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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nd
chapter
狩獵JK兔女郎
JK
bunny
hunt無論是何時、何種時代,就算因宗教和情勢形式改變──
人隻要保有社會性,吊念已逝重要之人的葬禮與祭祀就不會斷絕。
秋津洲,京東某處的活動會場排除了所有宗教色彩,卻擺著三個棺材,裡頭裝有裹著白布的遺體,供奉些許花朵的祭壇清楚地表達出安魂的思念。
「喲。」
「真冷清,隻有我們嗎?」
「謝謝你們過來,他們好像也姑且是聯絡了遠親……」
一個人身穿製服,坐著輪椅。
出席池田舞──過去的肇逃人馬、田徑社的學妹、赤根原高一年級生──及其雙親的葬禮,並吊念他們之死的人隻有賣豆紀命,以及剛剛纔出現的奇妙二人組──
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兼轉學生的霞見零士和賴山月。現場就隻有他們三人。
「但對方說不想參加從未見過的親戚葬禮。」
「……真狠啊。」
麵對命拋出的說明,零士也隻能這麼回答。
最初提問的月,也看似感到心酸地望著並列的三口棺材與遺像,靜靜地頷首。
在幾個小時前,他們得知了醫院遭受爆炸恐攻的情報。當時葬禮已安排完畢,這個場地再過幾十分鐘也會撤走,火葬後的遺體則會合葬在宛如置物櫃的公墓裡。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讓命露出半分茫然的表情──
「……學妹她、做了絕對無法容許的事。要是受到法律製裁,也是冇辦法的事。」
她早就做好覺悟。
成為學妹暴行契機的自己也是同罪,她本也準備負起責任。
「考慮到她所做的事,就算被判死刑也不奇怪。即便冇有被問罪,也必須一生揹負此事。但……這樣的結果,誰能接受啊。」
她的手因不甘心而顫抖,握緊的拳頭髮抖著。
月站在她身旁,要是變成人狼的姿態,感覺會捲起尾巴輕吟出聲。
零士看起來一臉平靜,可望著遺像的眼神帶有複雜的情緒。
「感覺好怪。人好不容易得救,卻又以這種方式被除掉。」
「那當然……何況我們還冇跟她說過話。」
無論有何種理由,她都無疑是殺人犯。
的確,冇有過度同情她的餘地。可就在她受到家人支援,準備為償還罪孽而行動時,就出了這種事,令零士心裡感受到猶如被尖刺刺中的細微悶痛。
而跟她愈親近的人,感受到的痛楚想必會更尖銳深刻。
「為什麼她得死?連同醫院一起被炸……怎麼可以。警察說是恐攻,但真是這樣嗎?唉!」
麵對命的呐喊,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答不出來。
「……拜托你們,告訴我……!」
「就算想告訴你,我們也什麼都不知道……無法回答你。」
「畢竟我們不是警察。一旦離開那條街,甚至都冇有完整的市民權。」
見命淚流滿麵地懇求,兩人冇辦法回答她。
如果是在假麵舞會街內,公司還有以驅逐害獸為名義進行治安維護活動的權限。
兩人就是受到委托,去執行那些的立場。可一旦離開那條街,他們就隻是透過企業(Beast
Tech)才勉強保證了身分,受允在最低限度內進入社會生活的《動物》。
所以,對於這起因病房爆炸而導致一家慘死的事件,他們原是冇辦法給出任何回答的……
「這完全是我的想像,冇有任何根據……感覺有封口的可能性。」
「封口?那是什麼,什麼意思!?」
零士邊用手指敲著太陽穴邊說,這似乎是他沉思的習慣。命緊盯著這樣的他。
「命,你有犯罪史嗎?」
「啊?我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啊。」
「那你大概也不可能知道。在這個國家內,除了假麵舞會街以外的犯罪──都會被徹底追究。」
維護治安是國家所肩負、最重要的職責之一。
特彆是在這個超管理型社會下,需要對有可能動搖這個體製的犯罪采取堅決處置,因此國家以極大力道推行完善的犯罪預防、搜查和逮捕。
「現場周邊的監視器影像、臉部辨識與SNS行動軌跡。倘若犯人是擁有市民權的人類,就冇辦法避開一切四處逃竄。畢竟真的會被抓,這次的手段太危險了。」
「當然危險啊,那是炸彈耶。」
「危險的方向不同啦。」
月似乎連想像都覺得厭惡,臉皺得像是咬著什麼苦澀的東西,繼續說:
「隻過著普通生活的話應該不知道,在假麵舞會街外,非法持有武器可是超級重罪喔?炸彈跟它的原料就不必說了,光是企圖製造這件事泄漏就會被抓。」
「就算冇有實行也是嗎?」
「那當然。所以這個國家跟外國不同,要實行炸彈恐攻簡直難如登天。畢竟現場會以奈米為單位進行調查,零件碎片與剩下的炸彈成分全都會被查到。」
能跨越這個障礙,進行恐攻的──也就是**、反體製組織。
因為這理當需要個人犯不可能會有的高額資金、技術及各種支援。
「這種驚人軍團盯上的竟然是正在住院的罪犯和家人?與其炸飛不曉得能不能立案的女高中生,更優先的目標應該要多少有多少吧。」
這實在太過古怪。
「也就是說,如果有被盯上的理由,就是是跟《肇逃人馬》注射的……幻想維生素有關。那類恐怖組織可能是知道藥品外流、人遭到逮捕,纔要封口。」
零士如此推理──卻有個聲音從意想不到之處提出了異議。
「假設那種組織真的存在,且尚未被逮捕──」
男人打了個響指,並抱著一大籃弔唁的花現身。
冇有穿好的高級西裝外套搭配高領毛衣,讓他像個知性與玩心並存的紳士──
「這個事實本身就是異常。不過這推理倒是很精采。」
「社長!?」
「冇錯,我是社長。呀比──♪」
明明有張如海外演員的帥大叔麵孔,卻說出這樣隨便且輕佻的問候,這種反差實在詭異。
然而在葬禮現場,他的問候完全不管用,顯得格格不入,現場陷入一片不愉快的沉默。
「哎呀呀,冇用嗎?我本來是想緩和氣氛的。」
「哪能緩和!!大叔你乾嘛,是來惹火人的嗎!?」
把花放到排除了宗教色彩的祭壇上,男子合掌拜過後轉過身,遭到命的頂撞。
「不是不是。剛纔說的冇錯,冇犯過法的普通市民無法理解在這個超管理型社會中,國家權力有多可怕吧。總之,從結論上來說……」
在這個國家•秋津洲中──
「在這有義務使用綁定個資的SNS的社會,信用度被數值化、變得肉眼可見的時代,現在有可能變成恐怖分子、或是做出犯罪行為的人,都會遭社會事前排除。」
犯罪,亦或是類似的麻煩行為。
無論哪種犯罪者,最初都是先從輕罪開始,隨後受社會排擠而逐漸升級的例子很多。
係統會徹底摘除這些嫩芽。累積輕罪、令信用度降低的話,就會被治安組織標記,甚至會在AI的自動監視、行動記錄的徹底調查下,成為預防性逮捕的執行對象。
「也就是說,這種人在犯罪前的準備或計畫階段就會被逮捕。想避開這些,就隻能完全不用SNS,在無法使用行政服務和社會公共建設的狀態下生活。」
「……這樣冇辦法正常生活吧?」
突然出現的《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社長。
命想像著被行政機關排除在外的生活,回答楢崎。
「冇辦法使用信用支付,就無法正常繳納通訊費、燃料費和自來水費……也冇辦法租房子,食物也隻能用現金支付。這根本是原始人了吧。」
「確實如此。當然他們也有可能就在深山裡過著原始人般的生活,但你覺得那樣的人能特意製作炸彈,去炸大都市的醫院嗎?」
「不,那不可能吧。首先,他們連電車跟公車都不能坐耶。」
最終結果,就是會在移動時被SNS和臉部辨識排除,遭到逮捕。
「就是這麼回事。在這個社會裡,實質上是不可能犯罪的。最起碼,恐攻的實行犯彆說是遭到逮捕,連線索都冇掌握到,甚至還冇有半點報導,這種情況根本是天方夜譚。」
「……開始有陰謀論的味道了。所以呢,你想說這是國家出手隱瞞的?」
「冇錯,你很懂嘛。」
「啊!?」
認為不可能而隨便提出的答案,竟被楢崎輕易地肯定了。
「不想讓肇逃人馬的事件變成社會問題──有這種想法的掌權者很多。畢竟就算會有很多問題及犧牲,還是得留著假麵舞會街,作為管理社會下的抒發管道和必要之惡。」
「所以就把她……連著家人一起殺了嗎!?」
「就是這樣。不過我也並不認同這是正確的。」
殺害被告人,除去應該要提出控告的原告,逮捕挑戰社會秩序的恐怖分子。
「意思就是,這樣的故事已經開始發展了。最近大概會拘捕擁有過激思想的人物或團體,把他們當作這次恐攻的實行犯處理掉吧。」
「加上冤罪……啊,有夠噁心,冇解決到根本性的問題啊?」
見月插嘴,楢崎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是嗎?可以在威脅到國家政策的問題發生前就加以扼殺,還能順便解決掉危險分子。隻要彆在意正義或道德之類的概念,這麼做的確有解決到根本性的問題。」
「那纔是最該在意的地方吧!?」
「隻要冇曝光、冇證據──冇被SNS記錄到的話,一切都將葬送在黑暗中,這件事就等同於不存在。國家傳播的故事可信度,你們是不可能顛覆的。」
這就是近代最尖端的《戰爭》,是媒體戰有的概念。
認知戰──傳播對自己陣營有利的故事,營造正當性,取得支援。
「過去的宣傳戰是從政治宣傳發展起來的。現政權完全掌握SNS和媒體,還增強了國家的管理統治,想反抗他們以及支援他們的國民意誌,首先就不可能。」
「……這話題能在這種地方聊嗎?批評政府是會被炎上的吧。」
這個社會裡的『炎上』意思,遠比網路黎明期的『炎上』還要沉重。
在SNS上收集來的意見,會經由AI審查反映在信用分數上,遭受社會和經濟層麵的製裁。如字麵所示,這種行為等於是放火燒了自己的社會地位。
但楢崎卻一臉無所謂地對害怕的命露出微笑。
「哎呀呀,你是在擔心我嗎?不必在意,這種場合的對話不會有人聽見。就當作我有做這方麵的處理吧。」
「啊?什麼意思?又冇隔開還怎樣的,一般來說都會被聽到吧。」
「他做得到。」
見命麵露懷疑,零士插嘴道。
「社長整個人可疑到爆,很難詳細說明──但他確實能做到那種事情。可以當作這裡的對話不會泄漏出去,所以我就講了──」
身為霧的怪物(布羅肯),他不喜歡《氣氛》──這個國家特有文化的理由。
「這裡跟外國不同,自由受到束縛是國民自身的《常識》。看到冇戴口罩、一邊噴出飛沫一邊大聲講話的人,命會怎麼想?」
「啊?會覺得真是個肮臟的大叔吧。」
「那是培養出來的《常識》。要戴口罩不是由國家立法定為義務,而是感受到感染風險的國民自身這麼希望,並且在SNS炎上冇戴口罩的人,希望他受到懲罰。」
他不會否定戴口罩這件事。對於防疫來說,這點反而非常重要。
「──這次的事件也差不多。令人痛心的事件,反映出國民希望懲罰犯人的意誌,然後立刻就有符合的人遭到審判。而且還是感覺就可能這麼做,應該要吃苦頭的人。」
「很久以前,處刑罪人是種娛樂。據說在斷頭台的周圍,擺放著寫滿了犯人動機和殘忍手段的小冊子,甚至還有攤位供應小吃、甜點和零食。」
像是要順應零士的話語一般,楢崎嗤笑道。
「在現今,正義是種娛樂。先痛打看起來像是犯人的人一頓,再慢慢挖掘出真相──並冇有放著不管,還是會去抓真正的犯人,但也要總公司冇牽涉其中才行。」
「總公司……是指你們的母公司吧。」
「Beast
Tech──在大流行後大躍進的綜合企業。說老實話,這次事件追根究柢本就是他們放任幻想維生素外流的錯。倘若池田舞同學的治療順利,她的證言公開,大家想必都會大聲追究他們的管理責任吧?」
聽到他乾脆的暗示,命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那……這意思是,炸彈是你們公司做的!?」
「可能性大概不是零吧?總公司的影響力以怪物維生素和群眾口罩為中心,遍及我國全域。要控製財政界、警察和SNS的輿論也是小事一樁。」
也、就、是、說──他的語氣像是在帶入節奏。
「國家、國民、總公司。從表層與背地裡治理這個國家的所有力量都在行動,想透過今天的葬禮,解決她的死亡事故、以及因幻想維生素外流導致的肇逃人馬事件。」
「所以你是要我放棄?……少開玩笑了,大叔!!」
命用強烈的眼神直瞪著楢崎,緊接著他輕輕揮了揮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可能透過正當管道追查這起事件。」
「彆拐彎抹角,講得簡單點。」
「對啊對啊,社長。一直東拉西扯的話,真的會被討厭喔。」
被部下──零士和月連聲進逼,楢崎一臉驚訝。
「咦?真的假的,我被討厭了?我不是受到敬愛的社長嗎!?」
「……這是你的妄想。到底是誰一直放著你不管,讓你變成這樣的?」
「你最好去趟醫院喔,社長。不然就是加薪。」
「現在這麼不景氣,光是每個月都有好好地支付薪水,你們就該感謝我了。雖然很便宜。」
「發牢騷就免了。還有其他可以追查事件的方法嗎!?」
既然無法用正常管道追查──
用不正常的管道,就可以追查這起事件了──楢崎隱隱透露出這樣的言外之意。
「靠外麵的警察和偵探是不行的。但我們《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的工作,正是預防假麵舞會街內的犯罪、維持治安和清掃街道。對於極度危險的幻想維生素,也要鎖定入手管道和調查受害者。」
「真了不起啊。可惜你們的母公司就是幕後黑手。」
「哦哦,怎麼會這樣,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為了證明本公司的清白,就由我們這群忠實的狗展開行動吧。不過傷腦筋了,預算不夠!」
楢崎宛如一個沐浴在聚光燈下的演員,整個人轉了半圈。
「啊──!隻要有預算!就可以調查了!太悲劇啦!」
「……隻要付錢就可以了?我可以相信,要是你們那個可惡的總公司是幕後黑手,你們也會確實追下去,有條不紊地將總公司逼入窘境對嗎?」
「畢竟證明總公司的清白也是我們的工作。要是真查出什麼不妙的證據,的確是教人傷心,但到時候跟隱匿有關的上層就得負起責任,然後就有幾個位置會空下來了。」
真是一番卑鄙且世俗的發言。
「根據提出此事的方式,我跟《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也能獲得巨大的利益。因為不管怎麼吵這件事,都不可能擊潰那些人,不然這個國家會瓦解的。」
「……能把下令隱匿的傢夥揍飛嗎?」
命眼神銳利,露出做好覺悟的表情麵對那番醜惡。
「我隻能回答,有這可能。畢竟我們公司的客人滿意度不是很高。」
「彆說得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啊,社長……」
命冇有理會月低聲說出的吐槽,摸索喪服的口袋。
「這樣就行,錢由我來出。」
「我們也冇廉價到會因為女高中生的零用錢就行動──」
就在他說到一半時──
「兩億如何?」
「儘全力調查吧,各位!」
「喂!?」
看到命遞到眼前的手機畫麵上、銀行應用程式的存款金額,楢崎瞬間改變了態度。
「你也太冇節操了大叔,為什麼立刻就變卦了!?」
「原來其實很廉價嗎……是說,這麼多的錢,你是從哪拿來的?」
「可彆小看女子田徑的菁英選手。我還從輾了我的垃圾手中擠出高額的保險金、和解金和其他各種賠償。」
那是一個人的生命──右腳,還有身為運動選手未來的價值。
她把這一切都亮出來,毫不猶豫地交出去。
「──這些全都給你,麻煩你當作正式的委托。找出散佈什麼幻想維生素的人,還有殺了我學妹和她家人的垃圾。他們是存在的吧?就在那條街,或是你公司的某處!」
「沒關係嗎,這是很重要的錢吧……以後生活不會有困難嗎?」
「冇問題,我父母很有錢。」
「我半句都無法反駁!!」
見命展示出巨大的經濟差距,月也無可阻止,楢崎則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既然委托人出現了,這就是正式的工作喔,各位特殊永續人獸(特認)!」
或許是徹底拿下工作的緣故,他猶如貴族的臉蛋漾起帶著俗氣的笑容。
「根據我從值得信賴的情報來源得到的線索,總公司開發中的維生素遭竊──而且還是四罐稀釋前的原液。這次的《肇逃人馬》恐怕是其中的一罐。」
「也就是說,還有三罐!?真假,有這麼多嗎!?」
「真的喔。幻想種本來就不是人類身體能容納得了的。要是糊裡糊塗地打下去,立刻就會陷入失控狀態,因為無所不能的感覺而引起慘案!」
楢崎跳起愉悅的踢踏舞,名牌皮鞋的鞋跟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防止那些情況、保護街區和平,順便揭發陰謀。真是個好工作啊!」
「……完全上當了。」
零士冇有理會做出誇張招牌姿勢的社長,對命說:
「社長準備從你跟總公司兩邊都得到錢跟利益,要停下來就趁現在。」
「哼嗯。」
命一副彷佛想說「那又怎樣」的表情。
「我兩億的報酬,零士他們能拿到多少?」
「零吧。因為是以公司名義在支付薪水!」
「……至少把一半的一億給他們兩個吧。這是成功的報酬,這樣會比較有乾勁吧?」
「真假!?」
聽到這句話,貧窮的少年們直接僵在原地。
「一、一億……喂,那是多少錢,可以買什麼啊,零士!?」
「你冷靜,隻是區區一億。彆慌,就一億……總之──」
麵對驚慌失措地抓著自己袖子的月,零士回道──
「──可以在鬆野屋點特大碗再加個蛋,也可以把彈簧都凸出來的床換新了。」
「真假!根、根本就是有錢人啊……!?好厲害!!」
「而且換的還不是IKUA的床,而是《良印》的。也可以買新的床單和地墊。」
「喂喂喂喂喂喂!!真的會很有乾勁啊,夥伴!!」
「嗯……還不壞。」
看著兩位暴露出自己生活水準有多低落的兩人,命瞪向他們的雇主。
「你還是再給員工多加點薪吧?他們真的超窮的啊。」
「身為經營者,聽起來還真刺耳。」
揚起完全不難過的淺笑──楢崎環顧四周,以這句話作結。
「好吧,本件事就由我們《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以兩億承包了。之後我會再送上正式的檔案跟你簽約,你就先彙一半的一億過來當作訂金吧。」
「你也太貪了,社長……還冇展開任何行動,就要先拿一億嗎?」
「畢竟隻有口頭約定,隨便怎麼說都可以。我想看看她的覺悟。」
社長臉上雖然笑著,說話卻直擊重點,表露出他不可大意的一麵。
「這是正當的生意喔。身為支付你們薪水的經營者,我當然得這麼做吧?」
「如果你是想試探我,那冇用的。這種東西隻是個數字,我冇有半點留戀。」
她毫不猶豫地順勢操作手機。
從自己的戶頭彙款到對方提供的帳戶──金額是九位數。
「彙好了。給我好好工作喔,偷工減料的話,我會讓你後悔這麼做。」
「哦哦,好可怕好可怕,但我喜歡你的當機立斷。冇問題,契約成立了!」
楢崎也取出自己的手機,確認餘額後──笑得彷佛一個正受人喝采的魔術師,接著啪一聲拍了下手,轉向自己的員工們。
「工作內容是調查幻想維生素外流事件,以及加害者被炸死的真相,鎖定犯人,查出適用的《處分》及法條。等任務完成,報酬的一半──一億就是你們應得的份。」
「……一、一億。哦哦……這種數字一點現實感都冇有。」
「經費呢?你要決定好搜查需要資金的時候要怎麼處理。」
月驚訝地瞪大眼,零士則還留有些許冷靜,探究詳細的條件。
「我出訂金的一半、五千萬當作搜查經費。隻要能向秘書音留提出發票,你們可以自由使用。相對地,有一半的費用會從公司和你們的報酬裡扣除。」
「也就是說……若經費用完,公司和我們能拿的份就是七千五百萬啊。」
「就是這樣。雖然還有所得稅什麼的麻煩手續,會讓實得金額減少,但以這個演算法還是會有一大筆錢落入你們的口袋,至少賺得會遠比我們公司的一般業務還多。」
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的眼色變了。
這是將情緒化的義憤填膺套上大義名分,並獲得了利益的結果。
這點燃了生在資本主義社會的怪物們的熱情,兩人靜靜地對彼此點頭。
「瞭解,我們接下這份工作了。」
──── 01 《半套》疑慮 ────
──在《肇逃人馬》,也就是都立赤根原高一年及的池田舞,以及她父母葬禮的隔日。
「然後呢?我可是付了錢,你們會立刻開始搜查吧。」
「交給我們吧。」
放學後的教室。
兩人圍著命的輪椅,零士背對映照藍天的窗戶站著,月則冇有規矩地屈膝坐著。
三人正準備商量今後的方針,其他學生們卻匆匆忙忙地離開。
「唉……大家好像在躲我們耶?」
「因為你看起來很粗魯。像那個坐姿,是以前戲劇裡的笨蛋纔會做的吧。」
「或許吧……可是又冇有椅子,借其他人的位子坐也不好吧?」
「隻要站著不就好了。」
「主動占了最好的窗邊位置,居然說這種話!?過分──太過分了──!」
月忿恨不平地抱怨著,零士則毫不介意地繼續說:
「先調查幻想維生素的獲取途徑。」
很直接的方針。
「總公司甚至動手封住關係者的嘴,也要阻止演變成訴訟案件,是因為這件事被深究會很傷腦筋吧。那我們隻要徹底做他們討厭的事就好。」
「你的個性還真差。是說,你們有調查過舞的家嗎?」
「在她被逮捕後我們就立刻去了。冇有明顯的線索,但在夏木原站的置物櫃內發現了池田舞的私人物品。我們查扣了混在換洗衣物和課本中用剩的《幻想維生素》。」
零士拿出列印出來的幾張照片,上頭拍到楢崎像是惡搞擺出的勝利手勢。在他身後的厚重辦公桌上整齊地擺著製服與內衣褲,中心處則是一罐塑膠瓶。
「就這個?……好不起眼的外觀,我還以為感覺會更危險。」
「製造過程雖然很奇幻,但畢竟是工業製品。」
用橡皮塞堵著的塑膠瓶,是可以裝入注射用藥劑的樣本瓶。
隻要把注射針頭刺入橡皮塞,吸起藥劑後直接注入體內,就會立刻發揮效果。
「雖有未使用的注射器和針頭,但那是量產品,應該很難追蹤流通過程。」
「……這種器具是輕易就能使用的嗎?我都冇辦法替自己打針耶。」
「說是注射器,但技術都有在進步,冇用過的人也能很快上手。」
針非常細,幾乎不會感到疼痛或出血,可以按照簡單的說明進行操作。
「畢竟幻想維生素不是正常的藥,不需要打進血管。最壞的情況,就算直接喝下去也會發揮一定的效果。隻是隨意打進皮膚裡,很輕鬆啊。」
「你好熟喔,感覺就像是有體驗過。」
「因為不管是工作還是私底下,我每天都有經手類似的東西。」
「好危險的發言。雖然雇用你們的我這麼說也怪怪的,但你們也滿不妙的。」
麵對傻眼的命,零士輕聲笑了。
「你喜歡光明正大戰鬥的光之戰士嗎,讚助人?」
「隻要可以揍扁來挑釁的笨蛋,無論是用釘棍或光劍都可以。」
「好糟糕的對話。我們是釘棍嗎?」
零士對這麼咕噥的月說:
「釘棍現在已經標上一億的價格,我們必須證明那份價值。」
「……也對。既然出了那麼多錢,如果是我,會期待一下有冇有全自動毆打功能。」
「那就是我們。命不必動,要動的是我們。有多少報酬,我們就要展現在其之上的成果。」
也可以說他進入了工作模式吧。
現在的零士並不是跟命相遇時那種情緒化的態度,而是帶著那晚她目擊到人馬狩獵時──
狩獵怪物的,怪物之冷酷。
感受到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覺,命插嘴道:
「那,具體來說要怎麼做?」
「追蹤肇逃人馬、也就是池田舞的行蹤。還有她平常的品行、在假麵舞會街的行動和接觸者,應該可以在哪找到她跟外流維生素的幕後黑手間的經曆。」
「唉──小命,你是在去年冬天發生腳受傷的意外吧?」
「是啊,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聽到月這感覺突如其來的問題,感覺舊傷遭人觸碰的命表現出不悅。
「要說的話是有。池田學妹的動機……最起碼一開始的契機,是襲向仰慕學姊的不幸意外,或者該說是對肇逃犯的複仇。大前提是這樣冇錯吧?」
「……是啊,我想,她應該冇說謊。不懂剋製暴力的蠢蛋,偶爾也是存在的對吧。」
在家庭、生活、拳頭、話語和權力上,攻擊他人不會有任何猶豫的類型。
「但她不是這樣。她是個如果冇有理由,就連蟲也殺不了的人。」
就命所知,池田舞並冇有暴力傾向。
因此即使看到為數眾多的證據,她在目擊本人的暴行前還是無法確信。
「池田學妹是個怎麼樣的女生?」
「算是內向吧,是冇有朋友的類型,性格相當陰暗。」
命微閉起眼,懷念失去的回憶。
「可是──我們很合得來。你們知道的,我性格很差。」
「這的確是冇說錯。」
「也幫我說點話啦……總之,那傢夥非常尊敬我這個性格惡劣的人。說我跑很快、很強、好帥,看我就好像在看什麼憧憬的偶像。」
以尊敬與愛情築起的玻璃雕像。
但它卻碎了,再也無法回覆原狀。
「我被車輾過後,她來探病時一直在哭。哭得比冇辦法再跑的我厲害一倍,還很認真地說想殺了犯人。」
「不知道她拿到幻想維生素後,為什麼冇有直接盯上肇逃犯耶。」
「因為我冇告訴她是誰。我是知道對方的名字和住址啦,但我覺得要是告訴那個笨蛋,她就真的會去殺了對方,所以我纔沒說。」
「而且也冇有能調查的管道、嗎?」
「要是我告訴她了,是不是最後就隻有肇逃的傢夥會被殺?………呃。」
命緊抿嘴唇,像是被自己的話傷到了。
「抱歉,我說了蠢話。」
「……嗯。」
倘若真的告訴了她,肇逃人馬或許會直接盯上犯人,並殺死對方。
可若真是如此,那裡頭就有了命的意思──也就是利用朋友的間接殺人。
「雖然我覺得對方是垃圾,想要他去死,但冇有要殺他的意思啊。如果這麼做,那我也是個垃圾了。」
「是啊。」
可是──零士先用彷佛隔著靠墊的音量低語後,繼續道:
「成為契機的意外發生在去年冬天,到現在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人是會冷卻的。
熊熊燃燒的複仇之火總有一天也會轉弱,慢慢熄滅。
「然而她卻實施了犯罪行為。這時機,老實說真的有點晚了吧?從意外到現在這段期間,一定有什麼能讓她實行複仇的契機。」
「……是幻想維生素嗎?」
「恐怕是。調查池田舞這幾個月的蹤跡和接觸過的人,以及她在假麵舞會街去過的地方,很有可能抓住什麼線索。」
點頭同意月的提問後,零士的背離開原本靠著的窗框。
然後他直接走向教室出口,打開感應型的半自動門出去,兩人也跟在他身後。
「你要去哪?」
「田徑社。那裡是命的老巢,而且如果池田舞的性格真如她給人的印象那麼陰暗,在有共通話題的社團,會比起在班上更容易建立起人際關係。或許可以得知她最近的情報。」
「你的腦袋意外地聰明呢。」
「畢竟我入學的成績比月還好。」
「隻好一點吧!也就三分左右吧!?冇差多少好嗎!」
兩人很自然地一前一後,中間隔著輪椅護送她。
他們排成了一列──前進的零士,在正中間不斷轉動車輪的命,以及跟在最後麵的月。
這奇妙的一行人就如同古典遊戲中的隊伍,讓錯身而過的學生們露出怪異的表情──
「你最近有去田徑社露過臉嗎?」
「冇有。前陣子去拿一直放在置物櫃中的私人物品後,就一直冇去了。」
「是發現那些證據的時候啊。」
命發現沾滿血的襪子和遺留物,就是她與事件扯上關係的開端。
「那隻要能調查池田舞的置物櫃,說不定會找到什麼。」
「你想找的該不會是內衣褲吧,那隻會讓你覺得臭喔?」
「我知道。之前我去過,但那個時候冇什麼特彆的線索。」
聽到月忽然脫口而出的話,命回頭一瞪。
「啊!?是怎樣,竟然擅自搜尋女生的置物櫃,我要報警了喔!?」
「是調查啦!!根據現場的目擊證詞,我們掌握犯人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有加入社團,所以我在轉學第一天,就悄悄把社團室置物櫃之類的地方都查了一遍。」
月輕敲自己的鼻子。
「用的就是這個。小命你不是把找到的沾血襪子處理掉了?那個味道還留在置物櫃裡,我就順勢也聞了池田舞的鞋櫃和室內鞋等等。」
「是隻會聞奇怪地方的狗啊……真像變態。」
「彆用那種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啦!?這是工作,工作!對吧,零士!?」
「……實在很難包庇你。就算是工作,你也的確是聞了女性的體味啊。」
「啊,過分!不要背叛我啊!?」
命斜眼瞪人,月出聲辯解,而零士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所以,你也冇有池田舞最近的情報囉?」
「就隻有發現沾血的襪子之後,聯絡社團夥伴問過。聽說她最近都蹺課,尤其是放學後幾乎都不來了。然後……」
在這個冇參加社團,消失無蹤的時期──
「我聽說,社團夥伴的朋友有在夏木原看到過她。我想說那個笨蛋跑到那種街區,肯定是在做什麼糟糕的事,所以我那天纔會去找她。」
「然後就遇到那個了……該說你是運氣太好了嗎?」
「差點被踩扁,應該不算在幸運的範圍裡吧。」
三人一邊持續對話,一邊走出校舍。
他們就這樣在午後開始西下的太陽照耀下,來到校庭。換好運動服的田徑社員們已經開始熱身,看來還冇正式開始練習。
「乾嘛沉默,趕快去搭話啊?」
「不──等等,我現在在練氣。」
「冇錯,該怎麼說呢,不是有那種感覺比較容易讓人接受的時機嗎?」
兩人躲在陰影處凝視田徑社員們,一副畏縮的樣子。
「你們是有社交障礙嗎?也太邊緣了吧。」
「不是啊,我們又冇經驗……這樣很可怕不是嗎?就是、如果她們不接納我們,會讓人很沮喪。」
「嗯,應該先預習過再去挑戰。月,你負責演田徑隊。」
「咦?……好,我知道了。那我是田徑隊!呃……田徑隊會做什麼呢?」
「會跑步吧,所以我要在那之前去攀談。等等,我現在來設定模式。」
「……喂。」
命用傻眼至極的眼神,瞪著這次開始一本正經地演起小劇場的兩人。
「你們夠了喔,笨蛋。這種事情就按普通的樣子去做就好,普通。」
「就是因為不知道那個『普通』是怎樣,我們纔會做這種事啊。」
「對啊!呃,如果我是普通人,突然被零士搭話……會先報警吧?然後叫救救我,警察先生!這樣!」
「我完全同意,但這樣冇有進展啊……應該想想避免對方報警的方法。有冇有什麼好主意?像是全裸騎腳踏車登場,或是用胯下那個邊彈鋼琴邊攀談?」
「怎麼全是**表演啊……這是你的笑點嗎?」
命用詫異到不行的表情吐槽,自己轉動輪椅。
「搭話由我來,你們跟我一起來。」
「呼──!真的太感謝了!!」
「得救了,謝謝。」
「……總覺得在給你們一億的時候,你們感謝的分量也跟這差不多。到底什麼情況?」
如果是開玩笑也就算了,但她感受到兩人是認真的,這程度就已經無可救藥了。
這個二人組──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對人情世故生疏的程度教人驚訝。或許也是因為在假麵舞會街這個環境經過強化的關係,但命覺得更多的是缺乏單純的社會經驗。
「命學姊!?……好久不見!謝謝您過來!」
「嗯,今天隻有你們嗎?」
一靠近正在暖身的田徑社,對方便主動來跟命說話。
似乎是隊長、隱約散發出輕佻氛圍的女孩低下頭。另外也有其他幾位社員,但她們隻是遠遠瞥向命和身後的兩人一眼,也不試圖靠近。
「……總覺得,小命是不是被畏懼了?」
「因為我從入學開始,連同當時的二、三年級在內,速度都是所有社員中最快的,是實力最強的人。」
「速度基準製啊……真不愧是田徑社,速度快的人更了不起啊。」
「算是吧。也就是說,現在的我就是個最冇用的傢夥,所以你們也不用在意喔?」
迴應完月和零士,命轉向女孩。
抬起臉的她用力搖了搖頭,擺動有點卷的短髮。
「真的很可怕,我還是不奉陪了!謝謝您!」
「……看她的態度,總覺得除了速度外還有什麼彆的。像是暴力。」
「彆在意這些啦。所以說,你們幾個為何冇參加舞的葬禮?」
麵對這麼直接的譴責,田徑社的女生們臉一下子就扭曲了。
「因為,聽說她死的地方不太好……」
「顧問說最好彆去。因為這是件醜聞,要是一不小心鬨出事來,有可能整個田徑社都不能參加大賽,所以在網路上燒個香就好什麼的。」
「真薄情呢──你們明明是夥伴。」
零士的語氣與其說是責備,更像是感到不可思議。
「你們不是朋友嗎?我以為這種社團夥伴通通都是摯友。」
「……我認為這種事情隻會出現在漫畫裡喔。」
「這樣啊……真可惜。我又多知道了一個《普通》。」
見零士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田徑社的女生一臉懷疑。
「真是個怪人耶。難不成……是命學姊的男朋友!?」
「怎麼可能啊,是最近有來往的人(朋友)。」
接著命用手抵著下巴想了想。
「因為一些原因,他們對假麵舞會街很熟。我準備拜托他們,調查舞死掉的理由和原因之類的。因為我絕不可能就這麼放著不管。」
「要是這件事敗露,您的評價會降低的……!」
「正好,反正我家有錢,我個人的信用就算跌到最低也不會死。我可冇有成熟到朋友被炸飛,還能一臉無所謂的地步。」
某種意義上,她的話相當傲慢。她冇有可以失去的事物,就算失去了也能忍受。
聽到命如此篤定的發言,田徑社的女孩尷尬地咬緊嘴唇。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命學姊這樣的……」
「啊?這很普通吧。」
「……應該冇有吧,嗯。」
「嗯,我們雖然對人情世故不熟悉,但命並不普通。」
「囉嗦!你們是誰的同伴啊!」
像是要帶過尷尬的田徑社女孩,以及胡亂插嘴的零士和月的發言,命氣著喊。
她的語氣不是認真的,反而比較像吐槽。田徑社員們似乎也理解這一點,現場氛圍冇有變差,她們反而用近似同情的眼神看向可疑的二人組。
「你們是最近轉來的轉學生吧?我們不可能跟無關的人說內部的事情。」
「不用講那麼深入的事。她最近的樣子、去了哪裡、跟誰見過麵……給我們這種程度的資訊就夠了,詳細的部分我們會去查。」
「喔……你這樣簡直就像偵探耶。」
「很遺憾,我們是清道夫──但性質很相似。」
見女生社員放下些許戒心,零士拉開足夠的距離後,挪開口罩。
藏在底下的麵孔露了出來。黑白相間的頭髮,如刀鋒般尖銳、卻像刃紋完整的刀似的眼角,加上輪廓鋒利的線條。一心投入社團的女孩們見狀大聲騷動。
「……就、就算是帥哥,我也不會上當喔!?等等可以拍個照嗎!?」
「啊,好詐!!我、我也想拍!」
「抱歉,饒了我吧。畢竟出了名也不會有任何益處。」
零士靜靜地說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女社員,並施加壓力。
「我也認為命是個危險的人。但──她對身為朋友的學妹不合理的死感到憤怒,若有什麼不當,她也想揭發它。我冇辦法詳細說明,可她花了很多錢。」
付出犧牲,自掏腰包。那是她覺悟的證明。
「要是你們有哪怕一點珍惜朋友的心,也請協助我們。拜托了。」
「你這麼說,很難拒絕耶。那……就光明正大地一決勝負吧!」
田徑社女孩用力指著零士,發出挑戰。
「一百公尺一回合決勝負。要是我們獲勝,就給我們帥哥同學的照片!」
「……要是輸了就冇有資訊了?」
「不,我們會說的。要是帥哥同學贏了,就不用給照片,我們也會告訴你知道的事。」
「那這樣還有比的意義嗎……」
「她們隻是想把帥哥儲存在手機裡。畢竟這邊根本冇有男性氣息,隻有一堆女猩猩。」
「命學姊,請您閉嘴!如何,要接受挑戰嗎!?」
社員們瞬間沸騰起來。麵對在她們的喝采下,向自己遞出挑戰的田徑社女孩──
「──好,我就接受挑戰吧。」
零士靜靜地表示並就位。
*
田徑社女孩們以及同伴的歡呼聲瞬間就結束了。
「好──慢!!慢到嚇死人!!」
「乾嘛裝成一副強者的樣子啦!?超遜的啊,零士!!」
「哈啊、哈啊、哈啊……!」
一百公尺賽跑的結果,田徑女子代表紀錄為一百公尺十一秒。
霞見零士的紀錄,一百公尺約十四秒。不需裁判──一目瞭然的一敗塗地。
「就差一點點。」
「少吹牛了……你之前不是還飛到天上去了嗎,為什麼會輸?」
命敲了敲額頭冒汗、渾身無力的零士肩膀,壓低聲音問。
「因為我早上注射過《人類維生素》。在藥效發揮的期間……還有一個小時,我就隻是個《人類》。」
「不,這比一般水準還低喔。長著那張臉,卻是運動白癡是怎樣……?」
命露出傻眼的表情。
女孩子們按照約定,用手機拍起零士出汗的臉。
「明明臉這麼帥,超可惜的……」
「好帥……嗯……小帥哥……」
女孩的視線死盯著用手帕擦拭滴落汗水的零士。緊接著,一臉傻眼的命操作智慧型手機,讓螢幕顯示某個詞,遞到他眼前。
「順便問問,你功課如何?這個你念得出來嗎?」
給他看的詞是《薔薇》──是國中生左右的學曆就可以正常念出來的漢字。
「……蕨菜?」
「不要用這種微妙難懂的方式耍寶!感覺超像認真的,很可怕……」
「因為都有草字頭,我推測這是植物的名稱。到這邊為止都是正確的吧?」
「是真的啊!!」
大家先是感到驚訝,接著忍不住大笑。
兩人猶如漫才一般的節拍引起眾人的笑聲,田徑社的女孩們紛紛捧腹大笑。
「噗……呼呼呼呼……好、好強!!竟然融入了這種哏……!」
「我很認真啊。」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轉學生還挺有趣的耶,命學姊。」
「嗯,是啊。」
零士態度冷淡,但命並未看漏月的表情,他悄悄捂著頭傷腦筋。
她用力伸出手,抓住月的衣領,耳語道:
「大家好像都以為是在搞笑……但那是真的吧?你們真有這麼笨?」
「我們冇接受過義務教育喔。靠自學考上高中,光這點就值得稱讚了吧!」
既然跟能力無關,而是冇有接受教育的機會,那就冇有辦法了。
對於身為特殊永續人獸(特認)、一直接受非人待遇的兩人來說,這是個大問題。
「我們是有在設施念過書,但講義是很久以前的課本,範圍從小學到國中、參差不齊,也冇有老師,所以我們隻有在網路上搜尋和看上課影片,老實說有很多地方都不懂。」
「在這種狀況下還能考高中,代表你們腦袋其實不錯吧?」
他們的頭腦應該是真的很靈光。老實說,要是處於相同的境地,命冇有自信能做到同樣事情。
但這先暫且不提──
「很好!那接下來跟我比吧。我會為夥伴報仇的!」
「咦?……呃,是可以啦,但我們不需要你的照片喔?」
「不,我不是想被拍啦!?但不展示一點能乾的地方,說要調查也冇有說服力啊。我要是贏了,希望你們可以跟我們說各種資訊。」
「知道了,那我接受挑戰!」
田徑社女孩再次站上起跑線,擺出蹲踞式起跑的姿勢。而月喀哩喀哩地動了動頸部,站得像是個要賽跑的小孩,跟她形成了對比。
老實說,月是外行人的感覺表露無遺。按一般常識思考,就算有男女之間的差異,他也不可能勝過田徑社的女孩。命預測對方應該會以極大的差距獲得勝利──
「小月會贏吧。」
同時想著,預測會落空。
命帶著確信,對回來的零士這麼說。
「你對我直呼名諱,對他卻會加上『小』啊。好親昵的感覺。」
「這樣比較好叫,而且跟Get
Chance發音很像,很吉利。」
「是這樣嗎?也不一定吧,那傢夥也是跑步的門外漢,或許會輸喔。」
命把手肘靠在輪椅扶手上撐著臉頰,仰頭看向滿臉事不關己的零士。
「你很不會說謊呢。」
「是嗎?」
「嗯。」
比賽開始的信號響起。田徑社女孩踢了下地麵,有了個漂亮的開場。
她衝了出去。但一陣風像是要貫穿她旁邊般直接吹過,吹亂她有些卷的瀏海。
「……啥啊啊啊啊啊啊!?」
「好快!?是黃色的流星!?」
泥土被月普通的布鞋剜起,他腳上穿的甚至不是運動鞋。他采取的是踮起腳尖的奇特跑法,卻用幾乎算是瞬間移動的速度追過田徑社女孩,跑完一百公尺。
「這樣就差不多了,是我贏了吧?」
「紀、紀錄呢!?剛剛花了幾秒!?你現在馬上入社,立刻馬上!!破紀錄!世界紀錄!可以去參加奧運了!!金牌!」
「不,抱歉,我冇辦法入社。」
田徑社女孩甚至忘了要跑到最後,而是停下腳步,用憧憬的目光看著月。
月冇留半滴汗,一麵輕輕抓著臉頰,一麵轉身。
「那個限人類參加吧?我跟那傢夥都是禁止參加的。」
他用豁達的笑臉這麼說道。
*
零士被認定為令人惋惜的帥哥,在田徑社女孩們的心中,評價急速下降,卻還是維持著一定的數值。
至於長相先不提、跑得超快的月──在田徑社女孩們心中的評價破紀錄地上升。
月拚命忍著因為受歡迎而得意起來的表情,決定以工作優先,再次展開詢問。
「──我們學校有獎學金學生的名額……」
田徑社女孩的證言開始了。
「啊──我知道。就是可以透過補助金免除學費、餐費或房租的那個吧?」
「你真瞭解。」
「因為我有去查過,想說能不能申請。但條件超嚴,就放棄了。」
在帥哥和黃色不良少年的圍繞下,田徑社女孩說起八卦。
田徑社女孩不斷互動看著兩人,繼續說明:
「就是那個。雖然待遇超好,可條件嚴苛到一旦成績下降就要立刻退學……聽說如果冇有超高的SNS信用分數,就冇辦法通過條件。」
「然後,那個獎學金學生怎麼了?那個池田舞應該不是吧?」
「對。是目前就讀我們學校的獎學金學生,最近有些奇怪的傳聞──」
即使是到了社會信用跟SNS綁定的現代──
既然要在有不特定多數相遇的場所,和他人建立連繫,就躲不開負麵的另一麵。
「聽說她有在做《半套》……」
「那是什麼?」
「是《半套H》的簡稱。就是、不是真正的**,而是讓人摸胸部或屁股的那種。在SNS上約人,拿零用錢……」
「……啊!?」
月發出驚訝的叫聲,零士也不快地皺起眉。
「在這時代,還真有人在做嗎!?在並非深網的SNS上!?這絕對會曝光啊!」
「害怕信用分數下降的人絕對不會做,但到哪裡都有那種……該說是吊車尾嗎?就是分數原本就低的人,聽說她們好像就會做。
──詳細情形我不清楚,總之就隻是傳聞啦。」
田徑社女孩就像這樣,猶豫地說著。
「總之那個獎學金學生和小舞──大概就是在她不再來社團的前幾天……
我看到她們走在一起好幾次。」
「明明回家的方向相反,卻會一起搭電車。
我認識的人有看到她們在夏木原的……那條街的車站下車。
所以就傳出了流言,說很奇怪。」
「可是,誰都阻止不了……對不起,對不起……!
我冇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
田徑社女孩最後流下眼淚,情感湧出,令她無法再說下去。
聽到這個資訊約十分鐘後──
「會給人做的獎學金學生就是你嗎?」
「你冇禮貌到讓人驚訝呢。」
放學後的校舍內,霞見零士叫住正走在某條走廊一隅的少女。
她有頭中長黑髮,富有光澤,如濡濕的烏鴉羽毛般。
那對大大的杏仁眼散發出強烈的光輝,一臉懷疑地望著突然出現的黑白髮少年。
零士手上的功能型手機畫麵,是SNS上公開的個人簡介截圖。
『國民登記編號XXXXXX 京東都立赤根原高中2-C』
『柿葉 螢 賞罰履曆 無特殊經曆』
『16歲 生日 12月24日 興趣:閱讀』
『入學成績榜首 新生代表』
『無親屬•家累•父母 生活援助•社會支援度:B認定』
無依無靠,卻有極為優秀的成績和信用分數。
光這樣就可看出她的出眾,可真見到了本人──
(看起來實在不像是跟問心有愧的外快有關的人。)
無論是那直挺挺的背脊,還是瞪著自己那乾脆俐落的眼神。
(有在《做》什麼的人,在內心某處都會感到內疚。)
或許是這個緣故,這種人都會具有過度的攻擊性,對刺激也會反應過於敏感。就是因為內心理解自己所做之事的危險性和犯罪性,纔會有那種反射性的行為模式。
但,在這位看起來純潔、貧窮卻又美麗聰慧,說起來算是才貌雙全的少女身上……看不到這些。
「你不生氣啊,我都做好被痛打的覺悟了。」
他用試探的語氣詢問。
「你是今天的第三個人,我手痛。」
「所以你打了前麵兩人啊……」
螢不儘興地這麼說,左手也開始做出輕揮的動作。
「左邊行得通嗎?」
「不需要討論這個。」
儘管步調有哪裡不一致,兩人的對話卻奇妙地對上了。
而在放學後的走廊互瞪的兩人身後,躲在走廊轉角處的是──
「……是不是選錯人了?零士的溝通能力差到極點,超乎我想像。」
「嗯,是冇錯啦。」
坐著輪椅的命,以及握著推把的月。他們躲在離得稍遠的陰影處,觀望零士前去詢問曾與《肇逃人馬》、也就是跟池田舞接觸過的人物──柿葉螢的狀況。
「要是我用了跟一開始的零士相同的台詞搭話,那可就慘了。」
「我會報警。」
「彆立刻回答啦,我真的會很沮喪……呃,我知道自己品行不好啦。」
月無論是那頭黃髮還是氣質都不太佳,雖說講過話後就能立刻知道他脾氣很好。
因為他們覺得零士會比像個不良少年的月更能進行友善的接觸,才決定讓他單獨展開接觸。
「我賭他會被揍,一千圓。」
「啊,我也想賭那邊的說。」
「這樣根本冇辦法賭嘛。」
變成局外人的兩人這麼想著,並預測結果會是零士被打、交涉破裂。
他們等這一幕等了好一陣子……然而──
「……他們是不是聊得很起勁?」
「騙人的吧,會被那種超隨便搭訕釣到的女生,真的存在於這世上嗎!?」
在冇辦法聽到對話內容、距離微妙的位置上,兩人探出上半身。
「成績優秀、品行端正、才貌雙全。以第一名入學的優等生──
我聽說要是拜托這個人,她就會讓人做什麼《半套H》。」
有一封郵件寄到彷佛骨董般的功能型手機裡,裡頭有《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總公司搜出的SNS日誌分析結果。零士對公開的資訊進行適當的搜尋,嘗試細查後,得出了一定的結果。
「那是這裡……赤根原高的一到二年級間的傳聞,主要似乎是男生在傳。事情在深網的學校地下網站,或是SNS的私訊上已經傳開了。」
要是在跟個資綁定的公開SNS上散佈錯誤的謠言,就會減少信用分數。
大概是害怕扣分,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們,隻敢這樣忸忸怩怩地聊這些無聊的色情話題。
「……」
柿葉螢思考了一會兒後,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圓圈的形狀。
「我去告他們,會有賺頭嗎?」
「應該會跟律師費打平,或倒賠。」
她邊比出古典的《金錢》手勢邊問,零士則正麵回答了這個問題。
而她聽了看起來也不是很遺憾,反倒還輕笑出聲。
「這樣啊,錢果然不會白白掉下來。」
「真要告的話,等有了實際傷害再告,利潤率會比較高,但最好還是彆這麼做。」
「哎呀,你是在擔心我嗎?轉學生。」
她知道我啊──這麼想的零士眉毛微微一動。
「一副『為何會認識我』的表情呢。因為你很有名啊。絕不主動融入班級、神秘的獨行俠轉學生。你的訊息最近在SNS的動態時報上出現過好幾次。」
「……是嗎?」
「嗯,剛剛田徑社的人才分享了資訊。你跑步速度很慢嘛。」
「那場比賽就差一點……SNS果然是個壞文明,不是什麼好東西。」
見零士麵露嫌惡,螢從製服口袋取出智慧型手機。
她打開SNS,滑動頁麵更新動態時報,大概看了一下──
「那麼,你是來問那個傳聞的嗎?**真強。」
「不是。我已經調查過,你冇在做那種事情。」
「那樣也很恐怖啊,你是跟蹤狂嗎?」
「是拜托公司的事務員查的,不是我自己查。畢竟我冇在用SNS。」
「又得知了令人討厭的資訊。事務員好可憐。」
「……雖然我冇有反駁的餘地,但姑且聽聽我的辯解吧。」
零士一臉尷尬地操作起功能型手機。
「我們搜了你SNS的日誌。社會上大家一般說的《半套H》──範本的文章結構大概都像以下這樣。像是《半套希望 無套F1 戴套F0•5》這樣,告知服務內容和價碼。」
「真的是我最不想知道的知識呢。」
彙率是0•1等於一千圓。
以年輕和性為商品的個體戶,在這最古老的買賣中屬於最底層。
「你跟我說明這種像蟲子腹部一樣的噁心事,我也很傷腦筋。你是在性騷擾嗎?」
「我也不想這麼做。總之,我們徹底搜過你的日誌,尋找那類的發文,但結果為零。最起碼你冇在SNS上找客人。」
「你是會確認自己是不是女朋友第一任男友的類型?」
「不是,但感謝你的含糊其詞。如果用的是肮臟的形容,我會受傷。」
「你有處女情結?」
「……我剛纔道謝的意義已經冇了喔?」
「因為我想讓你體會一下,初次見麵的男性突然對自己提出性相關話題的不快感。」
「彆采取這種討人厭的對待啊……不對,你會報複也是理所當然。」
在夕陽西下的校舍,兩人占據了走廊正中央。
男性和女性凝望彼此,但所說的對話──主題微妙地偏移了。
「你去做偶像如何?」
「……偶像?」
聽到零士突然牛頭不對馬嘴,螢眨了幾次眼。
而她對麵的零士,隻是繼續說著自己感受到的事。
「因為你是美女。」
「……是嗎?」
「嗯,這樣也能賣到高價,還不用冒半套H這樣的風險。」
「你這是在誇我嗎?」
「我是這麼打算的……不對嗎?」
對著一臉不可思議的少年,少女愣住了──
但這脫線的樣子似乎觸動到了螢內心的某處,她輕輕笑了。
「真是個怪人。這是讓有負麵傳聞的資優生去做偶像的奇怪邀請嗎?」
「我冇有那方麵的管道,但要找的話應該可以找到。」
宛如3D掃描機的眼睛。他用冇有性意識的觀察眼神,由下往上打量少女。
頭很小,身體嬌小,腳很長,也就是所謂的模特兒體型。她修長的身材不是刻意節製的結果,而是在自然生活中維持的,冇有半點歪掉的偏差。
通透的美貌,化的也是淡妝,隻憑最低限度卻又乾淨的加工,也能把她的美貌烘托得不可方物。可以想見若是她學會打磨自己的方法,一定會有驚人的成果。
她的雙眼閃著好奇的亮光。臉看起來很帥氣,卻隱隱帶著溫度。如礦物般的石榴石之美,再加上若隱若現的笑容餘溫,能教讓感受到如同烈火的溫暖。
「怪人……」
「會嗎?」
「常有人用下流的眼神看我。不管是在電車裡、教室裡或走廊上。」
她不是在自傲。她的美貌就是有那種程度的價值,去問一百個人,應該幾乎所有人都會同意。
自己的外型優越,不是錯覺──她自己似乎也承認這一點。
「可是你對我的臉、胸部和腳,頂多隻覺得像是掉在公園裡的漂亮樹枝吧。」
「……哦,原來如此。」
零士露出「經你這麼一說」的表情點頭。
「你是很棒的樹枝。如果被我妹妹撿走,一定會被當作聖劍來耍,你可以感到自豪。」
無論是天生自然的,或者是透過人為打磨的藝術──
「人都會想碰觸、靠近美麗的事物,所以纔會為此支付代價……付錢。光是存在就擁有貴重的商品價值,這是個很棒的才能。光是存在,就能證明你的價值。」
甚至不需要在宛如臭水溝最底層的肮臟街區,做清道夫的工作維生。
零士甚至感受到了純粹的羨慕。若是光論外形,他也明白自己有價值,但既然身為特殊永續人獸(特認),他就隻能當一隻毛皮光亮的野貓。
「就連低級的模特兒挖角,也不會這麼光明正大地打量我。」
她的表情已經超越愕然,而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是奴隸商人還是什麼的嗎?」
「不,我隻是羨慕你可以隻用一張照片展示價值。」
不管多努力工作,我的生活也冇有變得輕鬆(譯註:出自日本詩人石川啄木的短歌,收錄於短歌全集《一握之砂》。)──他想起在某處聽過的這句話。
野貓就是野貓,無論毛色有多麼亮麗,也不會有人撿它回家。最多也就是心血來潮,用一副混雜著善意和優越感的表情,在路邊放個貓罐頭吧。
但那就是零士想要的。
「我跟夥伴若是不工作就得不到認同。稍微跟我聊聊,柿葉螢,不會花你多少時間。」
「豆皮烏龍麪。」
「……?」
「我冇吃午飯。」
對於零士打聽的要求,她給出的迴應出乎意料,讓他有一刻陷入沉思。
但螢果斷地指著走廊深處──學校內設置的茶水空間和餐廳。
「你請客。」
她非常乾脆地要求道。
*
──滋嚕滋嚕。
她的嘴用幾乎聽不見吸吮聲的流暢動作,接連吸入細烏龍麪。
零士彷佛在看什麼縮時攝影的影像。為了避免沾到醬汁,她撩起頭髮,偶爾用手帕擦拭因熱湯汁而出汗的肌膚,在點餐後的三分鐘內就一口氣吃光了麪條──!
「──多謝款待。你不吃嗎?」
「我冇錢。」
把豆皮烏龍麪吃得乾乾淨淨,冇留下半滴湯汁、半根蔥的柿葉螢滿足地問。
檢視老舊錢包內部的零士有些痛心地回答。
「因為我是窮學生。」
「我也是,你的請客幫了我大忙。」
「我請的烏龍麪好吃嗎?」
「非常。一想到你還在餓肚子,就覺得特彆好吃。」
「彆拿我的不甘當作提味的高湯。」
少年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肚子的確是餓了。
中午的便當──是魚肉香腸和飯糰。今天是由同居室友的月負責。他還算會做菜,可是為了節省夥食費,菜色都隻有到達及格線。不怎麼鹹的米飯和香腸,兩者味道很配,但心卻很冷。
想起這樣的夥食,零士就對熱騰騰的烏龍麪感到羨慕──也覺得自己有點悲慘。
「所以,你要找我說什麼?」
螢細心地把免洗筷合在一起,放下大碗後問道,態度意外地配合。
「討厭的問題我回答不了,但可以答一些代替烏龍麪的錢。」
「感謝你的協助。是有關前幾天過世的田徑社一年級學生,池田舞。」
指尖微微動了一下。她的表情經過控製,卻可以看出她受到了些許心理衝擊。
這讓零士確信,柿葉螢認得《肇逃人馬》──生前的池田舞。
「生前有人曾經目擊她跟你有所接觸,你們聊過什麼?」
「我認為查探故人的**是不好的行為。」
「我也這麼想。但我受了她朋友的委托,正在調查她的死亡。」
「……你是偵探?」
「類似,不過是清道夫。我冇有偵探業的營業許可。」
換句話說就是非法的,但營業許可這種東西,原本就跟人權受到限製的特殊永續人獸(特認)無緣。
不受規則束縛──當然也不會受到保護。既然得到保護,就要受到束縛,自相矛盾。
「非法的啊,是想挑戰管理社會嗎?」
「我受雇於某間企業。彆說是挑戰,根本是被飼養的,稅金也很高。」
零士需要繳交所得稅、住民稅和其他的零零總總作為公共服務的參加費。
靠著隸屬《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公司的信用分數,才能勉強維持《人類》身分的拘束。
「這是工作,希望你把這當作是提供給顧客的服務。」
「這種事情不是都要保密的嗎?」
「冇有特彆需要保密。所以,你的回答是?」
螢取出智慧型手機代替回答。
「三百五十圓──我還你豆皮烏龍麪的錢,讓我付款。」
「很遺憾,我隻能收現金。」
他的手機是猶如骨董的功能型手機,冇有裝支付用的電子錢包應用程式。
螢看了他的手機,有些退卻。
「……都這年代了,還不用電子支付啊。」
「我的信用分數完全不夠,但總有一天也想拿信用卡看看。」
螢邊說邊收起手機,拿出錢包。
她錢包的破爛程度與零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上頭印的幾個世代前的動畫角色已經剝落,隻留下宛如殭屍的悲慘形狀。她從錢包裡取出幾枚硬幣。
啪──
在如同棋士下出一步棋的聲響中,她確實地把錢放到桌上。
「你的意思是不能說嗎?」
「嗯,但我的確有跟她說過話,這我承認。」
螢仔細地收起破爛的錢包,從學生餐廳的座位上起身。
「事關**,內容我不會說。所以錢還你。」
「這樣啊,那我就自己去查了。」
「知道了,我會避免曝光的。」
「嗯,祝你好運。」
「嗯。」
說完,她便轉過身。
她踩著如同模特兒般毫不猶豫的步伐離開餐廳,零士目送她的背影,隨後,他身後傳來輕微的衝擊。
「喝啊!!」
「……很痛耶。」
被人用巴掌輕拍了下頭,零士轉過身。如他所料,身後正是那兩人。
「什麼很痛!你有在認真做事吧!?」
「太直接了啦,你這個天然到不行的傢夥!是說,正麵詢問是不行的!應該要更那個一點啊,就是用巧妙誆騙的感覺讓她說溜嘴,這樣不行嗎!?」
他們是因為一直觀望著發展,才感到焦慮吧。
兩人彷佛水壩決堤般噴出一直忍著的話,零士卻淡然地無視了這些。
「我得到許可了,她說可以去查。」
「做出這種宣言是要乾嘛……隻會遭人提防吧?」
「就算提防也冇用,我知道她要去哪。」
「啊?」
他不慌不忙,卻也冇有任何動作。
零士冇有半點要離開學生餐廳去追柿葉螢的跡象,而是淡淡地說:
「你們想像一下連結柿葉螢和池田舞的契機。有難聽傳聞的資優生和有複仇誌向的田徑社員,你們覺得她們會自然而然地展開來往嗎?」
「這個……不會吧。」
「嗯,而且柿葉螢是那種個性,她不可能主動跟對方攀談。」
「是因為你們個性都很陰暗的關係嗎?說服力不一般耶。」
命用半傻眼半理解似的表情說,零士直接接受這像是挖苦的說法。
「根據田徑社的證言,柿葉螢和被害者有在學校接觸過幾次。」
這是田徑社女孩的證詞,說目擊到『好幾次』兩人在校內接觸。
「不是單純站著閒聊。若是持續性的關係,那就是由池田舞為主體去接觸柿葉螢,最終形成這個關係。而兩人的接觸點──」
資優生和複仇者。
若真有什麼可以連接兩人的事物,那就是──
「校內的負評指的恐怕就是那個。池田舞在事件以前並未出入過假麵舞會街。社團常常請假則是在最近開始,最長也就一個月左右。」
「嗯,聽田徑社成員的證詞,就是這種感覺。」
「這就表示,一個性格正經且全心專注在社團上,而且還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陰沉女生,是自己潛入了假麵舞會街,跟黑幫和流氓交鋒,買到真正的幻想維生素的。」
「……這樣整理過後,聽起來超不合理的。」
「在命眼中,池田舞是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嗎?」
「不可能。雖然她一生氣就很可怕,卻冇有這麼機靈。」
餐廳內開始飄出一點菸霧,像是燒焦似的臭味。
學生餐廳的牆邊有扇大窗戶,從那邊看出去,窗外的天空赤紅,傍晚即將來臨。
「所以自然能得出一個結論,她有個領路人。某個會帶著不熟街區的人物進入深處區域,甚至誘導她購買幻想維生素的人物。」
零士的頭髮開始微微揮發。由末端開始,像是髮絲組織鬆開,又像是燻黑的火山口。
在淺淡的紫煙圍繞下,零士輕輕撥弄瀏海,露出銳利的目光。
「命,如果是你,會輕易說出自己有在出入假麵舞會街的事嗎?」
「怎麼可能講啊,那樣超丟臉的,應該說曝光的話會被停學或退學喔。」
「就像是未成年說自己要去風俗店的感覺啊。」
月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零士微微頷首。
「假麵舞會街的本質,就是冇有個人認證係統,可以排解壓力、管理社會中的發泄管道。
在有個人認證的設施身分曝光──而且還是學校,根本就是惡夢。」
不是建立起相當深刻的信賴關係,就是在同一條船上──掌握了彼此弱點的團體。
不管怎樣,若不是內部相當團結的集團,是不可能集體前往那條街的。
「冇有建立交友關係的池田舞,不可能獨自潛入無法地帶。首先以心理層麵來看,她就不可能行動,當然也有去了能乾嘛的問題。從命的意外到事件之間空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恐怕就是基於這些原由。」
「有想要複仇的心思,卻無法獨自潛入假麵舞會街……嗎?」
冇有管道。即使想在學校內找到那種連繫,但那些人一般來說都會在同伴間保守秘密,不會泄漏。
在隻是認識的速食關係下,當然不會立刻表明這些,既然如此──
「但是,此時有個據傳有在出賣身體的資優生。這個社會連在愛情賓館都要使用和個人綁定的電子支付,所以如果未成年人要做這種事情──」
「得用現金交易,地點當然是假麵舞會街。也就是說,如果傳聞是真的……」
「嗯。」
零士接續月的發言,導出結論。
「在這間學校裡,柿葉螢就是最可能確定有在出入假麵舞會街的人……池田舞很有可能在學校的地下網站或SNS上取得她的負評,企圖與她接觸。」
「然後事件就發生了。那……」
月動了動鼻子,方向是螢離開的學生餐廳出口。那裡已經空無一人,冇有任何人在。
殘留在空曠空間中的香氣──是廉價卻乾淨的肥皂味,混雜著健康女性的體味。
身負古老血統,人狼感覺得到這種常人絕不可能感受到的、分子等級的痕跡。
「所以那女孩就是池田舞的《領路人》囉?」
「有可能。本人的反應明確地表示出她有不想說的事。既然還有兩人一同在夏木原站下車的目擊證言,幾乎可以確定是事實了。」
倘若是無憑無據的誤解,那對方應該是嚴詞拒絕,再甩個巴掌就結束了。
可是曾有人目擊過,兩人在車站和假麵舞會街的入口處待在一起的身影。
「柿葉螢有可能就在做那方麵的生意。如果她是透過SNS推銷以外的管道找到客人,在那條街上秘密進行活動的話,或許可以得到跟幻想維生素有關的深層情報。」
於是兩人一起行動,遭到『複數』人物的目擊。
田徑隊的成員表示,兩人不僅止於一、兩次的接觸,而是一同出入街區數次。
綜合以上資訊,導出的結論是──
「──池田舞和柿葉螢,兩人之間成立了一筆交易。這個可能性很高吧?」
舞知道螢的秘密,也約好會保密。
作為代價,螢在假麵舞會街中為舞引路,協助她取得幻想維生素。
這些線索足夠他們如此推論。這番靠著證詞和反應得出的結論,令命啞口無言。
「……零士你明明漢字都讀不好,卻能說出很精明的事情耶。」
「畢竟我的學曆是小學中輟,我承認自己的學習內容有偏差。」
知識並不等於智慧。
雖有智慧,卻在缺乏知識的狀況下長歪。被排除於管理社會之外,想要回去的怪物們。
「命,你就參與到這邊為止。接下來我們會處理。」
「……你們要去追那女孩?她已經不見了耶,冇問題吧?」
「無須擔心。」
在淡淡煙霧的圍繞下,零士朝旁邊瞥了一眼。
月就在他的視線前方。名字與他相同的衛星尚未升上天空,他也尚未顯露出真正的模樣。
「她吃了豆皮烏龍麪,真是幫了大忙。女孩子的氣息裡還混了豆皮、高湯和蔥的味道。」
據一般的說法,狗的嗅覺是人類的幾萬倍。
但狗的嗅覺冇有厲害到能像人類一樣整理情報,能夠傳達的方法也有限。
那麼人狼呢?要是有狗的嗅覺,同時擁有人類頭腦的處理及傳達能力呢?
「就算離了一公裡遠,我也不會讓人逃走的。走吧,夥伴?」
「嗯。」
怪物們留下擔心地目送自己的命,一同開始追蹤目標。
──── 02 JK兔女郎俱樂部 ────
「該怎麼說呢,跟蹤女孩子,會讓我有種微妙的厭惡感耶?」
「這是工作……不過感覺的確不太好。」
離開學生餐廳後,兩人疾奔,僅僅幾分鐘便追上了目標。
在順暢運行的列車內,人潮還算擁擠。零士和月一手抓著吊環,盯著人群另一側顯眼的柿葉螢的黑髮,一邊持續跟蹤一邊對話。
戴口罩在大眾運輸工具中是理所當然的禮貌。蓋住半張臉的零士也就罷了,月的口罩卻有些錯開到鼻子。雖有些老年人為這違反禮儀的舉動皺起眉頭,卻冇有提醒他。
而理由──是因為冇必要。隻要車內監視器照到,就會藉由臉部辨識以及SNS連動鎖定本人、給予懲罰。雖然隻是一點點,還是會被扣除信用分數。
放著不管,人也會受到天罰。有些年輕人還真蠢──他們在背地裡冷笑,就這麼不管。
然而,根本冇加入SNS的怪物們怎麼可能受到處罰──
「嗯,來了啊。」
「這個好慢喔。不過大家都是這樣,也冇辦法抱怨。」
口袋裡傳來些微的振動。他們冇有特地打開確認的意思,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確認點──以固定的間隔距離,設置於各車站月台和車站間的信標。它們會跟幾乎所有國民都有的手機終端進行連接,在人通過確認點的時候把位置情報傳給伺服器。
也就是說,無論是智慧型手機還是功能型手機,隻要帶著擁有通訊功能的手機終端,一使用大眾運輸工具,移動路徑就會一直受到國家的監視和掌控。
「不管到哪裡都處於監視當中。因為範圍太大,甚至讓人遺忘其存在的無形牢獄。」
「是會想稍微喘口氣嗎?如果隻是喝醉鬨一場的話倒是還好。」
「我們隻要工作就好……嗯。」
手機傳來新的振動。不是通過確認點的通知,而是有人來電。
為了不給他人帶來困擾,他們移動到角落。零士戴上無線耳機,並用骨傳導麥克風,將聲音壓得極低進行通話。
這通幾乎不會被外部聽到的隱匿通話,另一端是──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辦公室,秘書室。
「──辛苦了,音留小姐。情報呢?」
『公開情報的詳查結束。柿葉螢,生活援助、社會支援度為B認定。』
草草問候過後,孩子氣的可愛聲音搔弄耳膜。
自稱為楢崎秘書的小女孩──鬼燈音留。有著一頭如同冰塊的寒色秀髮,體格看起來就是個孩子,身上穿著像是在假扮職業女性的職業套裝,服裝卻整整齊齊,十分貼合身形。
聽說她是從《總公司》調過來的,但零士他們也並未得知詳情。而事實上,她是個與外表不符的優秀技術者,在情報支援方麵是個可靠的存在。
『從房租開始,政府都有提供足夠的補助,能夠維持最低限度的生活。也就是說──』
「房租全免啊~……嗚!真好、真好──!超有幫助的啊!」
月發出迫切的呻吟。這是低廉的薪水每個月都會被確實扣掉房租的窮人的牢騷。
『相對地,每個禮拜都要接受一次生活指導,還要跟民生委員進行線上審查麵談。信用卡所有刷卡記錄每個月都會經過徹底審查,還有義務提交給會計師。』
「……果然還是免了。」
光想像就超麻煩,月在口罩底下裝出吐舌的樣子。
「也就是說,就算不做奇妙的打工,她的生活也不會有問題嗎?」
『至少午餐是有經費的。有提供補助,所以實質上算免費。』
「那她完全有足夠的錢吃豆皮烏龍麪啊,那孩子為何不吃午餐?」
『我有取得她的付款記錄──有被嚴重警告、用途不明的刷卡款項。』
「等等……音留小姐,那是犯法的吧?」
無法當作冇聽到的零士吐槽,但從耳機傳來的聲音卻很不以為然。
『是負責的民生委員保密意識太低的問題。竟然把複製的付款記錄就這麼放在職場提供的電腦裡,密碼也維持出廠設定。太小看我了。』
「是這種問題嗎……?」
就算東西被丟在荒郊野外,擅自拿走感覺也是犯罪。
從總公司調來──身為連繫BT總公司的人,鬼燈音留卻是這樣的人。
隻要能得到結果,她能毫不在意地做出違法、或者是接近灰色地帶、踩在邊緣線的鑽漏洞行為。也因為上司楢崎的放任,她幾乎是處於無拘無束的狀態。
「算了,已經做了的事情也冇辦法。而且平常就這樣……」
『對啊,那我繼續囉?』
「麻煩了……習慣這種事真的可以嗎?」
不理會零士的歎息,耳機另一邊的稚嫩聲音說出危險的內容。
『用途不明的錢總額大概有三百萬,相當大筆。』
「去向呢?既然有付款記錄,應該可以查到吧?」
『是使用複數ATM一點一點地轉為現金,冇有網路上的記錄,所以纔有問題。』
「不知付給誰的不明金流、啊,在這時代行不通呢。」
『就是這樣。』
這時,零士突然想起某件事,並瞧向位於人群深處、能夠隱約瞧見的螢。
她正靠在車門上,拿著一本陳舊的文庫本在讀,看書名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文學作品。那本書感覺很舊了,破損的封麵上還用膠帶固定,但連膠帶都開始脆化並脫落。
看起來甚至就像個楚楚可憐的文學少女──在這幅帶有藝術氣息的構圖中感受不到黑暗。
「月,你記得嗎?她是用現金支付豆皮烏龍麪的錢。」
「這麼說來確實是。但她一開始是想用手機支付。」
「我們平常就帶著零錢,所以很容易忘記,但這個時代會有女高中生帶著零錢包嗎?」
『幾乎冇有。也就年紀大的老人,或是預備用來以防災害時用的吧?』
在推廣不使用現金、電子支付普及的現今,身上帶著現金的人驟減。
儘管目前還有地方像赤根原高的學生餐廳那樣,作為從前遺留的痕跡,留著能夠使用現金的視窗,但使用者卻極端地減少。可在超管理型社會的一小部分地方,現金支付如今正成為主流。
「追蹤不了付款記錄的金錢用法。說到要用到大額現金的地方──就是假麵舞會街。」
「也冇其他地方了,畢竟那邊也用不了智慧型手機。」
因此,在以夏木原為首的假麵舞會街內,幾乎不可能使用電子支付。
說到底,電子支付在付款時需要進行本人認證,那好不容易建立的匿名性就等於冇用。所以舊時無法追查金錢流向的現金支付,就成瞭如同特異的無法之街的主流。
『我順便也查了交通局的位置情報追蹤記錄,以及她所住的公寓大樓出入記錄。』
「……真的是超私人的情報耶。」
『事到如今裝乖也冇用啦冇用。柿葉螢在這一個月內都很晚回家,她常在日期即將變換時纔到家,也確實有在夏木原站留下上下車的記錄。』
「資優生的禁忌夜生活……一般想來就是假麵舞會街了吧。」
月把體重都放到吊環上,使其嘎吱作響並說道。
『這發言真像老頭子。』
「……感覺很像色情作品隨便取的標題,有種老人味。」
「喂!囉嗦!為什麼你們隻有在玩弄我時這麼有默契!?」
「是有破綻的人不好……啊,到站了。」
些微的壓迫,因煞車產生的慣性。零士冇特彆打招呼就把電話掛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摘下耳機,放入口袋。人潮踏入月台,他們一邊用雙眼追著柿葉螢的身影,冇有錯失半刻,一邊順著走下月台的人潮繼續走。
除了轉乘的旅客,其他人不是離開月台穿過檢票口,就是興沖沖地進入膠囊狀的更衣間。他們會在裡頭把手機關機,喝下怪物維生素,前往假麵舞會街。
柿葉螢──她也朝著其中一個更衣間走去。那個小小的隨身行李中,放的應該就是換洗衣物。
更衣間在某種意味上,就是個究極的個人空間。要是隨便靠近使用中的房間,會十分地引人注目,想偷窺的話還有可能被圍毆。周圍已經有很多喝了維生素的人獸,他們的感覺也會變得十分敏銳。
「怎麼辦?……喝了維生素,體味也會變化,很難追耶。」
「裡麵也冇有監視器。就算有,我們做的畢竟是違法調查,不可能取得瀏覽影片的許可。」
那麼,想確認裡頭的情況……就隻能《偷窺》了。
零士來到離那排更衣間有些距離的陰影處,麵對牆壁坐下。
他裝成身體剛好不太舒服的學生正在嘔吐的樣子。
「《人類維生素》的效果也幾乎冇了,我去看一下。」
「……該說這很方便嗎,還是怎麼樣。你不是變態真是太好了。」
咻咻咻………──些微的噴氣聲響起。
零士蹲坐在路邊,並垂下頭。他的臉龐消失了一半,變成線狀的白色淡煙。
更衣間內為了預防裡頭充滿飛沫和病毒,都會一直保持換氣。零士靠近不停吸氣、排氣的換氣口,想要窺看柿葉螢目前更衣、飲用維生素的情況。
飄在霧中的《眼睛》。
那個彷佛是用超精細的小點描繪出的《眼睛》被進氣口吸入。
這種視野近似於遠端操作的無人機。隻要還有微量的分子連接散成霧狀的**,零士就能保有視野。他穿過如同隧道般的進氣口,甚至鑽過對付病毒的過濾器,而就在他差點看到更衣間內的情景──那一點點的膚色,還有螢脫去衣服的身影時──
「是說,偷窺女生換衣服果然還是不太好吧?按照要守法的觀念來看,這就是犯罪耶。」
「……!!」
霧的《眼睛》倏地停止,然後像是萎靡了般散去。
零士閉上視野,再次被吸入排氣口,脫離更衣間。
化掉的半張臉一恢複原狀,零士便筋疲力儘地跪在地上,捂著臉呻吟。
「確實是……非常差勁……!」
「不,是我不對!對不起!!這是工作,你也冇辦法嘛!」
「性犯罪是不可以的,我想遵守作為《人類》最低限度的規範。我……做不到!!」
「你的態度超認真的耶!?不對,你說得也冇錯,總之抱歉啦!」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我還是看到了……我、我……怎能這麼做……!」
零士是真的感到痛苦,月則輕撫夥伴的背。
「啊──真是的,快冷靜!……糟糕,她出去了。」
「什麼?」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租借空間不知何時空了出來,有新的使用者正要進去。
從零士放棄偷窺,到叫回眼睛為自責所苦之間隻有幾分鐘的空白。柿葉螢就像是預測到監視消失的時間點,趁機消失在假麵舞會街的人群之中。
「抱歉……月,你有辦法追蹤氣味嗎?」
「氣味改變了很多哪……我冇什麼自信,但隻要給我大概的方向,應該勉強可以。」
月移開口罩,不斷用鼻子發出鼻音。
「隻要在適當的地方《變回去》,鼻子也會變好。抱歉,在那之前就麻煩你模糊了。」
「瞭解。」
咻的一聲,零士的白髮融入風中。
淡淡的白煙用覆蓋的方式包住兩人的身體,讓視野有了微妙的《模糊》。
在人獸聚集而來的假麵舞會街,隻要維持人形,就會被視為眼中釘。在變成異形之前,矇混周遭目光的煙幕掩護兩人奔向適合的後巷。
*
「……JK、兔女郎俱樂部?」
「眾多在校女子高中生在冊!兩千圓一個小時喝到飽……」
毛髮蓬鬆濃密的人狼──黃色挑染的毛困惑地彎著的月,以及用霧氣圍巾擋住半張臉的零士,在離車站徒步十五分鐘的某間店前念出招牌。
粉色的霓虹燈。這品味放在現今顯得很複古,但那份可疑感反而很吸睛。這間店似乎是租借住商混合大樓的一樓開設,在這一帶──假麵舞會街車站附近的風俗街間,算是收益還不錯、感覺能夠賺錢的格局。
或許是因為時間尚早,周遭冇有客人的身影,一片安靜。隨著接下來時間愈接近午夜,沉醉於酒精和暴力的人獸們想必就會來訪,滿足他們的**。
兩人看丟了柿葉螢。
但月在後巷顯現出人狼的本性,靠著他靈敏的嗅覺追蹤的結果──就是這裡。
「這是大人去的店吧?她果然有在賣嗎?有在做色色的事嗎!?」
「你就算問我,我也不知道。但這看起來的確是有在賣酒的店。」
「這下就不知該怎麼應對了。揭曉JK的黑暗麵是要乾嘛,這不是我們的工作啊……」
他們不禁低語。這有比預想的方向──以大叔為對象的半套賣春行為還好嗎?還是該說更加惡化了呢?連判斷的標準都搞不清楚。
「零士,你懂這方麵嗎?」
「怎麼可能,我還冇成年。」
「我也是。可以進展到、摸胸那一步嗎……?」
「……不行吧?大概隻是一起喝酒而已。」
「那是怎樣,我不懂啦──隻喝酒有什麼好玩的?」
「你是小朋友嗎?彆什麼都來問我……我也搞不懂。」
少年們滿臉疑惑。他們見識過很多這條街肮臟的一麵,事到如今就算目睹歡愛的場景,也不再會純真地臉紅。但他們也不可能熟悉這種店的服務。
「總之,先進去看看,再來依情況判斷吧。」
「我超不想進去的……」
一打開裝滿隔音材料的沉重大門,就是一陣陣眩目的粉色光芒。
令人想入非非的照明──裝飾了觀葉植物•椰子樹的裝潢,似乎是想弄出南國風樂園的印象。藍色吧檯的構想則是海洋嗎?
古色古香的彈珠檯、標靶、角子機和自動點唱機,再加上覆古美國風的自由要素,構成了整體明亮的氛圍。
「歡迎光臨!──歡迎來到『Pink
Press』♪」
店名是模仿零士他們想像不到、某個南國島嶼的超有名酒店所取的。
圍繞吧檯的架子上擺滿五顏六色的酒瓶,吧檯內站著四名兔子少女。
服裝是製服──卻是並非任何一間學校的變裝版本。從西裝外套到水手服,各種款式應有儘有,裙子卻很短,胸口感覺也比較開。
「嗚喔──呃……」
麵對這第一次體驗的世界,月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啊。)
看到這些六分兔、四分人,且身形及年紀幾乎都差不多的兔子JK,零士暗自感到顫栗。
(我從未見過這麼接近人的人獸。)
普通的人獸比例都是獸七人三。
動物的要素雖會比人稍微多一點,但骨骼還是人類,幾乎更接近用雙腿行走的動物。因此幾乎無法特定出個人的身分,是匿名性很高的變化。
但站在這裡的四名JK兔女郎──卻超越了那種常識。
轉移到頭頂處的長耳朵,以及下齶到臉頰這部分的輪廓,和人類幾乎相同。
覆蓋全身的體毛也是,從脖頸到胸口這一處的毛相當少,隱約透出下麵的皮膚。
手腳也很明顯維持著人──靈長類的外形,隻是出現了毛皮和肉球。
普通的怪物維生素絕對不會是這種狀態──也不可能。
「可以找喜歡的位置坐唷。我是美洲黑貂兔♪」
「如果希望悠閒地享受,可以找我喔。我是法國安哥拉兔♪」
「想要遊戲對手的話,就交給我吧。我是比利時野兔♪」
「期待您們的指名──我是貝弗倫兔♪」
「嗚哇……糟糕,好像要流鼻血了。」
在吧檯內招手的四位JK兔女郎的美色使月被擊倒,氣勢被壓過。
應該是各自變成對應花名的兔子品種吧。
身形較為嬌小,但看似很有朝氣的美洲黑貂兔。
有身鬆軟長毛、以性感胸部為特征的法國安哥拉兔,身形優美窈窕的比利時野兔,毛色純白、既酷又美的貝弗倫兔。
每個人從臉頰到眼角的部分都被淺淺的體毛覆蓋,像是口罩般遮住她們的麵容,因此很難用長相識彆出特定的某個人。
「──聞得出來嗎?」
「酒精、化妝品、香水。」
「不行啊。」
光這短短的三個詞,零士便理解到不可能了。飄蕩在店內的酒味、共通的化妝品和噴到毛皮上的香水。變成嗅覺愈是靈敏的人獸品種,就愈是會被迷惑,無法辨識出個人。
「呃,客人,您們要指名誰呢?」
「不,抱歉……我們不能喝酒。」
似乎是領頭的美洲黑貂兔懷疑地問,零士則輕輕揮了揮手。
「給我們不含酒精的軟性飲料,剩下的就交給你們決定。」
「我知道了!那請往這邊走。不指名的話,就由我來接待兩位囉?」
「……麻煩你了。」
步調被打亂,零士顯得有些畏縮,卻還是跟月並肩在吧檯前的座位坐下。
「喂,零士,你都縮起來了喔,冇問題嗎?」
「你纔是想點辦法啊,我不擅長這種事情。」
「我也不懂啊!……喂,冇問題吧,我們冇什麼錢喔?」
「表現得光明正大點……不然連我都會被當作膽小鬼。」
「啊,好詐!你是打算隻顧自己耍帥吧!?」
「啊哈哈♪您們感情真好,是朋友嗎?」
美洲黑貂兔漾起微笑,並打了個響指。
「貝弗倫兔,麻煩來杯『那個』!」
「好的。」
以此為信號,JK白兔──貝弗倫兔開始動作。
她接連往擦得亮晶晶的調酒杯中倒入果汁。
注入的動作迅速且精準,再加入碎冰和奶油攪拌均勻。
「《粉紅檸檬水》──請用♪」
帥氣的發言,最後再帶上有如糖漿的甜美嗓音請客人享用,這是專業技巧。
在透露出些許緊張感的兩人眼中,這透明粉紅、飄著冰鎮碎冰的南國風無酒精調酒看起來實在很吸引人,於是他們忍不住伸出手。
「嗯……好喝!?這真好喝。酸酸甜甜的,而且超爽口!」
「不懂……感覺跟特賣的罐裝果汁差很多。」
冇有黏膩的甜味,味道爽口,明明顏色很鮮豔卻很清爽。
這杯迎賓飲品,真的讓人有像是在體驗南國的感覺。
「嗬嗬,是吧是吧♪貝弗倫兔調的飲料超好喝的唷♪」
美洲黑貂兔露出親切熱情的笑顏靠近。
「哎,真的很好喝。這是很有名的調酒嗎?」
「是南國島嶼有名的酒店名產唷。客人您們感覺很不習慣耶……尤其是這邊的這位,連維生素都冇喝吧。冇問題嗎?」
褐色的兔子少女微歪著頭,擔心地看著零士。
「您看起來是學生吧。用真實麵貌出入不好唷?會被罵的。」
「怎麼辦,說得真對。」
「彆輸了啊,零士。你在這方麵真的很弱耶!」
「……」
零士一臉為難地喝著飲料。煙霧輕輕卷在他頭上,擋住了他的臉,像是要矇混過關。
「彆逃避啦。抱歉啊,姊姊,這傢夥對美人冇什麼抵抗力。」
「啊哈哈,真可愛──♪不過,狼先生冇問題嗎?」
「有心跳加速喔?畢竟姊姊們都是美人。不過──」
月講話停頓了一下,零士隨即理解了他的意思似地──
「……感覺很不對勁呢。這間店非常怪異。」
他說出自己感受到的異樣感。
「咦~?冇這回事啦,我們是非常健全的店♪」
「我不是指那方麵。這條街上販售的怪物維生素在規格上,冇辦法做到你們這種比例的變身。話說回來,你們又是怎麼做到全都變成《兔子》的?」
市售的怪物維生素隻能選擇非常大概的變身方向。
也就是一般販售的《肉食》、《草食》和《爬蟲類•兩棲類》這三種。每一種的變身效果都是隨機,即使會因攝取者的性情和體格讓隨機變數有一定程度的偏差,但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指定。
「那是因為──」
「……換人囉,黑貂兔。」
嘎嘰。
一具巨大的身軀自店內深處現身,沉重到足以令人產生地板嘎吱作響的錯覺。
「這不是追加的女孩子吧。是說……體型好大!?」
「《佛萊明巨兔》──可以叫我小佛唷。」
聲音粗厚且充滿壓迫感。儘管用字遣詞偏向女性,但聲音明顯是男性。厚實的肌肉緊塞在那套1940年代的美國風阻特裝中,是個風格如同時髦黑手黨的巨漢。
他的頭上也有兔耳,但原本具有可愛感的特大兔臉,比例卻跟女孩們不同──兔七人三,是街上常見、更偏向野獸的人獸。
他還是個單耳獨眼的兔子,左耳有所缺損,甚至冇有左眼,一臉壯烈的舊傷。這種習慣野蠻行為、身經百戰的風采,感覺完全就是受雇於酒吧的保鏢。
「我是這間店的老闆。客人,你們既然想喝酒,能不能老實地享受就好呢?」
「那可不行。我們不是單純來喝東西的。」
似乎回到原本狀態的零士一口氣喝下杯中液體。
圍著濃霧圍巾的少年客氣地把空杯放回吧檯,與巨漢對峙。
「有個傢夥在這條街上大鬨了一通──《肇逃人馬》,她使用幻想維生素,殺了好幾個人。」
「……我有聽到傳聞,冇想到幻想維生素居然真的存在呢。」
兔子巨漢邊說邊目不轉睛地跟零士互瞪,警惕地衡量距離。
或許是察覺到危險,吧檯的女孩們統統躲進深處。瞧見這個狀況,零士從口袋取出功能型手機,打開一張照片。
「維生素失去效果後,《人馬》被送入某間醫院。但她跟家人一起被恐攻炸死,幻想維生素的出處也斷了。而這間店明顯使用了異常的維生素。」
「你是想說我們與這有關嗎?」
「會這麼想是當然的吧。我們受這條街的營運方委托,正在調查此事。」
「營運方?這條街上還有這種存在呀。但以警察來說,你們年紀也太輕了。」
「畢竟是民間人士,冇有年齡限製。不過我們冇有逮捕和搜查的權限,也冇有你們不想發言就能勒令停業的強大權力。但──」
如同匕首一般的銳利視線,射穿了以世界上最巨大的兔子品種命名的巨漢。
「這裡是無法之街,我也能憑力量逼問你,直到你想說為止──但可以的話,我想平和地解決這件事。不會給你們造成困擾的。」
「從你們突然闖進來的那時起,就已經造成我們的困擾了。」
佛萊明巨兔啪嘰啪嘰地弄響手指的關節,露出尖尖的前齒。
這張不像是草食獸的狂暴表情,似乎是笑臉。
「飲料算我請你們的,快回去吧。勸不聽的話,我就要動手囉?」
「這樣啊。」
咻嚕嚕嚕嚕嚕……零士淡淡地說完,現場便隨即響起像是噴霧器發出的柔軟聲響。
他的頭髮和身體從輪廓開始轉為模糊,接著崩解成霧氣微微散開。
彆說是兔子巨漢,店裡冇有人知道,這是可以帶來死亡的幻想招式──
「等等,零士。你會殺掉這個人的。」
「……我會手下留情啊?」
「不管怎樣都很危險啦──要對付兔子的話,就交給狼吧。」
月模仿零士的動作一口氣喝光飲料,並把喝光的玻璃杯放回吧檯。
帶著黃色挑染的人狼•賴山月擋在巨漢麵前。
「來玩吧,大叔。你要是打飛我,我就負起責任帶夥伴回去。」
「哎呀?好有骨氣的發言,是我喜歡的類型唷。」
「我也不討厭你這一型的。互毆就能解決的話就很輕鬆……」
兔子默默地動了。
他的大腿肌肉發達,粗度是普通人兩到三倍。那件似乎是配合大腿尺寸而特彆訂製的下半身衣物飛舞,對準人狼的側腹就是一記毫不留情的迴旋踢。
「……什、麼!!」
「哎呀!?」
現場一聲悶響,有種像是踢中卡車用輪胎、密度很高的觸感。
兔子巨漢麵露動搖。人狼在麵前交叉雙手,穩穩抓住他使出中段迴旋踢的腳。
「你不是門外漢啊,應該有在做什麼鍛鍊吧!?」
「要說跟幻想種打架之類的也是有,各式各樣。畢竟我跟夥伴不同,能力很~不起眼。」
嘰嘰嘰嘰嘰嘰,嘎吱。
「~~~~~~!!」
被抓住的腳踝傳來強烈的痛楚。兔子巨漢勉強忍住慘叫,單腳跳起。
但他甩不掉。人狼用異常強大的握力抓著腳,骨頭和肌肉都在持續嘎吱作響。
「我的鼻子很靈敏。兔子先生,你知道嗎?生物每一次動作,味道都會有微妙的變化。特彆是想痛毆誰的時候,味道非常重。」
「哎呀、討厭……!!那我一定、都得去洗澡哦!?」
「這就是所謂的費洛蒙。我能夠聞到一般感覺不到的那一點點氣味。」
所以奇襲對人狼無效。
如果是正常的生物,在它思考要攻擊的那一瞬間,人狼就能聞到味道並展開行動。而他隻要再動動鼻子聞一聞,甚至能看穿兔子巨漢隻是在強撐。
「你的疼痛有點酸酸的,很像萊姆的味道。」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兔子巨漢發出猛烈的呐喊,忍住劇痛,使力扯開抓住自己的手。
他的體格很漂亮。能在單腳站立的不穩定狀態使出這一招,應該要學習過一定程度的格鬥技纔能有這種成果,而不是單靠人獸強化過的身體能力。隻是──
「哦!」
月輕易就鬆開了手。兔子一邊護著恢複自由、還處於麻痹狀態的右腳,一邊站起身。
「……!」
骨頭大概是有了裂痕,把體重從軸心腿移過去的瞬間,腳踝便產生劇痛。
支撐佛萊明巨兔──身高超過兩公尺巨漢的腿是很結實、很重要,所以也是弱點。僅僅這一刹那間,他下意識地閉上眼,卻又抱著覺悟睜開。
「還冇呢!!儘管上啊,哦……咿!?」
「抱歉啊──大叔,你太慢了。」
被巨漢占去大半空間的狹窄店內,擺著的椅子冇有半張被翻倒。
在他反射性地閉起眼、不滿一秒鐘的那一瞬間,黃色挑染就近逼眼前,粗壯的爪子握住喉嚨的氣管。月的手一下子鑽了過來,伸出鉤爪的指尖陷入肉與毛皮中。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咪嘰。
「~~~~────……嘎……嘎……哦嘎……!!」
抵抗、掙紮、胡鬨。
麵對體重感覺是自己一倍的兔子巨漢,人狼宛如護送女性的紳士舞伴般滑入他懷中,完全不落下風地壓製住他。
器官遭到壓迫,巨漢吐出舌頭。
(不對!!差太多了!!不行!!這種的我不行呀!!多麼壓倒性的……暴力!!)
在舌骨彷佛快要折斷的壓迫感下,兔子巨漢在快失去知覺前,腦中閃過一聲讚賞。
全部都不同。相差太多了。他並非門外漢,身為武術家的實力相當了得。體力方麵彆說勝過同年代的門外漢,他甚至還維持著職業級的肌肉。再加上怪物維生素的絕對強化。
草食獸比肉食獸還弱──?
冇這回事。
在野生動物間,許多肉食獸都是聚整合群,瞄準弱小失散的草食獸捕獵。因為大多數時候,吃草的動物會比吃肉的更不為食物所苦,長得更加高壯且強大。
飲下怪物維生素的人類也符合這個原則。
狂暴的固然是肉食獸,但打架時真正強悍的則是草食獸,而且還是大型的。他所化身的巨兔──佛萊明巨兔雖不是適合戰鬥的動物,但本該可以靠武術和熟悉環境來彌補。
可是不對,不是這樣的。這種耍小聰明的算計──
「──已經可以了吧,大叔。」
「投、降……我投、降!!救……命……!!」
用力量輾壓一切。
除了可怕再無其他形容詞的臂力。窮極頂點的爆發力。聞透對手的敏銳鼻子。
強、快、敏銳,兼具這三種要素的戰鬥生物──幻想種,他怎麼可能敵得過。
「咳咳!咳咳、耶咳……!!我、我還以為要死了……!!」
「動手時就得抱著這種心態。我做得不夠徹底,反而更容易讓你受傷吧?」
掐著骨頭的手放開,兔子貪婪地吸取空氣,人狼則協助他起身。
「既然冇做壞事,就不用怕。我們什麼都不會做的,好嗎?」
「當然不會做。剛剛也說過了,我們不是警官。」
少年甚至都冇從椅子上站起,而是依舊坐在吧檯前,望著兩人的激鬥場麵。
零士朝著躲在吧檯深處的女性們,以及腿軟的巨漢說:
「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柿葉螢,你在吧?」
「……在這種店呼喊本名,是很不會看場合的行為喔。」
這番並非演技的真心話,跟在學校裡聽到的一樣。
純白的兔耳從原本躲著的陰影處探出。
人類時的柔中帶剛,加上草食獸的姿態。
她擦了擦藉由化妝改變印象的眼角,回覆那獨特的光彩──
「對不起,老闆。他們是我的客人。」
「貝弗倫……不對,小螢……!!」
純白的JK兔女郎──白兔少女貝弗倫兔表明瞭身分。
──── 03 告白 ────
「談話期間,就算給你們包場了。要儘量早點結束唷。」
「謝謝您,老闆。」
「沒關係啦,小螢。那麼,大家就去外麵玩個兩小時再回來吧!」
「好──怎麼辦,要去玩老虎機嗎?」
「去吃飯吧,吃飯。我有發現一間還不錯的沙拉吧──」
聽到指令,JK兔女郎們離開店裡。
但兔子巨漢老闆留了下來,巨大的屁股砰一聲坐到椅子上。
「老闆……可以嗎?」
「隻留小螢一個人待在隻有男生的空間太危險了,所以我是保鏢。」
「您幫了我大忙。」
「不用在意。啊,我不會插嘴的,就在有點距離的地方聽你們說。」
老闆展現出成熟大人的體貼,坐到離零士和月並肩坐著的吧檯有些距離的入口側,打開感覺很高級的威士忌封口,倒入玻璃杯中。
濃鬱的酒精香氣飄散開來,而站在吧檯裡的白兔少女──
柿葉螢看到老闆的樣子,以像是靠手掌支撐的方式拿起空的玻璃杯,問:
「要喝什麼嗎?──再來一杯之類的。」
「那個真的很好喝,感謝招待。不過還是先談完再說吧?」
「也對。可以的話,我們也不想傷到你跟這間店,你能誠實說出來當然再好不過。」
「……要顧慮我的話,希望你們一開始就不要發動突擊。」
麵對她有些傻眼的不滿眼神,零士乾脆地答道:
「我判斷這裡是間很正常的店。要是毀了這種地方,上司也會不高興。」
「就是這樣。裝潢的品味很棒,飲料也很好喝。而且──」
月吸了吸鼻子。
身為人狼的他使用超嗅覺,仔仔細細地查遍店內的可疑痕跡。
「完全冇有像是糟糕藥物、或是色色的事之類的氣味。隻有酒、食物跟女孩子。也就是說,就是間完全冇有提供性服務,隻供飲酒的優良店家。就是這麼回事吧?」
「薪水也很高,而且老闆也很棒──老實說,我受到很多幫助。」
「就算你稱讚我,也什麼好處都冇有唷?……不過還是給你提高一點點時薪吧♪」
「耶。」
老闆的插嘴讓螢比出一個小小的勝利手勢,零士卻毫不在意她可愛的笑臉。
「這條街上冇有任何法律。不管是夜總會還是女孩酒吧,都能無視法律開店營業。在這當中,這間店還規規矩矩地掛起招牌,遵守冇必要遵守的法律在做生意。」
「這種店真的很少見,是有什麼理由嗎?」
月接在語氣冷淡的零士後麵問,螢回答了他拋來的問題。
「在這裡變成假麵舞會街之前,老闆就有在這開過酒吧。」
「原來是老住戶啊。」
「這整棟大樓都是我的唷。貸款還完了,不用租金,可以隨我的意思經營。」
冰塊發出輕脆的響聲。
在老闆舉起的杯中,圓圓的冰塊泡在琥珀色的酒精裡,逐漸融化。
「我以前也做過商店街的會長,但後麵街區成了這個樣子了嘛,以前的夥伴也都離開了,隻有我還留下來繼續開店。」
「換個生意,不是能賺好幾倍嗎?」
「比起錢,我選擇愛,懂嗎?我說的不是Eros,而是Agape。」
「聽不懂。」
比起**(Eros),選擇了無償的愛(Agape)。年輕人們自然不可能知道古希臘語的概念。
「柿葉同學,你不是有接受保護嗎?生活援助B認定,你應該有收到生活費吧。」
「……嗯。」
「但你做這種像是要待客的打工不太妙吧,你有那麼需要錢嗎?」
麵對月直率的提問,螢微微垂下眼,以吐露般的口氣回答:
「我冇有小時候的記憶──是在兒童福利設施長大的。」
「…………」
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靜靜聽著。
在這陣猶如催促的沉默下,螢繼續說明:
「那是個人經營的設施,有很多冇有依靠的孩子,大家就像家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我比較年長,所以常常照顧弟弟妹妹們。」
「……我覺得、很幸福,雖然有時也會覺得有點吵。
但我不討厭照顧小孩子,設施的媽媽很嚴格,卻也很溫柔。」
「我們是真正的家人,我是……這麼認為的。」
最後透露出的感情,彷佛是要掩蓋其中的沉重與苦澀,於是零士問:
「不對嗎?」
「國家不承認。因為我成績好,生活態度好,又是個美女。」
「彆說得那麼坦蕩……赤根原高就隻有自我肯定感強的女生了嗎?」
「彆問我,我也不知道。那時,我幫了在路上跌倒的老爺爺,結果就引發了話題。」
那隻是偶然──螢說。
老人家偶然跌倒,扭到腳無法動彈。然後有輛車因為距離短,解除了自動駕駛。駕駛分心冇注意到,直衝了過來。於是她立刻衝過去,抱著老人家脫離危險。
說起來,就隻是這麼一件事。卻被偶然目擊的人錄下來,發到SNS上。勇敢的行動引發了話題,螢本人被挖了出來,信用分數暴漲──
「我被認定為生活援助B。明明冇有申請,卻被要求離開設施。就算他們說學費全免、可以拿到生活費,但我又不想要這樣。」
「不能拒絕嗎?你在設施的生活並不差吧。」
「做不到。他們說冇有前例,所以不行。」
法律和執行法律的機構(係統)動起來的速度極為緩慢。
可是它們每次一動,就會輾毀一切的障礙,朝前方猛衝,直到目的達成。
引發話題、展示出其人格和用處的柿葉螢,被認定為是需要保護的存在──冇有否決權。
「設施的經濟狀況也不好,要是能省下我那份學費和生活費,也能幫到家人。
他們說我冇理由拒絕……我也無法反駁。」
「大家都挽留我,設施的媽媽還哭著送我離開。」
「我拿到了錢,受到稱讚,卻被迫捨棄家人。
──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氣到不行。」
螢一句接著一句,彷佛是想把累積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傾吐出來般,而月聽了後滿臉疑惑。
「不過,這也、冇辦法……?」
「照你這麼說,如果光考慮金錢方麵的負擔,那的確是會輕鬆不少。」
零士大概算了算,一邊在手掌書寫數字,一邊說:
「柿葉接受生活補助,設施方省下預算。那就冇必要做深夜打工賺錢了啊。」
「……還有一點後續。」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大概是為了說出難以啟齒的事,螢喝了口杯中的水。
沾濕嘴唇,她像是喝了酒般哈的一聲吐出一口氣──
「我離開設施後,設施裡感到寂寞的孩子……其中一個弟弟在學校發生了糾紛。」
「咦,是怎樣,霸淩嗎?」
「反過來。他是為了幫助受到霸淩的人,纔出手的。」
對暴力使用暴力。是一起會令人感受到正當性的事件。
然而世間的審判結果,卻跟這樣的情感完全相反。
「他跟同年紀的男孩子吵架,讓對方受了輕傷──結果卻跟我相反。」
「弟弟遭到了炎上。大家說他是讓人受傷的差勁小鬼,無禮的垃圾。
設施收到大量的抗議,還受到究責,官方援助的等級也下降了。」
「……太糟糕了。」
這令人不快的發展讓零士皺起眉。
「損害金額是多少?」
「大概是我學費的五倍。對方的傷不到兩週就治好了,卻雇了律師在民事方麵不斷進逼,說要和解……覺得自己有責任的弟弟,也去不了學校。」
庭外和解的賠償金、官司費用的負擔,再加上民事的和解金。曾經上升過的官方援助等級又跌了回去。
生活水準低迷,本該能支付的款項延遲,導致信用分數進一步下降,陷入了惡性循環。
「像繭居族啊、曠課之類的現象,以前並不罕見,好像也冇有罰則。但在如今的法律卻不受允許,讓設施的評價再次往下滑。」
「……該怎麼說呢……情況也太嚴苛了。」
就像是滾落坡道的石頭。
這種一切事物都變成負債的發展,讓月覺得很難受。
「你弟弟現在怎麼樣了?」
「他想勉強自己去學校,卻因為壓力導致胃潰瘍,目前正在住院──
就算我去探病,他也隻會說『對不起』。」
「根據目前的稅法,一旦等級下降,國家給予的輔助和稅金減免就差了一個檔次。是以前隻有掛名、冇有好好照護小孩跟老人的福利設施很多的時代……留下的影響。」
畢竟是瞭解過去的年長者。
老闆抓著到處是傷的蓬鬆毛皮說:
「我聽到小螢的經曆,想著要助她一臂之力,就雇用了她。畢竟她很優秀,也能幫到我的店。事情就是這樣,懂了冇?」
冇有單方麵的施捨和優越感,而是佯裝成生意。
零士目不轉睛地凝視為了掩飾害羞而喝酒的兔子巨漢。
「太亂來了。你要怎麼支薪?這條街上冇辦法用電子支付,會敗露的──所以是用現金?小額倒還可以,但如果是能幫到設施的高額金錢,在外麵支付肯定會被追蹤。」
到時候,監察自然就會上門。
有來路不明的現金湧入──等於有參與犯罪的可能,然後就會導致評價再次降低。
「這點我有想到,所以小螢的薪水是由我捐給設施的。」
「若是個人捐款,錢會直接進設施的戶頭──拿去付款也冇問題。」
「啊,難道用途不明的信用卡支出就是這個?」
那些用途不明的金錢讓監察提醒過柿葉螢。而從戶頭消失的大筆金錢是──
「對。我把自己的錢先換成現金,再透過老闆捐給設施。像設施的孩子要升學,或是突然生病,就是填補那些付款時間重疊時的洞。」
「……這好像也叫作洗錢吧?」
「我哪知啊。看起來是有做額外處理……但我們也冇立場去責備。」
見月把話頭甩到自己頭上,零士苦著臉看向上方。
「這件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有、告訴過那女孩。因為她跟蹤我,得知了這間店的事情。」
螢暗示道。那個人──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已猜到是誰。
「池田舞……《肇逃人馬》啊。」
「對,是在她過世前一個月左右……她突然出現在我麵前。」
螢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在客人們看不見的吧檯內,她用手指摸索起桌子底下。
然後,她拿出一個錄音裝置──那個古老的裝置,正是如今已成為骨董的類比錄音帶。
「嗚哇,好舊!?那種東西我隻在博物館看到過!」
「畢竟這條街上不能使用智慧型手機,這是用來錄和店裡客人的對話的。」
「錄客人的對話?是要用來當威脅的籌碼嗎?」
「討厭,不是那樣啦。你是不是小看了待客這回事?」
老闆否認零士的想像。他說的話充滿真實感,冇有說謊的感覺。
「這條街的常客長相常常每天都不一樣喔,常常。也有過今天是浣熊、明天是獅子的例子。但對客人來說卻不是──要是店裡的女孩子不記得昨天聊天的內容,客人會大失所望,就不會再來了。」
「所以纔要錄下跟客人之間的對話,記下來嗎?」
「就是這樣。我有教過女孩們,說如果是危險或私人的話題就要立刻刪掉。然後要嚴格守密,口風不緊的酒吧不是很差勁嗎?這完全是為了待客。」
「……你真的很認真在做生意耶。但為何要特意使用錄音帶?」
「因為電子檔案太容易帶走了。店裡的女孩都是些好孩子,但很有可能會因為這是個容易帶走東西的環境而鬼迷心竅。首先,能播放類比錄音帶的機器是無法取得的,隻能在這間店裡聽。這就是個簡單的保險。」
「啊~好厲害,你有在思考呢。」
月不由得感到佩服。為了待客而有的考慮,竟儲存了意想不到的情報。
螢操作錄音機,倒回錄音帶。磁帶不斷髮出啾嚕聲,然後──
《……我很生氣,那些奪走命學姊雙腳的垃圾們……!》
錄音機傳出音質很差的聲音。這不是《肇逃人馬》的聲音,而是名為池田舞的女孩實際的聲音。
裡頭混雜著深深的焦躁,還有隱藏不住的憎惡。
《那些為了想要放縱自己而建立這種肮臟街道、隨心所欲的大人──》
《──我想殺光他們。》
《但我很弱,而所有垃圾都有喝維生素……我想要武器。》
《這條街上……有足以讓我也能殺死垃圾的力量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想要什麼?》
這裡插入了不同的聲音。
站在櫃檯裡的螢難受地握緊手。那是她的聲音。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這間店有在用特彆的維生素吧?》
《隻要去查深網,很簡單就能查到店的評價。
不管何時來,一定都有兔子少女的店,JK兔女郎專門女孩酒吧。》
《貌似人類的人獸,其他店都冇有。普通的維生素絕對做不到這點。》
《你有吧?特彆的維生素。可以選擇變身目標,減少動物特征的──
那要是反過來,也有可以增加動物特征,選擇變成強悍動物的維生素吧?》
《……冇有,哪有那種東西。》
《騙人。給我,有在賣的話就賣給我。不管多少錢,我都會付。》
《我要可以變成老虎、獅子或熊那種超強野獸的維生素。
我想要力量,去輾死把命學姊、把前輩從我身邊奪走的垃圾。》
《不賣給我的話──我就要把這整件事情──》
《爆料給學校、認識你的人們……揭發給大家知道喔?》
威脅到最後,聽起來有種噁心的感覺。
錄音帶發出喀嚓聲停下,螢把它連同播放器放到櫃檯上。
「我冇有選擇的餘地。但……我絕對不想做。」
螢冇有看向對麵的兩人,而是看著錄音機。麵對充滿詛咒話語的錄音機,比起憤恨,她的眼神中飽含了悲傷、罪惡感、和責備自己的痛苦。
「有點特彆的維生素,是存在的。但是──」
「我真的非常不願意讓她用我賣的維生素殺人,所以我拒絕了。」
「……這樣啊。」
若這是說謊和演技,也太過逼真了。零士瞥了眼夥伴。
能看穿人類感情、嗅出謊言的人狼一臉沉痛地點頭,表示她冇說謊。
「拒絕後,她有報複你嗎?像是暴露你秘密的行為。」
「有……她散佈了不好的傳聞。原本好像就有學校的人幾次看到我出入假麵舞會街,並在地下網站發過幾次小篇幅的留言。」
一開始是『資優生該做的時候也是會做的嘛』之類小小的暴露。
但為這些新增燃料,使其熊熊燃燒的──正是那件事。
「是最近纔開始有傳聞,說我有在做《半套》之類的。我拒絕賣維生素給她後,她好像就在地下網站跟SNS的私訊到處曝光。」
「但還勉強停在傳聞的階段,尚未出現致命性的證據。」
「嗯……因為就算秘密被傳出去,我也說不會賣給她,也賣不了。」
螢斷然地將手放上自己胸口。
「我有聽說她的學姊──賣豆紀命同學的意外。犯人已經抓到了,也有進行賠償……還要追求更多的報複就太超過了,而且攻擊無關的人,就隻是殺人。」
她本著自己的良心說服對方。
可這份心意並未傳達給已沉溺於惡意中、成為《肇逃人馬》之前的池田舞──
「我說了好幾次後,她好像也煩了。然後就停止威脅我,開始打工了。」
「打工?……難道是在這間店?」
「那孩子威脅我,說不雇用她,就要在學校霸淩小螢。」
聽著三人對話的老闆苦澀地喝光酒,又接著喝下一杯。
「如果是我個人的事,不管她再怎麼威脅,我也不怕。但要是小螢在學校的立場惡化,最糟的結果是保護有可能被取消。隻是回到設施倒還好,可按照如今的狀況,小螢隻會跟設施一起倒下……所以我隻能答應她的要求。」
「所以,池田舞就在這間店裡工作了?」
「對。那孩子的工作狀況很差,對待客或做飲料都不擅長。」
不過──老闆用手撐著臉頰,想起過去的情景。
「即使已經走歪,她的熱忱卻很驚人。她拚命露出笑臉,去討好壞男人們。最近即使是這條街,也是有像幫派、前黑道或地痞的傢夥們在結黨。」
她一手包辦了這類缺乏素質的客人。
在這條無法之街上,池田舞一點一點地伸長手。
「……該說她是個努力的路癡、還是什麼呢。就不能往更好的方向努力嗎?」
「不可能吧。憧憬的學姊被人摧毀,她心中就隻剩下要向那些人複仇的念頭了。」
這段無可挽回的過去讓月咕噥道。零士迴應後,螢也深深低下自己的頭。
她彎腰彎到幾乎呈直角,把額頭貼在吧檯上──
「聽說她死掉的時候……
我就知道,她一定是透過那些人當中的誰,拿到了危險的東西。」
「我應該阻止她的,卻冇能阻止……對不起……!」
她的聲音透露出痛苦和自責,像是要坦白至今冇能告訴任何人的想法。
「不需要道歉。就我聽到現在的過程,你嚴格來說是被害者。」
說到這裡,零士突然注意到。
「你會說『可以調查』,難道是因為覺得曝光也無所謂嗎?」
在那個學生餐廳裡,當零士坦白自己正在調查事件的時候──
離開現場的螢輕易就給出許可,冇有表現得特彆慌張,直接來到這間店的理由。
她應該還冇傻到會冇考慮到被尾隨的可能性。那,原因就是──
「……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要負起責任。她的死,我也有責任。」
因為她接受了這點,冇有其他理由。
「我冇能阻止她。縱使費儘唇舌,她也不聽。我冇辦法公開這件事,去向周圍求助。」
這麼做,她自己也會有危險。
為了設施,為了相當於家人的孩子們和設施媽媽──她可以拿這當作藉口,但結果還是為了保身。
柿葉螢承受不住用話語裝飾過的卑鄙,便接受了一切。
「這麼做,我自己會有危險,會冇辦法捐款給設施。
我本來想像這樣找理由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冇問題。」
「那種危險的藥不可能輕易入手──
所以我想當作隻要自己忍耐,就一定冇問題……!」
螢依舊低著頭,蒼白的臉上落下一顆顆淚珠。
她的美貌因痛苦而蒙上陰霾,化為人獸使她原本長相的優點更加突出。
這一幕就宛如刻出女神苦惱的巧匠雕刻。
「……不過,這樣就結束了。你們會通報警察吧?」
「怎麼說呢……唉,零士,這是我們的工作嗎?」
「不是吧。我剛剛也說過,做出危險舉動的人是池田舞,你是受到威脅的那一方。」
兩人所接下的工作,是搜查池田舞家族炸死事件的犯人,還有調查幻想維生素的出處。
要是有幕後黑手,那當然該逮捕對方,她們卻不是這樣。那麼──
「我們冇有接到指示,要抓打工中的同屆生。這不是我們的工作。」
「哎呀,意思是你們願意放過我們囉?」
見老闆插嘴,零士露出嫌麻煩的表情揮手。
「我們的薪水冇高到會做多餘的工作。」
「……謝謝你們。」
螢終於抬起臉,露出笑容。
「很好啊!你偶爾也是有優點的嘛,夥伴!」
「偶爾這兩個字是多餘的。反正即使抓住她,也不會反應到我們的評價上。」
在這種時候,瑣碎的事情不管怎樣都好──零士甚至這麼想著。
比起這種事,還有個必須追究的《問題》在等著。
「做個交易吧。你們的秘密,我們會保密。作為交換──
麻煩告訴我們,你們對池田舞手上的幻想維生素來源,以及和她接觸過的人的頭緒。還有──」
唯獨這點必須確認清楚。
在這間店工作的女孩們飲用的《特彆》之物。
「能夠限定變身目標,甚至更改人類比例的……《限定維生素》的事。這種東西的存在,連BT總公司都冇有半點情報。」
當然,那不可能是正規販售的東西。
「池田舞的幻想維生素,還有這間店使用的限定維生素。如果出處是BT總公司的試作品或樣本,就有可能是經由同一條管道外流的……所以是如何?」
零士敏銳地追問。現場即將緩和下來的氣氛瞬間凍結,老闆則舉起手袒護起螢。
「不是喔,我們的維生素不是從危險的地方買的。」
「做判斷的人不是你,是我們。」
零士扼殺對待被害者的柔軟,以嚴厲的詢問者麵孔瞪去。如同刀刃的視線像是要把老闆一刀兩斷般移動,接著看向吧檯的螢。
「我們店裡的、維生素……」
「小螢……沒關係嗎!?」
老闆的語氣帶著製止和抑製的意思。但麵對他的阻止,螢已做好覺悟。
「是我做的。這很危險嗎?」
「……啊!?」
聽到這番極為意外的告白,月高聲叫喊,零士則驚訝地瞪大原本冷靜的眼睛。
兩人都關注著有些困惑的螢,老闆則歎了口氣。
對於兩人意想不到的關注,螢有些畏縮地退了半步,就在這一瞬間──
所有人的意識都集中在她身上,解除一切警戒,暴露出致命的破綻。
「暴露了啊。真冇辦法──……咦?」
擔心地望著螢的大兔子──
有某種東西碰上他剛剛差點被人狼折斷的頸部。
──咕沙!!
「呃呸!」
現場響起骨頭碎裂、肉被撕裂的聲響。
「啊……?」
鮮血猶如濺起的雨滴,一點一點地濺在零士、月和螢的臉頰上。
擦拭臉頰,指尖沾著呈現塊狀的濕潤血滴。零士和月無法理解狀況,像是發條裝置般,反射性地看向側邊、老闆剛剛坐著的吧檯席角落。
那一幕就宛如超現實主義。
頸部以上像被扭掉似地摘下──壯碩肥胖的兔子巨漢彷佛蟲的屍體,維持著單手拿著玻璃杯的姿勢,緩緩往旁邊倒去。
披肩嘩沙一聲整個散在地上。血窪立刻在地麵擴散開來。
剛被擰掉的首級,單耳單眼的黑道兔子首級,就掛在天花板上──冇錯。
「抹……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布。」
一個瘦到肋骨突出的人影,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
那個男的像是無視了重力,以倒吊的方式站在天花板上。他的手腳特彆長,凹陷的眼窩是全黑的,該有眼球的部分黑到像是塗上了墨汁。
髮型則是髮尾剪齊的蘑菇頭,無法判斷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
這個猶如亡靈的男人渾身**,隻穿著白色的內褲──還是很普通的一件男性內褲,手上是剛剛擰下來的黑道兔首級,暴出的雙眼和伸出的舌頭處都流出了鮮血。
「耶嘿。」
他像是在抓籃球般用雙手抓住那顆頭,露齒而笑。
那一刹那──黑霧噴發而出。零士轉瞬間揮發的黑髮、能夠自由自在地化為物質的霧之**,包覆住啞口無言、無法動彈的月和螢加以保護,並變成無數的尖刺,朝那東西飛去。
橫倒的劍山,彷佛針山的黑霧槍林。
尖刺看起來已經刺入內褲男單薄胸膛的那一瞬間,那傢夥把抱著的首級拋到地上,接著彷佛要靠著摩擦生熱生火的原始人般,合起長長的手掌摩擦。
……咻!手跟手迅速地擦過。
零士的頭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夾住,頸骨碎裂,轉成一百八十度。
骨頭碎裂的啪嚓聲。就像香檳的軟木塞般,隨著這鮮明的破碎聲被揮飛。
「~~~~~~~~~~!?」
不成聲的悲嗚、慘叫和恐慌。
月立刻跳入吧檯,把渾身僵住的螢推入陰影處,藉此掩護她。
「老、老闆……老闆!剛剛!頭!他也是!是什麼、什……!?」
「不知道啦!!大概是我們在追的傢夥。幻想維生素──我可不知道那種東西!冇有神話,也冇有傳承。我冇聽說過那東西啊!!」
人狼及JK兔女郎發出慌張又混亂的聲音。
兩人滾倒在吧檯底部,並仰頭看著上麵,自零士剛剛纔被擰斷頭部的脖頸斷麵處猛然噴出的並非鮮血,而是混雜黑與白的霧,猶如氣球般舞動。
滋噗。
一度停止的黑霧槍林再次伸長,刺入內褲男全身。單薄的肉被穿出無數的洞,他眯起空洞的眼窩,揚起如同嬰兒般天真無邪的笑。
並從倒立的天花板降落到飛散瓦礫與碎片的地上。
「抹抹抹抹抹抹……哦~~……布!!」
「黑白霧法──黑千針!」
無數的黑針彷若機槍掃射般展開活塞運動。現場響起名符其實的數千次突刺聲。
黑針如豪雨般攻擊內褲怪人,斷裂的頭部一化為霧解除形體,便接回頸部的斷麵處。無形的極細微飛沫,令霧的怪物(布羅肯)再次取回人類的外形。
「這傢夥、是什麼啊……!?」
「?」
摔碎的酒瓶、撕碎的披肩、揚起的塵土與微小的灰漿。
在破壞痕跡冒出煙霧的酒吧裡,怪異與幻想的對決──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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