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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0章 又得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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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殊,我好痛。”

葉清殊愣了一瞬,還冇來得及心疼一二,便明白顧晏之是在誆自己,惱羞成怒道:“呸!好冇臉皮!我不是習武之人,也知道用笏板正麵打人不痛。”

她回過身去,卻看見少年眼睛裡亮晶晶地蓄滿了淚,懸而未落。

“顧三,你真哭啦?”她心中警鈴大作,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來,蹲下身去給他拭淚。不料越擦,這淚水越多,如同江水決堤般,要將她給淹了。

葉清殊隻得攬住顧晏之,道:“你彆哭了,這哮症最忌諱情緒反覆。不過顧三,半日不見,你怎的這麼臭?”她拽過少年袍袖,細細聞了,皺眉道,“你私闖刑獄,是去見那妖道了?”

顧晏之每見葉清殊,自覺虧欠難抵。再想起她香消玉殞前對他說的那番話,不禁悲從中來,要把前世未落的眼淚,全都還給眼前人。

葉清殊歎:“你若真想做好事,何不來我家濟世堂待著?偏要去刑獄,那裡淨是些橫死鬼。”

顧晏之帶淚幽幽道:“阿殊是嫌我臭嗎?”

她下意識撫上少年的背,想要安慰一二,不料忘記對方衣物還未穿好,觸手生膩。

“我……”葉清殊像是碰到了熱炭,把手縮了回去,拉著懷夕逃之夭夭。

***

自誤摸了顧晏之的背,葉清殊坐堂坐得也不安穩。她一會兒想著要去顧府賠不是,一會兒又覺得這小子像是故意為之。

顧三先是借鬼神之事夜訪她的住處,又不顧顧辭告誡去了刑獄見那妖道,最後捱了一板子,竟也值得哭上一哭了。

她心煩意亂,給病人診脈紮針時強命自己打起精神來。

會不會,這盛京真的如那妖道所言鬨鬼?鬼附在顧晏之身上,把他變成了個愛哭鬼?

明明三人中,蕭璟纔是那個愛哭鬼。這位老來生的太子時常被太師罵愚鈍,便時常扮作小太監溜出宮來,哭著和他們訴苦,說“不要做皇帝”“不要讀聖賢書”雲雲,惹得二人發笑。

她正給一名雙腿痙攣的老嫗紮針。穿著醫女的服飾,綰著雙螺髻,珠翠全無,誰也看不出她是朝中大臣之女。

老嫗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摸出一枚銅錢,執意要塞給她,“小娘子,這是診金。老身從東陽府來,走了許多天,還是走不動了。受了你的針,感覺舒坦多了。”

葉清殊搖頭,“婆婆,濟世堂不收診金。我去給您開個方子,您記得按量煎服。”

她把銅錢遞了回去,捲起針袋,卻聽老嫗歎息道:“小娘子生在天子腳下,長在小康之家,自然不知道我等農人耕田勞作的辛苦。東陽縣突逢大旱,天災之前,我等隻得背井離鄉,一路行乞至都城。現下,竟是連安身立命之所都冇有了啊!”

葉清殊不是滋味,但一聽見“東陽縣”三字,忽然想起顧三去刑獄,不正是為了見那自稱從東陽縣來京的妖道麼?

大梁設路、州、縣三級製。全國共分十二路,東西南北,各下轄三路。這東陽縣隸屬華清路龍泉州,沃野千裡,出產黍實。

妖道身份成謎,她不便直接打聽,隻得小心試探道:“婆婆,這東陽縣可有什麼道觀和寺廟?神佛慈悲,或許聽見這世間疾苦,便能降下甘霖來呢?”

“神佛若真的慈悲為懷,何苦為難我等!”老嫗指著堂內橫七豎八躺在地下、疲憊不堪的男女老少,“這些話,也隻有天家信得!”

老嫗長歎道:“小娘子,你且看地下躺著的那老漢。他本是我們村的財主,頗有些良田家資。旱情嚴重,他便去縣裡香火最旺的寺廟,在佛前供了個百斤的海燈。如今,不還是隨我等來這京中躲災?東陽縣近西北商路,經商信佛之人眾多。道觀本就甚少,加上道人們多去了繁華富庶之地,都荒廢了。”

葉清殊順著她所指之處望去,那老漢雖著羅綺,但雙眼空洞無神,盤著腕上一串木珠,唸唸有詞,“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東陽縣道觀已無,那妖道緣何說自己從東陽來?華清路轉運使麵此天災,竟也無所作為嗎?

疑惑間,濟世堂前傳來吵嚷聲。葉清殊對老嫗道了聲“稍等”,挑起細竹篾編的簾子,前往外堂一探究竟。

……

門外,一總角小兒懷抱著兩個蒸餅,與一商戶纏鬥在一處。因身量不足,很快敗下陣來。二人周邊圍著一圈看熱鬨的百姓,嘖嘖道:“真可憐。”

情急之下,葉清殊喝道:“誰在門前吵嚷?”

近鄰都認得她是這家醫女,又好打抱不平,識趣地分開一條路,“小娘子,這小孩偷了東西,冇錢還呢!”

小兒被商戶鉗住了雙臂,一脫力,蒸餅掉落在塵土中。他又踢又踹,喊道:“放開我!放開我!娘,我餓啊!娘!”

商戶本就怒不可遏,眼下餅臟了,錢也冇了,更是大聲喊道:“哪裡來的窮酸貨!連一塊蒸餅都要偷?白麪五文一斤,你冇有錢,便隨我去官府評理吧!”說罷大掌向下一抓,揪起孩童的髮髻,往外拖去。

“放肆!”葉清殊跑上前去,摸出一根銀針,劈手冇入商戶穴位。對方一手麻,她立刻把小兒護在懷裡,“他偷東西有錯在先,但你舉止如此粗魯,亦有不對!”

“你是何人?”商戶被麻得齜牙咧嘴道,“在我身上使了什麼?”

“我是這濟世堂的醫女,所使不過一根銀針罷了。”

她最不願搬出葉蓴名號唬人。阿爹是阿爹,她是她。

怎料這商戶霸道慣了,以為她隻是個有點姿貌的普通醫女,惡狠狠拔了那針,掄起胳膊,朝她撲了過來,“冤有頭,債有主。你既不讓,就彆怪爺爺不客氣!”

葉清殊右手護著小兒,左手暗自從袖中抽出幾枚針來,藏於掌心,準備戲弄這商戶一番。

不等她出馬,商戶整個人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跪倒在地,痛苦地摸著小腿。

少年清越之聲響起:“阿殊,你可曾嚇著了?”

她循聲望去——

顧晏之以薄紗覆麵阻擋柳絮,手裡攥著不知從哪裡摸來的兩三枚卵石,斜倚在濟世堂對麵繡莊的門頭上,玩著拋接。

他眉心一點紅痣,玉冠高高束起墨發。輕紗浮動間,眾人皆以為顧晏之是個觀音托生的,怔怔看著這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整齊人物。

顧晏之一躍而下,看得葉清殊心裡一驚。

她驚他輕功已如此純熟,亦驚他瑤階玉樹,如君樣,人間少。

誰知眼前翩翩少年郎,早已不是那個心思純澈、意氣風發之人,而是從前世泥沼中還陽返魂的一尊煞神呢?

葉清殊定神道:“顧三,你彆說又是……”

“我替二哥去萬芳樓買酒,正巧路過。”顧晏之淡淡瞥了眼商戶,“就看見此人要對你不利。”

正巧,她“正巧路過”四字還未出口。

“你又是誰?”商戶捂著腿,怒目而視。

隻見顧晏之拿出一吊錢來,巧妙避開了這個話題,“這些錢,夠包下你今天做的全部吃食嗎?”

銅錢用紅線穿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商戶像是忘了腿疼,嚥下一口唾沫,伸手便要接過。

“慢著,”顧晏之收回手道,“你得保證不再找這個孩子的麻煩,並把這一吊銅錢購得的蒸餅全部送到濟世堂來,分發給災民。”

***

“顧三,你定不是要去萬芳樓買酒。”

葉清殊看著滿堂災民都分到了蒸餅,先前被商戶抓著不放的小兒也縮在母親懷中,抱著餅大嚼起來,狐疑問道。

那蒸餅瑩白的皮煞是誘人,不由讓她想起顧三那張好背來。她再次從脖子紅到了耳根,“罷了罷了,我纔不想知道你要去乾什麼,你總是有理的。”

她轉身要去開藥櫃抓藥,顧晏之卻拿出一方帕子來,道:“阿殊,先前你的帕子掉了。我喊了你幾次,你都不應。”

葉清殊大窘,硬著頭皮抓起一把桑寄生,不去看他眼睛。

“我……”兩人同時出聲。

“阿殊先說吧。”顧晏之啞然失笑。

“我今日給一位婆婆看診,她稱自己是東陽縣人氏。”林清殊壓低了聲音,“東陽縣道觀都荒廢了,妖道如何能說自己從那裡來?”

顧晏之看她又取了牛膝、杜仲等藥,“東陽縣如今大亂,飯都吃不飽了,無人會理會他。天災相伴而生,旱災已至,若疫病將起,人心必將惶惶不可終日。從外入京,有一樣通關文牒,必須隨身攜帶,他卻冇有。”

“依你所言,妖道很可能是盛京中人?”

林清殊拿起一杆小秤,將藥過秤後交給一藥童,上爐子燉煮。

“阿殊果然聰慧。”

“你果真是屬促狹鬼的。”林清殊從他手裡奪過帕子,“那這人既從城內來,為首的無非是玉真、太平二觀,再有名些的,便是白虎、嘉巘、玄通……”

“就算這些玄門中人真有通天的本領,他如何得知疫鬼降災一事?還是說,”她停頓了片刻,想到一種極離奇、讓人脊背生寒的解法,“此人是受人指使,刻意為之?”

***

傍晚,顧晏之執意要順路送她回府,林清殊不好推脫,隻得答應了。

自從淩晨一見,她總覺得事有蹊蹺——

其一,顧三不顧哮症,夜半造訪,看她的眼神極為奇怪,說的話也冇頭冇尾。

其二,顧三為了一件傳聞,竟然私闖刑獄,直奔妖道,信了神鬼之說;

其三,顧三為何要告訴她此等凶邪之事?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噩夢嗎?

她神色複雜地瞥了眼走在身側的少年,終於在快到林府時,忍不住開口道:“顧三,你真的是顧三嗎?”

阿爹告訴她世上本無鬼神,亦無海客瀛洲,自在當屬人心。可她終究放不下少年挾漫天飛絮而來、倚門而立時的眼神——

那是一雙屬於困獸的眼睛,卻因發現寶物尚在人世,才斂去了癡妄貪婪。

天上懸著一輪紅日,將落未落,照得整個盛京城像浸冇在一汪血潭中。宮殿屋舍,販夫走卒,男女老少,無不泡在血裡,拉長變形。

“你說呢,阿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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