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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詩雯把最後一句話講完的時候,自己已經將額頭靠在了膝蓋上,不願再正視他。她明確地知道他在盯著她看,還聽見他長長歎出一口氣來。她已經不是很明白他究竟在歎什麼氣。

牆上的鐘表在滴答作響,電飯煲按鍵動一聲表明粥已經煲好。這些微弱的響聲如此清晰,讓這一空間顯得愈發死寂。

“項鍊呢?”他突然發問。

“冇戴了,收起來了。”

“在哪兒?”他不依不饒地追問。

“你要帶走嗎?”她笑,“是該物歸原主。我去找找。”

於是她便走進臥室裡,從首飾櫃的最下一格往櫃格的最深處掏。他也跟隨著她走進去,蹲在她身邊。

劉詩雯將一塊粉藍色的絹帕從最深處掏出來——那便是那條桃心項鍊現在的棲身之處,而這塊絹帕象征著它的主人在拋棄它時對它的最後一點憐惜。

張繼科將它接過去,這塊帕子已經因為長期被擠壓在角落裡而變得皺皺巴巴。它更像是——一塊裹屍布。

他慢慢地展開,桃心項鍊終於映入眼簾。

他還記得他和劉詩雯第一次在澳門專櫃看到它時的樣子,那時它在櫃檯的射燈下璀璨耀眼,熠熠生輝。但現在它卻因著一年未得到保養而光澤不再,更糟糕的是連繫鏈也全部纏在了一起,乃至於劃傷了項鍊表麵。

十顆粉鑽十顆白鑽寓意十全十美。他還記得那個櫃姐說的話,港澳那邊的人就這樣,做什麼都要圖個好彩頭。劉詩雯當時還笑話他土,他反駁回去說她才土,因為他就是喜歡聽彆人這樣恭維他倆。就像他倆13年同時拿下科威特公開賽單打冠軍媒體報道的那樣,“張繼科稱王劉詩雯封後”,他表麵是嫌棄內心卻竊喜,因為在旁人眼中他們是王和後,他們就是天生的一對兒。

劉詩雯自己還不是一樣,一麵說著他土,一麵珍愛無比地戴上了那枚桃心項鍊,從此就冇再摘下。

但現在,這枚曾被視若珍寶的桃心項鍊就這樣亂糟糟地躺在他的手心裡,它變得暗淡無光,傷痕累累,看不出原本的摸樣。

如果說那塊絹帕是裹屍布,那麼這枚桃心項鍊便是一具心的屍體。

張繼科久久地看著這枚項鍊,講不出一句話來。

他離開的時候順手關了廚房的燈,對她說:“粥在電飯煲裡保溫,涼菜已經裝盤了。你想吃的時候自己盛上桌就行。”

劉詩雯靠在沙發背上,望見從他握緊的指縫裡垂下了那桃心項鍊的一小段係鏈。

門被鎖上的一刻,劉詩雯纔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麵一般,胸膛一起一伏地大口呼吸起來。

那枚項鍊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件東西,現在也被他帶走了,徹底冇了。

她16年那會兒是真的想過退役和他結婚的,她那時甚至還點讚了粉絲髮的勸退役微博。

那一年隊裡喜事很多,身邊的同齡人如馬龍許昕都接二連三步入婚姻,他也到了30歲的門檻,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很難不對結婚這件事蠢蠢欲動。

還是16年的隊裡春晚,她那天晚上留宿在他家,兩個人肩並肩躺在床上,張繼科那天因為喝醉了而絮絮叨叨,又是要一展歌喉又是拉她憶古思今,一直鬨騰到淩晨兩點。

“劉詩雯兒你彆睡。”

她那時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他翻了個身貼近她,濕漉漉的鼻息全撲在她臉上,手伸過來撥拉她的眼皮兒,“你彆睡,我還冇說完呢。”

她絕望地睜開眼睛望向這位活祖宗:“還有啥冇說完……快說……”為什麼他喝醉了還精神這麼好?

“你小時候為什麼那麼愛生氣啊?我當時每天都快愁死了。”

“因為不懂事……”

如果在平常,她一定要和他掰扯清楚他的脾氣她也忍了很多,但是她現在真的困了。

“你生氣我也喜歡。但是還是要少生氣。”

……講繞口令呢,傻瓜。

“在我的生命裡你是最好的。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嘴很笨,總在惹你生氣,怎麼哄也哄不好你。之前咱倆不老吵架嗎?我現在想想,那都是什麼事兒啊有什麼可吵的啊。我真的一點兒都不想和你吵架了。我也說不出什麼漂亮話來了,但你是最好的。”

劉詩雯冇想到他臨睡前還來了個真情告白,一時間腦子有些冇反應過來,心卻在慢慢塌陷下去。她迷濛著眼睛伸出手去觸摸他的臉,摸到下巴,嘴唇,然後是鼻子。她勾了勾手指輕颳了一下他的鼻子,啞著聲:“我都知道的。以後咱倆不輕易吵架了。”

他又拿了手機過來,在她眼前亮了屏,她緩緩睜眼看了,是侯英超的女兒果兒發微信給他拜年:“科爸新年快樂!”附一張自拍。

他手臂在被子裡搗鼓她:“可愛不?”

她看了手機一眼,又看了他一眼,為他這拙劣的旁敲側擊冇繃住笑了,笑了好一陣兒。他知道自己被看穿,索性甩了手機蹭到她懷裡去,嘟嘟囔囔地耍起無賴來:“劉詩雯兒,咱們到底啥時候能結婚啊?”

她還在笑,問他:“你就這樣求婚?在床上?”

他委屈:“你都冇給我個準信兒。”

“人家求婚都有戒指項鍊,你什麼也冇有,我憑啥答應你?”

他警惕起來:“你怎麼知道我要買戒指項鍊?許昕又告訴你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懊悔不已,“你啥也冇聽見。”

“我瞎說的。你彆瞎找許昕。”

他哼哼唧唧,撥出的氣全灑在她脖頸上:“你到底答不答應嘛。”

她被纏得冇法子:“答應答應。你過去點,癢。”

他來勁兒了,腿跨過來纏上她的,扒了她的肩膀開始往她脖子裡吹氣,她邊笑邊躲:“張繼科!彆鬨了!”

她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是淩晨七點,身體的生物鐘仍在勤勤懇懇發揮效用。時逢假期,城市還未甦醒,他也因為宿醉的緣故還冇醒得過來。她走到客廳,看見陽台外北京的冬天灰濛濛的,雲層密佈遮了太陽光線,像是籠上一層霾。

她左右走動了一會兒讓自己清醒起來,吞了幾口溫開水,不知不覺走到了客廳的博古架前。

博古架上陳列了他的獎盃、獎章與許多證書,她知道除了展出來的這些之外,還有很多在他的青島老家。

她冇有去拉開玻璃門,隻是這麼隔著玻璃看。看他的倫敦奧運單打金牌和團體金牌,看他的鹿特丹世乒賽單打金牌和巴黎世乒賽單打金牌。

她有的,他都有;她冇有的,他也都有,並且不止一件。

她自己都冇意識到自己在歎氣。

如果今年或者最遲明年退役,然後嫁給他,她一定會迴歸家庭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她一定會常常經過這裡,她每經過一次都將要發出一聲歎息,她的整個職業生涯就是一聲巨大的歎息。

真的有點殘忍。在一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人麵前反覆描繪勝利的光明,這真的有點兒殘忍。

她的心底有一個囚籠,裡麵關著一頭強硬好鬥的野獸。

許多人都看見她的外表溫柔隱忍,隻有她知道自己也曾意氣風發鮮衣怒馬。在2010年的莫斯科世乒賽,她向主教練請戰,在團體賽連失兩局的危急情況下。她多麼想,她多麼希望,她多麼渴望自己就是那個打破僵局擰轉乾坤的人。可她失敗了,世乒賽女團九連冠在她身上終結。

她撞上莫斯科這堵冰山,冰山鋒利的側緣劃破了她的船舷,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海水灌進來,自己沉下去。

真的就這樣沉下去嗎?

很多時候,她靜靜地凝望著心裡的獸籠,她看見那雙目猩紅的野獸在抓撓著籠子的欄杆。

它在說,餓,好餓。

那是對於勝利的永恒的饑餓。

她說,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它就尖利地笑起來,譏嘲她:你這就放棄了?你真是個懦夫啊。

她說,我不是懦夫,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他真的等了我好多年。

它說,可我還冇有證明我自己,我需要戰爭,我需要勝利,我真的很餓。

她彆開臉:那你餓著吧。

一路走來,她輸過太多次,將不該輸的比賽全都輸了一遍,輸到快記不清贏是什麼滋味了。感覺不到滋味,也強行壓抑過自己,自然就會覺得不餓。

直到16年年末被禁賽,劉詩雯才終於突然重新意識到能站上賽場是如此寶貴的事。她很饑餓,不隻是對於勝利的饑餓,她對於她的職業和賽場本身就有一種饑餓。

這一次,她放逐了心底的野獸出籠。

16年年末禁賽期間,她率領武漢安心百分百俱樂部奪得乒超聯賽冠軍;次年,17年3月,她在直通杜塞爾多夫的第一階段以全勝成績獲得當年世錦賽單打資格。

她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向他毀約了。她還不想那麼快走入婚姻,她甚至——甚至想要衝刺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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