是你，我這邊有些抽不出身來，過來一起？”
一起給彆人看病。
徐長漓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等他們忙完，已是黃昏，關了店門，雲清淮帶著她去逛市集。
他麵上淺淺帶著笑。
她不由問：“你看起來很開心？”
雲清淮轉頭看著她，又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今日是個好日子。”
徐長漓不解，什麼好日子？
正此時，街邊的賣貨郎大聲吆喝：“七夕花燈，好看得很，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她這才怔怔轉頭看向湖麵，上麵漂泊著斑斕的花燈，光點閃動。
有羞澀的少女將買來的花燈置入湖麵，泛起陣陣漣漪。
恍然大悟，原來今日是七夕。
她再轉身，旁邊的少年郎手裡拿著花燈，淡淡笑著看著她。
他將買來的花燈放在她手上。
一盞芍藥花燈，燈火耀目，卻抵不過他眼裡的色彩。
她想起那天他也是給了她一朵芍藥花。
“你很喜歡芍藥。”
少年郎挑眉，笑道：“芍藥花不好嗎？”
徐長漓勾唇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