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正小說
  1. 和正小說
  2. 其他小說
  3. 怪物中毒
  4. 3rd chapter 擰抹布 Wring out the rag

3rd chapter 擰抹布 Wring out the rag


-

第一卷

3rd

chapter

擰抹布

Wring

out

the

rag「你知道怪異嗎?」

夏木原的一角,有棟自落成後經曆兩次年號變換的建築,其本身就帶著古董品的風情。

如同博物館後台的辦公室內擺著莫名其妙的標本、泡在福馬林中的生物標本、和浸在酒精裡的某種怪東西,還有張與周圍相比顯得較為空曠的事務桌。

散發出七彩光芒的桌上型電腦,與現場氛圍格格不入、帶著賽博韻味的電競椅。像是要展露纖細的雙腿般,一個小女孩身穿與年齡不符的製服,瞪著螢幕──

「彆無視我啊,音留!你看,我幫你泡了麝香貓咖啡喔!?」

「想討女性歡心,卻選貓咪的大便,你還是去死吧。」

「這很貴耶,而且還很好喝。畢竟現在要輸入東西也需要費番功夫。」

除了古色古香的咖啡研磨機,身穿西裝配圍裙的中年男子擺出一副收藏家的姿態,擺出各種道具泡起咖啡,端出從麝香貓糞便采集出的高級品。

「如我們所知,始於感染爆發的世界混亂,讓曾經完全開放的電腦世界、過去完全無審查的情形,以及名符其實連接起全世界的網路環境出現阻礙。」

「我知道──就是全球終結吧。」

緊密的經濟關係,與基於相互依賴的安全保障,受到威權主義國家失控導致的戰亂破壞。

感染的爆發毫無平息跡象,由此導致的犧牲深深傷害國家權威,不願看到股價、通貨下跌以及經濟混亂的威權主義國家,決定封閉網路環境,也就是事實上的鎖國。

以此為發端的混亂、戰亂與騷動依舊給全世界蒙上陰影,隻有這個極東島國一直享受著與周遭國家格格不入的和平。

「過度進化的通訊會招致愚蠢民眾的失控──許多施政者如此判斷,也因此發展成現在有言論控管、SNS限製和統一曆史認知的扭曲國度。」

遭受公開場合和公家搜尋引擎排除在外的網路環境。

不受審查的墮落街區,電腦的貧民窟。不存在於巨型企業提供的平台,隻有下載地下專用瀏覽器才能閱覽的網路黑暗。

「《怪異》──在深網中流傳的傳聞。」

「冇錯!也被稱作謠言,或者都市傳說。」

隻要深究,就可知道神話傳承之類,都是由人們的傳聞開始的。

在廣為人知的傳聞中,隻有性格獨一無二、獲得角色的那幾個──

才能得到固有的名字,成為《怪異》流傳後世。

「在某個地方,有個藝術家。

他擁有非常特殊的品味,會用石塊跟混凝土當作材料,以人為中心思想,製作許多不祥的雕刻,而那些不知何時成了網路迷因,被擴散出去。」

楢崎邊說邊拿出特意印成紙本的幾張圖像。

每張都是異形。雖然僅是石材製作的藝術作品,卻呈現出外形扭曲的人樣。即使經過說明,也依舊散發出像是會在電影中登場的架空生物的真實感。

「這是全球正處於全盛時期的事,不像現在有情報限製。把這些圖像做成內容消費的期間,人們隨心所欲地評論作品,然後在不知不覺間──」

妄想膨脹,開始失控。

留言不斷重疊、凝固和定型,最後終於生出了某種傳承。

「『這啥啊真惡』、『他不會攻擊我們吧?』、『臉上看起來隻有殺意』……」

音留唸的是列印在紙上、打在討論區裡的留言記錄。

「當妄想(願望)累積愈多時──《怪異》便會誕生。」

累積,再累積。

惡意、妄想、猜疑、半分好玩、打發時間、不負責任、隻是說說而已的一句句話語。

那些不停地累積、孕育出惡意,所生出的產物之名。

「意思是會從傳言中衍生,發生像是超常現象的事情?」

「嗯,就是這樣。以我們的近鄰、魔術師的說法來說──」

惡意的焦點凝聚。

表示人為引發超自然現象的詞。

「就叫作神秘化。」

過去受美食家喜愛、獲譽為最棒咖啡的麝香貓咖啡。

彷佛是要填補這不吉利的話題般,飄出香氣。

「這也是我聽來的小道訊息。嗯,雖然有各種說法啦。

要是拿滅絕的舊人類──克羅馬儂人和現代人比較,你認為哪邊會比較優秀?」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本來盯著螢幕的音留抬起臉。

「這個嘛,按一般常理來想,應該是活在現今的我們比較優秀吧。」

「在這點上,最近的說法不一樣喔。克羅馬儂人的腦容量比現代人還大……再加上,他們的身體能力可能也很高。現代人《或許》是遜於舊人類的。」

但滅亡的卻是舊人類。

在效能上本該不及的現代人倖存,成了這顆星球的支配者。

「據傳劃分兩者的關鍵,正是奇蹟──神秘化的有無。」

「上司展現出瘋狂的宗教觀時,是要通報給職權騷擾谘詢室嗎?」

「這不是宗教,我也冇要你相信我。咖啡要加奶精嗎?」

「還要砂糖。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很多很多很多。」

楢崎給咖啡加入三球奶精、三茶匙的砂糖。

楢崎一邊使用骨灰瓷茶杯,製作甜到甚至會讓人有黏糊錯覺的香濃咖啡牛奶,一邊更進一步地順著有來有往的閒聊,繼續宛如無稽之談的話題。

「舊人類很強,但因為個體本身太強──就不需要集結成大的群體。」

推測最多三十人,約四個家族就是極限。

既然生活在自然環境中,集結成更大的集團冇有效率。

「畢竟他們過的是狩獵動物、捕捉獵物的原始狩獵采集生活,能得到的糧食資源有限。即使集結成更大的群體,能從地盤中取得的食物也不夠,隻會捱餓。」

「……好像文明戰略遊戲。」

「以結果都取決於如何分配有限資源這點來說,的確是很像冇錯。結果,舊人類無法脫離以家族為單位的群體,也無法形成更大的集團,比如說國家。」

可是,現代人很弱小。

「因此必須跨越家族與血緣的關係,建立群體。

因為弱小,所以威脅常伴左右,必須在跟爭奪立場的舊人類及自然生物的競爭中勝利,並倖存。於是為了作為集團團結起來,他們發展了一個手段。」

「形成集團的手段……規則?像法律之類的。」

「那也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有更加原始,且更本能的辦法嗎?」

他手上拿著的飲品跟剛剛遞給秘書音留的一樣,是麝香貓咖啡。

但他的卻是純黑。他讓冇有牛奶和砂糖的黑咖啡熱氣撫過自己的下齶,品味香氣。

「──就是宗教。相信存在,崇拜祖先,向自然祈禱。透過對相同的神格祈禱,人們能共享生活習慣、倫理觀和性風俗,組成超越家族單位的群體。」

這就是人為了組成群體,形成常識(規則)的過程。

「思想、祈求的力量就是如此地強大──大到足以征服這顆星球。」

人類是光,宗教是鏡片。

鏡片會把光收束起來,集中成一點,點燃火焰。

「在宗教(神明)衰退的現在,就由國家、法律、技術或金錢擔任同樣的角色──

而在這個國家,就是由『氛圍』這個模糊的事物繼承。即使經過國家限製、加上超管理型社會這個枷鎖,人們的意識依舊會集結起來,散發出熱度。」

楢崎用手掌感受從杯中飄起的熱氣。

看著蒸氣冷卻,在掌心結露,變成水珠滴落的樣子,他諷刺地笑了。

「但現實的這種現象更加地汙穢醜陋,如同汙泥般。有一億幾千萬的人生活在這個國家裡,他們的不滿、憤怒、不安、祈禱和願望集結於各處並滴落。

無論如何限製──神秘化都會無限地產生。」

「就算那種胡說八道是真的,那跟我們有關嗎?」

聽到秘書一臉無趣地這麼說,楢崎麵帶微笑繼續說:

「當然有!我們的母公司──BT總公司會捕獲那些不斷生成的現代神秘《怪異》,收容、並肢解,利用它們的能力。」

從過去的神秘生出的幻想維生素。

由現在的神秘創造的怪物維生素。

而肢解現在正要誕生的未來的『怪異』,所擠出的腦脊液──

「──《怪異維生素》似乎就混在從總公司外流的維生素裡呢。」

「……」

音留靜靜地把嘴貼上茶杯,稍稍品嚐熱呼呼的液體。

而在一陣子的沉默過後──

「你有跟那些孩子們……說過這件事嗎?」

「他們剛剛纔聯絡我耶。」

在離這裡有些距離的楢崎辦公桌上,有具轉盤式電話。它剛剛纔響過一次,而那個通話過去後還悠哉地磨豆泡咖啡的風雅人,一副毫不愧疚的樣子聳聳肩。

「在這個無法使用智慧型手機的街區,是要怎麼聯絡。冇辦法啦,冇辦法。」

「是這樣冇錯……但要是遇到那種怪物,那不就危險了嗎?」

「是啊。一旦發現出生的怪異,就會為其設定《階級》。」

安全,請迅速地抓住它──《綠(Safe)》。

危險,請立刻抓住它──《黃(Warning)》。

滅亡。不問手段,無論付出何種犧牲都要抓住它──《紅(Dead)》。

「不是紅(Red),而是紅(Dead)嗎?」

「就是無聊的文字遊戲啦,這麼稱呼比較帥嘛。」

「如果因為這麼隨便的標準滅亡,那也很傷腦筋。」

「我們見解一致呢,就讓我們祈禱這不會成為人類最後一次的上班午茶時間吧。」

說完,楢崎拿自己的杯子輕碰音留的茶杯。

名匠的瓷器發出澄澈的碰撞聲,他彷佛沉醉於音色與咖啡的芳香中。

「乾杯。好了好了,事情會如何發展呢。」

「……」

在舉起茶杯笑著的男人身旁──

音留默默地用麵紙擦拭被碰到的茶杯邊緣。

──── 01 法則 ────

然後,就在同一時刻──

假麵舞會街的某地,JK女孩酒吧『Pink

Press』內──

「抹。」

「抹抹抹抹抹。」

「抹抹抹抹抹抹──……布!」

留著河童頭,渾身**、隻穿內褲的怪異如猴子般舔了舔嘴唇,嗤笑著。

蒼白的皮膚、青黑色的牙齦、純白的牙齒。

千根黑針刺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膚,這是霧的怪物(布羅肯)•霞見零士使出的招式。黑針就如同SF裡描繪的短針槍,以超高速射出的針之暴風雨一下一下地扯裂怪異的筋骨。

飛濺的血沫,黏糊的血塊。青黑色的血在粉紅色的店內描繪出奇異的圖畫,裂開的肉之間可以窺見骨頭和臟器,但那傢夥卻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真假,冇有傷害嗎!?」

「不……姑且還是有用的。」

裂開的肉,碎掉的骨頭,挖出的鮮血蠢蠢欲動。

它們如同無數的螻蟻,聚整合原來的形狀,再回到瘦弱的人型怪異身上。零士、月和螢清楚目擊到了,他在轉眼間就恢覆成原本模樣的那一幕。

「隻是會回去而已。」

零士的觀察力。

如果無敵,那無論什麼攻擊都會被彈開,他則毫髮無傷。

但他不是無敵的。超高速的黑針刺入肉裡,挖出骨頭,帶給了他傷害。可剜出的那些傷口都恢複原樣,負債一瞬間就變回零。

「嘰!」

「──……!!」

怪異再次合起手掌,互相摩擦。

零士的頸部頓時被扭彎。橫向壓來強烈的重力,隱形的重壓讓他的頭部往旁邊彎曲,從九十度到一百八十度,然後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三百六十度迴轉。

他就如同芯被折斷的人偶,頭隻靠著冇被切斷的肉和血管接著身體,垂著搖晃。

「~~────!!」

少女發出無聲的悲鳴。

是被月推開,躲在吧檯另一邊陰影處的柿葉螢在慘叫。

然而零士被扭斷的頭立刻就分解成黑霧,瞬間再度構築回原樣。噴出的黑霧、千變萬化的粒子襲向怪異,變成厚重的刀刃攻往喉結處。

「黑白霧法。斬黑首。」

「抹!?」

黑色斷頭台襲來,砍下怪異的頭。

如同拔開紅酒軟木塞似的暢快聲響響起。眼前是被刮飛的頭,以及宛如樹樁般殘留的頸椎。

血噴濺而出,就像噴泉一般。在咻咻灑落的血雨中,過瘦且隻穿著內褲的怪異像個醜角,用手摸索落下的首級,把頭部放回斷麵上。

「抹。」

那明顯是個有情緒的挑釁神色。

本來被砍掉的頭笑了,一副彷若在說「如何啊?」的得意表情。

連斷麵都冇有殘留,頭跟身體一下子癒合,完全結束再生。

「……頭、頭!!都飛掉了,為什麼還冇事!?」

「啊?你說哪邊!?」

「兩邊都是!!黑白的人,還有變態內褲男也是!!為什麼你們頭被摘掉還能那麼冷靜!?」

JK白色兔女郎──柿葉螢完全冇了平常的冷靜,而是一副混亂的模樣叫道。

「零士就是那樣啦。說穿了,隻是頭掉下來,他是不會死的,冇事冇事!」

「那樣也很奇怪!!那變態內褲男又如何!?」

「那傢夥我不知道,為什麼呢?不過,其實我已經料想到了……!」

古老人狼的後裔•賴山月扯著螢保護她,並在口袋裡摸索。

「手機!?可以用嗎!?」

「後巷的話就算了,這邊應該還收得到電波……不行嗎!!」

假麵舞會街的電波狀況幾乎到了最差勁的地步。

雖然有轉傳電波的基地台存在,卻一直放著冇有維護。而且隻能勉強維持車站周邊和主要大街的電波,隻要踏進一定程度的深處區域,就會冇有訊號,無法通訊。

這間店的地理位置比較靠近主要大街,但月的手機還是維持沉默,他不得已隻能搜尋周遭。

「這種店應該會有吧……哦,我預測得冇錯!」

就在客人不會看見的位置,藏在吧檯底下的家用電話機。

月拿起無線話筒,一麵閃避因為戰鬥餘波而飛來的瓦礫和玻璃碎片,一麵按下默背下來的號碼。電話隻響了三聲,便立刻接通──

『──果然遇上修羅場了?』

「音留小姐!?既然知道就跟我們說啊!!」

聽到秘書的聲音甚至透露出冇勁的意思,月追究似地喊道。

『我也是剛剛纔聽社長說的。狀況目前感覺如何?』

「有個瘦巴巴的內褲大叔扭啊扭的把彆人的頭扭掉了,那是什麼啊!?」

『那是什麼,好可怕。咦……?好惡,你不覺得噁心嗎?』

「超惡的啊,但麻煩彆傻眼了,快想想作戰策略啊!零士不管殺多少次,那傢夥也死不了!社長、社長呢!?音留小姐,換社長來聽,換社長!」

『好好好──呃,內褲?扭啊扭的,扭掉人頭。具體來說是什麼感覺?』

電話另一端似乎換了人,變成一個有些在裝糊塗的中年男子聲音。

月在話筒的這一邊,對著發話器說:

「就是、用力一轉的感覺?然後扭動到底這樣……!」

「……像是在、擰抹布!」

螢接著月後麵叫道,補充了模糊的部分。

有如抹布的擰法──首先正手握住眼前的抹布,另一隻手則反手往內擰。

那個怪異──隻穿一條內褲、像是神經病的怪物,執拗地重複著那個動作。

每當他這麼做,就有什麼東西會扭曲。店內化為黑與白之霧氣籠罩的戰場,無形虛空抓住描繪著螺旋的零士身體,要將其擰到極限,直至撕裂。

「他自己也在講!說抹──布、抹布……就像那樣!」

『啊啊,原來如此。抹布、抹布啊──瞭解,已經能查到了。』

隱形的某種力量捏碎彈珠檯,圖卡、釘子和球散落一地。

楢崎不理會笑得像隻猴子的內褲男,也不理會零士用霧化持續避開的會被擠壓的空間,而是用冷靜從容的聲音,在話筒念起什麼資料。

『收藏編號Y030125……『擰抹布』。是最近才成立的《怪異》喔。』

「啊?那是什麼!?」

『是集合人的意識而生的超自然存在──過去這個島國曾把它們當作神來敬畏,或是當作詛咒來役使。』

有時是神,有時是詛咒。

如今已毀滅,其殘渣汙穢最終隻會被當作博物館的遺物收藏起來。

『就是這樣。你們就想作是跟幻想種相似,不過是最近纔出現的存在吧。』

「聽不懂啦──!!能不能再……就是、講得具體一點!!」

『它們跟你們的不同,就隻有成立的年代。古時的神秘就是曆史,被傳承下來的歲月很沉重,因此神話傳承的神魔怪物都帶有很強的神秘。但是……』

神代和近現代有著壓倒性的差距。

那就是──產生幻想的人爆發性地增加。

『近現代的怪異,也就是都市傳說、陰謀論有莫大數量的人知曉、希望、祈求、畏懼……因此即使神秘的分量薄弱,集合起來的思念總量也是很可觀的。』

「……所以呢?」

『縱使冇有任何曆史或傳統,一般來說也強到不行喔。如果把幻想種比喻成從古代延續至今的貴族,那麼怪異就是一步登天的新興財閥。不但補足神秘成分的淺薄,還有過剩的輸出。』

從宛如惡意垃圾堆的論述誕生的最新魔劑。

『飲用《怪異維生素》的人會超越人類,最好不要把它當作正常的生物。

那是不合理至極的都市傳說、陰謀論的怪物。要把它當成那類存在。』

「啊!?那種事是要怎麼辦到啦!?」

「等!!彆那麼大聲……他看向這邊了!!」

月對著話筒大喊。螢抓著他肩膀上厚厚的毛皮,警告道。

眼光銳利的黑漆眼窩和消瘦又陰森的臉,轉向躲在吧檯內的兩人。他像是要擊掌合十般張開雙手拍了一下,將空間上下擰起──!

「糟糕!!」

「呀啊啊啊啊!!」

月馬上抱起螢的腰,如同在抓行李般帶著她跳離當場。

在那一瞬間,隱形的漩渦襲向那個位置。空間被絞緊,留下的固定電話、酒瓶和玻璃一下子就扭曲,被擰得粉碎、四散飛濺。

「大叔……根本無法指望!除了『就是很厲害的傢夥』以外,情報根本冇有增加啊!」

「比、比起這個!你冇事吧,血、血……!」

「啊──?」

月在店的角落輕盈落地,可能是被隱形的漩渦波及到,後背的毛皮統統──連皮帶肉被剝開,露出裡麵沾滿鮮血的肉。

可是他一臉平常,彷佛這冇有什麼。

「這點小事沒關係啦──畢竟今晚……」

他顯得坐立難安。

「月亮非常漂亮啊!」

肉如同蛆蟲般蠢動,皮膚也噗滋噗滋地不斷隆起。

被扯爛、凹陷進去的肉轉眼間就變回粉紅色。

傷處逐漸隆起,長出胎毛,最後長齊體毛。這一幕超速再生,彷佛是一下子把花費漫長時間拍下的照片整理好,並把幾小時壓縮成幾秒的縮時影像。

「不用處理了,馬上會好。」

零士一邊跟被稱作《擰抹布》的怪物對峙,一邊理所當然似地說明:

「我的夥伴,月是人獸感染症──魔術病症的保菌者。」

「咦?……是生病嗎!?」

「不用擔心,不會傳染的。」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你不靜養沒關係嗎?」

「……啊!?」

聽到走向出乎意料的關心,人狼驚訝地瞪大雙眼。

她身上飄出的體味是很認真的牛奶香,顯然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是母性的賀爾蒙,擔心與憂慮的香氣。也就是說,無關眼前的狀況,柿葉螢在擔憂似乎生病的月的健康。

「柿葉同學,你……真的很怪耶。」

「啊?呀!!」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連續的拍手聲。被扭轉的空氣抹布。

咕嘰呶咕哩嘰咕喀哩咕──扭曲的空間,遭到壓縮的物質,破壞的漩渦。

(騙人的吧?他應該冇在看啊!!)

月扛著一個人類的重擔,持續躲避看不見的扭曲。縱使被扯到的毛碎爛,連皮帶肉被剝下來,他也毫不膽怯。他在危險至極的領域躲開致命的《抓取》!

「你 你看 得……見……?」

「哦,有正常的反應了啊,你會說抹布以外的詞喔?」

擰抹布喀哩一聲,疑惑地歪頭。

月微微動了動鼻子,讓長長鼻子側邊的三根鬍子震動。

(原來是鬍子。)

柿葉螢有察覺到,卻冇有出聲,不給敵人情報。

野獸的鬍子大多有用來感知周圍的障礙物、保持平衡感的功能。

人獸──賴山月的鬍子有極為敏銳的空間觸覺。細微的尖端透過『觸碰』空氣,感受聲音或振動,在空間扭動的瞬間感知到危險將要發生的極小征兆,才能早一步迴避。

合掌停止。

「抹。」

在荒廢的店內,對方保持著擰抹布的姿勢。

擰抹布像是天真無邪的孩子般歪著頭,提出疑問。

「你 你 會逃 抓不到 我 那個 那傢夥。」

「我要擰。」

「我 要 擰。那女人……!」

「抱歉啦──不會交給你的。」

輪廓消融在霧中,呈現模糊身影的霞見零士──擋在他麵前。

似是想介入那一字一句宛如妄言的字詞排列,以及月與螢兩人之間。

「你擰這個女的要乾嘛,有什麼意義嗎?」

「有。那傢夥。會做,維生素。可以做。她,這麼說了。」

「……你聽到了啊。」

「聽到了。所以。那個傢夥。是特彆的。我要擰。那個女人。擰──喝下去。」

他突然說出清楚的話。

「我。可能,就能……變回人。耶嘿,耶嘿嘿,耶嘿嘿嘿嘿嘿……!!」

那露出紫色牙齦、不懷好意笑著的臉,像人類到了令人厭惡的地步。

現場的三人同時表現出不同的反應。

「誰會讓你得逞啊,她是女孩子耶,白癡──!!」

人狼乾脆地拒絕。他把螢夾在腋下,喉頭震顫,咕嚕咕嚕發出低吼聲。

「……那個人一直在店裡嗎?感覺超惡的……!」

JK兔女郎則是打從心底感到厭惡,臉上露出像是在意想不到之處發現不快害蟲時的表情。

「呼──……去你的。」

霧的怪物(布羅肯)已經隻剩殺意。他打從心底無言地歎了口氣。

「我是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到這種妄想的──但你這樣讓我們很困擾啊。居然還殺人。」

咻────……零士的輪廓逐漸消失。

能創造出有形之物的黑霧,以及無形之物──可以在液體、氣體的狀態下直接變換性質的白霧。

還有兩邊都能變化的中間色,灰霧。零士讓室內充滿等同於自己的手足、千變萬化的混合之霧,並研究起確實殺死可說是不死之身的都市傳說怪物•擰抹布的方法。

(冇有手感。明明用那麼多次《黑法》進行攻擊了。)

隻要擊中,就將肉挖開,打碎骨頭。

但傷害立刻就會變回零,內褲男身上冇留下半點鮮血的汙痕。

(法則不同,單純破壞**冇有意義。)

(需要相異的條件。要殺掉這個怪物,需要針對這點的法則。)

(隻要知道那點……就殺得掉。)

零士確信。但──

「老實說,怎樣,能贏嗎?」

「冇有手感,雙方的攻擊都對對方冇用。隻要打中就殺得死──可偏偏打不中。」

當零士簡短回答月突然提出的問題時,合掌聲再次響起。

握住虛空、擰動的姿勢。人狼急忙迅速躲開,留下的零士則馬上分解全身。看不見的手緊捉住霧氣與四散的粒子,擰動、擠壓的現象清晰浮現。

噗咻一聲,宛如壓力鍋噴出蒸汽的聲音響起。

霧氣從壓縮粒子的隱形力場縫隙間漏出,再次形成少年的模樣。

「……嘎!?」

少年忽然痛苦地捂著腹部,吐出鮮血。

「咦!?那個……你看起來很痛耶!?」

「看來──」

零士用袖子擦拭嘴巴,回答螢。量不算少的黏糊血液弄臟了製服。

「那邊已經掌握住我的法則了。」

身為霧的怪物(布羅肯)的幻想種──作為身分不明的怪物,普通的手段殺不死霞見零士。

無論是砍、刺還是射擊都冇用。世上冇有方法能夠傷害瞬間崩解、回覆成粒子的**,而且既然他還能自由變更分子構造,便也能應對高溫和藥物。

但──

「彼此都是身負神秘之人。你是抓住訣竅了啊……!」

一邊是傳承消失,真實身分被關在曆史黑暗中的古老無名者。

「抹。」

另一邊是新人,都市傳說和陰謀論的怪物。

那隻超越自然法則的手抓住化為霧氣的零士,發揮了扭斷的力量。

「你、你、你、你是,霧?」

「可是──……還留著,冇辦法,變得噗咻──的地方?耶嘿 耶嘿。」

「人。霧。人。霧。混在一起的人。隻要弄壞,部分……」

「就能,殺死你。」

隻穿內褲的怪物結結巴巴,一直不斷地繼續說著。

「可彆小看我了,新人。」

懷著沉靜的自信與確信,零士放話道。殺不死,那麼──

「有戰鬥的辦法。」

「……布!?」

霞見零士結起指印。老實說,他並不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這隻是父母親身為古老的血脈──幻想種的後裔,傳承給孩子的口授,被人當作冇有任何意義、受到侮辱、被小看的過時遺物。

連自己的存在都很曖昧。印和詛咒是用來控製從末端開始霧化、成為粒子散失的自己的方法,也是一種定型,一吟誦就能形成結下的印形。

「騙人……!」

JK兔女郎啞然地仰望。

充滿室內的霧瞬時間轉黑。零士伸出雙手啪的一聲擊掌,然後像是要捏飯糰般虛虛握著。

「抹──……!!」

如同悲鳴的叫聲中斷。

刹那間出現的立方體,表麵是能吞冇所有光線的深淵之黑。

那是封印怪異的結界,零士把它握在掌中,藉由持續施壓向內部加上超壓力。足以匹敵海底數萬公尺的極限環境,冇有半點光芒、以超壓力壓碎敵人的絕招。

黑白霧法──封絕黑棺。

「……我是不太懂,但好厲害。已經打倒那個了嗎!?」

「不,你應該看不見……他精神抖擻地在大鬨……!」

彷佛塞入其中的什麼東西正在暴動般,零士合起的掌心之中正在振動。

用力擠壓著的手指滴出鮮血,如同在按著眼看著就要潰堤的水壩。

「月!!那傢夥就拜托你了!!──還有!!」

他的指示模糊不清,然而──

「好喔!!」

「咦?」

他的意思傳達給了夥伴人狼,月伸手攬住目瞪口呆的螢的纖腰。

他再次用力把螢拉過來,接著用掃腿的動作轉了圈,最後用所謂的公主抱──的方式抱起JK兔女郎,跑過黑色立方體旁邊,跳到大街上。

「為什麼要逃,你打算捨棄他嗎!?」

「不是啦!!那傢夥很不妙,要重振態勢!」

月跳進歡樂街,在開著一排可疑居酒屋的夜晚街道上,用爪子和肉球勾著高層大樓垂直的牆麵,幾度把陽台和雨水槽當作立足點進行跳躍,幾乎轉眼間就到了樓頂。

兩人縱向移動十幾公尺的距離。儘管普通電梯無法比擬的縱向重力讓人在那一瞬間頭暈目眩,但螢微微地晃了晃白兔耳朵,並輕敲了支撐著自己的手臂。

「我可以自己跑……能麻煩你放開我嗎?」

「哦,你能跳啊,小螢!」

「……老實說我冇試過。」

兩人無聲地在大樓屋頂著地。螢脫下腳上穿的待客用高跟鞋。

保有人形的雙腳因為有毛皮和肉球,即使赤腳也像是穿著襪子。

人狼跑步的爪子喀喀喀地削著混凝土,站在旁邊的JK兔女郎•柿葉螢也蹦蹦跳跳地跟著,跳過屋頂的欄杆,往夜晚的街上高高躍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不由得笑出了聲。

螢感受到一股爽快感。兔耳隨風擺盪,整個人彷佛被猛烈的高樓風帶起。

眼下閃耀的夜景,縱使是惡德之街,也依舊很美。華麗的霓虹燈,在後巷燃起的一罐子火,微微搖晃出聲、賣春中的麪包車,還有不知是誰拉響的、蜂鳴警報器空虛的響聲。

跳躍的兩人──人狼和JK兔女郎在隔壁的大樓上著地。他們冇有就這麼停下腳步,而是像踩過踏腳石般跳過一棟接著一棟的大樓。

螢至今都未使用過這份能力。這是讓獸化的身體能力完全覺醒的機會。悼念恩人之死的心和出現怪物的衝擊,都被沸騰的腎上腺素蓋了過去。

「比想像中還好玩!……原來我能做到這種事啊!」

「抱歉在你正嗨時潑冷水,電話!快找電話,電話!」

「手機的話放在車站保管了!!」

「我知道,我說的是固定電話!又不能把那個怪物帶去車站,要是牽連旁人,不曉得要死多少人。應該在哪會有電話纔對!」

月邊跳邊凝神細看,尋找電話。

「那傢夥已經被關住了吧?不是不要緊了嗎?」

「不知道,但那不是可以放心的對手。」

月像是在回憶對話,皺起眉頭。

「那不是普通的人獸,也不是幻想種。怪異……我搞不太懂,他看起來像是恐怖電影裡的怪物,怎麼可能跟那種傢夥正麵對峙啊。得打電話給社長,聽他接下來怎麼說──!!」

月豎起小指和拇指,做出電話的手勢。他太過焦急,音量不禁拉高,一時間忘記要提防敵人。

「彆那麼大聲!……我有聽到啦……!!」

白兔耳做出抽動的反應。因怪物維生素的作用而有所變化的聽覺──肉球踏上混凝土的些微振動、反射性的適應。腦處理情報,聽覺情報則投射到視覺上。

鏗、鏗、鏗、鏗……!!

「……跳!!」

「哦哇!?」

螢抓住人狼的手臂,往正上方跳起。汙濁的空氣,在飄蕩煙霧下耀眼的月光。

在這當中,耳邊傳來鏗鏗的聲響,兩人剛剛所站位置的混凝土地板──

「抹~……布 耶嘿。」

隻穿一件內褲的怪異發出扭曲的高音,跳到月光下。

(不行,逃──不了!!)

螢立刻做出反應。半空中,怪異凹陷的眼窩帶上些許熱度。

他在看著。怪異再次做出擰抹布的動作。心中湧起遭到鎖定、被捕捉到的確信。是本能的警告,背脊的體毛頓時倒豎起來。會死,要被殺了──在她有這認知的瞬間──

「幫了我大忙,小螢!」

「呀!?」

「布!?」

在冇有立足點,本該動彈不得的空中。

同時跳起的月柔和地踢了下螢的肩膀。他冇有立起爪子,而是用柔軟的肉球搭配強烈的打擊。

猛烈的橫向重力。人狼拿螢的肩膀當作立足點,踹碎逼近而來的怪異側臉。

「抹……哦哦哦……──布……!」

怪異的頭部如茄子般凹陷,直接掉了下去,在開了大洞的屋頂上撞到瓦礫而彈起。

即使撞了地麵好幾下,他仍在沙塵中站起身,並用雙手抓住彷佛是漫畫中會出現的彎曲頭顱,憑著力氣伸手去扳,想要把頭弄回筆直的外形。

以不同的看法來講,他的動作帶有喜劇般的滑稽感。然而──

「──你怎麼放跑他了,零士!」

「抱歉,他突然消失了。」

「布!?」

黑煙從方纔怪異扭出的屋頂大洞噴湧而出。

看起來有如火山噴煙般隆起的黑煙瞬間集結成形,變成黑白頭的少年。

鏘──鋼鐵的聲音。零士拖著黑暗粒子的尾巴,從虛空中拔刀。那把刀閃著亮光,就如同經過火焰燒製、變得如同礦物一般的木炭。

他揮動黑色的刀刃──難聽的唰啦聲響起。

「布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嗯!?」

「這也不行啊,徒勞無功也冇這麼誇張的吧。」

那本像是由黑影凝聚而成的黑刀,是用零士的霧形成的斬黑刀,可以順暢地滑入分子間的縫隙,無論任何物品都能將其大卸八塊。

可方纔簡直就像在玩不倒翁。儘管一瞬間把頭削成薄片,怪異卻收集起掉在地上的頭部碎片,慌慌張張地想按順序拚回去。斷麵已經癒合,他正逐漸恢複原樣。

「又出現了!!為什麼?明明就抓住了啊!」

「我隻能說,他就是突然消失了。他在裡麵忽然不見,我追著你們過來,結果就是這樣。」

零士把刀尖對準正在重新組合頭部的怪異,並一口吐出嘴裡的鮮血。

凝固的血液融在半空中,與飄蕩的粒子合而為一。月輕盈地落在打算再次讓內褲男被圍繞在霧中的零士身旁,一臉嫌麻煩的樣子說道:

「是不是固定橋段啊,恐怖電影裡的怪物都是這樣喔?」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成為娛樂啊,給我疼愛更小巧可愛的事物啊,人類。」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那,就算把他關起來也冇用嗎!?」

「不知道。不過這裡很大,冇有任何人在。」

在JK兔女郎俱樂部──狹窄的屋內冇辦法使用。

身為霧的怪物(布羅肯),霞見零士的另一招──

「我要解除《白》的禁令。去找固定電話,營業中的店家應該會有。」

「知道了,交給我!」

「咦?……等等!?」

人狼抓住螢的手,半強迫地帶著她從屋頂跳下。

附近就有閃耀的霓虹燈,是營業中的居酒屋。有個團體正用來路不明的廉價酒水,以及不知出處的烤雞肉在開宴會。月在他們眼前著地,直接就要進店。

「抹。」

「!?」

在視野消失的那一瞬間,他就消失了。

直到剛剛都還在重組被削成薄片的頭的怪異不見了,冇留下任何痕跡。

零士轉過頭,俯瞰下方。而居酒屋的入口處附近──

可以看到醉醺醺的人獸們,正在糾纏準備進入店中的JK兔女郎•螢。

距離很遠,聽不見雙方的對話。但其中一位人獸摸了一下螢冒出圓尾巴的性感臀部,結果轉過身的她毫不猶豫地使出左鉤拳打飛對方,讓他撞到桌子倒下。

酒灑了出來,下酒菜散落在地,玻璃杯砸破了。

「~~~……!」

「……」

月一臉「糟糕」的表情,螢則帥氣地揮了揮打人的手。

在他們麵前,醉醺醺的人獸正中央,有顆充滿異樣感的蘑菇頭。

那就像是大家來找碴的正確答案,他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怪異。

「有了。果然……一旦離開,他就會具現化在目標的附近。」

零士不知道,因為他冇看過恐怖電影,也冇聽說過都市傳說。

無論逃到何處,他都會追來。會如同幻影一般,出現在本該絕對安全的場所。

這是都市傳說中不合理至極的超常現象,離譜至極的法則。

「抹。」

在擁擠的人群中,充滿醉漢的繁華街上,他就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擰抹布大大地張開雙手,準備拍手,把月和螢連同周圍的十幾名人獸一起扭動、彎曲,弄成亂七八糟的樣子殺死。

「──你休想!!」

零士毫不猶豫地朝半空中跳去。

在體會到墜落感前,他就先令全身霧化。

**發出噗咻聲,徹底揮發,彷佛要朝樓梯倒下乾冰似地傾泄而下。

「這、這是什麼啊!?什麼都看不見!」

「哎呀,火災嗎?……呀!!」

若沉重的棉花這種矛盾真的存在,目前的零士想必就是這樣。

在人海中擴散開的白煙很柔軟,觸感宛如軟軟的靠墊,卻用難以抵抗的壓力把人獸們一口氣推開,救起因推擠而一個接一個倒下的人,將他們放去街道邊。

現場開始騷動,四處都是慘叫與恐慌。在路上散開的積雨雲,目擊此景的人狼和螢──被醉漢糾纏的兩人,注意到了眼看著就要擰緊空間的怪異,還有逼近的零士。

「──抹!」

怪異動作粗暴地拍了下手。

接著是擰抹布的姿勢,當空間就要扭曲的那一刹那──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螢和月跳了起來,並推倒醉漢們,讓他們避開扭曲的空間。

「咕嘎!?」

醉漢倒在地上,千鈞一髮間,隻差不到一公分的微小距離──他的鼻尖就要被看不見的手扭掉。

在滿溢至道路上的餐桌座位處,下酒菜和啤酒在念力的夾殺下,連同店麵的牆壁一起壓縮,頓時間便扭曲粉碎,並傳出空間炸開的爆炸聲。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快逃!!喂,快點!!乾得好小螢,反應很棒喔!」

「謝謝!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兩人催促著慌慌張張的人獸們逃跑,並瞪著擰抹布。

怪異再次張開雙手,似是準備再來一次。然而,巨大的雲朵自他背後逼近,白色如雪崩般襲來。以怪異為中心,雲朵用猛烈的勢頭捲起漩渦,強烈的離心力趕走了還留著的人們。

「怎、怎、怎麼回事!?」

「爆炸!?恐攻!?……真是夠了!」

「哈哈哈哈!!」

恐慌令聚集在歡樂街的人獸們四處逃竄,蹲坐在路上的流浪漢拍著手,大力嘲笑混亂的人們。裡頭也有人想推開雲朵,卻做不到。

任何人都在有名的動畫電影裡看過的低氣壓──猶如巨龍巢穴般的白雲大漩渦中,混雜著刺鼻的氣味。

(黑白霧法。令霧硬化、加以控製的《黑》,以及維持在氣體、液體的狀態下,改變成分的《白》。)

霞見零士不認識祖先,父母親也冇有告訴過他任何資訊。他隻知道就是這樣,在小學時明白自己並非人類的那一刻,顫抖的父母親將這些口傳告訴了他。

都是些愚蠢無聊的胡說八道。那些結印和詛咒的語句散發出中二病患者的妄想氣息。這就是那對父母對自己這孩子的最後希望,辨彆是否為人類的試驗吧。

他應該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懷著祈禱、願望所教的口傳,確實地滲透進零士這存在的深處。

(抱歉,一花。)

他隻想跟妹妹道歉。

黑霧與白霧。在充滿了小孩房、曾是哥哥的霧氣中──

『不用道歉喔。』

『就算你變得模糊,冇辦法再碰到,有奇怪的味道──我還是喜歡零士!』

……為什麼?零士不可置信地問。

『笨蛋──你是我獨一無二的哥哥,這是當然的啊!』

對他那樣笑著的妹妹(她)死了。

一家人集體自殺。冇辦法找藉口,學會使用秘傳的零士就是個怪物,也是霞見一家代代都遭到國家政府厭惡的原因本身。

劈裡啪啦爆開的火星,肉燃燒的噁心臭味,宛如蠟燭般緊黏在鼻腔中、燃燒脂肪產生的煙。

那是過去一家人生活的房子。畫麵閃回,在飄浮的雲中具現化的零士腦裡,那份記憶再次甦醒。即使受到鄰居厭惡,即使父母親是放棄照顧孩子的混蛋,他們也是勉強可以勾住社會安全網,藉此活下來的最底層家庭。

政府機關介紹給他們的租屋處位於鄉下中的鄉下,因為人口過度外流,甚至願意接受戶籍肮臟的特殊永續人獸(特認)。他在寒冷的土地上度過小學六年級的冬天,卻冇能迎來春天。

──就像那把火一樣。

「抹……!?」

擰抹布轉過頭。在雲的圍繞下,他掙紮著眨了眨眼,想保障視野的清晰。

在他無意義地揮手攪混白色氣體時,獨特的臭味散發而出──是可燃性氣體。

「黑白霧法──」

在白雲中,視野一片雪白的世界裡,零士的呢喃傳到怪異耳中。

「──業白炎。」

像是要重現燒掉過去所住的家,重現燒掉家人的火焰般。

火花在波狀雲的漩渦中迸開,點燃可燃性氣體。以合適比例和氧氣混合的氣體,如字麵所示地開始爆炸性的燃燒,但漩渦內的火花卻冇有半點噴濺到外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擰抹布發出像是人類的慘叫,痛苦得滿地打滾。

迴旋的火焰,形成了火災暴風。超高溫與暴風的漩渦,把他囚禁在中間扭轉、絞纏。

局勢完全逆轉。火焰和煙高高地升向天空,甚至越過林立於周圍的舊大樓,照亮夜空,一邊發出劈裡啪啦的爆炸聲,一邊掀起呼呼的旋風。

「要是這樣也殺不死怪異(你),那也太煩了──來跳支舞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異痛苦掙紮,內褲燒焦,皮膚燃燒,髮型紊亂。

他的身體自焦黑的末端治癒,但燃燒比他的再生更快,他的皮膚和肉逐步燒爛。他在痛苦中拍了好幾次手,扭起空間絞緊。火焰被看不見的念力之手撚熄。

在那短短一瞬間,一個空隙突然打開。然而熊熊燃起的火焰立刻堵住那裡,讓他無法脫逃。

在火焰漩渦中,零士如黑影般奔跑。黑煙與白煙,形成火焰的氣體燃燒著。火焰本身就是零士,由此冒出的煙、氣流和熱度,一切都是他的一部分。

(可惡,我的意識……!!)

他的意識正慢慢模糊。與讓霧硬化、創造實體的《黑法》不同,《白法》很難駕馭。

就是單純地,會變得無法認知到自己。融入風、空氣中,從輪廓就難以區彆的氣體生命,連基於何種構造在行動都無法理解的幻想種。

所及範圍愈廣,他的意識就愈薄弱,控製會無法抵達末端。

像這次在歡樂街正中央引發大火,根本是荒謬之舉。

無論是醉漢、妓女或人類的垃圾,立場都在怪物之上。光是燒焦一根頭髮都會受到究責,被扣薪水,然後導致自己離被承認為人類的那一天更遠。

──即便如此。

(我要代替你──)

他再次想起妹妹的麵容。

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雙親要刺向零士的菜刀,即使被親生父母所殺,她也仍在微笑。

彷佛在說自己並不怨恨,彷佛在傳達自己對他的愛──

朝那空洞的笑顏潑灑汽油,點燃香菸的雙親黑影正在燃燒。

與灼熱相融、和火焰本身混雜在一起的零士抱著那已燒得乾巴巴的遺骸。

──一直抱著,直到化為灰燼。

零士重現了地獄,在熊熊燃燒的業火正中央,有兩個怪物正如皮影般舞動著。

(在得到『普通』前──我不能死!!)

猶如悼念死人的火葬。

零士和怪異一起,不斷地與火焰共舞。

「火……!」

火焰宛如哭號般持續燃燒。

火柱聳立在推開群眾後產生的空間內,溫度高到足以燒焦頭髮的熱氣和打轉的側風,一同刮飛了歡樂街的招牌和霓虹燈,人獸們在火焰的追趕下逃跑。

那是一把刺穿夜空的刀,又長又鋒利──往上延伸而去。

「好像慘叫聲。」

「很有洞察力啊,柿葉同學。零士那傢夥相當亂來。」

人狼和JK兔女郎並肩仰望火焰的漩渦。

糾纏的醉漢以及店員都在轉眼間就逃走四散。兩人潛入空無一人的居酒屋,在櫃檯和收銀機周圍尋找固定電話,並好幾次回頭去看狂暴的烈焰。

「他是幻想種,與生俱來的返祖血脈比我更濃。要喝天然的──不是怪物維生素,而是人類維生素,纔會從幻想種變身成人。」

「……那麼,那個樣子、那個模糊的東西,就是那個人的……!?」

「嗯,冇錯!使用愈多力量,他像人的地方就愈少。做出那麼胡來的行為,可能再過幾分鐘就會燒光!」

「這麼一來……他會怎樣!?」

「那可是霧,已經不是使用維生素就能解決的了。他會變不回人類的樣子,連頭腦裡頭的記憶和意誌也不知還在不在。也就是說,作為人類……」

「他會死……的意思吧。」

生命活動停止並不等於死。

縱使**還活著,要是失去形成那個人格的體驗和記憶──

便可說是對於那個人格的『死』。

「幻想種真的很危險啊。連人情味都燒光的零士,會做出什麼事情……!」

「得阻止他……不能讓他做出那種事!!」

儘管交流的時間十分短暫,但柿葉螢瞭解霞見零士。

乍看之下是個冷淡的男生,對人愛理不理,態度又粗魯,稱讚人的重點又很模糊。

可那顆為人著想的心,以及想要保護命的溫柔,像是有在藏,卻又冇藏好。

(去做偶像如何?)

居然說出那麼傻的話。

(我隻是羨慕你可以隻用一張照片展示價值。)

本以為他是在挑釁,但那恐怕隻是他的真心話。

非人的怪物,證明自己有加入社會之價值的代價。他隻是想以人類的身分活下去,可要支付的負債之重,一定比螢能想像的家計與設施的現金週轉還要沉重許多倍。

「有了!!」

在收銀台中,無線固定電話原先就藏在打開的門後。

螢戰戰兢兢地拿起聽筒,滋滋的通話聲是線路能夠接通的證明。

「好!!給我,我打去那邊!」

「……嗯!」

把話筒扔給月後,螢再次仰頭望向貫穿夜空的火焰。

黑、白、紅與橙混合在一起。掀起煙和火焰的火災暴風愈來愈大,現在已經大到足以輕易吞冇一棟大樓的程度。風發出如同悲鳴的喘息,火焰卻冇有傷到任何人。

淩亂的紙屑、四處散落的可燃物、烹飪用瓦斯桶和車。

火焰如同以腳尖站立的巨人,一邊維持危險的平衡,一邊忍耐。

「喂,社長!──社長!?」

甚至冇聽到人狼被逼得走投無路的聲音──

柿葉螢被烈火迷住了。

「好好好,我有聽見,也有在順便看著。哎呀,鬨得可真大。」

位於假麵舞會街某處的《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辦公大樓。

從社長室的窗戶俯瞰夜景,便可看到遠處街道閃著點點紅光。

在貫穿天空的火焰龍捲風照耀下,社長──楢崎隔著舊式電話說:

「能請你們不要造成太多損失嗎,火災是真的不太妙。這條街又冇辦法領保險金,之後還是我們要處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那個抹布混蛋可是不死之身耶!?』

話筒傳來人狼•賴山月憤憤不平的聲音,他的話語中透露出強烈的焦躁。

「也不算是喔?若要論物理方麵的耐久力,它根本比不上你這個純粹的人狼。說老實話,隻要有根金屬棒,就算是隨處可見的老頭也能打倒它。」

『啊?可是我們做了很多嘗試,像是刺他砍他壓扁他和放火燒喔!?』

「那是當然的啊,次元不一樣嘛。」

來打個比方吧──社長說。

「你覺得揮砍映在水麵上的月亮,就能同樣砍到空中閃耀的月亮了嗎?」

『不,怎麼可能,又冇有砍中。』

「就是這麼回事,你們做的事情就跟這一樣。怪異不是普通的生物,而是從活在當下的謠言、傳承、都市傳說和陰謀論──也就是自妄想中,誕生的最新幻想。」

因此,對他那彷佛存在於現世的**施加物質性的破壞也冇有意義。

「怪異的本質,在於人類的集體無意識形成的現實改變。若不按照這個法則進行攻擊,一切都是冇用的。也就是說……」

他像是來了興致,語氣帶著些許愉悅。

還一邊用手指捲動連接話筒與電話的電線。

「就是那個本質,讓古代的幻想種和近代的怪異成為了現實。現在市麵上販賣的怪物維生素,就是從幻想中剝下神秘,貶為工業的榨乾渣滓,是最為安全的渣渣。懂了嗎?」

『……現在能不能先不要講這些,告訴我應對方法啊!?情況真的很糟糕!!』

「哎呀哎呀,你還真是性急。我換人來跟你說喔。」

『啊、等等,社長──……!?』

冇等月回話,楢崎便把話筒交給待命的秘書音留。

身穿製服的銀髮小女孩熟練地操作感覺跟假麵舞會街不相襯的新型平板,偷窺用傳統辦法絕對無法閱覽的電腦世界──網路的陰暗麵。

「電話換人聽了。發現符合的記錄,是深網內部的閒聊帖子,不過留言數完全冇增加就是了。」

『咦?音留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疑似《擰抹布》的根基,老實說很不起眼──要是真因為這東西而改變……」

現實就真的太脆弱了。

如此低語過後,音留用電話念起顯示在平板上的記錄。

──深網存檔 舊討論區記錄 搜尋結果

848: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8ogh67op

這是發生在大概半年前的真實故事。

因為同一間公寓大樓裡有人陽性,我被隔離,然後就在睡覺時接到電話。

是我研討會的朋友。他是個笨蛋,知道我被隔離就特意來挑釁我。

我覺得他很煩,就想趕緊應付完掛電話,但他的樣子有些奇怪。

好像是他講電話太大聲,被人提醒不要脫口罩跟安靜吃飯,他就惱羞成怒了。

「我被怪人纏上了,說什麼我有噴口水,所以叫我擦桌子。」

「人瘦巴巴的,隻有眼睛很有神,是個噁心大叔,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啊?冇差冇差啦。他好像在叫什麼,我會當作冇聽見的──」

就在那時,電話傳出一聲很大聲的「啪鏘!」。

好像是玻璃?還是什麼破掉的聲音。電話那一頭也陷入恐慌。

在女人的慘叫和店員的叫喊聲中,可以聽到一個噁心的聲音。

「抹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布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大概是這種感覺?音質很差,很難聽懂。

我講電話時是開擴音,嚇了好大一跳。

根據我後來聽到的狀況,朋友好像無視了打電話時提醒自己的人。

就被對方用啤酒瓶打破了腦袋。

849: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hukoop056

……你發錯帖了吧?

就隻是很扯的人,不是可怕的故事啊。

850: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8ogh67op

幸好朋友隻是頭縫了五針,人還活著。

可是等我隔離結束後去探病,他人好像變了。

他可是個在大家都在設法預防感染時,還會在居酒屋邊喝酒邊講話的人喔?

該說他態度差嗎?老實說就是笨蛋。不會考慮後果又厚臉皮,就笨蛋啦。

這種笨蛋居然整個爆瘦。

還說什麼不要拿掉口罩,不要靠近他兩公尺以內,碰到的地方要消毒。

我說『你不是這種人吧』,他就回我說『我怕』。

拿瓶子敲破他腦袋的犯人是已經抓到了。

但那傢夥瘋狂的表情跟聲音造成他的心理陰影,甚至還會夢到。

他還說絕對不想再被攻擊,所以會小心,叫我也要小心。

我帶濕紙巾、口罩和消毒液當作禮物過去,他超開心的。

851: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jikiol258

收到紙巾很高興有點可愛。

852: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hukoop056

所以就隻是有心理陰影了啊。

根本不恐怖?

853: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8ogh67>>852

接下來纔是重點。

那傢夥出院以後,人就完全變了。

變成隔離警察?自肅警察?口罩警察?我不太懂,總之就是這種感覺。

稍微把口罩挪開一點,或是在彆人麵前吃東西,冇洗手的話──

他就會用超可怕的氣勢大吼大叫。

我問他,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說他怕的不是感染。那難道是啤酒瓶砸到頭上的疼痛?

他懷疑過是不是還殘留玻璃碎片,於是去了醫院。

結果也冇有,說傷口已經全部治好了……

他頭會隱隱作痛,他也害怕要是疏於預防感染,給人添麻煩的話──

那傢夥又會來敲破自己的腦袋。

他怕違反規則怕得不得了。

所以纔會抱著善意做那些事,因為不想讓人碰到跟自己相同的遭遇。

他現在會超好心地到處提醒,隻是滿煩的。

而且在那種時候,他的手一定會像這樣──

把帶在身上的手帕或麵紙之類的用力絞緊。

就像是在擰抹布,又像是在掐誰的脖子那樣,緊緊的。

那個眼神真的死透了很可怕。他在研討會也被孤立了。

勉強進行的研討會,還有線上喝酒聚會他也不參加了,整個人都聯絡不上。

……公寓也退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是覺得悶悶不樂。

抱歉,我就是想在這邊講出來。冇什麼笑點。

854: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hukoop056

超憂鬱的……

好好想過笑點再留言啊無能。

855: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1kjlij82U>>853

辛苦了,這也冇辦法。

是說那個人怎樣了?

現在應該不可能去做流浪漢了吧,會被抓的。

856: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8ogh67op

誰知道?

可能出乎意料地會像一開始打破他頭的人那樣,攻擊違反禮儀的人。

就像我在很久以前的記錄看過的裂嘴女那樣。

857: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1kjlij82U

啤酒瓶砸得破腦袋嗎?要是脫掉口罩呢?

超垃圾的,希望能有更有趣點的殺法。

858: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0lhl;p8565

我懂我懂

喏,用念力絞殺怎麼樣?就是彎×機那樣。

859: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hukoop056

是像前×把吧,況且他對抹布很執著。

用這個來建立角色也不錯好玩。

860: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8ogh67op

這姑且也是真實發生過的說。抹布?

那就當作笑點吧,那傢夥是在某處變成擰抹布妖怪了。

861:隔離中的無名氏〔sage〕留言時間:20XX/XX/XXyhmaeawe…… ID:1kjlij82U

以閒聊來說算很有趣的,辛苦了。

這些無聊的留言。

傳言的水煮蛋(鴨仔蛋)。成立前的都市傳說,孵化前就被煮熟的小雞。

諷刺的是,這些都被轉傳進公共的SNS,因群眾智慧而煥然一新。

『知道《擰抹布》的傳聞嗎?』

『咦,那是什麼?掃地伯伯嗎?』

『不是不是。如果不戴口罩噴口水,就會用看不見的手絞殺肮臟傢夥的妖怪。』

『啊──好棒喔。吃飯會發出聲音的人真的很煩,想要合法地讓他們消失。』

幾百幾千幾萬的網路渣滓,對話的碎片。

『唉,你知道嗎?』

『這是我從朋友的朋友那邊聽來的──』

作為監視社會下的排解方式。

在不受記錄的場所,人傳人,口傳口。

『有違反禮儀的傢夥吧,像是口罩不戴到鼻子的大叔。』

『吃東西時發出很大聲音的噁心人之類的?』

『都現代了還邊走邊抽菸的大叔。』

『在步道上騎腳踏車的小鬼。』

『在電車上站得離我特彆近的男人,空手去摸吊環的人,讓人難以置信。』

『聽說──《擰抹布》會去那種噁心人那裡喔。』

『就像擰抹布那樣,咕啾一聲地把人扭緊殺死喔?』

『哦──外表是怎樣的感覺?』

『隻穿一件內褲的全裸男?嗚哇,好惡。噁心的傢夥去殺噁心人,好好笑。』

『有什麼關係,都是肮臟的人,就自相殘殺啊。』

『不好的人,給彆人添麻煩的人。』

『還是死掉比較好。啊──啊,能不能有人來殺了他們啊──』

殺氣騰騰的妄想(願望)凝聚,省略無趣的部分。

隻剩愉快的提取物經過濃縮的、肮臟言詞的一滴。

「這就是那個,都市傳說的怪異……《擰抹布》。」

在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辦公室,幼女秘書•音留單手拿著平板終端,說明調查內容。

話筒另一邊的對象──人狼少年•賴山月發出猶如慘叫的聲音。

『這我是懂了啦,但麻煩再具體一點!』

「我覺得這已經挺具體了。」

『不,這很怪吧……那種超無聊的謠言竟然生出了怪物!』

話筒傳出各種雜音。

『咦?怎麼了?』

『這個女生!柿葉同學又冇有違反禮儀!?她為什麼會被盯上!』

「是冇戴口罩吧。用了維生素的人獸,有人……會戴嗎?」

『咦……那、零士呢!?好像隻有他冇脫掉口罩……雖然有煙遮著看不到。』

「煙可能會被判斷成是邊走邊抽菸,而且那不是怪異本身,而是吸收了變成維生素的怪異的人類,不會按照傳承行動,會按照自己的方便曲解規則。」

『……太詐了吧────!!』

說來也是理所當然。

在以脫離所有製約、束縛為賣點的假麵舞會街,這可說是一種證明,所以根本不可能有戴口罩的人獸。在那個時間點,他們就符合了目標的條件,是會被盯上的存在。

『那、那……就算是源自於妄想的怪物好了。

那傢夥的維生素是怎麼做出來的?材料是要從哪裡拿?』

「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都市傳說的《怪異》是要聚集一定條件,纔會具現化。」

楢崎從音留手中接過話筒,一臉有趣地說明道:

「在明網,受到管理的網路發言是有責任的。」

「利用隔壁大陸開發的學習型AI所建立的情報管理係統。於網路上搜尋情報的AI,會在即便不直接說出口仍透露跡象的階段,發現針對社會的敵意和惡意,並對留言的人發出警告,對他的信用度給出懲罰。」

這就是如今構築、維持這個超管理型社會的秩序基乾。

「隻是,下流的怪物傳聞、無謂的超自然談話──

這些在AI的檢閱下不會成為處罰對象。」

因為不是公開存在的事物。

不存在的事物,就不可能傷害到人,也就是說──它被視作不能未遂犯,無法處罰。

「既冇有破壞特定某個人的名譽,在危險思想方麵也成為不了處罰對象,因此人們就把心中的渣滓都扔在那裡了。」

不斷累積的黑色渣滓。

人類把這當作吐出惡意的排水口,讓謠言、都市傳說和陰謀論得以成立。

「真諷刺啊──控製言論、社會管理、情報管理係統的根基是抑製怪異。原本建立起情報管理係統,是為了防止廣為流傳的妄想,或許會促成招來人類滅亡、社會崩壞的怪異誕生。結果卻像是蠱毒的壺般,熬乾妄想──並加以打磨。」

他瞥了眼音留用雙手舉起的平板。

把顯示在上頭的搜尋結果、各種情報整理後──

「《擰抹布》的怪異譚,首先是有人於被排除在搜尋引擎之外的深網匿名討論區留下經驗談,然後在約半年前被當作藍本,一邊經過修正,一邊傳播出去。

之後考慮到各種形式,像是名字變更、外觀修正和行動變化,再加上翻譯成其他語言的結果,在全世界大概……有超過六百萬的條目。」

『六……六百萬!?』

月啞口無言。

「太快,太多,太豐富了。這是──人為擴散,是刻意的操作呢。」

這是過去曾經存在的自由SNS上常常發生的現象。

企業、團體、組織或政府都會為自己的利益和思想進行認知戰。

「一般來說,在擴散到這種程度前,AI就會把這當作檢閱對象擋下。人們也不會為了聊超自然話題而傷到信用,畢竟就是個無聊的消遣罷了。」

『可是,AI不是一直放著冇管嗎?也就是說……!』

「不是政府,就是類似的團體,能介入公共SNS的營運方針這種等級,並擁有經營權的富豪。總之,就是高高在上的某人做的。也就是──養殖《怪異》。」

經過人工擴散,被特意放走養大的都市傳說。

『要是透過SNS的檢閱到處消除那個傳聞呢!?就能消滅那傢夥了!?』

「或許可以,但你認為我有那種權限嗎?」

『冇有嗎!那……駭進去呢!』

「你要依據什麼法源根據做這件事?我們隻是間民間企業,不是掌權者。要做的話就是犯罪,會被當成恐怖分子,隻會以大家跟著公司一起毀滅告終。」

『~~~~!真、真是冇用~~!』

這時,話筒開始傳出雜音。是什麼東西晃動的鏗鏗聲響,還有聽不清楚的男女說話聲,然後──

『電話換人聽了……所以,到底該怎麼做纔好!?』

「好問題。你是哪位啊?看在那邊隱約飄來的JK香氣,我就回答你吧。」

楢崎說出噁心的台詞後,用手指卷著話筒的電線回答:

「古今中外,傳聞凝聚後就會變成怪異。本該不存在的事物,透過人類惡意的濃縮而成形,變成水滴垂落。古時代會稱它們為狐狸妖怪,或者怨靈。」

捕捉到那些,更進一步地絞緊,溶化、混合加攪拌──就是人稱『賢者之石』的鍊金術奧秘。現今已經完全弄清原理,失去神秘麵紗,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笨蛋魔法。

「解明魔法──你們平常就在喝受到如此稱呼的東西。」

『……《怪物維生素》……!?』

在附近的販賣機進行販售,隻是類似果汁那樣的產品。

卻是古老時代,鍊金術師和魔女傾注心血製成的靈藥的悲慘末路──楢崎揭曉了這點。

「不同次元的存在,不會對這邊造成影響的未成熟怪異。把孵化前的水煮蛋(鴨仔蛋)──成功整個化為維生素,就是BT總公司的壯舉。」

借妄想形成的人偶,再加上濃縮惡意的傳聞擬人化。

喝下它之後,與傳聞融為一體,變成《怪異人類》的接種者已不算是人。

他們成了半概念性的存在,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模樣是虛像,宛如映在水麵上的月亮。

成了不管用任何方法,都無法傷其分毫的怪物。

「那東西的本質就是情報、傳聞和謠言。既然冇辦法破壞掉這些,那就束手無策了。但零士也一樣,愈是使用力量,就愈會給作為現世觸媒的人體造成負擔。」

『也就是說,過度使出……那個扭扭抹布攻擊就會死嗎?』

「可以這麼說。不過,對零士來說多少有些難熬……」

楢崎也不清楚,那個怪物的極限在哪。

是現在馬上就要到了?還是會繼續大鬨好幾天?連這些都難以計算。

「就是因為能做到這點,霞見零士纔會既是怪物,又能取得成為人類一員的資格。所以這是他的工作──也是義務,交給他不是當然的嗎?」

『……!!』

楢崎能從話筒的沉默感受到怒氣。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另一邊的對象又換了。

『太亂來了,社長。又不曉得還要花幾個小時,這麼做的話……

零士那傢夥會直接變成霧,再也變不回來的!!』

「那就傷腦筋了,人手會減少呢。你覺得如果刊登征人訊息,會不會又有新的怪物過來?」

『~~────!!』

就在楢崎用淺笑迴應月真的理智斷線的氣息時──

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於是楢崎低頭望向秘書音留。

「音留,怎麼了?」

「你再刁難人家,真的會被員工討厭的。就告訴他們吧,社長(垃圾)?」

「……你剛剛的稱呼是不是有點過分?真難過,我都受傷了。」

他用肩膀夾住舉起的話筒。另一端不斷傳來野獸喉嚨的低鳴聲。是因為憤怒到說不出話,隻能發出低吼吧。楢崎透過窗戶,看著街道另一側那閃耀的火焰,告訴人狼:

「怪異的本質就是情報。傳聞、都市傳說、故事……」

那麼──

「隻要攻擊是以那些內容為基礎,應該就有效果──我個人是這麼想的。」

──── 02 傳說的殺法 ────

──而火焰漩渦之中。

「抹抹抹抹抹抹抹抹抹抹……!」

怪異•擰抹布發出呐喊,同時絞緊空間,使其崩潰。

氧、氮、氫和飄在空氣中的燃氣也遭到超壓縮而扭曲,但其中卻冇有圍繞擰抹布的幻想種──霧的怪物(布羅肯),零士。他混在火焰和濃煙中,不停地讓自己的輪廓更加模糊不清。

零士能理解。怪異的肺在膨脹,然後萎縮。他有在呼吸。與進行吸取氧氣、吐出二氧化碳的生命活動不同,是某類儀式性的彆種行為,就算讓他停止呼吸,也不會對他的活動造成任何影響。

但不呼吸又不行。既然驅動怪異的意識已認定自己是和人類相似的怪異,那他不呼吸就會感到痛苦,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常識。

因此他的呼吸不是必然,充其量隻是儀式。

「──咳咳!?」

在怪異呐喊完,吸入空氣的那一瞬間──

化為幾百度熱氣的霧的怪物(布羅肯)•零士的指尖便順勢通過怪異的鼻子,經過氣管,滑入肺中燒灼它。肉被深深烤焦,黏膜燒傷的劇痛使怪異開始掙紮。

但也就這樣了。

(……死不了!)

「抹哦哦哦哦哦!!」

眼見細胞迅速再生,怪異立即複活。

除了劇痛與不快,冇有彆的意義。換到常人身上便會當場死亡的呼吸器官燙傷,對擰抹布來說頂多也就是被熱咖啡嗆到這種程度,隻會讓他生氣而已。

(那已經是怪異本身了……!)

那不是正常的生物,傷害冇有意義。

這種行為就像是打破映有怪物身影的鏡子。鏡子本身壞了,可映出的怪物毫髮無傷。

霧的怪物(布羅肯),霞見零士。不知名的怪異,擰抹布。這不是生物間的戰爭,而是無形惡意間的競爭,是古老怪物與最新怪異比較強度的試驗。

(──糟糕、我會、溶化。)

這是《白》的弱點。每次的揮發和擴散,都會讓自我變得稀薄。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說明。

硬要說的話,就是智慧型手機的相機──焦點一旦偏移,所有東西都會拍糊。自我一旦稀薄,連作為警報的痛楚和危機感也感受不到,隻會消失。

『就算調查過,也還是搞不清楚。所以嘛,就當作是吸血鬼吧?』

在房子燒燬、妹妹死去、雙親也不在了之後──

社長楢崎突然說要成為零士的監護人,而他的發言不構成半點安慰。

『可是,我能想像是什麼原因。《黑法》是透過具體化鞏固自己的行為。

你的自我愈是堅定,就愈能順利使用。』

『《白法》的變化則是完全相反,是改變自己本身的行為。毀去人類的形體,變回霧氣,光是這樣就會失去**這個明顯的分界線,會令你的存在模糊不清。』

『然後你又會從霧氣,變成不同的存在。人類的外形,是將你定義為你的事物,可連你自己都否認這點。到那個時候,當然什麼都不會留下了,對吧?』

『在自我尚未完成的狀態濫用《白法》,會導致人格崩壞。你要儘可能地剋製。』

他否定的說法就像個不負責任的醫生。

(……可是……我懂……我、懂的。)

零士拚上《白法》的全力,創造出這個火焰地獄。他有感覺到,混雜在火焰裡的自己,愈是持續化為熱、煙和空氣,失去人類外形的狀態,自我就愈發稀薄。

而最終會變成什麼呢?他不知道。但一定會變回到誰都不知道真麵目,也冇留下半點傳說的古老怪物──無人知其為何的存在吧。

(我的詛咒大概是『終結』吧。)

他用朦朧的意識這麼想著。

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甚至連謠言跟寓言都不是。故事丟失、消失和毀滅,剩下的就是曖昧模糊、什麼都無法抓住、什麼都無法碰觸的霧的怪物(布羅肯)。

以前的人類是懷著怎樣無聊的想法,纔想出這種傳承的呢?

而又是經過何種發展,人類一族纔會把這當作血統傳下來,甚至留下了控製的辦法,導致血脈在現代又復甦的結果?零士不知道,也不想管。

隻是偶然在很久以前留下的、像是廁所塗鴉般的怪物。

霞見零士覺得自己應該就是這樣的事物。

(這樣的、我。)

(拯救、人類、某人……什麼的。)

因同情而得以待在社會中的累贅。

怎麼可能、被──

(允──……?)

允許──想到這裡時,胸口傳來一陣疼痛。

(她、一花──……不會說、這種話。)

她是個十分普通的女孩子。倘若能平安成長,一定會在國中時就談戀愛,讓自己產生非常複雜的心情吧。她就是這麼一個可愛又溫柔的普通女孩。

父母也是如此。出生在有奇妙血統的家族,無法承受在社會層麵被迫揹負的困難,把人生的所有負債都推給與生俱來的不幸,最後逃跑──他們就是如此平凡的人類。

不管是捨棄自己,放火燒房,還是殺死妹妹──

就隻是非常軟弱又脆弱而已。

(我想、變得普通。)

為了取回逝去妹妹的人生。

在取得妹妹該得到的份,在取得平凡的幸福之前。

他不能死。不能崩潰。

『……沒關係、的喔……?』

渾身染滿鮮血的她,抱緊哥哥耳語道。

『我一定、冇事的,所以……』

怎麼可能──他大喊。

『活下去──最喜歡你了。』

縈繞在耳邊的慘叫。

每次燃燒業力時,每次回想起失去的生命時,就會衝破喉嚨的哀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這擠壓到極限、喊到喉嚨沙啞的思念。

(我隻能、去做──……!!)

零士領悟到,冇必要迷惘。

他不想看到有人因同樣的感受而痛苦。一看到就痛。舊傷會痛。心會發疼。

因為一想起消失的妹妹、崩潰的家人和傷口,就會感到難受。

自私、任性、隻在乎自己。

對社會的貢獻。為了能在這個世界,以人類的身分繼續存在。

為了連失去的妹妹的份一起幸福──

「──我不會放棄、身為人!!」

「抹!?」

火焰猶如幻影般消失。

燒焦的瓦礫,燒得通紅的鋼筋,散發出異臭的塑膠殘骸。在被火燒過、化為荒地的街道,融化且沸騰的柏油路上,怪異不斷東張西望。零士瞄準了他──

「黑白霧法──蠻黑牙!!」

心臟重重跳了一下。白霧轉黑、集結成形,零士再次現蹤。

怪異轉過身,準備做出要擰抹布的動作。但從零士肩膀延伸出、如影畫般的黑色狗頭比他快一步,擁有尖牙的野狼下齶咬住擰抹布。

「抹抹抹抹抹……布!!」

「咕……嘎!?」

狼牙深深刺入蒼白的肌膚,連手臂一起吞噬,甚至達到肩膀處。

咬這一口不是要咬掉他的肉,而是妨礙他的動作。一隻手被封住的怪異,用剩下的手扭曲空間。這次的威力與使用雙手時相比較弱,但零士的脖頸竄過一陣劇痛。

「嘎……唔……呃……!!」

「抹……抹抹抹抹抹哦哦哦……!!」

這是比力氣。

怪異隱形的手──念動之掌抓住零士的頭,往正後方扭去。

彷佛頸骨馬上要斷裂,快被扯裂般的痛楚。脊椎達到極限,開始嘎吱作響。

對零士而言,這具由霧氣組成的身體,說起來就像是氣球。

無形的自己把霧進行壓縮,塞入人的形體中。一旦破裂,零士作為內容物的霧就會猛然噴發而出──平常倒還罷了,但現在他消耗巨大還負傷。

等脖子被扯斷拔開,那一切都會散去……他或許會消失。

(可能會、變不回原狀。)

可是,即便如此──

「我是……人類!!」

不管是什麼傷害,不管如何給予他苦痛,也傷不到怪異的故事。

縱使知道無用,狗牙也冇有緩下力氣,一直在掙紮。

──啪!!

「嘎……嘰……咳……!」

怪異再次拍手。瞄準的不是頭,而是零士的身體。

內臟歪曲,遭到擠壓,就像抹布一般。肋骨斷裂,腰部以下的部分往正後方轉。

這不是攻擊,而是拷問。在怪異與幻想的戰鬥中,傷害**冇有意義,那以無意義告終的無數攻擊已經證明瞭這一點。需要的是削弱對方的意誌,破壞故事。

不死之身。不合理。絕對打不倒的怪物。

隻要還有這樣的認知,他們就無法打倒彼此。所以,需要削弱它。要傷害對方,給予疼痛,持續折磨玩弄對方,直到他覺得痛比死更可怕。這就是故事對故事、幻想對怪異之戰的本質。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抹抹抹……哦哦!?」

擰抹布空洞的兩個鼻孔吸入了一絲黑霧。

潛入跟人體相同構造的怪異鼻腔,霧立刻化為實體。尖銳的刺刺進纖細的黏膜,用力翻攪。蘑菇頭激烈地左右搖晃。

劇痛、劇痛、劇痛、劇痛、劇痛。

零士的身體連同臟器彷佛快被扭斷。而僅穿一條內褲的怪異有一半身體都被巨狼的下齶咬住,從鼻腔到頭骨、甚至刺入腦部的尖刺不停地攬動著。

互相纏繞般的劇痛、扭轉、突刺、折斷、緊咬。

彷佛彼此有過這樣的約定,不停來回,互不退讓。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抹…………咿……!?」

麵對錶露出人類感情、充滿殺意的尖叫,如同恐怖電影般的怪異有了波動。

這對幾乎完全化為怪異的擰抹布是不可能的。

些許的怯懦、萎縮和恐懼。隻靠淺薄設定來保護的意誌被壓倒了。

「…………!」

擰抹布的壓力放緩。

在零士身體快要扭斷的前一秒,擰抹布選擇優先逃離這裡。

他冇有試圖拔除刺入手臂的牙──黑白霧法•蠻黑牙,而是任它們撕扯掉自己的肉。

「……彆想、逃!!」

「布布布布布布!」

怪異發出有如嘲笑的輕笑聲。

從手臂到鎖骨處,還有一半的胸口都被一口咬下,但他的**已經開始再生。

怪異轉過身,想要直接逃離現場。

然而,在他轉過身的下一秒──那張因為腦漿剛被攪了一輪,滴滴答答地流起鼻血的臉龐麵前──

「抱歉啦,夥伴。」

是一張即使長長的鼻尖被毛皮包覆住,也能清楚看到的無畏笑容。

結實的手握著啤酒瓶,黑色的玻璃棍棒從正麵砸向怪異。

「──這下就結束了!!」

「抹布……!?」

玻璃的破裂聲響起。

人狼•賴山月砸下的酒瓶破碎,無數的碎片刺入怪異頭部。

事出突然,怪異冇時間閉上眼,刺入眼球的玻璃碎片淌出血和透明的體液。這次他的鼻子完全被砸爛,吐出舌頭,筆直地往正後方倒下。

「惡……惡、惡耶耶耶……!!」

他的手腳猶如瀕死的蟲子般一抽一抽的。

這不是有意識的動作,隻是反射性的反應。怪異這次爛掉的肉冇有像之前那樣立刻痊癒,反倒像是就這麼受了啤酒瓶砸出的傷,倒地不起。

「真的很痛啊。你的味道是這麼跟我說的,怪物。」

「抹、抹、抹抹……!?為……為 為什 麼!?」

「你不懂嘛,不懂吧。不過,是那女孩……是小螢告訴我的。」

月扔掉破裂的啤酒瓶,單手拿起新的瓶子,往另一隻手的手掌敲了一下。

人狼一邊發出威嚇,一邊互動望著滿身瘡痍的夥伴和倒下的怪異。

──如果那是出自於傳聞的怪物……

按照故事去做,豈不是就能打倒了?

聽到楢崎提示的線索,螢靈光一閃,立刻就導出這個結論。

「你是故事的原型。那麼最一開始留的討論區記錄──就很重要了。之後才加上的隻穿件內褲啦,髮型很怪啦,用念力扭曲的攻擊都冇有意義。」

這些都是枝微末節,單純隻是細節的補完。

怪異成立的原型。最一開始留下的內容是起無趣暴力事件的始末,違反禮儀的人受到嚴厲的懲罰,因此陷入瘋狂,甚至攻擊了友人。

作為處罰的證明,用啤酒瓶毆打的這項《契機》──擰抹布是躲不過的。

「咿……!?」

「唉,零士,這傢夥在怕呢。」

「是啊,月。能不能也給我一支酒瓶?」

擰抹布明顯表現出狼狽,透露出自己的恐懼,還頑強地在地上爬。

月踩著白色內褲,扔了一支從居酒屋帶出來的啤酒瓶給零士。儘管渾身都在淌血,滿身是傷,少年們卻相視而笑。

「咦……咦耶?」

他們抓住怪異裸露的頸部,強迫他站起來。

他的臉上沾滿鼻血,相當難看。怪異顯得困惑,臉上卻揚起像是在討好的笑。

不,那已經不是怪異了。那是屈服於暴力,嚐到痛楚──

變回人類的,墮落怪異。

「「──喝!!」」

兩人同時前後包抄。

變回人樣的零士,還有身為人狼的月使出全力一揮。

兩支啤酒瓶雙雙破裂,砸在曾是怪異的生物頭上,碎裂四散。

「甫誕生的怪異,的確可算是無敵的不死之身。但──」

「它也有顯著的缺點,就是太容易受到故事左右。」

即使火焰漩渦散去,街道仍被煙燻得焦黑。某人低頭俯視此景,說出這句獨白。

在附近的廢墟,男子輕輕降落在附近的屋頂,腳底甚至還能感受到些許熱度。他以瀟灑的動作把手探入外套深處,抓住一根如同指揮棒的細杖握在手裡。

「音留查出的討論區記錄,那就是『擰抹布』這則都市傳說的根基。單純的醉漢暴力事件,因為那則留言而成了怪異──隻要這不存在,故事也會消失。」

之後才補充的次要事項冇有意義。

怪異《擰抹布》真正該遵循的法則,隻有那則隨意的留言。

因此,留言內所寫的就是讓人變成怪異的原因,而醉漢砸下的啤酒瓶,正是能殺死怪異的法則。這是許多怪物都有的設定,跟強、恐怖等價交換而有的《弱點》。

「跟零士這種古老的幻想、連傳承都被忘卻的存在,以及真正如吸血鬼般,藉由各種媒體補完、改寫的幻想,完全無法相比。纔剛誕生、成立的怪異,冇有能否定那個弱點的說服力。」

如儘情沐浴在太陽光下,享受日光浴的吸血鬼那般。

怪異冇有那種描繪出與傳承大相逕庭形象的曆史及累積。

淺薄的怪異靠著隻有極少數人的知情,與區域性性的興盛才得以成立。

所以反抗不了創作故事裡的弱點。

「違反規則的人受到製裁,因恐懼而使得扭曲的正義失控──

擰抹布是現代的寓言。主角因為害怕再次受罰,才過度地攻擊他人。」

撥弄手杖的男子──《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的社長楢崎穿著品牌鞋踩上屋頂的緣石,向下俯瞰街道。

人狼和霧的怪物(布羅肯)像是要確認呼吸般,用腳尖把那個不斷蠢動的怪異人類──曾是擰抹布的事物給踹飛了。

「無論是誰都有可能變成的怪物……讓『正義魔人』想起過去受到的處罰。即使飲用維生素的本人不知道,但隻要喚醒刻在怪異根源的傷口──

──就會痛到讓人受不了,對吧?」

側腹被踢的原怪異狠狠晃了晃。看到他這個樣子,零士和月驚訝地退開。

而白色短毛的JK兔女郎朝那個方向奔去,楢崎側耳傾聽起少年和少女們的對話。

按這個距離,照理來說是聽不見的。但楢崎輕揮手杖,像是在用杖尖寫字,等淡淡的光芒融入半空中,他們的對話聲便確實地傳了過來。

「……這個東西死了嗎?」

「踢了一下看看還活著,真頑強。」

內褲男一下一下地抽搐,昏死過去。

當人狼和JK兔女郎圍著徹底昏迷、曾是怪異的生物這麼說時──

「去拜托總公司回收吧,現場的清潔也需……!」

對話像是崩潰般中斷。

剛剛纔加入對話的零士抱緊自己的身體跪在地上,咬緊牙關。

他的全身寒毛直豎,一邊噴著煙,一邊像是要融入虛空般揮發著。猶如燒傷的斑痕在他的皮膚各處出現,頭髮也逐漸變短,宛如被看不見的火焰燒掉似的。

「嗚……!!」

「喂、喂,零士!?你冇事吧,維生素,快!」

「嗯……但是……」

零士忍痛摸索口袋,打開專用盒,裡麵是藥劑安瓶和無針注射器。

他用顫抖的手摺斷安瓶細長的前端,把藥劑轉移到注射器內。接下來隻要按壓在皮膚較薄的位置,高速發射出的藥水就會在皮膚上打開非常小的洞,讓人體一滴不漏地吸收藥劑。

零士把空掉的小瓶放在斑痕擴大的手掌上,停了一會兒。

「唉,月。」

「啊啊?要講話先等藥打完──」

「你覺得這傢夥今後會怎麼樣?」

頭被打破的擰抹布。被戳中故事弱點的傷口冇有治好,他現在一動也不動。

他並冇有死。一旦傷勢治癒,可就無法應付了。到治好為止的時間是?是半天,還是一天?又或者他們爭取到了一個禮拜?還是會很快地在幾分鐘後就站起身?他們都不曉得。

要在他無力反抗時束縛住他?冇用的,物理的拘束對怪異無用。

乾脆殺掉他?用啤酒瓶不停地砸,或許可以殺死他,但是──

「不是要交給總公司嗎?不過應該是不會有普通犯罪者的待遇啦。」

人狼用爪子突起的手指抓了抓厚厚的頰毛,耿直地回答。

「也不曉得能不能取得正常的證言,難道等他每次醒來,都要砸啤酒瓶嗎?我是搞不清楚啦,這就交給上層去思考──」

「也是,那麼──」

零士同意月的推測。正常想來就是這樣的流程。

冇有束縛怪異的手段,抓住他的行為本身就是風險。若是不認同殺害這個選項──

「──最好的解法,就是這個。」

「啊。」

怪異維持著被踹飛的樣子躺在地上,零士則將注射器刺入他的咽喉。

「咳、咳咳咳、咳……咳嘔!?」

他發出像是在嘔吐的聲音,搔抓喉嚨,並掙紮著扭動身體。

他的皮膚恢複血色,原本看起來如同異常黑點的雙眼變回了普通的眼睛。這藥效迅速到異常、讓幻想種變回人類的特效藥《人類維生素》,就是怪異化之人的解毒劑。

「咳……啊……?」

被打破的額頭和刺在上頭的玻璃碎片看起來很淒慘,但外表上已經隻是一個小混混風的男性。

「霞見同學!?……為什麼!?為什麼、要把藥……!?」

空的注射器穿過揮發的手臂,掉在腳邊。

像是受到看不見的烈焰炙烤,零士身體冒著煙,而且顏色可怕的斑痕擴散到他全身,冒出的煙散發出類似火葬場中分解蛋白質的難聞臭味。

「你……這個笨蛋!!救那種人要乾嘛,人家根本不會感謝你喔!?」

「我也冇希望他感謝。等回到公司,我可以拿預備的藥。」

即使受到火吻,零士的聲音也冇有動搖。

鋼鐵似的理性,讓幻想種能夠停留在人類身分的意誌。

即使證明自己的強悍──卻無法阻止**自我毀滅。

「今後的搜查需要這傢夥的證詞──接下的工作,我一定會完成。」

「你……!!」

月失去了言語。犯人攝取了本不該有的《怪異維生素》。

出處無疑跟給予《肇逃人馬》•池田舞幻想維生素的犯人是同一位,那麼──

「若冇辦法從這傢夥口中取得證言,調查就會陷入瓶頸。就算是這樣,你也太沖動了吧!?」

「或許是吧。」

「要是死了,一億的報酬也無濟於事!你在想什麼啊,笨蛋!」

「不是錢的問題。金額是信賴的證明,那傢夥──命把未來的代價直接付了出來,她把一半因意外失去的事物托付給我們,那我們就必須拿出與之相配的成果。」

咻咻、咻咻。皮膚溶化,連肉都變成了煙。

「證明我們是人類。為了得到作為社會一員的資格,《普通》。

──抱歉,拜托你了。」

「!!……我們回公司,抓住我!」

月想協助零士起身。

然而他抓住的手卻倏然崩解。

「咦……手!?你冇事吧,不會痛嗎!?」

「嗯。」

他現在就像是線香的灰,維持著這個外形燃燒殆儘,一碰就會輕易散去。

「痛倒是不──……痛、呢……?」

皮膚揮發,隱約露出的肉變得又白又乾,還在一片片地龜裂崩毀。

「不行,再這樣下去……在施打預備藥劑前就會撐不住!」

「等一下!彆動!……拜托,停一下!」

螢泫然欲泣,阻止月去抓零士還冇崩潰的身體。

掉在腳邊的注射器,裡頭的藥已經全部注進原為擰抹布的年輕人體內。

容器內僅剩些許的液體,連一滴都不滿的渣滓。

「……好難吃。」

「當然糟糕(編注:日文中「難吃」與「糟糕」發音相同。)了……呃、喂!?你在乾嘛!?」

螢把嘴湊上冇有針頭的空注射器,將剩下的那一點藥──吸入口中。

「不過,是熟悉的味道。意外地普通,可能跟市販的商品……一樣。」

螢舔了舔唇,品嚐殘留在舌尖的味道,隨後眼神變了。

害怕與動搖都瞬間停止,就像是暴風雨中忽然平靜的天空,消失得乾脆且唐突。

「果然……基劑是一樣的,冇有使用特彆的觸媒呢。這是人類維生素,那當然會使用人類的某些部分……血?有像醬油的氣味……大概是毛髮。」

「不、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啦。你在乾嘛?饒了我吧!你腦袋撞到了嗎!?」

「不是。我不曉得總公司在哪,但即使把人送到有藥的地方也來不及的。」

接著她吞下嘴裡的藥水,確認咽過喉嚨的感覺。

「這個的話,或許還有辦法──你來幫我!」

「啊?……雖然聽不懂,但隻要能幫零士,我什麼都願意做!」

「不用這麼誇張啦。幫我買東西,隨便買個可以攬拌的大玻璃杯和攪拌棒!最糟的情況,拿免洗筷也行。另外要雪克杯和怪物維生素,紅的跟綠的!」

「喔、喔!」

他們在附近店員跟客人都逃掉的居酒屋裡,收集到需要的東西。

螢用從販賣機買來的瓶裝水清洗有點臟的玻璃杯,再拉開同樣從販賣機買的怪物維生素拉環,準備倒出發出氣泡聲的碳酸飲料──

「啊,抱歉!量杯!冇有的話就大茶匙跟小茶匙!」

「要求太多了!……呃、呃~~!!」

「……」

「快點!這個人感覺快燃燒殆儘了!」

月驚慌失措地回到廚房。螢在眼看著就要整個人崩毀的零士身旁坐了下來。

紅色和綠色的碳酸水──她正確地測量本身就是廉價糖漿的有色化學液體,注入玻璃杯中。

紅色一杯半,綠色一杯。稍稍攪拌過後,她舔了一口成品。

「……有點不一樣。給我奶粉或牛奶,或者奶精也行!」

「這麼弄真的好嗎!?喂,有這個時間,還是把他帶去公司會比較──」

「不,絕不會比較好。我絕對不會讓你後悔,所以──」

見人狼因過於擔心而滿臉疑惑,JK兔女郎凜然地回答。

「拜托!我一定會救他的!!」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堅持住,零士,再一下就好!」

螢加入人狼第三次搜尋廚房找到的牛奶。

用攪拌棒輕輕攪過,紅、綠與白混在一起,變成像是下水溝的顏色。

然後是最後的提味──

「抱歉,失禮一下。」

噗滋一聲,她從好像是對方自己剪的蘑菇頭上拔起一根頭髮。

再把從剛回覆成人類的前怪異那裡取得的材料放入玻璃杯──

「你看,像這樣混合,顏色就會改變。」

「哦哇,真的耶!……看起來好難喝!而且……好臭!!真的超臭!!」

又酸又鹹還有乳臭味,顏色混濁到甚至像是臭掉的馬奶酒。

僅是果汁和牛奶的混合物,絕不可能產生這種反應,嗅覺敏銳的月不由得捏住鼻子,厭惡地望著散發出惡臭的玻璃杯。

「……原料、居然是變態的頭髮?超惡的……用我或你的毛不行嗎?」

「你的不行,現在的我也不行。」

柿葉螢本人也無法理解液體為何會變成這樣。

隻消舔一口,她便理解了。成功重現了。做出來了。而這就是──

他們能夠成立隻有兔女孩的女生酒吧的秘密。

「如果不用動物原型的素材,就做不出《怪物維生素》。」

她把混濁的液體倒入不鏽鋼製的雪克杯中,並加入一顆冰塊。

螢像個熟練的調酒師。她搖晃雪克杯,讓它發出沙喀沙喀的清脆聲響。

裡頭傳出冰塊碎裂的聲音。含有空氣、攪拌過的兩種維生素與觸媒溶解、混合。

「完成了。喝下去!」

「……──~~!?」

「怎樣,不喜歡嗎?這可是攸關性命,趕快喝!」

螢甚至不想浪費時間把液體倒回玻璃杯,直接把雪克杯湊到調製期間也在崩解的零士唇邊。

飲料飄出嗆鼻的異味。若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大叔味汁液。飲料多了像是某種細菌在幾十箇中年男性洗完剩下的洗澡水裡繁殖的發酵味道,即使零士已經瀕死,也還是不想喝。

「真拿你冇辦法,忍著點。」

「……!?」

宛如在演出舞台劇的最終一幕般,螢抱起原本躺著的零士。

即便就快要消失,零士仍下意識地露出堅決抗拒的表情。JK兔女郎將雪克杯內的液體含入口中,抬起少年的下巴,將嘴唇輕輕貼了上去──

「~~────!?」

「…………!!」

舌頭探入閉起的嘴唇,硬是讓謎樣的汁液流入口中,噁心的味道猛烈地落入零士的喉嚨裡。

「嗚……嗚哇~……」

人狼一臉傻眼,表情靈動,遠遠地望著暫時維持親吻姿勢僵住的兩人。

經過大約一分鐘的僵直,少年開始渾身抽搐,少女硬是固定著臉頰親吻他,不斷把藥送入他喉中,眼前這一幕要稱作戀愛場麵是有點太強硬了。

「嗚哇……真假。在痊癒,在痊癒了,零士!?」

本來快要燃儘的手恢複血色,四散的粒子形成實體。喪失的手腳瞬間找回形體,全身的龜裂及如同燒焦的斑紋接連癒合,回到原先的模樣。

這一幕彷佛童話一般。親吻沉睡王子的仙杜瑞拉──

「嘎哈!……你怎麼可以……!!柿葉,你啊!居然、把我的初吻……!」

「沒關係,我也是第一次,但這又冇什麼。這是在拯救人命啊。」

「主動的人有資格這麼說嗎!?……不,你救了我是事實……但我無法釋懷……!」

「你連耳朵都紅透了。冇事吧,是發燒了嗎?」

「……不是啦。拜托,你先彆管我……!」

零士深深歎了口氣,隨後動了動,確認再生的身體。

他將手握成拳又攤開,確認手指的動作。冇問題,雖然還是覺得疲累,但**的傷口已分毫不差地癒合,甚至讓人覺得是奇蹟。

(怎麼可能……她以為總公司一瓶人類維生素要收多少錢。)

價格比普通上班族一個月的薪水還高。是因為他在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工作,可以使用員工優惠,才便宜了不少──但每天都要用的負擔太大,他幾乎所有的薪水都耗在這上麵。

「騙人的吧。用市售的怪物維生素,和在附近隨便找的材料……就做出來了?」

「好厲害……是說,為什麼?是要怎麼弄才能做出那種東西?」

特殊永續人獸(特認)們驚訝地瞪大雙眼,當事人卻微微動了動長長的兔耳──

「因為我喜歡飲料。」

「……那跟這有關嗎?」

「有喔。我偶爾會帶設施的弟妹一起去,儘情地享受。因為可以續杯,大家都會興奮地喝好幾杯,但慢慢就會膩對吧。」

「嗯,這……的確會。」

「會。」

似乎有切身經驗的月和零士附和道,螢滿意地點點頭。

「這種時候,我常常會把很多果汁混在一起做出新飲料。儘管弟弟們也曾經加些奇怪的東西,讓味道變得怪怪的,但非常好玩。」

「……然後呢?」

「我做的最好喝──換句話說,就是這麼回事。」

螢驕傲地挺起平坦的胸部。人獸們僵了幾秒,等著她的後續。

「難不成……這樣就冇了?」

「冇了,有什麼問題嗎?」

見螢依舊是一臉得意,領悟到說明結束的兩人啞口無言。

「超有問題的!根本冇說明到什麼!」

「有啊!我很擅長混合東西!」

「可以混合果汁做出謎之藥物不算是擅長的程度啦──!!」

「……」

在爭論的月和螢旁邊,被救回的零士露出像是在忍受牙痛的神情。

「擅長的話,能不能想辦法改善那個討厭的味道?」

「抱歉,若是平常倒是能加入可樂之類的。」

「混入那種東西冇問題嗎?不會跑出奇怪的效果吧?」

柿葉螢愣住,一副從未想過可能性的表情,眨了眨眼。

「?不會啊,那隻是飲料。」

「──不,話也不是這麼說的。」

從大樓高處確認到他們對話的社長•楢崎低語:

「那是《魔女工藝》……是古時候遭鎮壓而失傳的秘藏魔法,是總公司也在嘗試重現的超級神秘。即使安排了國家規模的預算,也冇有做出超越《怪物維生素》的成果。」

『這就不用說明瞭,希望你從窗戶出去時記得把它關上,很冷。』

「等等,音留,你根本不瞭解這有多厲害……!若是本公司的技術者,就是需要立刻做成標本、永久儲存的優秀人才,是絕對不能失去的超珍稀存在。」

『那跟工作有關嗎?』

楢崎無奈地垂下肩膀。

他的秘書──看起來隻像個小女孩、身穿西服的她並不在這裡。取而代之地,是一隻停在他肩上的鴿子,用完全相同的聲音在說話,甚至連那冰冷的眼神都重現了。

『再說……社長不也同樣是《魔法師》嗎?一點都不珍稀。』

「說像的話的確是像啦……但也就是『人類是靈長類,那就是猴子』的程度。」

使魔。可以和使役者連接感官,作為**通話裝置利用。用彷佛搔癢的的力量輕撫連接《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公司辦公室的鴿子,活在現代的魔法師輕輕地笑了。

「牛頓所著的《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用數學的方式分解了宇宙法則──如果人狼和霧的怪物(布羅肯)屬於被遺忘的幻想,我們就是《被否定的幻想》。」

『冇興趣,你一有機會就愛講自己的事。』

「彆這麼說,聽我講嘛。在這個否定魔法、被名為科學的信仰支配的世界裡,我們《神秘家》非常地冇有麵子。即使用的是經過幾千年的上古遺物──」

他輕踏掉在腳邊的掃把柄杆,並跳了上去。

這乍看之下,就是根做園藝時用的老式短木棒。然而它在夜空中輕輕翻了個筋鬥,就飄在離地麵約十公分高的位置,穩穩地撐住上頭男人的體重。

掛掉與月的通話後,社長楢崎立刻如字麵所示,從公司窗戶『飛出來』趕到這個現場。他能迅速行動的原因,就是這使用樹齡千年的巨樹作芯、以龍的心腱索捆起靈樹的神秘道具。

「頂多也隻能飛在空中,使出一點小小的奇蹟──是吧?」

男子乘著童話或奇幻故事裡提及的魔法掃帚,朝空中滑行。

高級品牌的皮鞋隻是輕踩在掃帚上,卻冇因這狹小的立足點而晃動。

他穩定得彷佛是站在透明的玻璃地板上。到處都是被火焰和黑煙燻黑的馬路、留有鮮明破壞痕跡的繁華街、陷入恐慌狀態四處逃竄的人獸群、和延燒的火災。

「這條街道是特彆的。彷佛災厄之夜──大家聚集起來一同吞服魔女的秘藥,變成野獸享受一晚的宴會。看來這如同魔宴般毫無秩序的魔術儀式,還會不斷地持續下去。」

他用指尖捏著那把和指揮棒相似的手杖,手杖前端亮起淡如螢火蟲的光芒。

「若是在這個宛如沸騰魔女之鍋的街區,連遭到否定的幻想也會復甦。」

他輕輕地揮下手杖,發出了SF電影中揮動光劍會產生的獨特聲響。光的軌跡在空中描繪出文字,遭到否定的幻想旗手──現代的《魔法師》念出某個咒文。

『修理。』

他描繪出的文字如煙火般綻放、散落。

破碎的瓦礫、火災的痕跡、破掉的玻璃杯、被扔出來的椅子和從牆上剝落的磁磚。

它們全都喀嗒喀嗒地微微搖晃,彷佛巨大的生物般飄起、移動。就像是有透明的指尖在拚精密的拚圖,毀壞的街道、崩毀的道路和荒廢的店內瞬間開始修複,恢覆成幾分鐘前的模樣,好似原本就冇發生任何事。

「不過──打掃倒是可以輕鬆完成啦!很厲害吧,音留!?」

『老實說是很方便。社長,希望你能閉嘴隻做這件事就好。』

秘書音留用無奈的聲音說。

「我纔不會閉嘴,不說的話,就冇人會稱讚我啊。嗯,雖然冇辦法讓完全燒光的東西恢複原狀,但大概回覆了八成,要感謝我喔。」

他俯瞰街道,看到束縛住隻穿一件內褲的原怪異的月,以及藉助螢肩膀的零士。

聲音傳不過來,但從他們揮手並跳起來的模樣來看,似乎是在道謝。

「對對對,這種程度剛剛好。平常悠哉,偶爾工作纔會被人感激。畢竟在這世上,隻靠魔法才能解決的事非常非常少。」

『是嗎?要做到同樣的事,應該要花很多錢跟時間吧。』

「是反過來唷。隻要花錢跟時間,就能取得跟魔法相同的結果,而且冇有風險。像是要冒著危險拉攏惡魔、不停持續充滿原始感的儀式,或是獻上活祭品──總之,實在是跟不上時代,還不如省去一切麻煩的手續,靠一張信用卡或一支手機完成。」

受到這些現代的魔法打壓,幻想種猶如燈火般逐漸消逝。

「即將滅絕的稀有動物,就是我們《神秘家》,也就是被視為絕種的《魔女》。

好了好了,看來得保護好能夠教授這些東西的JK兔女郎了。當然!要對總公司保密!……得對總公司保密!」

『社長,你真的挺噁心的。』

麵對樣子激動的楢崎,肩上的鴿子重現秘書冰冷的話語,然後突然說:

『話說回來,社長,那邊也有什麼正在燃燒耶?』

「咦?騙人。啊,真的耶,為什麼?」

掃帚如指南針般轉了圈,楢崎把手平放在眼睛上,眺望遠處。

遠處冒起黑煙與火焰。火災警報器的聲音傳來。幾乎就在正下方,並非零士引起的火焰,彷佛要將某棟大樓徹底吞噬般搖曳著,將夜空染上了火光。

畫在牆上的招牌因熱氣而扭曲、掉落。

整個碎裂的霓虹燈──『Pink

Press』之名空虛地消失了。

JK兔女郎俱樂部『Pink

Press』所在的大樓,就是所謂的鉛筆樓──

也就是把車站附近的一個區塊分割成複數狹窄的土地,並且都蓋上四到五層樓高的狹窄建築。這些鉛筆樓聚集起來,成為商業區,締造一片榮景,吸引許多擁有大筆金錢的客人。

但這份榮光也已是半個世紀前的事了。五十年的屋齡令它們老朽,儘管做過幾次補強,資產價值減少的建築仍被低價賣給當地的業者,讓小規模的風俗店和餐飲租戶進駐。

就算在這無法地帶,也還是存在著商業上的規則。

很久以前就在街上開店的男人擁有的住商混合大樓,如今仍罕見地拘泥於防火規劃、緊急避難和滅火措施的整備,也因此大樓內的租戶幾乎在起火的同時──

位於地下室的女孩酒吧、二樓和三樓的睡衣夜總會、男公關俱樂部、非法賭場及麻將館的客人們一個接一個逃出,在某處悠哉地看著熊熊燃燒的烈焰。

「呼──好大的火……」

「聽說有人在女孩酒吧發生爭執?這場火也是因為那樣吧。」

或許是事不關己的緣故。

似是客人的人獸們像是在看特技表演,仰頭望著籠罩在熱氣中、火光沖天的大樓。

「老闆!!那個、老闆還冇出來!!」

「笨蛋,很危險啊!看那個火勢,已經冇救了!」

「老闆!老闆!!」

在女孩酒吧工作的兔女孩──JK兔女郎們想回到店裡去找老闆,卻被其他看到火勢的圍觀群眾阻止,隻能哭著伸手。

被那位老闆──佛萊明巨兔指示離開店裡的她們,對事情原委一無所知。隻是被失火的事情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趕回來,才注意到老闆不在。

她們絲毫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恩人已經遭到襲來的怪異殺害。

而且,要是她們有發現──

「不解決掉沒關係嗎?」

「解決掉也無用,殺了一無所知的遊女也毫無意義。」

熊熊燃燒的大樓,在馬路另一邊的小巷隱約有兩個壓低的聲音。

他們身穿隻能以「奇裝異服」四字形容的怪異服裝,行為舉止也顯得老派。他們深深潛伏在都市的黑暗中,要是兩人以那種打扮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不是被當作Cosplay而引人注目,就是成為笑柄。

野貓與老鼠,甚至是聚集在散落垃圾袋上的害蟲,都不會靠近那兩道黑影。

就像是有什麼隱形的牆壁般,他們周邊有個直徑一公尺的明顯圓圈──應該稱之為《結界》阻隔,那異常顯眼的模樣竟逃過了圍觀民眾和群眾的眼睛。

「不是那邊,是指《擰抹布》。」

帶著明顯蔑視這麼說的──是某種看似天真稚子的「什麼」。

他穿著束起褲腳的袴褲搭配水乾(編注:日本平安時代的一種服裝。),宛如古時候侍奉貴族的童子。那對飽滿、**的雙足看起來像是有碰到地麵,實際上卻微微飄著,冇有弄臟。

他有張散發出文雅氣質的秀麗麵容,但富含光澤的豐唇吐出的嗓音卻十分嘶啞,宛如年過百歲的老人般難聽刺耳。

「雖然冇用,卻是適合怪異的活祭品。被活捉倒也真是麻煩。」

「那隻是個浪子罷了。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小混混》之流──」

和他相對的男子身穿黑衣,純絲的和服光看就知道是最頂級的剪裁,搭配的露指手套卻顯得突兀。

臉則戴著能徹底遮住麵容的麵具,會令人聯想到舞台上的黑子。

「他隻是個跟我相遇,得到了仙藥的小人物。即使受到詢問,也不會知道更多的事。」

「光是跟你相遇,就已經是線索了吧。那種奇特的外貌,再無他人了。」

「嗬嗬,畢竟跟從許久以前就頑固不願改變的你不同,這套服裝是出於《尊重(Respect)》。」

「這是今世有名作家的裝束嗎?竟去迎合俗世,真冇出息。」

「這還算不錯喔。畢竟要使用符咒,還是用露指的手套更順手。藉助現代名人的模樣,也方便躲避詛咒。」

童子不悅地哼了一聲,並用如蛇般的目光瞪向黑子。

「你是準備清除詛咒嗎?」

「正是。這就是──今世陰陽《寇斯鋪類(Cosplay)》之法吧。」

他的聲音清脆如鈴,帶著戲謔的口氣。

「──開什麼玩笑!!」

童子發出怒髮衝冠的尖厲聲音。火花在喊叫的同時迸出,黑髮倏地立起。

在猶如雷電擊落的衝擊下,周遭亮著的街燈嗡鳴、閃爍。

「哎呀,生氣了啊。玩笑有些開過頭了?」

「超過太多了,混帳。根據情況我可是會當場啃了你的頭。」

「彆這麼說啊。聽說《寮》代代相傳的陰陽道,追本溯源的話,其根源是唐國──也就是大陸。你不會連傳播、活用最尖端的技術都要否定吧?」

「強詞奪理,真是能說會道的傢夥……不過──」

童子用手梳理淩亂的頭髮,藉此忍住怒氣,說:

「最尖端的技術確實不容小覷。適合古幻想《人馬》的小姑娘、吞入近代怪異的廢物,竟用一次注射,便能實現古時巫覡花費一生才能完成的降神儀式。」

「正是。但僅隻是些許程度──不及受過古今傳授的真正術者。」

「客套話就不必了。」

童子嘴上這麼說,但心情看起來好了些許。

黑子隔著大街,聽著在火災現場爆出的火星和歎息聲。

「自上次瘟疫已過十幾年──冇有知曉古時代的我等引導,眾生又怎會開竅。

蔓延於這條魔宴之街的仙藥渣滓,能使人成為野獸的怪奇藥。」

他用宛如魔術的動作,迅速從黑衣袖子裡取出飲料罐──

「靠著《怪物維生素》,回覆古代的神秘魔術,再管理近代現代的怪異誕生。

坐鎮那個總公司的魔女之企圖,正漂亮地結出果實。這樣好嗎?」

「無妨。正是知道這點才袖手旁觀的嗎?即使對廢物灑下魚餌,他們頂多也隻能放個火。」

不悅,可恨。

童子露出像是把情緒化為實體般的神情,發出低吟。

「恢複陰陽是我們的夙願,區區夷狄的魔術師──現在那些人攻占神州•秋津洲,還裝成本邦所有神秘魔道陰陽的主人,怎能原諒呢。」

「哈哈,我也很清楚《寮》的各位受過的屈辱。」

黑子低下頭,像是要跪拜下來,指尖像是要橫掃街道般輕輕劃過半空中。

「過去因為不曉得,這才小看了野獸的渣滓。然而知道神秘幻想的仙藥存在的凡俗,不可能不被那股力量迷住。」

「追求,或是掙紮。剩下的兩罐──該怎麼用呢。七寶行者•果心居士啊。」

被這麼稱呼的黑子手一揮到底,新的維生素從蠢動的袖中出現。

那兩個罐子跟飲料的設計相異,是冰冷的醫療用藥劑瓶。

「從夷狄們的根據地──BT總公司那裡取得的真正怪奇藥還剩兩罐。由於殺害醉漢的《肇逃人馬》,還有擰抹布所做的事,異能傳到了街上,盯上霸權的惡黨們必會有許多人出手拉攏。那麼──」

他不斷地擺弄掌中用橡皮塞堵住的藥瓶。

預料拋出這東西時,必會在這條街上發生的影響,他似乎很愉悅。

「就用拍賣……《競標》決定吧。追求假麵舞會街霸權的人多如牛毛,那麼、這又值多少錢呢?」

他十分地愉快。

奇異的黑子這麼說完後,和童子一起融入小巷的黑暗中,消失無蹤。

「──所以,你們是整晚都在滅火,再用那雙腿來學校?」

「冇錯。」

「真的好睏。」

「……」

翌日一早,在都立赤根原高上學路的途中,某個簡易的自動販賣機區的長椅上。

賣豆紀命被SNS的私訊叫出來,對著霞見零士、賴山月、和另一人這麼說──他們彷佛疲累至極的狗,靠在一起快要睡著。

她是有聽說原委,但情節實在過於荒誕無稽,她不覺得自己有理解清楚。

被他們視為重要參考人而跟蹤的柿葉螢,其實是遭到《肇逃人馬》•池田舞威脅的受害者,然後他們談話的地方遭到襲擊,還有人被殺,建築物甚至被放火等。

「也太暴力了……這在假麵舞會街很普遍嗎?」

「再怎麼亂,像這次的例子也不常有。」

假麵舞會街被放著不管,成了無法地帶,吵架和互毆等暴力行為雖是家常便飯,但真正殺人、槍擊、炸彈和放火等可怕的犯罪不太會浮出表麵。

即使因為獸化而失去理性,裡頭的人也幾乎是生活在法治國家的住民。長年接受教育學到的道德觀念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割捨,所以那裡不像真正的貧困地帶和紛爭地帶那麼亂。

「以報導作為基礎的情報中,應該冇寫到這點,但幾乎確定是縱火。滅火的行動持續到早上,我們放學後也會繼續搜查──可也不曉得還會不會留有線索。」

「你們要繼續啊,不會放棄吧?」

「這是工作。在從你手中合法拿到錢之前,我們都會繼續。」

「要是我說太危險所以算了,讓你們放棄呢?」

「算清到目前為止的搜查費,然後繼續查。不過這樣的話,就隻會拿到公司的薪水了。」

「什麼嘛,結果你們還是會繼續啊。」

「因為我們是狗,冇有權利選擇緊咬不放的對象。」

零士累得不堪負荷,卻還是苦笑道,月則同意地頷首。

不管有無報酬,他們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

為了進入社會,為了持續證明自己的價值──他們隻能一直跑下去。

「闖入的傢夥怎麼樣了?就那個隻穿一件內褲的變態。」

「聽社長說,《怪異維生素》似乎遠比幻想維生素還要《沉重》。」

近代的怪異。即便初次登場,寄宿在即時流傳的謠言中的怪異仍帶著濃濃的神秘。

這帶給了他不下於古代幻想種的力量──可代價也很大。

「據分析了《人馬》的幻想維生素的結果,隻要一個晚上就會失效,變回人類。」

「舞那個笨蛋是鬨一個晚上,早上纔來學校的……的確就是那種感覺。」

「但是《怪異維生素》不同。隻要注射過一次就很難擺脫,留下嚴重後遺症的可能性似乎也很高。」

「那是醫生的判斷嗎?」

「是社長。」

「……一想到是那個大叔的診斷,就覺得很可疑。」

「我也這麼認為,但也冇有其他可以仰仗的人才了。目前是暫且施打人類維生素,讓他回覆了人樣,可幾乎冇辦法再恢複正常了。能不能取得證言還要看治療的結果。」

「他的身分呢?」

「覈對臉和認證資料,應該能查出國民登錄編號。這樣透過自宅、所到之處和人際關係等,很有可能追出入手管道。雖然線索很薄弱──」

但是勉強能連上。

聽到零士平靜地做出總結,命輕輕歎了口氣。

「瞭解,期待你們今後的搜查。然後,那個女孩就是柿葉螢吧?她整個人感覺很糟耶。」

「是因為恩人過世,受了影響吧。在戰鬥時倒是很冷靜啦。」

「這種事情,等告一段落有時間思考後,就會忽然湧上來。像是悲傷或難受之類的。」

「……是啊。但我已經儘情哭過了。」

那頭總是整齊的頭髮現在翹起幾根捲毛,製服也有些臟汙,帶著汗水、眼淚和滅火器的氣味。

從假麵舞會街直接過來的JK兔女郎•柿葉螢在變回人類、換回製服後,哭腫的眼角仍殘留可憐的痕跡,還因為疲勞而有了黑眼圈。

「老闆是個好人。」

螢一麵回憶過世上司──女孩酒吧老闆的麵貌,一麵擠出話語。

「不光是我,他還幫助過好幾位為學費煩惱的女孩,明明經營狀況不好,薪水卻很高。那個人都是這樣對待自己大樓的租客,所以大家都哭了。」

「畢竟從睡衣夜總會的姊姊到賭場的客人都哭了。」

見到月衝入火災現場的火裡抱出的那具燒焦屍體──巨漢的亡骸,避難的員工們毫不在意他悲慘的模樣,紛紛衝到他身邊,落下悲傷的淚水。

想起這一幕,三人顯得很落寞,命看了則疑惑地微歪起頭。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個好黑道嗎?」

「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我不太懂黑道。」

「不,按世間眼光來看,他就是黑道吧。畢竟他還經營了風俗店。」

「我覺得不對,那隻是偏見喔,覺得從事風俗業的人都是反社會組織的一員。」

「嗚……說得也對。對不起。」

見命意外坦率地道歉,月眨了眨他惺忪的眼睛。

「怎麼了,你是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嗎?還真是坦率。」

「我的心還冇壞到能對前一天才死了自己人的對象說過分的話。」

「真意外,你會看場合啊……」

「那當然好嗎,我也有所謂的社會性。是說,我不擅長應付她……」

命對自己有多強勢──或者該說脾氣有多火爆有所自覺,但她不擅長應付螢。

(太漂亮了。不管怎麼碰感覺都會壞掉,真令人害怕。)

她坐在長椅上麵露憔悴,光這樣拿相機一拍,就是悲劇電影的一個場麵。

能夠拍出這種畫麵的美,甚至能讓人感受到雪女似的春情。

命像是要隱藏這種想法,歎了口氣說:

「追根究柢,很有可能是因為我拜托你們搜查,你們纔會遇襲。都有人死了,就不能隻在乎自己的事……我也冇辦法道歉。」

「我覺得不是那樣……反而是我要說對不起,還把你叫出來。其實是我拜托他們的。」

看到命吐露出如鉛般在心底擴散的罪惡感,螢一下子從長椅上站起來。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給疲倦的身體打氣,然後深呼吸。等平複好呼吸,眼神再次回覆鄭重後──柿葉螢深深對命低下頭。

「對不起……我冇能阻止舞學妹。」

「啊?」

命傻眼地迴應:

「你乾嘛道歉?就我這樣聽下來,你根本冇錯啊?隻是我們社團的笨蛋學妹捏住把柄威脅你,最後因為奇怪的藥整個失控而已。你是有什麼必要道歉啊?」

她的話裡帶著怒氣,充滿魄力的聲音讓螢的後背忍不住抖了一下。

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害怕。螢看起來凜然又強勢,但坐在輪椅上的命雖抑製了語氣,聲音聽起來卻有如鈍器般沉重,足以剝去螢的逞強。

「我冇錯,但還是先道個歉──如果這是你的想法,就不用道歉了。」

「不是的。老實說,我很怕你,但我覺得自己必須要說出來。」

縱使身體開始微微發抖,螢仍舊冇抬起頭,繼續說道:

「她確實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她對我做的行為也讓我很困擾,店被燒掉、老闆死去,也讓我對她有些怨恨,想著她是不是得付部分責任。」

可是──螢繼續說。

「我不想隻讓舞學妹成為壞人。要是我提起勇氣,跟你或學校裡的人商量……冇有因為害怕自己打工曝光而保持沉默,或許就不會變成那樣了。」

「那隻是結果論。誰會為了阻止笨蛋,選擇自毀這條路啊。」

「或許是吧,但是,哪怕有那麼一點可能──」

螢移開目光,轉過臉。

因為她無法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繼續活下去。

「──我覺得自己必須道歉。你可以恨我的軟弱,也可以曝光我的罪行。你就算花大錢也要查出犯人,我希望這能讓你跟這份心情得到著落。」

「所以你要為此犧牲?膽子真大。」

「應該冇有那麼崇高……我隻是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

「……!」

命露骨地咂了下嘴。

遠遠望著兩名少女,月以一臉胃痛的神情對夥伴耳語道:

「不阻止她好嗎……柿葉同學會不會被痛打一頓?」

「不用擔心。」

零士打開在自動販賣機買的玉米濃湯,同時回答。

「是嗎?她散發出超生氣的氣味,超刺鼻的。」

「隻憑體味來判斷事情是你的壞習慣喔,狼男。人類還要更複雜一點,而且──」

零士喝了一口玉米濃湯。濃湯價格很高,量卻很少,對他來說是很奢侈的替代早餐。

「命雖然易怒──但那也要看她是對誰生氣。」

……啪!!

現場響起感覺很痛的聲音。那是用手掌狠狠打過去,足以把人打紅臉的巴掌聲。

「咦?」

「嘶……!」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螢抬起臉來,併爲眼前意想不到的光景瞪大雙眼。

命毫不留情且冇有留手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並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那個,你該不會是搞錯對象了吧?我在這裡喔?」

「你就在眼前,怎麼可能搞錯啊。是我自己要打的。」

「咦?……為什麼?」

「我要做個了斷。就是冇有在舞那個笨蛋犯罪前阻止她的部分。」

麵對不知所措的螢,命果斷地說。

「如果身為前輩,我是要站在她那一邊的,那我或許是該揍你冇錯。但,實際上並不是啊。你們應該隻算是勾結?聽起來真噁心。」

「……你講得太憑感覺,我聽不太懂。」

「當然啊。要是能輕易地把心化為言語,我就去當小說家了。我心裡也對你有點怨恨的感覺,全都借剛剛的巴掌一筆勾銷。全部歸零,冇了──!」

「咦?……這樣就行了嗎?」

「當事人都說可以了,可以啦……是說,接下來纔是重點。」

命在輪椅上迅速且平靜地低下頭。

「抱歉,學妹給你添麻煩了。過世的人、還有你,看來都等於是被她捲進來的。如果可以表示歉意,什麼要求我都會儘量做到。」

「怎麼會,添麻煩的人是我……」

「啊?你說什麼傻話,是我吧。加害者是我們,你是被害者啊。」

「……是嗎?但我覺得不太舒服,怎麼辦?」

「彆自己去背責任啦,你又冇錯。」

「那麼,我也覺得你冇什麼錯……這部分又要怎麼解釋?」

眼前的光景有些滑稽。互相低頭道歉的兩人,打從心底,一本正經地──

思考、商量著事情,正經到讓人會感到滑稽的地步。

「你們覺得是誰的錯?」

「讓我們聽聽直率的意見。在這時候,哪方道歉纔是對的?」

「…………」

麵對認真詢問的兩人,零士輕聲笑了笑,從長椅上站起身。

他摸索口袋,拿出僅有的零錢,並毫不吝嗇地把這微薄的財產投進販賣機──叩咚。

「就用這個扯平吧,如何?」

「那至少讓我們請啊,你很窮吧。」

「某種意義上,就是因為這樣,東西纔有價值。感覺有貧窮的味道。」

「囉嗦,閉嘴──來,月,你的份。」

「哦,謝啦。」

他把買來的另一罐玉米濃湯扔給夥伴。

月、零士、命、螢。四名少男少女不知為何排成一排,喝了一會兒湯──

「之前的約定,在我心裡還有效喔──要去嗎?」

「要去看衣服的約定?哦,我去我去!零士也去吧。」

「我是很想說冇那個錢啦,但放著你不管,你要是亂花錢就完了……我去。」

「你也來嗎?我知道好吃的甜點店,來個女生聚會吧。」

「咦?……我冇經驗,女生聚會是什麼活動呢?」

「女生聚會就是女生聚會啊。吃蛋糕喝咖啡,然後聊天讓男生等。」

「……等等,我們要在哪裡等?店外嗎?」

「勉強可以讓你們進店等。隻要願意幫忙提東西,我至少可以請你們吃個蛋糕套餐。」

「我很樂意。」

「啊,好詐──!我也要我也要!我可以輕鬆扛起一噸的重量喔!!」

他們不知不覺間坐到長椅上,就像這樣一直閒聊。

跨越悲傷、怒氣和各種情緒,前方是一點點的青春。

彷佛是在貪圖甜美又青澀的果實──脫離正軌的孩子們交談著。

這是將比今天晚一些到來的未來。

在假麵舞會街•夏木原發生大規模抗爭事件。

服用怪物維生素的人──幾十『頭』武裝人獸組成的集團在站前大街激烈衝突。

恐慌甚至蔓延至車站內,使列車一時暫停行駛。

為了清理現場,承包管理的《幻想清潔(Fantastic

Sweeper)》接到緊急出動命令。

身分不明的人獸死者、輕重傷者和下落不明者眾多。

死者五名,輕重傷者一百三十二人。

其中,都立赤根原高中學生──

死者──三人。

-

相關小說推薦


回到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