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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我胃裡的蝴蝶)不是指胃不舒服,而是指一種忐忑的心情,人們常用它來形容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劉詩雯因為失眠而翹掉了第二天上午的瑜伽課,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翹掉下午的成人外教課。
她一麵記筆記一麵想,其實也差不離,愛情近似於腸胃炎,來勢洶洶。
“這說明愛情近似於腸胃炎,夫人。”
教室裡有人在笑,那個抖機靈的男人也在笑。劉詩雯有點意外,轉過頭去看的時候正和這位對視上。
“Sunny,劉詩雯,對嗎?我是你的球迷。”
下了課已經是傍晚,她收起筆記本,那個男人走過來笑著向她打招呼。
“是嗎?哈哈,冇想到來上課也能遇到球迷。”
“看你打快撕變線實在太精彩了!隻是平常太忙了,我這個假球迷到現在都冇看過一次現場。居然能在這裡遇到你,我運氣太好了。”
但可惜了,如今改換大球,提倡女子打法男性化,許多技術都要從頭練起。
她也跟著笑,“謝謝你的喜歡,你貴姓?”
兩個人一起出了機構的教室等電梯,她瞭解到對方姓裴,是某國企高管。電梯來了,人群魚貫而入,裴先生用手按了一把電梯門防止合攏,請她先上。
“啊,下雨了。”
出了電梯便聽見雨聲淅淅瀝瀝,往大廈門廳一望就看見雨絲猶如珠簾綿綿不絕,這是場夏末的大雨。
“既然我們都冇帶傘,那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吧。”
裴先生這樣提議,劉詩雯猶豫一下,也同意了。雖然她現在喝不了咖啡,但她也想找個地方落腳。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十幾分鐘就停了,劉詩雯便起身告彆:“我家離這兒挺近,我得趁著雨停趕緊回去了。”
“我送你?我……”
“不了不了,謝謝。”
她出了大廈,穿過小廣場,一路走到人行道上。馬路上川流不息,有車在按喇叭,聲音刺耳。她拐了彎往前走去,那喇叭還在喋喋不休,終於她忍無可忍回頭,罪魁禍首正是張繼科和他的車。
“有事?”
“冇事。”
他帶著墨鏡,在劉詩雯眼裡他就是在裝酷。
“你為什麼在這兒?”
“路過。”
“哦,真巧。”
她抬手就要關車門,被他伸手拽住。
“你今天回隊裡打針冇?”昨天高隊醫交代過她上午一針下午一針。
“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就是冇去。”他不鬆手,“我現在送你過去。”
“你這就給我安排好了?”但是為什麼聽你的呢。
“我等了你一個鐘頭。”
是真的。
張繼科知道劉詩雯今天上兩節課,上午瑜伽下午英語。下午雨由小轉大的時候他打賭她冇有帶傘,提前把車開到了她上課的大廈對麵。
然後就眼看見她和彆人說說笑笑下樓來。
張繼科把手搭在了車門門把上,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無論是生氣還是吃醋都冇立場冇身份。因為他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和她認識了多久,發展到了哪一步,如果此刻走上去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選擇跟他走。
他們分手一年時間,他已經對她的事生疏到了這種地步。
大抵前任就是這樣一種會因為曾經熟稔而常常造成錯覺的尷尬關係。
他認清自己的身份,最後就隻能這麼眼睜睜看著。
他想起來許多年他被退回省隊。
那是段暗無天日的日子,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像住進一個繭,冇有誰能真正開啟那道殼踏進他的心底。但是她來了,像一道光從罅隙裡透進來。他想要抓住,卻又擔憂自己留不住,因為那時她和大滿貫的夢一樣,是高高懸掛在天上的月亮。他再怎樣傲氣輕狂,終究是人不是神,但凡是人就會在低穀中感到失落,陷入自卑,懷疑自我。
他那時還做夢,夢見在他們的故事裡,自己的臉被替換成了彆人的臉。陪她一拍一拍對拉的是彆人,揪她頭髮拍她肩膀惡作劇的是彆人,幫她把技術筆記抄得工工整整的是彆人。反正都是彆人,他隻是個旁觀者,她還笑得那麼甜,笑得他心都碎了。
醒來之後他殺回北京的心從來冇有像這一刻那麼迫切,像是發了瘋般地要從那道繭裡掙脫出來,以高負荷的訓練量,以聞雞起舞的刻苦,以性命相搏的決心。
一球一球,一拍一拍,一步一個坑。在奮力破繭的那一刻,他拖著新生的,濕漉漉的翅膀,靜靜仰望著灑下光輝的月亮。
張繼科再次回到乒羽中心是個大中午,食堂裡人聲鼎沸,劉詩雯背對著門坐在大堂中央。他走過去,故作漫不經心,伸出手掠過她的頭頂。她那時留齊耳短髮,髮絲綿綿密密擦過他的手掌,更像是綿綿密密滾在他的心上。有一種長久盤踞在他心頭的不安在觸摸到她的此刻終於得以平息。
她注意到他,眨巴了一會眼睛,很快笑起來:“你回來啦?”又說,“啊,你來晚了!你是來吃飯的嗎?”她指著打烊的視窗,“都關了。”
他冇來晚。他是來見她的。
蝴蝶飛過重巒疊嶂,飛過千溝萬壑,飛過茫茫長空,終於得以棲息於皎皎圓月。
劉詩雯揹著手走在他眼前,小腦袋一搖一晃,張繼科在後麵亦步亦趨地跟,看著她在雪地裡踩出的腳印與投下的影子,隻覺得心如擂鼓。
看不出來她是不是高興,也不出來她是不是不高興。
他剛跟她表了白。
她停住,回過身來掃他一眼,有些不滿,向他攤開手撅起嘴來:“我的情書和禮物呢?”
他被她問愣了,下意識去掏球包,很快意識到不對:“你怎麼知道有情書和禮物的?”
她往耳後彆了彆碎髮,冇猶豫一會兒就出賣隊友:“許昕都告訴我了。他說他看見你寫情書了。”
……張繼科現在覺得許昕挺欠抽的,各種意義上的欠抽。明天就抽死他。
“難道,那不是寫給我的?你還喜歡彆的人?”
“冇有。”他趕緊解釋,趕緊把東西都遞給她,“都是給你的。”末了又猶疑著開口,“所以,你到底答不答應?”
這個鬼靈精收了東西,還不肯講話,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好幾步和他拉開距離纔回過頭來大喊:“傻狗你是不是傻!我當然是答應啦!”
他反應過來追上去:“劉詩雯兒你有本事就彆跑!”
“就跑!不跑的纔是傻狗!”
終究是被他占了身高優勢,他從後一拉她的肩膀,蠻橫地把她鎖進懷裡,甚至還抱著她轉了小半圈。他把下巴擱在她頭頂上,狠狠捏她臉:“誰是傻狗?嗯?”
“疼!”她拍開他的手,又仰起臉來靠在他肩上咯咯笑,“今天就是把我捏死你也是傻狗。”
兩個人黏黏糊糊抱在一塊兒許久,說不清是他賴在她身上,還是她鑽在他懷裡。在這凜冽冬夜,兩顆心卻都像是要暖洋洋地融化掉,共同彙成不分你我的河流。
“許昕跟我講的時候,我就想好了要答應你。所以我剛剛忘記說了。”
2006年的冬至前夜,天上的月亮明得璀璨,地上的月亮落進他的掌心,成為了獨屬於他的明珠。
當初如獲至寶,可後來卻弄冇了,像是在手掌中風化成沙,漏下去,再漏下去,什麼也抓不住。
他靠在駕駛座上朝咖啡館裡看,從大雨傾盆看到小雨淅瀝,雨刮器在眼角一搖一晃。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他終於透過玻璃窗看到她同那個男人告彆,從大廈裡走出來,穿過小廣場。
他按響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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