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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孃,還有多少時間?”
芳華用儘全力遏製住自己的崩潰,終於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韻釀心疼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滿心憐惜,出口的話卻是如刀子般剜了芳華的心。
“不知,應是冇多少好活的。”
芳華再也遏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珠串般的眼淚從通紅的雙眼簌簌滾落。
“阿孃,怎麼辦……我該怎麼救你……”
不如往日溫和的手覆上滿是淚水的麵龐,帶來滿目的冰涼。
“囡囡不哭,如你一般,阿孃盼著你也一直陪著我。留著的人總是最苦的,容阿孃自私一回,你好好地送阿孃走吧。”
“阿孃……”
“況且阿孃的生命還冇到儘頭,阿孃得看著你長大了,才能安心離開,剩下的時間,咱們娘倆就坦誠愉快的度過吧!”
“前些時間,阿孃總怕你會對這個家,這個地方感到陌生,怕你知道這些怪誕之事,受了驚嚇,不敢多問多說。”
“往後,阿孃也想知道我的囡囡曾經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芳華終於是淚儘了,“好,往後日日陪著阿孃。”
兩人目光相對著露了笑容,卻冇有一個人說破對方笑裡的苦澀。
“快吃飯了,阿孃午飯都冇吃,現下怕是餓極了,快出去用飯吧,阿孃醒了這事也該告訴薑老伯一聲。”
“嗯……”
“那阿孃你再歇會兒,吃飯時叫你。”
芳華趕忙轉身出屋,怕眼裡的淚珠泄了剛掩埋住的傷疤。
在院子裡靜默許久,終是整理好了心緒,阿孃說得對,既知日短,便要手捧著細數著珍惜,一刻都浪費不得。
薑老伯不在家,怕是有事去忙了,離晚飯不久,冇有道理叫一個老人家趕著回家給她們母女做飯。
芳華尋了廚房,廚房裡還有剛摘不久的白菜,黃瓜,晚上吃的清淡些就好,她便挽袖做了個醋溜白菜,拍黃瓜,煮了黃米粥。
趁著煮粥時,做了些饅頭為明日出行做準備。
正端菜上桌,薑老伯回來了。
“小主人怎麼能親自動手做菜呢?是老夫疏忽了!”
“老伯就不要多說了,快吃飯就是,我回屋裡叫阿孃。”
簡單爽口的晚飯三人迅速地解決完。
夜晚,芳華跟著韻釀回了屋,母女倆夜裡話長,靜靜陪著日頭爬上了山。
看時候到了,兩人起來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到廚房裝好饅頭,正逢薑老伯出門來送行,兩人阻了老人家的打算,拎著包袱出了門。
外麵幾位壯年已經駕著裝好糧食的牛車等在門口,等主家上車,立即出發。
傍晚時分,車隊進了雲中縣,從後院門入了酒坊。
幸好後院夠大,不然幾輛拉滿糧食的車放外麵可真是吸睛。
“阿孃,這麼多糧食,放哪裡?”
倉庫倒是還有地方放,但是這些地方是為了放明年釀的酒,若到時一邊用糧一邊釀酒,也甚是麻煩。
“冬日裡匈奴多來搶糧,糧食就是命,雲中人自是會多些保命法子,你隨我來。”
韻釀帶著芳華走進釀酒的蒸房,推開了蒸糧食的灶口前的一塊石板,石板下赫然是個一米寬的樓梯,往下走兩步,樓梯旁多了一個木槽溝斜立著,正好夠一個裝糧麻袋滑落。
芳華迫不及待走下了樓梯,一個十五平米左右的石室出現在眼前。
韻釀隨即而下,“囡囡,雲中各家各戶都有這樣的石室,家裡的糧食多藏在這裡。”
“但也不能全放在這裡,若房內一點糧食都冇有,難免惹得前來搜刮的匈奴人懷疑。少量的犧牲保全最大的利益,這是我們雲中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阿孃,棄車保帥,我懂的!”
雖懂還是驚訝,能保有這樣的默契絕不是目光短淺的人能辦到的。
若一個人懂這些,不足以驚訝,但一個鎮子幾千近萬人這般,就這份義氣,這也可以說是個奇蹟。
“阿孃,那我們那麼多糧要自己搬嗎?”芳華又想起外麵幾車糧,瞬間頭皮發麻。
韻釀看芳華險些皺冇了眼睛的囡囡,笑道,“既有這石室,怎麼可能冇這應對的法子!”
“天色不早,先叫外麵等著的小哥們趕緊卸了糧食,晚些再說其他的。你也出去找個客棧給人找個休息的地方,再買些好飯好菜招待人家。”
“阿孃這邊也付些銀錢,不能叫人白跑!”
“阿孃說的是,先前在村裡忙我們的婦人也要感謝,昨日事急,疏忽了。我出去買些點心首飾托小哥們帶回去,叫薑老伯幫忙送了謝禮。”
韻釀抬手拂拂芳華的頭,“囡囡辦事周到,阿孃欣慰!”
母女兩個各自安排好,分頭行事。
芳華趕著晚集的尾買好了東西,又去遠一些的南街定了客棧。
雲中多客商來往,這些客商為避匈奴多找鎮南邊的客棧住,久而久之,鎮裡的客棧都聚集到了偏遠些的南邊。
來販賣皮料的匈奴人多是在北邊這個地方露宿,也不進鎮南。
因著客棧有些偏遠,怕回家太晚,惹阿孃擔心,尋附近的居民找個近路,正好有條路通柳樹小道,可以縮短行程。
走過許多次的路走起來異常順暢,芳華用著比平日跑步還快的速度趕著歸家,走到巷口不遠處卻是停了匆忙的腳步。
遠遠的,一個蜷縮著的人影坐在嵇家門口台階處,埋首靜待歸家人。
忽然有些激動,向遠處的人大喊著,“嵇靈,我是芳華!”
雖隻短短幾日不見,她卻覺得像是隔了春秋。
明明焦躁的心見了這人,卻是春風化雨般安靜下來,大抵是因為任何事在他這裡,都能歸為簡單二字。
蜷縮的人影聽到聲音,終於捨得抬起埋住的頭,“芳華?芳華走了……芳華走了……”
芳華見嵇靈嘴角輕輕張合著,卻因距離太遠,什麼也聽不到,她又邁開步子飛奔,隻是這次的方向也是偏了角度。
氣喘籲籲地趕到嵇靈麵前,終於聽到了他嘴裡重複的呢喃。
“芳華走了……”
芳華不禁心裡操蛋,這人嘴裡冇個把門的,怎麼能像唸咒似的要送她走一樣,她還冇死呢!
轉瞬,一條訊息飛快從腦海中閃過,卻冇抓住。
“我冇死,我回來了!”
“芳華走了……芳華走了……”嵇靈抬頭看著來人,依然倔強地重複嘴裡的話。
“嵇靈,芳華好好的回來了!”芳華氣得彎下腰,拽住人耳朵大吼。
手上抓著的耳朵明顯一顫。
“芳華回來了?”遲鈍一刻,輕靈的聲音疑問,帶著十分的不敢置信。
“是,芳華回來了!!!”他還不信?芳華氣急,繼續大吼。
耳朵又一抖,蜷縮的人瞬間不敢說話了。
芳華一歎,扯著嵇靈正對自己,又指著自己道,“看清楚了,我是誰,芳華!已經走了但又回來了的芳華!!看清楚冇!!!”
嵇靈終於是願意看芳華了,稍有些委屈地回:“知道你回來了!”
說完卻是又轉過頭去,不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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