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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北台高校(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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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高中,一所位於中國海島上的普通高中,在白色恐怖時期爆發過多次清掃行動,最後由於人口外遷被荒廢。

方芸曾是,或者說,一直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她的家庭生活並不美滿,總是爭吵的父母冇有給她一個家庭該有的溫暖,可方芸仍然努力生活著。

上了高中之後,父母間矛盾愈演愈烈,正趕上白色恐怖時期互相舉報已成風氣,方芸的母親,把自己的丈夫舉報了。這個時期警察處理這方麵事件一向疑罪從有,而且方芸的父親的確對大陸文化很有興趣,各種因素作用的結果就是,本來隻是想給丈夫一個教訓的妻子,變成了寡婦。

方芸的校園生活因此而改變,同學們瘋狂排擠,疏遠,甚至欺淩方芸。支援運動的人認為她是叛徒的女兒,普通人則對她母親舉報自己丈夫這件事十分反感,認為方芸一定和母親一樣,是被洗腦了的走狗,唯恐避之不及。

逐漸走向崩潰的方芸,卻在校園生活裡麵遇到了一束光,一位新來的語文老師,同時負責管理學校的圖書室。

老師很是和藹可親,並不因為方芸的家庭而存在偏見。他總是找方芸談心,疏導方芸的情緒,還給方芸借閱一些圖書讓她得以看到自己這個小地方之外的,更廣闊的世界,渴望關愛的女孩的心中,結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可惜這顆種子並冇有發芽的機會,隨著時間推移,方芸漸漸發現自己的這位老師,似乎就是政府宣傳的叛徒,圖書室有一批被藏在深處的書籍,每一本都在政府的禁止名單上。

方芸的不安並冇有持續多久,老師找到她攤牌了,並直言自己已經組織了學校裡很多誌同道合的老師和學生,一起舉辦讀書會,分享那些政府想要隱瞞的真理和知識。老師邀請方芸加入,雖然同在讀書會的很多人都反對,但老師卻力排眾議接納了方芸。

“我們不該以一個人的出身和家世來判斷他的道德水平和素養。”

很快,讀書會越辦越大,方芸和老師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但他們都冇有跨過那條師生的紅線,雖然思想進步開放,但這件事上二人都選擇了保守,方芸是因為自卑和羞澀,而老師……

天下冇有不透風的牆,讀書會很快引起了相關監察部門的注意,他們開始在學校裡大力搜捕,有些成員很快被抓了起來,但由於老師把控有度,成員之間的身份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出色,方芸暫時還是安全的。

可不安已經湧上了心頭,方芸比起其他人對這件事的後果有著更深的認識,因為她曾到警察局見過她的父親,她本以為堅毅如山的父親在地牢裡被折磨得像一條死狗,丟棄了所有身為人的尊嚴搖尾乞憐,最終也冇有留下自己的性命,而這一切隻需要小學文化的母親寫上一封滿是漏洞的舉報信,再加上家裡那些似是而非根本不在名單上的書籍。方芸知道,一旦被查,死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奢望。

方芸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已經見過了光明,又怎麼肯放棄。為了保住自己和老師,方芸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栽贓,並希望藉此幫自己和老師撇清關係。

而方芸栽贓的對象,就是同班的宋祖德,這個男生憨厚老實,在全班排擠方芸的時候仍然對方芸十分友好,那種青澀懵懂的情感方芸早就有所感知,可那位老師已經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

栽贓的過程很成功,甚至可以說過於順利,宋祖德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罪行,在課堂上被帶走時,宋祖德看了方芸一眼,這一眼很長。當警察問起他有冇有同黨時,他還是搖了搖頭。宋祖德隻是憨厚,並不是傻子,方芸拙劣的栽贓技巧冇法騙過他,可他還是放不下心中那份青澀的感情。劣質的陷阱捕不到野兔,但如果那野兔不想佈置陷阱的獵人傷心呢?

宋祖德在學校被瘋狂折磨到不省人事之後被移送到了監獄,走的那天方芸在旁邊看著,被抬上車的宋祖德宛如一具屍體,而擔架就是他的裹屍袋。事成之後的巨大負罪感吞噬了方芸,讓她變得鬱鬱寡歡,這時命運卻再次和她開了個玩笑,老師要走了。

這裡壓抑的氛圍和壓迫的環境,讓老師再也無法承受,他選擇了逃避,逃去海外自己妻子的家中。是的,老師是個有婦之夫,而且,他馬上要離開了。在走之前,老師帶著方芸逛了一圈她之前從未逛過的遊樂園,為她拍了照片,並送了她一枚白鹿玉佩。

“白鹿,和我的名字一樣,希望我不在的日子裡,它能代我守護你。相信老師,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我會帶你去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這一彆,便是永彆了。老師的離開無疑是個明智的選擇,之後的抓捕行動愈演愈烈,正常的教學秩序已經完全崩塌,在人人自危的環境下,方芸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她實在是太不乾淨了,她的父親是死在地牢裡的人,而和她關係最好的同學也一樣進了監獄,如果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方芸絕對逃不過被抓進去的命運。

但方芸清白嗎?她讀過那些書,她學習過那些知識,她甚至還在讀書會上分享過自己的感悟。此時方芸就像一個巨大的肥皂泡,顯眼,而且經不起任何刺探。

可方芸最後還是找到了辦法,就像她的母親一樣,指認彆人,就能保下自己,因為和老師走得很近的緣故,她是讀書會裡少有的瞭解幾乎每個人真實身份的人,隻要她把這份名單交出去,不論她自己到底乾不乾淨,都不會有人再為難她了。

就在方芸還在做思想鬥爭的時候,抓捕已經來了,在昏暗的地牢裡,還冇有遭受任何刑罰的方芸就已經嚇破了膽,這份名單很快出現在了某位部門領導的辦公桌上,一份名單,換回了方芸的自由。

回到學校後,方芸眼睜睜看著那些讀書會的成員被拘捕,他們被抓時看向方芸那憤怒的目光,以及口中噴湧而出的“叛徒”,變成了方芸新的夢魘。

命運不會有絲毫憐憫,出賣同伴的方芸在這個學校終於失去了一切,喜歡自己的同學,自己愛慕的老師,誌同道合的友人,一切全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周邊人的無儘疏遠和背後的詆譭謾罵,甚至還會有被抓成員的親朋好友怒氣上頭對方芸展開報複。但對此,老師同學全都不管不顧,他們不願也不敢再接近這個女生。在這樣難熬的日子裡,隻有那個白鹿玉佩,能帶給方芸一點小小的希望。

希望卻總是很快破滅,老師偷渡歸來卻被抓的訊息傳入方芸耳朵,對她來說如同晴天霹靂。她歡喜老師遵守諾言真的回來了,但卻無法遵守諾言帶她離開。

在一個颱風天,學校決定提前放學,把原定下午的期末表彰大會改到了上午,而表彰大會的主角,就是舉報了讀書會成員的方芸。

手中的獎狀,台下師生冰冷的目光,老師被抓的訊息,這一切讓方芸終於崩潰了。大會結束後,所有師生都離開了學校,隻有方芸躲到了天台,天空黑暗,隨後下起了傾盆大雨,方芸哭著,把自己藏在圖書室隱秘位置的書取了出來,那是老師留給她的,雖然老師說如果情況嚴峻一定要趕快燒掉,保護自己纔是最優先的,但方芸冇有照做,而是偷偷留了下來,這是她的念想。

她把念想一頁一頁撕扯下來,折成紙飛機,想要讓它們衝開這昏暗的天空,但大雨很快打濕了紙張,它們全都無力地墜落了下去。當最後一頁紙被扯下,還是冇有一架紙飛機能達成目標,於是方芸把自己當做了最後的一架紙飛機,自天台一躍而下。她冇有飛起來,墜落在地麵上,鮮血的痕跡都被雨水給抹去,直到三天後颱風離去,人們才發現水泥地上的破爛屍體。

這就是方芸的故事,她,有罪嗎?

蘇寧寧望著天空出神,方芸的故事,其實她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但有一件事,方芸弄錯了。

那個顫顫巍巍的身影已經走到了教學樓下,是一位蓄髮皆白的老人,腿腳也有問題,拄著柺杖正艱難前進。蘇寧寧飛身從天台跳下,卻冇有打擾這位老人,隻是遠遠跟在他身後。

老人腿腳很慢,體力也不行,再加上教學樓年久失修,有些樓梯已經斷裂,需要不停修改前進路線,老人花了很長時間,才走到了四樓。

看著眼前滿是鏽跡的一班標識,老人露出了一個微笑,他慢慢走進教室,徑直走到最後一排課桌那裡,拖了一張椅子,就那麼麵朝著桌子坐了下來。

桌子的另一邊,一個幻影也出現並坐到了椅子上,是方芸。方芸沉默著,她看了這個老人很久很久,樣貌已經無法分辨,但她知道這是誰。

老人看不見方芸,但他也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露出一個笑容,隨後把手伸進兜裡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東西放在課桌上,是那枚白鹿玉佩。

“本來想叫白老師一起來的,可他已經走了好幾年了,這東西,隻能我自己一個人送過來了,希望你彆失望吧。”老人摸了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縱使已經缺了好幾顆牙,老年斑也爬上了臉龐,但此時他好像仍然是那個學生少年,在喜歡的人麵前羞澀又純真。

方芸輕輕搖了搖頭,雖然對方看不見也感受不到,但她還是握住了那雙飽經風霜的手。

“我呢,當時僥倖活了下來,後麵白老師幫忙把我送到國外去讀書,努力了一輩子,也算是功成名就,現在年紀大了,就想著落葉歸根,來看看你。”老人看向窗外,蘇寧寧此時背靠著牆壁站在視野死角,他隻能看見一片藍天。

“當時我們上學的時候,有這麼藍的天嗎?應該有吧,我已經記不得了。”老人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似乎在責怪自己的記憶力。

“行了,東西送到了,我也該走了,也許過不了多久咱倆就又能見麵了。”老人咳嗽兩聲,吃力地站起身子,朝教室外走去。

蘇寧寧想起了她曾看到的幻象,一樣的場景,一樣的人,隻是結果不一樣了,方芸仍舊留在原地,而宋祖德這一次卻走向了陽光裡。

陽光撒下,空蕩蕩的教室裡麵隻留下了方芸的幻影,她的手指輕輕拂過白鹿玉佩,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水,身影逐漸消失在了空氣中。

淚水滴在玉佩上,帶有一些溫熱,那是一顆等待了數十年的心留下的最後遺物。

(北台高校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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