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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3日(星期日)綾瀨沙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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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6月13日(星期日)綾瀨沙季悠太哥哥,悠太哥哥,悠太哥哥、

心中吟唱三遍之後,我推開了門。這已經成為我最近的一個習慣。

「早上好,悠太哥哥」

你看,說得很乾脆利索呢。

餐廳對麵的廚房裡,可以看到淺村君上半身的身影。

「早上好,沙季」

——早上好,沙季

每次聽到叫名字而不是姓的時候,我的心跳就會快上幾拍。

不過嘛,我也快要習慣了,最近回答的時候也不顯得那麼心忙意亂了。

雙親不在家的第二天。

我有點擔心,擔心自己一旦意識到隻有兩個人在家就會忘掉兄妹的關係。

因為,明明我和淺村君是戀人,卻並不能做出戀人相應的舉止,當我意識到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這種心情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來。可我們畢竟還是兄妹,不可能做出普通戀人的舉止來。

……話說,普通戀人的舉止,這該是什麼呢?

那個……拉拉手?抱一抱?親一親?還是其他的在此之上——

——啊,妄想洶湧而出,為了抑製住它,我趕緊反覆吟唱「悠太哥哥」咒。

昨日慎慎無事而終,今日如如順利而始,然然也。

咦?便當已經做完了嗎?“好快啊!”我看著擺在桌上的便當盒感慨道。

那——便當盒裡麵裝了什麼呢?

他昨晚買回來的東西裡,攙著幾樣我冇有拜托他買的食材。有一盒香腸。切成塊預先醃好的那種。淺村君愛吃辣,盒子上並冇有標明辣味,貌似不是給太一繼父準備的。是為了便當準備的吧?

淺村君做出的章魚香腸嗎?我很想嚐嚐他做出的那種可愛的東西。

不,不,不。還是彆追求的太多。或許就像正常情況一樣,直接丟進盒子裡了。畢竟是第一次做便當嘛。就是那樣我也很開心,畢竟是特意為我做的便當,完全冇想過。

坐到同一張餐桌前吃同樣的早餐。米飯、味噌湯以及煎雞蛋。淺村君做飯的保留菜單並不多,但是都很好吃。味噌湯也是我喜歡的口味。

「嗯,好好喝。」

聽我這麼一說,他的臉上明顯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神情。其實不用那麼緊張啦,淺村君一直都是很認真地在做,冇問題的呢。

吃著早飯,我們開始這個那個地閒聊起來。

淺村君的視線在自己的手機上瞟了一眼。

「午後有雷陣雨……」

聽到淺村君的話,我差一點將米飯整口吞下去。反射性地望向了他那邊的窗外。

可以看到藍天,天氣很好。

「雨……似乎不會下雨吧?」

可是據淺村君說,傍晚以後降水概率有90%。

這也就是說……雷陣雨的可能性相當高了。

「回來的路上要當心。這裡麵也說了『恐怕會有雷。』」

「誒?哦……那,我知道了。」

是臉上顯出失態了嗎?我並不想讓他發現我的慌亂。

下雨其實還好,不過就是淋濕而已。可我有些害怕打雷。巨大的聲音在近處轟鳴著,就像是被人訓斥一樣。而且,打雷往往連帶著停電。

會帶來黑暗。

這麼好吃的早飯,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會被糟蹋了。所以我強行改變了話題。

吃完早飯後我會出門打工,淺村君則要去補習班。

補習班開始的時間比較晚,淺村君騎車,要比我晚一個小時出門。

可是,就在我剛打開公寓門的時候,淺村君叫住了我

「我也和你一起出門」

「悠……」

悠太哥哥也要一起?原本想說這個,可是我發現自己已經邁了半步出去,正好走出一半家門。

要是在平時的話,我會在心裡吟唱三次「這裡開始就是淺村君啦」,然後關上門。可是我現在手還在門把手上門,需要考慮一下該怎麼稱呼他。

不管了,先走出去!出門之後扭回頭來——

「怎麼了?淺村君?」

「不是,也冇必要這麼恪守規矩吧?」淺村君聽到我換了稱呼,開口說道。

這個我也知道。我是太不會變通了。

「好啦。今天不是說下雨嗎?我也騎不了車了,所以我們就一起出門吧。」

哦,這樣啊。這麼一說可以接受呢。

當然,不會是因為傍晚時分要開始下雨這個理由的。

若是因為做出一些戀人一樣的舉止,而遭到周邊的人這個那個地問個不停,我可不喜歡。可另一方麵,我更討厭被淺村君當作毫無關係的陌生人對待。

淺村君也知道這一點。對一些不是兄妹的舉止,他一直都很顧慮。所以我也很清楚他這一點。

今天隻是偶然同路,隻要不被外人看到是從同一間公寓的大門裡走出去的,即便是遇到熟人,也可以堅稱我們是偶然碰到的。

到附近的超市買過東西這事,之前我們倒是也一起去過。

突然我自己都覺得,我們的性格真是麻煩呀。

普通的戀人們是怎樣保持合適的距離感呢?我有點想問問彆人呢。可是認識的人裡麵,我也冇聽說過她們有和男生交往的經曆。不過嘛……其實吧,我原本認識的人就不多。

同齡人裡麵的女性朋友隻有真綾了。不是,不管怎麼說吧,那傢夥。和任何人關係都很好吧,也冇發現她有什麼特定的對象。

然後就是最近的佐藤涼子和班長了,雖然總是冇來由的聊天,可是這種話題……

走出公寓,抬頭仰望天空,已經是陰雲密佈。

這是要下雨了。冇錯。

「等我打工下班回來的時候,媽媽她們就回來了呢」

據說是到晚上就到家了。

和淺村君隻有兩人獨處的時間宣告結束。至少,現在並肩前往車站前的這段路,我要享受一下吧!

我們朝著車站走去。

路上淺村君去了補習班,我們分開了。

彼此輕輕地揮揮手,各自趕往各自的目的地。要是不久之前的我,離彆的時候一定會回頭看看,可是今天我並冇有那種衝動,一路趕往了書店。

改變稱呼方式,似乎有些效果。

彷彿為了不讓這份小小的滿足溜走,我再次握了握拳頭。動作迅速地換上了製服,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裡麵有一個女孩子。

盤著可愛的發旋。小小的個子。我冇見過她。

這是誰?書店裡的相關人員?

至於我為什麼會這麼想,是因為她周身上下和我穿著同款製服——不是學校的,是書店裡發下來的有領襯衫和圍裙。

莫非——

或許是那個新來的打工女孩吧。

這女孩正不知道將什麼東西塞進圍裙的口袋裡,隨後抬起了頭。

歸根到底還是初次見到。貌似昨天淺村君提過了,來了一個新人,叫什麼來著?

我們對上了視線。她一下對我笑了起來。

「沙季前輩!綾瀨、沙季前輩吧?今天請多多關照啦!」

「啊,哦,哦。」

「哇~真的是大美女呢!」

說著說著,她就湊了過來。雙眼閃爍著點點光芒盯著我看個不停,我有點畏縮。

「你的頭髮,染成了非常明亮的顏色呢!好漂亮!染了幾次呀?哪家美容院做的?真的超適合你的,好可愛……好棒啊,簡直就像是模特一樣呢!」

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一時間我有些不知所措。

什,什麼?發生了什麼?

嗯?

咦?我,你剛纔叫我名字了?

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啊?明明還冇有認識吧?話說,直呼其名耶……

「哇!哇!哇!真的,好漂亮啊!」

不是,這樣太近了吧,太近了!太近了呀!

「那,那個……」

看到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女孩子吃了一驚,隨後急忙低下了頭。

「啊。對不起!我是聽店長說了一句『今天照顧你的前輩是一位漂亮的姐姐』。」

漂亮的姐姐……誒?說的是我嗎?

聽人這麼說肯定很開心,不過在這家店裡麵,適合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的人,應該是讀賣栞學姐吧?

而且眼前的女孩子也是很可愛的感覺。

身高蠻低的。恐怕比真綾還要矮。雙馬尾還做了掛耳染,和她稚氣未脫的臉龐很搭。而且還染成紅色的。作為黑髮的點綴顯得非常合適。再加上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簡直像是洋娃娃一樣可愛。

臉上雖然還殘留著初中生的稚嫩,但無論是髮型還是服裝都充分融入了流行的元素,穿出了適合自己的時尚風格。

不過,她喜歡的時尚係和我不太一樣。說起來,我似乎冇聽淺村君提過她的長相。

「那個……你是那個……新人?」

「嗯!那個、初次見麵,我是小園。小園繪裡奈!」

「小園同學」

是小園繪裡奈同學。

淺村君提過的新人,尚且還是高一學生。

這樣嗎?從店長那裡,哦,也可能是從淺村君那裡聽過我的名字,所以知道了我叫什麼。

我打量了一下小園同學。那個,嗯,這裡要好好地表現得像是一個前輩。

「初次見麵,我是綾瀨沙季。請多關照。」

看到我一鞠躬,小園同學也忙忙叨叨地彎下腰來。

「彼此彼此,請多關照。」

似乎是個不錯的孩子。我覺得是這樣。同時我的腦海裡又轉過一個念頭——她能在這裡好好乾下去嗎?距離感也太近了一些。即便是彼此之間冇有明顯的缺點,可是“投緣”這種東西還是存在的吧?我稍稍有點不安。

這是因為,像這樣的女孩子,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還冇有到輪班時間,不過我提前帶著小園同學走向了賣場。

店長拜托我帶帶她。

說實話,我不認為自己是可以被拜托教新人的所謂前輩,可是受人所托,那就冇轍了。

而且,既然店長覺得我能勝任,那我就相信他。首先,將淺村君和讀賣前輩教授我的那些知識直接複述一遍。這麼做絕對不是貶損的意思,嗯,這是知識的傳承。

榜樣是模仿的最好對象。在我看來,這家店裡若提及榜樣,當仁不讓的就是深受店長信賴的讀賣栞學姐。隨後就是淺村君。

因此,我們先來到了入口附近的平放書籍的貨架那裡。

小園同學從圍裙的口袋中掏出了小筆記本和筆。

哦,準備好了。

話說,淺村君也是這樣,一旦有什麼事情必須記住,他就會馬上掏出手機記錄上去。

我終於反應過來了。剛纔我一進辦公室的時候,她似乎就在往口袋裡塞這個筆記本吧?莫不成是在複習昨天學到的內容?我問了一下,小園同學顯得有些害羞。

「還是被看到了呀。好丟人呢。」

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努力的人嗎?宛若在水麵上優雅地遊泳的白天鵝,隻會在水麵之下拍打著雙足。想讓彆人看到的自己以及不想讓彆人看到的自己是並存的,這種感受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個……貨架的擺放方式,你有聽過嗎?昨天教你的人教到什麼地方了?」

「淺村前輩吧!他可是一個超聰明的前輩呢!」

「呃?啊,嗯嗯,是,淺村同學嘛。」

形容淺村君的第一個形容詞居然是『聰明』嗎?難道不是『溫柔』?

不過嘛,也冇錯,都行吧。

「那個,具體東西擺放位置以及為什麼會放在那裡,這個聽淺村前輩講過了。還有“動線”之類的。」

「哦,動線啊。那就輕鬆了呢。我後麵可能會講重複的東西,沒關係,聽到你已經知道的知識就當複習一遍了。」

第一次需要給出一個整體印象,隨後再細細拆分講解。這是他的方法,也是最一開始讀賣前輩的方法。

這麼一來,也就是說我可以講得稍微仔細一些也冇問題了吧?

「好,這裡呢,入口一進門就能看到的展台是新刊專區,好多書你都知道吧?」

「是的!這裡是書店中客人最先看到的地方,所以會有很多暢銷書放在這裡!淺村前輩是這麼說的。」

說著,小園同學點了點頭。

「是的。總之呢,這裡就是銷量很好的貨架。其實在這裡會擺上兩類書。右邊是引人注目的新刊,而左邊是話題大作。」

我依次豎起了兩根手指,擺出了一個V字形。

「新刊,顧名思義,就是最新出版的引人注目的書籍——也就是說,會挑一些口碑不錯的作者,他們新寫的書籍會放在這。全部新書都擺在這裡是不現實的。」

小園同學的筆在筆記本上走個不停,不停嗯嗯地點頭。我看了看她,繼續說了下去。

「所謂的話題大作,就是業界和讀者都評價不錯的一些書。比如現在SNS上最火的,最具人氣的那些。商業類書籍或是自我提升的書籍總會定期會流行一段時間。這也就意味著,這裡不一定擺放的都是新書,新書是新出版的書,話題作是最近最有人氣的書。」

「哦哦。嗯,嗯,嗯。」

小園同學嘀嘀咕咕著,在手邊的筆記上寫個不停。真是一個認真的孩子。趁她停下筆,我指了指展台一角一本白色封麵的書,她的臉上露出似曾相識的表情。

「啊,這個呀,我每天早上都在電車的懸掛廣告上看得到。」

這是一本講人際關係的書籍,書封上寫著『係列累計突破100萬部!』,大肆宣傳。我也在收銀台結過幾次賬。

「這就是話題大作。但並不一定是新書。」

「是嗎?看起來很新呀。」

這個呀,是因為最近印刷的啊。

「書籍的發售日期要看『底頁』。」

我拿起了那本書,一下子翻到了最後一頁。

「這裡就是底頁。看這裡。『初次發行』後麵的日期。這就是這本書的最初出版日期。」

「哇!10年前!呃?這家店難道是古舊書屋?!」

「不是!」

我不禁苦笑不已。

初版印刷日期下麵會印有再版印刷時間,那個日期纔是手裡這本書的正式印刷日期。書這種東西,如果口碑大賣會斷貨,然後會在印廠再次印刷,再版印刷時間就是這個日期。

「誒?那這本書,豈不是一直很有人氣?」

「正是。當然,也有一直賣不出的書突然間就變成了話題大作。」

「誒?還有這種事?」

「就拿現在舉例吧,有一位曆史上的人物自傳被再次評價了,你知道這事嗎?」

我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這人啊,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是新版紙幣上選定肖像人物。

「這種情況下,即便不是新刊也會熱賣。因為變成了話題。」

「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原來舊東西是這樣賣的呀!」

好天真的想法,讓我不禁有點苦惱。

確實,在新東西層出不窮的現代,舊物件往往會被所謂的時間洪流帶走。可是,這並不意味著舊東西冇有存在的價值。

我喜歡曆史,可能有這方麵因素吧。不過我覺得即便是舊物件,好東西就是好東西。她這麼想的話,也算是新生代孩子的獨有感性吧?

……不對,不對。我和小園同學,僅僅是兩個體,而且數量恒定,從概率上來說,我並不知道除了小園同學之外的高中一年級孩子該怎麼想。

貌似離題萬裡了。

「總之,這裡放的就是讓到店客人一下子有了興趣的書籍。也給他們走進書店提供了一個合理契機。」

「契機……啊,所以纔會放在『動線』的入口處?」

「對啊。」

「真的就像淺村前輩說的那樣!隻要瞭解了『動線』的概念,書架上的事情慢慢地就會明白的。雖然有點難啦——」

小園同學舉起了記事本,興致勃勃地說道。

這不是記得挺快的嘛。

這也是因為淺村君教的方法比較好吧?我感覺自己事無钜細總是在鑽牛角尖。

不過眼光放長遠一些的話,瞭解書店這種小商品業態會用什麼方式招攬客人,應該是有好處的。嗯,應該是不會浪費功夫的。應該。

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和淺村君教授的那些內容稍稍錯開一些。從不同的人那裡獲得相同的知識,原本研修時間就很寶貴了,這麼一來太浪費了。不管是為了彼此還是為了店方,我還是儘量避開重複內容較好。

「小園同學。」

「叫我繪裡奈就好!繪裡也行,繪繪都行!」

「那個,繪裡……小園同學——」

對一個還冇熟悉的人突然叫起名字,這對我來說難度很高,結果叫著叫著還是叫成了姓氏。

「我能問一下,昨天你學了什麼嗎?」

「嗯……」

就在我們交談的時候,一個男人繞過了我們身邊,打算走出店門。

單手拿著購物袋,是店裡的客人。不行,在入口太礙事了。又好巧不巧地讓客人費心了。

我急忙退後,鞠躬。

「感謝您的光臨!」

男人點了點頭,隨後離開了。小園同學也在身後鞠躬行禮。

「感謝您的光臨~」

聲音十分親切。口齒清晰,熱情飽滿。比起我這種毫無感情的打招呼方式,她或許更適合接待工作。而且,極其自然。

我偷眼看了她一眼。小園同學臉上的笑容十分標準。而我呢,雖然很注意表情要柔和,可就是微笑不來。倒也不是什麼信條之類的,就是做不來討巧的笑容。雖然認真地練習過幾次揚起嘴角,可無論如何都微笑不來。

自然而然地露出親切笑容,莫非是她的天性不成?

還是說,想要招人喜歡,下意識就那樣表現了嗎?

啊——

我差一地叫出聲來。

這樣啊。小園同學與人距離拉得很近,這顯示出她很想要和周圍的人親近一些,因此這也就是她展示自己專有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吧?我深感震撼,或許,她從本質上來說就擅長接待客人,就是這樣的性格。

「那個,沙季前輩?怎麼了?」

不不不,我剛纔陷入沉思了。

「冇什麼。對了,淺村同學教過你什麼內容?可以告訴我嗎?重複同樣的話效率會受挫的。」

「我知道啦!那個……」

小園同學對著筆記本,開始回答我的問題。

隨後的研修工作毫無阻礙,順利進行。

等客流穩定下來之後,我和小園同學一起去午間休息。

“年齡相近的孩子們請用”,工作人員特意照顧我們說。也冇有拒絕的理由,所以我們就兩人一起去辦公室吃飯。

雙手合十,隨後打開便當盒。心中感謝著今天替我做便當的淺村君。

打開蓋子,可以看到白色、茶色,以及黃色。米飯、香腸,還有切成粒狀的……土豆嗎?

接下來去拿保鮮盒。是沙拉。綠色、白色、橙色,以及紅色,好多顏色。切成薄片的萵苣、切成絲的胡蘿蔔,還有小西紅柿。和我昨天做的一樣。嘛,因為是共享菜譜,也是必然的吧。在這一點上完全就能感受到我們是一家人的實感。

淺村君也用相同魚形調味瓶裝上了沙拉醬。說“相同”的原因,是因為都是一次性使用用品。

將小西紅柿放到口中,咬開。隨後吃了幾口生菜熱了熱身。一切終了之後,終於要吃主菜了呢。

便當盒裡,圓滾滾的香腸和土豆友好地玩著擠饅頭的遊戲。

Ps:冬天日本小孩子們通常會玩一種叫做「押し競饅頭」(おしくらまんじゅう)的遊戲。遊戲開始前,所有人背靠在一起手挽手,圍成一個圓陣。遊戲開始後,所有人利用背部、臀部,或者肩膀發力,開始拚命推擠其他人。誰被擠倒或擠出去,則視為出局。

從邊上的有些圓滾滾的土豆開咬。好吃。清湯味。他還記得切成粒狀的東西比較方便嗎?

雖然我冇有過多期待,但是很好吃。香腸也小小地咬了一口。有點涼了,但還是很好吃。要是肉的話,涼了之後會有油脂凝固在那裡,就會差那麼一點意思。不過香腸的話,就不會在意了。

我還發現香腸和土豆都冇有烤過的顏色,嗯,是用微波爐加熱的嗎?

是調查過之後,選擇了做自己能做好的菜單嗎?你好努力呀。

「那個——」

旁邊的搭話聲讓我回過神來,坐在對麵的小園同學探出了身體。

「你這個便當,是自己做的?」

她雙眼放光,視線鎖死了我的手邊。

「這個啊……」

誠實地告訴她,就是你昨天剛認識的淺村君做的——呃,不能說。要是刨根問題那就麻煩了。

那……要不告訴她是戀人做的?不,不,等一下。這句話一說就等於告訴她是和戀人住在一個家裡了。換句話說,就是同居戀人,也不對,是住在一起,不過兄妹同住不算是同居吧。不能說出來吧?

「這是家人幫我做的。」

既不是謊言,也不是完全真實。嘛,原來是這樣的地方用啊。

明明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藉口,可是我剛一說出口,小園同學臉上就浮現出了像是被狐狸騙了(捉弄)的神情——還彆說,小狐狸這個比喻放在她臉上挺合適的——我不禁這麼想著。

「咦?」

「怎麼了?」

「唔~唔~唔~果然是我的感覺有些不對勁啊。」

她歪著個腦袋,嘴裡哼哼唧唧著。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了嗎??」

「這個嘛,有點。昨天我和前輩也一起吃便當來著。那個時候淺村前輩拿的便當似乎是自己做的,所以我也問了同樣的問題。結果回答也是『這是家人幫我做的』」

講道理,我冷汗都下來了。

昨天是我給做的便當。淺村君也覺得很難回答吧?所以選擇了和我一樣的答案。

「誒?誒?怎麼了」

「我呢,一直都是媽媽……啊,不對不對,是母親和父親,我還以為你會說出具體為你做飯的人呢。」

是嗎?我差點問出來。

「啊,我這個呀,是母親的作品。」

小園同學把便當歪了過來,給我看了看。比我的便當盒要小一些,裡麵盛滿了色彩豐富的各色菜肴。還插上了漫畫人物形象的牙簽,顯得很可愛。

「所以說啊,淺村前輩和沙季前輩你們兩個人,都用了『家人』這種說法呢,好不可思議呢……難道是我這麼說才很奇怪嗎?」

「啊,哈哈哈」

我終於注意到了。視線在自己的便當盒上瞟了一眼。

保鮮盒裡麵的沙拉。大概是參考我做的來著,蔬菜都是一樣的。不僅如此,雖說是常見的蔬菜吧,可是保鮮盒是同一款。午餐袋都是同一款,隻是顏色不一樣。

我悄悄地將午餐袋從桌子上移到了椅子上。

「嗯!我覺得『家人』這種說法挺常見的。」

「常見嗎?啊,可是,可是,我怎麼覺得,成熟一點的話真的好好呀!」

「這個,我可能有點不明白。」

「誒,這樣啊。」

她笑了笑,感覺像是被我疏遠了。那個笑容和剛纔對客人的笑容一樣,看起來很自然。

「說起家人,沙季前輩有兄弟嗎?」

「這個……」

一想到要重新說明就感到棘手。

而且,我不知道小園同學會對我的答案做出什麼反應。因為不知道所以想避開。

正當我煩惱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小園同學瞄著斜上方嘀咕著:

「等一下哈,我來猜猜。我覺得是姐姐,沙季前輩看起來很穩重,很帥。嗯,不過要是妹妹……上麵還有個哥哥或是姐姐!每天說著『歐尼醬』撒嬌!這個,就是反差萌吧?!所以要這麼做。」

啥?你這人,啥?

「不是……你說什麼,」

「咦?難道是獨生子?」

「你就這麼想知道啊?」

「也不是啦。」

什麼?

「我其實不是想知道資訊啦,而是想瞭解沙季前輩。」

唔。

「我總是覺得,挺直腰桿,凜然正氣,帥氣的人都很好呢!因為我自己是這樣的。」

在說“這樣”的時候,她舉起手掌按在自己頭上。

這是在說,自己是小小一隻嗎?

「我覺得挺可愛呀。」

「哇!謝謝!不過,我還是羨慕帥氣而凜然的人呢。」

說著,她滿臉堆笑,回到了便當前。似乎是終於滿足了。

我的內心之中,出了一大堆毫無道理的冷汗。

這……這孩子,到底是個什麼孩子啊?

剛見麵的時候覺得有點像真綾。距離很近,很親切。可其實不然。

真綾看起來是那樣子的,但真綾非常擅長把握距離感。

真綾確實不認生,但是隻要稍稍聊幾句,就能很快地計算出和彆人的距離感。比如去年球技大會的時候。

真綾對於翹掉球技大會練習的我冇有任何怨言。她是有些愛多管閒事,不過會仔細分辨對方。她很明白對方是想要邀請自己還是放鴿子。

與之相對,小園同學在拉近距離感這方麵做得很迅速。

必須關係好,要不乾脆死掉算了——就是那麼一種氣勢。壓根也不會關注對方。

應該是冇有惡意。

這點我知道。在媽媽離婚之後,針對我、針對媽媽的那種“惡意”的黏糊糊的感覺,我迄今都還記得。小園同學這裡的感覺和那個並不一樣。

想必她是打算好好相處,所以纔不停地找話題吧?被我各種強行堵住了話頭。很抱歉,但是——

「那個……給你添麻煩了嗎?」

我一下子抬起了頭。

小園同學嘴裡咬著漫畫人物形象的牙簽,一副抱歉的模樣。

「您是不想聊家人這方麵的事情嗎?」

這孩子,觀察力也很細緻呀。

「倒也不是……我不太擅長聊這些事情。你看,我覺得,問我的情況其實也冇多大意義吧?」

「哦……好的。我明白了!那我不問啦!」

「嗯,抱歉。」

「冇什麼,冇什麼。」

接下來,兩個人大部分時間裡都是默默無言,吃完了便當。隨後各自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直到午休結束。雖然冇有聊起來,但在我內心裡感覺,冇有拉近距離真的挺好的。

我關閉了英語的聽力視頻,整理了一下儀容,開口對小園同學說道:

「差不多該回去工作了」

「我知道了!綾瀨小姐。」

突然覺得她這種稱呼方式有點彆扭,也冇具體搞明白怎麼回事,隨後就開始忙碌的下午工作。

打卡,下班。今天的打工結束了。

因為店裡來的客人都帶了傘,所以我知道外麵已經下雨了。在店門口擺放傘架的工作也是由我來做的。

走出建築物,一下子就被狂暴的橫風擊敗了。

我急忙撐開傘——手裡的傘差一點被風颳飛了!我大驚失措!心想糟糕!急忙衝進了建築物裡避難。

抬頭看看天,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辦纔好。

我帶的傘是一把小小的摺疊傘,根本冇法抵禦這麼大的雨。

降雨率90%。讓你小瞧雷神公公。對不起啦。

路上的行人都捏緊雨傘根部向前走著,防止傘被風颳走。

可即便如此,還是偶爾會有呼呼地強風吹過去,雨傘被風颳著,從中間直接翻了過來。

「這……無論如何都會被淋濕的吧……」

其實拿一把大傘結果八成也一樣。而且我的體重不重,到時候我還也會被傘帶著,被風颳走的——啊,想點積極的事情吧!

雨似乎冇有停下來的意思。

將肩膀上的運動挎包緊緊地貼到身體上,我握緊傘把,下定決心,走向了雨中。彆說拿穩傘了,身體都差點被風吹走!不過我還是奮力向前走去。

雨滴敲打著傘,聲音很吵。走在平時總是嘈雜吵鬨的澀穀大街上,街邊播放的流行音樂完全就傳不到耳中。

路上的嘈雜聲都被大雨蓋住了。

雲上隱約傳來雷聲。雖然還不是炸雷的聲音,但我還是有點感到不安,腳下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腳步。

眼前出現了熟悉的公寓。

啊,馬上就到家了。走到了大廳入口,在雨棚下收起了傘,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呼……」

不管怎麼說,傘多少還是會擋住我的頭部和上半身,可是鞋裡已經滲滿了雨水,每向前邁一步鞋裡就會有咕嘰咕嘰的聲音發出,好噁心。

收起傘來,拿在手裡,我走進了電梯。

勉勉強強地推開了玄關門,小小地說了一聲「我回來了」

隨後將包放到走廊裡,脫下鞋子,脫下襪子,光著腳。心想,要趕緊去換衣服。

門那邊有人的氣息,嚇了我一跳。我從上到下都被淋濕了,衣服濕答答地貼到了身體上。我可不想讓淺村君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太丟臉了。正在我糾結怎麼辦的時候,淺村君並冇有打開門,隻是問了問雨的情況,隨後告訴我洗澡水已經燒好了。

隨後,就像告知任務完成了一樣,從門的另一邊離開了。

「謝謝」

我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聲音太小,不知道門對麵有冇有聽到。

加緊小心,防備著水滴從自己的頭髮上滴到走廊裡,可轉念一想,反正腳是濕了的,後麵還要擦乾淨的。要是想要鞋子快一些乾,需要塞一些舊報紙進去。

想到需要收拾這個爛攤子,一下子腦殼都炸了,真服了。

不過,洗澡水已經燒好了耶!和媽媽兩個人生活的時候,我下學媽媽已經出門工作了,不可能會有這種事呢。

心有所求,恰巧又被滿足了,能提前做到這些讓我很開心。

感到剛剛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又恢複了呢,我走向了浴室。

「呼……」

安心地撥出一口氣。

凍僵了的身體在熱水中漸漸緩了過來,熱氣沁入肌膚深處,身體暖了起來。

閉上眼睛發著呆,雨滴的聲音靜靜地傳到了浴室中。

似乎越下越大了,還在打雷呢。求求你,千萬彆在洗澡過程中停電。

雖說鬆了一口氣,但實在是擔心打雷,洗身體和暖身體的時間都要比平時短了很多。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剛一打開通往餐廳的門,一股好聞的香氣撲鼻而來。

原來是淺村君出於暖和的目的做了咖哩,很開心。

突然看了一眼窗外。咦?雨要比剛纔小了一些。難道說我是在雨最大的時候趕回來的嗎?稍稍有點不甘心啊。

窗外已經暗了下來,看不清真實的天氣情況。

媽媽她們冇問題吧?

話剛出口,我的手機就收到了資訊。看了一眼LINE的彈窗通知就知道是媽媽發過來的。仔細看了看內容,說是堵車了,車已經不動了。

淺村君也用手機查了查,據說是暴風雨加上交通事故。

可是,回來的日期改到了明天。

明天是週一,冇事吧?媽媽是晚上工作,問題不大。可我還是有點擔心,淺村君轉告我太一繼父為了保險起見,已經請了年假。這樣一來,慢一些似乎也問題不大。

等一下!這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又變成了隻有我和淺村君兩個人?

嘛,也不會因此發生什麼變化吧?

嗯!就是平平常常地去洗個澡,學習,然後睡覺。哦,我已經先洗完澡了呢。

所以今晚不需要和淺村君進行確認洗澡順序、互相謙讓的儀式。我告訴了淺村君,他好像愣了一下。

「哦,多虧了你的幫忙,我剛纔先洗完澡了。」

淺村君——

啊,不對。

「悠太、悠太哥哥你看你自己時間吧,隨你安排了。」

好懸啊。這麼一說,我剛纔回來的時候因為全身都淋濕了,穿過玄關的時候忘了常規意識。那個,眼前的人是悠太哥哥,悠太哥哥,悠太哥哥。

——每天可以叫著『歐尼醬』來撒嬌呢!

怎麼回事,怎麼想起來這麼奇怪的事情!我纔不會叫歐尼醬呢!而且為什麼要撒嬌啊?我也不知道啊,對吧?

「對了,今天我和小園同學在一起了呢。」

「嗯?哦,果然讓你帶她了。」

大概是因為我馬上就轉換了話題的緣故吧(其實我的心中還藕斷絲連呢),淺村君顯得有些疑惑,隨後就明白了在說新來的打工女孩子。

我告訴他,我也被拜托了,讓我負責培訓小園同學。

緊接著,淺村君就給她做出了積極的評價,說她學東西很快。

「算是……吧。」

我的回答有些吞吞吐吐。

見我說得含糊,淺村君就擔心地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都冇有啦。我覺得那是一個很坦率的好孩子呢,乾勁十足。不過嘛……抱歉,我冇辦法用語言表達出來。」

聽我這麼一說,淺村君居然說「她給我的印象呢,就像奈良阪同學一樣。」

所以關係應該會好起來的吧?

其實我最初也是類似的感受。可是——

真綾像是一顆向日葵。會隨著太陽轉動自己的脖子。不對,不對,說我自己是太陽這也太丟人了,我冇想說這個。我隻是想說真綾會根據對方的反饋來采取合適的對應方式,所以她纔會有那麼多的朋友。

雖然自貶有點不太合適,不過她能和像我這樣麻煩的的人交上朋友,也能和那些陽光開朗的人交上朋友。認真的人也好,不認真的人也好,她的朋友之中都有一些。

真綾麵對形形色色的人們時,會配合對方做出應對。她是這樣的人。

而小園同學——

正如淺村君所說,小園同學是一名優秀的新人打工者。彬彬有禮,記性也好。這點真的很好。毫無疑問,她一打工就形成了即時戰鬥力。

可是,她的軸心似乎不是他人。

我想起了在辦公室裡吃便當時候的事情。是的,在我催促她『差不多該回去工作了』的時候,她的回答是『我知道了!綾瀨小姐。』

之前用的是『沙季前輩』。冇錯

為什麼變了稱呼方式了?不知道,有些鬱悶。

不知不覺中,暴風雨愈演愈烈。

吃完飯之後,我將自己關到房間裡學習,備戰考試。

雖然戴著耳機隔絕了聲音打擾,不過手機畫麵亮起,光線刺入眼中,一下子打斷了注意力。是LINE上的通知。打開一看,是和綾瀨、佐藤同學組成的LINE群組裡的資訊。

修學旅行是同屋,所以在那時我們為了聯絡就建了群。除了淺村家的家族群,這是我唯一的LINE群。其實大多數情況下隻需要彼此聯絡一下就行,我實在是不明白建群組的必要性。

嘛,正因為如此,我們這個小組裡也冇有太多的訊息。

【閃電!好亮呀!闊怕,好近!】

是真綾。

【冇睡?】

我回覆了一句。真是的,這種事都要用LINE來說?怎麼回事?我正想著,資訊馬上顯示了既讀,然後有訊息回覆過來。

【好可怕,綾瀨同學不害怕嗎?好厲害呀】

標註是涼醬,哦,是佐藤涼子同學。

「啊——」

我終於明白真綾的意圖了。原來如此,真正的目標是這邊啊。

真綾知道佐藤同學會害怕,所以有點擔心吧。或許她知道佐藤同學在一個人害怕。如果直接發資訊的話,會讓佐藤同學發覺,所以纔將對話發到群組裡麵的吧?雖然一個人很害怕,但隻要知道有小夥伴在一起遭罪,不安的心情就會減弱一些呢。

嗯,通常來說——

【大家那邊都冇事吧?】

【我一個人窩在房間裡,戴著耳機,音樂不停地響著!閃電和雷聲,遮蔽!】

【也是哦……我也聽音樂吧!】

【是啊。很好很好,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呢~】

【很好】

隨後,資訊就停止了。

【真的謝謝呢。】

讀著佐藤同學發來的貓臉表情以及柔和的資訊,我心裡感到暖暖的。真綾真的是一個很會照顧人的人呢。

「不害怕……可怎麼可能啊……」

是的,

我害怕打雷。而且隨之而來的往往是停電。真綾是怎麼都冇想到,就連我也感到害怕了。

走出房間,我去了客廳。打開電視,調到了天氣預報的頻道。

螢幕上顯示的是氣象新聞以及角落裡的字幕,電視畫麵正中隻有一名女主持人在播報,一些象征著雷陣雨的標誌重疊在她身後的地圖上。

「你在看新聞?」

聽到聲音,我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是淺村君。

我看入神了,冇發現他已經進了客廳。

天氣預報正在播放現在的雨水行進的路徑資訊。

「不用擔心,我覺得他們冇什麼問題。」

隨便聊了幾句之後,淺村君這麼說道。

「媽媽他們嗎?嗯。我不擔心這個。」

那人本身就不怎麼怕打雷,現如今還有太一繼父在身邊,所以要比和我在一起要安心得多。

我偷偷地瞟了一眼身後的淺村君。

似乎正打算要去洗澡。大概是看到客廳裡亮著燈,所以過來看看情況吧?

打擾了淺村君的洗澡,真是不好意思。再怎麼看新聞,讓人牽腸掛肚的雨雲也不會消散。

「想喝什麼?我幫你去衝。」

「喝咖啡的話會睡不著吧?而且你是要洗澡吧?不用在意我啦,我自己去衝。」

說著,我站起身來,就在我發出“衝”這個音的同時——

哢嚓,一道閃電。炸雷聲音響起!我忍不住尖叫起來。

燈滅了。

突然被丟進黑暗之中,我一下子慌了神。雙手捂著耳朵蹲了下來。與其睜著眼看不見,還是自己主動閉上眼看不見吧,那樣一來,看不見就是因為我自己的緣故了。

「綾瀨!」

他將嘴巴貼到了我的耳邊,提高了嗓門叫著我。我好不容易纔聽到了他的聲音。

肩膀被溫柔地托著,我抬起了頭,睜開眼睛——

瞬間,第二道閃電在我眼中劃過。我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淺村君。

討厭!真討厭!

再也不要睜開雙眼了!絕對!我死死地閉上了雙眼,將手裡的衣服捏得更緊了。

轟隆隆,暴躁的雷聲讓我的心臟一下收緊。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也真讓人害怕。淺村君告訴我,僅僅是停電——可恐懼不會消失啊。

於是他告訴我太危險了,坐下來比較好。接著,他拉著我的手,乖乖地坐到了沙發上。

淺村君也坐在了我的身邊。

「你看窗外。完全黑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戰戰兢兢地睜開了雙眼。

四方形的視窗外側,電光閃閃,勉強可以藉助光亮看見窗外的情況。

建築物的燈都滅了,確實是發生了大規模停電。

我依然緊緊地抓著他。放在他胸口的雙手將T恤揉成了一團。實在放不開手,根本放不開,感覺不抓住什麼東西,自己就會被一個人丟在黑暗之中。

淺村君用手臂摟住了我的後背,輕輕地用手掌安撫著我。

像是在哄一個小孩子,就那種“害羞也沒關係”的狀態,可淺村君的手掌上的溫暖貼著我的後背傳了過來,這讓我感到很舒適,由於不安而崩潰的情感漸漸地平複下來。我無法說出“已經可以了”這句話。

「是害怕雷聲?還是停電?」

「都有……」

我將身體依靠到了淺村君胸前,低聲喃喃道:

對不起,我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緊抓著你。

聽到我的道歉,淺村君也溫柔地對我耳語著,“誰都有害怕的東西嘛。”他的手臂抱著我的後背,感覺到臂彎之中他稍稍加了一些力氣。我不禁放鬆下來,撥出一口氣。

「我哪都不去,就在你身邊。」

緩緩的,語速很慢,可是又清晰可聞,他的話語在告知我。我那股就像孩子一樣即將哭出來的心情,慢慢也隨之消散了。

「淺村君也有害怕的東西嗎?」

也是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淺村君為什麼會這麼冷靜呢?他冇什麼害怕的東西嗎?

結果一問之下,他居然回答我,他也像是正常的人一樣有害怕的事。

可就算如此,淺村君居然說幽靈、黑暗這些東西並不是那麼可怕。他的感性是不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呢?大概是為了讓我冷靜下來,他又找了一些聽著更加莫名其妙的理由陪著我聊天。

等我稍稍冷靜下來之後,突然發現一件事——

剛纔我大驚失色的時候,淺村君叫了我一聲『綾瀨』。心裡一慌,在家裡約好的稱呼直接拋之腦後了。然而,那也挺不錯的。因為是熟悉的稱呼,所以傳入了我的耳中吧。

空調也停止工作了,能聽到的聲音隻有風聲和雨聲。雷聲似乎在漸漸遠去,不過還是在停電。

為了從暴風雨中轉移注意力,我開始講述小時候的記憶。

講自己為什麼這麼討厭黑暗。

怕黑,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總覺得有點難為情。

我也從未記得,曾經將自己害怕的東西講給任何人聽。

即便如此,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想讓淺村君知道。

因為是淺村君,所以希望他知道。

聽我結結巴巴地講完,淺村君聽完之後,突然說了一句:

「能將害怕的東西說明白,這倒是挺好的。」

是嗎?

「明明是驚慌失措下就會抱緊你的吧?」

聽到我這句明顯自嘲的話,淺村君卻說,如果是他自己的話,估計會死要麵子說不害怕。

突然間,我的腦海裡就浮現出淺村君小時候的模樣,嘴裡倔強著說著「我不害怕!」,一下子冇忍住,脫口說了一句「誒,我倒覺得那樣也挺可愛的。」

被誇了一句可愛,淺村君似乎有些難為情。

「好吧。幸好我對打雷,對黑暗都不怎麼在意。這種時候你依賴我就好了。」

嗯,謝謝。

剛纔,我很開心。

「你剛說的吧?“哪都不去,就在你身邊。”」

聽我這麼一說,淺村君有些調侃地說了一句「那就好」。貌似害羞了。

淺村君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動作嫻熟地操作了幾下,Lofi

Hip

Hop音樂從手機裡緩緩淌出。

刺啦刺啦的聲音在耳海深處迴響著。

將風雨的身影從我的腦海中趕了出去。

【我也來聽音樂吧!】

【是啊。很好很好,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呢~】

之前和佐藤同學、真綾的對話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嗯。就是呢。佐藤同學,還有真綾。我不會再害怕了呢。

「忘掉停電這件事吧。聆聽著雨的聲音,聆聽著音樂,一起度過著優雅而考究的時間,有種血賺的感覺吧?」

淺村君稍稍有點拿腔作調的說話方式讓我不禁撲哧一笑。

詩人・淺村悠太的名言讓我差點笑出聲來,我將臉埋在他的胸前,拚命遏製著笑意。不行,太好玩了。

緊緊抱緊的胸膛,以及他環抱著我的手臂,從那上麵傳來的溫暖讓我不禁有些失神。

隻有黯淡的音樂聲在鳴唱。

就這樣閉上眼睛,彷彿已經忘記了現如今,在這個公寓,在自己家,彷彿忘記了這裡正因為暴風雨停電之中。

閉合的眼瞼另一側,感覺好像看到了在雨中盛開著紫陽花的庭院。

撲通,撲通,淺村君的心跳律動漸漸地和我自己的心跳聲重合到了一起。

將手從攥緊的T恤上鬆開,移到沙發上,和淺村君的手重疊到了一起。指尖輕繞,我抬起了頭,聲音幾不可聞地呢喃了一聲:

「呐。」

啪地一聲,天花板上的頂燈亮了。

空調嗡嗡地聲音也傳了過來,回過神來的時候,窗外建築物上的照明也一一亮起。

停電結束了。就像是從夢中醒來。

LINE上收到了媽媽的資訊。

說是雨停了,所以要儘快趕回來了。

“儘快”,到底有多快我說實話不太清楚,不過要是她們已經離家很近了的話,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了。

「遺憾。優雅而考究的時間到此為止了呢。」

怕黑的恐懼並冇有消失,所以,要是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會既不優雅也不考究吧?但是淺村君一直陪在我身邊的這份心意,讓我十分開心,忍不住就說了這麼一句。

「下次再說吧。」

淺村君答道。

還會有這麼一天,像這樣兩個人。

是的。雖然我討厭打雷,雖然我討厭黑暗,但至少,我希望會有萬聖節那時一樣光明。

但是——下次。嗯,總有一天會說出那句「呐」之後的話語。

「嗯。那,晚安啦。」

現在還說不出口。

「悠太……哥哥。」

我的話語像是在確認,淺村君也規規矩矩地答覆我說:

「晚安,沙季」

嗯,當我習慣了被叫做「沙季」的時候,那種突然被叫做綾瀨的違和感,再次覺醒了。

我和淺村悠太的,雙親不在家的兩天,就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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