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卷
第三章
變化
「阿爾斯，你們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卡蓮突然開口詢問道。
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日──自從保護紫苑後已經迎來了第三個早晨。
他們五人像平常一樣共進早餐。但卡蓮看準用餐完畢的時機，突然提出了剛纔的問題。
「冇什麼特彆的耶。剛剛我跟紫苑纔在討論要不要去商業區。」
「既然這樣，今天就跟我一起去『失落大地』吧？」
「好啊。紫苑你說呢？」
「冇問題。」
紫苑和阿爾斯答應後，卡蓮把視線轉向一直默默聽著的姊姊。
「姊姊你們要去嗎？」
「今天我也有事想調查，所以我跟艾莎會另外行動。」
卡蓮不會無聊到問她要調查什麼。當然是跟紫苑有關的事。
當她點頭表示同意時，尤莉亞把臉靠近她的耳邊。
「……我想跟你談一下紫苑小姐的事。」
尤莉亞說完後，大概是顧慮紫苑而移動到遠處。
卡蓮也跟在後麵，比姊姊先問道：
「要談什麼呢？」
尤莉亞把之前收集的人造魔族的訊息告訴她，但隱瞞了情報提供者的事。
「魔力匱乏症……這是確切的訊息嗎？」
「對，我請認識的人幫忙調查，但目前還冇有值得期待的解決方法。」
「是嗎……那我這邊也去調檢視看吧。」
「我不會問你在做什麼，但拜托你不要冒險哦。」
聽到尤莉亞的話，卡蓮苦笑著點頭。
「放心吧。我不會做讓姊姊擔心的事。」
「那就好……因為你從以前就有一個人橫衝直撞的傾向……」
卡蓮是一個為了拯救國家而獨自來到魔法都市的熱血少女。
她性情直率，一旦下定決心就會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
即使遇到困難，她也能憑藉天生的解決能力來克服大多數的問題。
所以她纔會形成現在的性格，但另一方麵也確實有脆弱的部分。
一旦犯下錯誤，就會陷入空轉。
因為過於拚命想要挽回失誤，結果卻造成更多的失敗。
為了彌補這個缺點，尤莉亞纔會把冷靜沉著的艾莎派來當她的助手。
尤莉亞認為這個判斷並冇有錯。
透過觀察〈維爾特公會〉就能清楚地看出，卡蓮來到魔法都市這三年來，各方麵都做得很好。其中應該也有尤莉亞所不知道的艱辛，肯定也經曆了許多失敗。正因為她克服了這些，才能出色地擔任公會的萊勒。
「彆擔心。我也在成長喔。」
作為姊姊，尤莉亞很想相信這句話，但總覺得無法擺脫不安。
雖說是為了恩師紫苑，但藏匿人造魔族這件事應該有相當沉重的壓力。
身為公會領袖的卡蓮肩負著重大責任，不僅要考慮公會的利益，還要顧及友好公會與魔法協會的關係，如果藏匿人造魔族的事被揭露，可能會失去至今建立起來的一切。
在這種不穩定的情況下，隻希望她直率的個性不會造成負麵影響。
「你不要一個人承擔所有事情，有困難的話就跟我說。」
「姊姊，謝謝你。有必要時我會儘情倚賴你的。」
這對親密的姊妹互相擁抱然後分開。
儘管如此，尤莉亞依然非常擔心，但她似乎覺得現在隻能相信妹妹，於是放棄了進一步的說服。
結束了與尤莉亞的對話後，卡蓮回到了阿爾斯他們的身邊。
「你們準備好了嗎？」
「我隨時可以。」
「紫苑也隨時可以。」
「那我們就出發吧。跟我來。」
在卡蓮的帶領下，阿爾斯等人前往〈燈火姊妹〉的後院。
因為四周被建築物包圍，說實話風景並不怎麼樣。
但由於這是為了讓舒勒們進行訓練而設計的，所以相當寬敞。
在這塊場地的一角，有一個四周圍上了薄板的地方。
這裡是男性浴室──擺放著鐵桶。由於中年魔導師班茲帶領男性舒勒們試圖偷看女性浴室，所以男性浴室被從地下室撤除，在後院放置鐵桶代替──說起來實在是很丟人的理由。
他們踏入後院後，卡蓮拿出一枚戒指遞給阿爾斯。
「這是什麼？」
「我們今天就去這裡狩獵吧。」
「那是有趣的地方嗎？」
「等你去了以後就知道。」
卡蓮把手放在阿爾斯的肩膀上。
「來吧，紫苑也找個地方抓住，不然冇辦法傳送。」
這枚戒指上的魔石被賦予『傳送』魔法，戒指內側的數字和文字排列就是目的地的座標。隻要將魔力注入其中，魔石上的『傳送』魔法就會發生反應，將使用者傳送到指定的地點。
而卡蓮之所以把手放在阿爾斯的肩膀上，是因為隻要碰觸使用者的身體，無論是哪個部位，都可以進行『傳送』。
不過，使用者的魔力將根據人數而消耗，而魔法石的使用次數也將根據人數而減少。
「我不想讓紫苑使用太多魔力，所以麻煩你了。」
這大概是卡蓮最在意的部分。
由於前幾天彼此都很忙，卡蓮似乎一直冇機會見到尤莉亞，直到剛剛纔知道魔力匱乏症的事，不過阿爾斯先前就已經得知這個問題。
所以從與格雷蒂亞等人一起去狩獵後，他就不再讓紫苑使用魔力。
「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不過，其實不用那麼擔心。」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卻顯得有些事不關己，這是紫苑有趣的地方。
儘管被告知用儘魔力就會死亡，她的體內依然沉睡著大量的魔力。
因此，雖然情況不樂觀，但他們並冇有陷入沉重的氛圍。
「那我們走吧。」
阿爾斯將魔力注入戒指後，眼前的風景瞬間改變。
一片稀疏的森林展現在他們麵前。
附近應該有條小河。渥潺水聲極為悅耳。
「這裡是……」
「看你的表情，似乎對這裡還有印象呢。」
「因為我最近纔來過……紫苑就是倒在這附近吧。」
「對，最近我查了不少資料，覺得或許在發現紫苑的地方能找到些線索。」
「而且藉由這個契機，說不定她會重拾記憶。」
「是啊，如果因魔力匱乏症而時間有限，最好的辦法果然還是找出把紫苑變成人造魔族的傢夥。」
卡蓮看了紫苑一眼，露出充滿歉意的表情。
「對不起，還讓紫苑冒這種險……」
「不，沒關係。這是為了紫苑自己，所以紫苑也得加把勁。」
紫苑以一副毫不在意的態度微笑。
「因為不是狩獵，所以你纔會冇帶其他人──舒勒們來嗎？」
「你真是一點就通呢。」
卡蓮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拍了拍阿爾斯的肩膀。
「所、以、啊，阿爾斯不是有【聽覺】能力嗎？能幫我探索一下週圍嗎？」
「知道了。等我一下。」
「唉，等等，你也答應得太爽快了吧。多聽一下人家可愛的請求──」
「我需要專心，你安靜一點。」
「啊，好的……」
阿爾斯讓抗議的卡蓮閉嘴後，閉起眼睛，擴大了【聽覺】的範圍。
然後他很快就睜開眼睛，告訴卡蓮：
「找到了。就在附近。」
「咦？也太有效率了吧？」
「會嗎？我冇跟其他人比過，所以不清楚。」
當阿爾斯降生於世時，接生的巫女檢查了他的能力，診斷出他擁有的是【聽覺】這種無能天賦，但同時也是獨一無二的稀世能力。
他當然從未遇到擁有相同【聽覺】能力的人，所以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充分發揮出能力，也冇有其他人可以比較。
「與其他的『搜尋』能力相比，這速度相當快哦？」
「這還真是個好訊息。看來【聽覺】似乎也是個方便的天賦呢。」
「不不不，我覺得這不僅僅是方便吧……？」
「紫苑也這麼認為。阿爾斯的能力有點──不，是相當奇怪。」
兩人眯起眼懷疑地盯著毫無自覺的阿爾斯。
「冇這回事。隻是聽到聲音就被如此讚揚，讓我有點不自在。」
「雖然我不是僅憑這一點來判斷的，但阿爾斯的自我評價太低了。」
「因為比我更厲害的人多得是啊。雖然冇看過臉，但我用【聽覺】偷聽過強大魔導師們的戰鬥。」
「比阿爾斯還強大的魔導師嗎……」
卡蓮依然一臉懷疑，阿爾斯對她苦笑了一下。
他認為她們的評價夾帶著私心。
尤莉亞和艾莎也是如此，從以前開始就對阿爾斯評價極高。
由於老是受到稱讚，最近他已經習慣淡化她們的評價了。阿爾斯覺得這種平衡剛剛好。
「先彆說這個了，我們趕緊過去吧。雖然我聽到的無疑是人類的腳步聲，但對方不一定擁有卡蓮想要的情報。」
卡蓮想找的肯定是握有紫苑情報的人。
「在這邊。跟我來吧。」
阿爾斯帶領著卡蓮她們穿越森林前進。
＊
這裡是無人關注的無名森林。在其深處有一塊突兀的空地。
有兩個人正站在那裡。他們的存在與周遭景色格格不入。
但更不對勁的是，他們的視線所注視的是一座烈焰沖天的建築物。
『這樣就全部處理完了。』
「辛苦你了。」
其中一名男子──克裡斯托夫一邊慰勞著部下，一邊望著自己的宅邸熊熊燃燒。
『這樣好嗎？這裡隻使用了不到一年……』
「不，處理得太晚了。最近，二十四理事中有人表現出可疑的舉動。」
看著轟然倒塌的宅邸，克裡斯托夫煩躁地歎了口氣。
「這裡是讓『黑貓』逃走的地方，留著太危險了。」
『不過，克裡斯托夫大人無須親自處理吧？』
「哈哈，我確實冇必要親自來。但我想要讓自己安心。」
『安心？』
「是啊。讓『黑貓』逃出宅邸，正當以為找到時又被一名神秘少年奪走。已經失敗了兩次，我無法完全信任自己的棋子。」
說起來確實是如此，部下無法反駁，隻能保持沉默。
「那麼，找到那名神秘少年和『黑貓』了嗎？」
『那個……好像找不到什麼有力的線索。』
「找不到？即使動用我們的情報網也冇辦法？」
『是的。根據現狀的調查，「編號者」公會中不存在這樣的少年。』
魔法都市的公會有序列之分，前二十名會被賦予一個編號。
低於這個名次的習慣上會以二位數、三位數、四位數與無數字來稱呼。
而前二十名的公會則統稱為『編號者』。
「真讓我驚訝，他居然不是『編號者』公會的成員。難道一個能單獨解決我棋子的實力者被埋冇在下位組織裡嗎？真是有趣的玩笑。」
雖然二位數和三位數公會裡確實也有強者，但這些成員往往都是魔法都市的知名人物。
更重要的是，魔法都市在文化上對於強者的存在非常敏感，不論是犯罪者、平民、王族、貴族，無分貴賤都會坦然讚頌。
若是擁有耀眼才華，絕不會埋冇於人群之中。
克裡斯托夫的部下皆是精銳──能擊敗他們的實力者，絕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啊……也有例外呢。」
經過思索，他想起唯有一人是例外。
此人名聞遐邇，但從來冇人見過他的身影。
儘管如此，他深受一部分人的歡迎，甚至有吟遊詩人為其創作詩歌。
墮入凡塵的聖天，不識天界的魔王，吞噬世界君臨者乃『魔法之神髓』。
這似乎是某個吟遊詩人的創作，但最近突然在魔法都市裡流行起來。
「冇錯。如果那名神秘少年就是『魔法之神髓』，我們的情報網找不到他也可以理解。」
克裡斯托夫說完，卻自嘲地輕笑了一下。
「太可笑了……自己說著都覺得荒誕無稽。」
克裡斯托夫笑了一會兒，等笑聲停止後，部下開口了。
『那麼，我會擴大調查範圍。』
「就這麼辦吧。雖然很花時間，但麻煩你調查到三位數的公會，以及魔法都市登記在冊的魔導師裡達到第七位階『能位（Power）』以上的人。」
克裡斯托夫話音一頓，望向半空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但片刻後他又重新看向部下。
「還有，換個角度來尋找『黑貓』吧。」
『您的意思是？』
「捨棄先入為主的觀唸吧。我們一直認為『黑貓』是被神秘少年帶走，但也許他隻是出手阻擾──其實是彆人保護了『黑貓』也不一定。」
『也就是說，有可能是在附近狩獵的公會帶走了她？』
「正是如此。你有辦法調查嗎？」
『可以。我會集中調查那些向魔法協會提交這附近的魔物素材的公會。』
「很高興你腦袋這麼靈活。如果我的棋子都像你這麼優秀就好了。」
克裡斯托夫滿意地點頭，再次開口。
「那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遵命。請容我告退。』
部下低頭行禮後，用『傳送』魔法消失在他眼前。
克裡斯托夫繼續盯著燒燬的宅邸，但不久後他取出一枚戒指戴在手指上。接著，他的身影便消失無蹤，隻留下一片寂靜。
＊
兩名可疑人物的氣息從阿爾斯的【聽覺】範圍內消失了。
隨後，他身旁一直全身緊繃的卡蓮陡然放鬆了下來。
「你認識剛纔那些人嗎？」
阿爾斯詢問著卡蓮，同時走出藏身的樹蔭。
但卡蓮卻冇有反應，於是他把目光轉向了紫苑。
「你看到他們，有想起什麼事情嗎？」
「不，因為紫苑拚命躲著……雖然有聽到聲音，但冇有看到長相。」
「是嗎……那就隻有卡蓮有看到了。」
阿爾斯也冇看到他們的長相。因為他把窺視得到的藏身位置讓給了卡蓮。因此，他隻能靠【聽覺】聽到的聲音來做判斷。
由於卡蓮低頭陷入沉思，阿爾斯和紫苑對望一眼，走近被燒燬的宅邸殘骸，以免打擾到她。
「隻能說真是高明。看來他們把證據徹底處理掉了。」
「嗯。就算撲滅火勢大概也什麼都找不到了。」
阿爾斯佩服地說，紫苑也同意地點頭。
「是啊。該怎麼辦呢……」
被破壞得如此徹底的話就冇轍了。
其實他本來想試著抓住剛纔那兩人，但在動手前就被卡蓮抓住手臂製止了。
「其中一人是克裡斯托夫•卡普洛。他是排名第八位的『瑪裡圖亞公會』的成員。」
聽到背後傳來聲音，他回頭一看，擺脫沉思的卡蓮神情嚴肅地站在那裡。
「他很有名，在魔法都市裡幾乎冇人不知道他。」
卡蓮就像在說服自己一樣，緩緩說道。
「他被稱為魔王格林•讓巴爾的『智囊』。」
＊
「『奇人』克裡斯托夫•卡普洛。」
眼前的男人──維爾格低語道。
聽到他劈頭就說了個人名，尤莉亞疑惑地蹙起秀眉。
「我剛來魔法都市，不清楚這是哪位的名字。」
尤莉亞誠實地說道，維爾格理解似地連連點頭。
「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此人被稱為魔王格林•讓巴爾的『智囊』，同時也是三年前『拉文德爾公會』和『瑪裡圖亞公會』的爭鬥──所謂『英傑戰爭』的核心人物。」
『英傑戰爭』──指的是同為年輕領袖的紫苑和格林之間的公會爭鬥。
當時，兩人都在魔法都市建立起屈指可數的龐大勢力。
一旦雙方開戰，與之聯盟的公會勢必也會被捲入戰鬥中。
所有人都預期這將是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這場前所未見的巨大公會之爭僅短短三天就宣告結束。
「『拉文德爾公會』太過潔癖了。他們隻懷抱理想並相信自己的正義，除了單純挑戰『瑪裡圖亞公會』以外什麼也冇做。」
結果是慘敗──『拉文德爾公會』在大敗後解散了。
「『拉文德爾』旗下有五十四名魔導師，但似乎全部喪生了。」
維爾格閱讀著手裡拿的一疊檔案，雲淡風輕地說道。
「在公會間的衝突中會發生這種全員戰死的情況嗎？」
尤莉亞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冇有看維爾格，而是把視線轉向了艾莎。
「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正常的衝突中都會製定一定的規則，以儘量減少傷亡。所以不能說冇有人會受傷，但不可能全部戰死。」
艾莎淡淡地解釋道。她並未感到驚訝，可能是因為她早已知情。
即使艾莎在魔法都市生活的時間比尤莉亞長，她也覺得這場衝突很異常。那又到底為何會發生這種事呢？
為了回答尤莉亞的這個疑問，維爾格遞給她一枚檔案。
「我也感到很疑惑，所以向魔法協會的熟人詢問了詳細情況──結果提到了『奇人』克裡斯托夫•卡普洛的名字。」
他遞過來的那張紙上寫著克裡斯托夫的生涯經曆。
上頭還貼著一張疑似偷拍的照片，照片裡是一個帶著眼鏡的文雅青年。
「當時的二十四理事，似乎把那些迅速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特彆是紫苑閣下與魔王格林兩人視為潛在威脅。」
運營魔法協會的二十四理事，是由一群冇能成為魔王之人所組成……
雖然他們都是實力派，但離頂尖還有一步之遙，底下還持續湧現年輕才俊挑戰其地位。所以困在這種尷尬位置的他們，不斷運籌帷幄以求生存之道。
麵對接連湧現的年輕才俊，他們內心燃起強烈的嫉妒之火，處處設下狡詐的圈套，彷佛要讓這些年輕人體會何謂社會的殘酷。
「於是，克裡斯托夫為了鞏固魔王格林的地位，決定接近二十四理事，將『拉文德爾公會』當成祭品。」
維爾格從檔案堆裡又抽出另一張紙，露出愉快的笑容。
「雙方顯然是利益一致。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聽他說明到這裡，尤莉亞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簡單地說，紫苑冇有事先拉攏權力者們，而是像做夢的孩子一樣，天真地相信這隻是一場純粹的公會對決。
這是一場精心策畫的衝突──即使背後有黑暗而貪婪的陰謀，紫苑所率領的『拉文德爾公會』也堂堂正正地進行了戰鬥。然後，他們戰敗了。
「由於這個事件實在太過慘烈，當時也受到了批評，但據說抗議者也全都遭到肅清。儘管如此，似乎依然有人為其發聲……」
維爾格遞給她另一疊檔案，聳了聳肩。
「如今這已不成話題了。原因是據稱參與其中的二十四理事們皆相繼死於非命，已經冇有能追究責任的對象了。」
「真相已經埋冇在黑暗中了嗎……」
「冇錯，那些對『瑪裡圖亞公會』不利的人全消失了，魔王格林的地位也變得堅若磐石。不愧是魔王的『智囊』克裡斯托夫，表現得非常出色。」
確認尤莉亞接過那疊檔案後，維爾格輕輕地歎了口氣。
「無論好壞，都可以說是一個分水嶺吧。」
聽著這個結語，尤莉亞停下了翻閱檔案的手。
平凡無奇的一行文字。
也許並非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纔會以簡短的說明文作結。
「…………衝突的導火線是發生在墮落地區的戰鬥？」
「理由應該是什麼都行吧。並不值得在意。」
維爾格的反應很正常。
但是，尤莉亞的腦海裡卻浮現紅髮少女的身影。
「這件事……看來會很麻煩呢。」
如果自己跟紅髮少女處於同樣的立場會怎麼做？
如果自己是招致公會毀滅的導火線，變成無法挽回的局麵……即使如此，曾經一度放棄的東西再度出現在眼前，也許能挽回的話，自己會怎麼做？
唉……尤莉亞考慮到妹妹的心情，不禁歎息。
她肯定會伸出援手來彌補過去的罪過。
然後發誓再也不重蹈覆轍吧。
＊
尤莉亞與維爾格會麵時，阿爾斯等人回到了〈燈火姊妹〉。
雖然跟卡蓮她們一起調查了燒燬的建築物，但並冇有發現任何線索。不過，確認那兩名神秘人物是『瑪裡圖亞公會』的成員也是一種成果──而且還僥倖地發現其中一人是克裡斯托夫。
「我暫時保持低調會比較好嗎？」
阿爾斯等人正在接待室討論著今後的事。
「不，阿爾斯跟往常一樣就好了。」
卡蓮回答了阿爾斯的問題，但她的表情有些灰暗。
「問題是紫苑。可能得請她暫時避免外出。」
因為對方擴大了調查範圍，被髮現的機率大幅提升了。
雖然對方冇能弄清阿爾斯的真實身分而相當混亂，但對紫苑而言已經開始變成糟糕的情況。會在那附近狩獵的公會並不多。
『維爾特公會』的存在很快就會浮現檯麵吧。
如果藏匿紫苑的事曝光，『維爾特公會』會因處罰而解散，但最糟糕的情況是連坐懲處，對周圍的人也造成危害。
「本來立場應該相反──那些傢夥才應該被譴責。」
正常情況下，對『魔族創造』這種三大禁忌出手的『瑪裡圖亞公會』應該受到譴責，但卡蓮等人剛剛纔發現他們牽涉其中，不可否認已經落了下風。
「雖然想要證據，但已經被燒掉了……總之，我會調查『瑪裡圖亞公會』，收集一下情報。」
至少得到了初步的線索。現在隻能暫時滿足於此。
剩下的就是收集『魔族創造』的證據，然後提交給魔法協會了。
「就算我們成功收集到證據……二十四理事真的會采取行動嗎？」
「他們是群自私自利的傢夥。想要擠掉魔王格林的人會一起追究吧。」
反過來說，如果冇有證據，二十四理事就不會行動。
因為他們不想讓自己陷入不利的處境。
「所以在收集到證據之前，可能會讓紫苑過得有點拘束……」
「沒關係。紫苑受到你們很多照顧，不管什麼事，紫苑都可以配合。」
當紫苑坦率地點頭時，接待室的門被敲響了。
卡蓮瞬間表現出警戒的樣子，但當她發現進來的是尤莉亞和艾莎時，立刻放鬆了下來。
「是你們啊，歡迎回來。」
「我們回來了。」
尤莉亞走進房間後，自然地坐在卡蓮對麵的阿爾斯旁邊。艾莎則默不作聲地低頭行禮，開始準備房間裡常備的茶。
「姊姊，你們那邊情況如何？」
「還冇有任何關於人造魔族的新訊息。卡蓮你們呢？」
「我們得到了一些線索。」
卡蓮將他們得到的情報告訴了尤莉亞。
當她一五一十地說到克裡斯托夫時，尤莉亞的表情變了。
「姊姊，你表情有點凝重，怎麼了？有什麼讓你在意的事嗎？」
「……這一切不都跟『瑪裡圖亞公會』有關嗎？」
他們至今為止一直在調查人造魔族、紫苑的事以及三年前的事件，但收集到一定數量的情報後，便發現這一切都與一個公會有關。
不──是跟克裡斯托夫•卡普洛有關。
「既然如此，調查克裡斯托夫的話也許就能找到答案。」
「那麼，我們今後應該集中調查克裡斯托夫嗎？」
「不，我希望姊姊繼續調查人造魔族的事。」
「那卡蓮要做什麼？」
「我會調查克裡斯托夫的事。」
「你確定冇問題嗎？」
「不用擔心，我冇打算太過深入。畢竟對方是魔王公會的乾部。」
儘管卡蓮苦笑著表示，但尤莉亞卻一臉懷疑，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話。
「彆這樣看我嘛。真的冇問題的啦！」
「好吧……對方是魔王公會，你應該也冇辦法亂來。」
雖然還有很多不安的地方，但卡蓮如今已是公會的領袖。
不管個性有多麼直率，麵對魔王公會這種對手，卡蓮也會采取較為謹慎的行動吧。
「那是當然的。想要挑戰魔王，就必須先升到第二位階『熾位（Seraphim）』，要是擅自挑戰的話，會受到懲罰是我們。」
卡蓮歎息道，這時艾莎把自己泡好的茶放在她麵前。
令人平靜的香氣在房間裡瀰漫，原本的緊張氣氛稍微變得柔和。
「既然暫時告一段落了，現在稍作休息吧。」
「艾莎，謝謝你～」
「我也準備了點心。」
隨著艾莎一貫的招呼，室內氛圍變得愉快起來。
紫苑已經開始大口吃著準備好的餅乾。
阿爾斯凝視著這樣的情景，心中暗想：
（我也儘力而為吧……）
他不確定自己試圖要做的事情是否會有幫助。
也許，這是會扭曲她們未來的方法。
儘管如此──
（總比後悔要好。）
阿爾斯以茶香平靜心情，把視線投向了窗戶。
夜幕正要降臨。
＊
不論度過怎麼樣的一天，夜晚總會降臨，而早晨也必將到來。
感受著永不厭倦的被窩溫暖，戰勝難以割捨的綿綿睡意。
這就是一般醒來的情況。然而，最近阿爾斯醒來時並不同。
像往常一樣，阿爾斯從腳下奇妙的感覺開始醒來。
他掀開被子望向腳邊，黑貓形態的紫苑蜷縮成一團睡在那裡。
「又偷溜進來了嗎……」
阿爾斯下了床，走向窗邊。
他一口氣拉開窗簾，朝陽強烈地刺激著他的眼睛。
同時睡意也一掃而空，內心湧現一種奇妙的期待，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然後當他正要去洗臉時，紫苑也似乎醒來了，她跳到地板上變回人形。
「早安。你又擅自偷溜出來了嗎？」
「早安。冇有，昨天卡蓮不在。」
「……這樣啊。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不知道，當紫苑發現時她已經不在了……因為一個人睡覺很寂寞，所以紫苑來了這裡。」
不行嗎……？紫苑朝他微微偏頭。
如果是世間的男性，肯定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吧。
不過，阿爾斯冇有被迷住，他露出微笑，輕輕摸了摸紫苑的頭。
「不，你不嫌棄的話，我隨時都可以陪你一起睡。」
「是嗎？」
紫苑高興地眯起眼睛，像貓一樣發出咕嚕聲。
「好吧，卡蓮的事稍後再說，我們先洗臉吃早餐吧。」
阿爾斯帶著紫苑來到〈燈火姊妹〉後院的水井。
洗完臉後，他與正在晨練的舒勒們互相打著招呼，同時前往大廳。
老地方隻有尤莉亞一個人坐在座位上。
喜歡照顧彆人的艾莎跟往常一樣在當服務生，一看到阿爾斯他們的身影，就開始替他們上菜。
「阿爾斯，紫苑小姐，早安。」
「尤莉亞，早安。還有，卡蓮好像從昨天就冇回來，你有聽說什麼嗎？」
阿爾斯在打招呼的同時問道，尤莉亞露出沉思的表情，把手放在下巴上。
「我剛纔去她房間時，她正在睡覺……這表示她是半夜纔回來的嗎？」
「也許是吧。紫苑很確定卡蓮昨晚並不在。」
「……真是的，那孩子實在不聽話呢。」
明明昨天才商量好不要亂來，但卡蓮似乎當晚就跑出去，直到清晨纔回來。如果這隻是普通的夜遊，即使會有彆的擔心，但尤莉亞也不至於這麼煩惱。
「等她醒來後得好好說教才行。」
尤莉亞歎息道，然後她看向桌上擺放的菜肴，拍了拍手。
「艾莎的料理會涼掉，我們開動吧。」
得到尤莉亞的許可，一旁饞涎欲滴的紫苑開始大快朵頤。
當阿爾斯也開始用餐時，卡蓮打著哈欠走進了大廳。
「早安～……」
草草地打過招呼後，卡蓮揉著眼睛坐到了座位上。
「艾莎，我要三明治就好～」
「好的，請稍等片刻。」
即使突然被點餐，艾莎也冇有抱怨就消失在廚房裡。
「卡蓮，你昨天去了哪裡？」
「哎呀～……姊姊，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雖然你生氣的表情也很迷人。」
卡蓮俏皮地對姊姊眨了眨眼，這時一份三明治被放在了她麵前。
「我做了清淡一點的。不夠的話請告訴我。」
「不愧是艾莎。你真瞭解我～」
卡蓮拿著三明治咀嚼，一邊說著「好吃～」一邊看向姊姊。
「關於昨天的事情──因為我睡不著，所以去巴比倫塔調查了『瑪裡圖亞公會』的事。」
「有什麼發現嗎？」
「嗯～……冇什麼特彆的新情報呢。」
儘管巴比倫塔裡存放著龐大的資料，但根據位階的不同，可以閱覽的範圍會受到限製。另外，關於個彆公會的資料也相對稀少。
卡蓮到底想查什麼呢？
尤莉亞也感到很在意。雖然她張嘴想問，但稍微遲疑了一下，這給了卡蓮改變話題的時間。
「那麼，今天大家有什麼打算呢？」
聽到卡蓮的提問，尤莉亞抿緊嬌嫩的唇瓣，把話吞了回去。
或許是判斷已經錯過時機，她露出一種放棄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今天會陪著紫苑小姐留在這裡。」
因為紫苑無法再出門了，所以知道內情的四人當中必須有一人陪她。
「難得有這機會，我想久違地編織一些東西。」
尤莉亞說完，一邊品嚐著艾莎準備的飯後茶一邊微笑。
「哦～……這樣的話，艾莎打算做什麼？」
「我會陪著阿爾斯先生。」
「哎呀，約會？」
卡蓮揚起嘴角露出賊笑。
「是啊。隻有我們兩個人，所以是約會。」
阿爾斯爽快地承認。坐在他旁邊的艾莎也冇有否認，點頭同意。
卡蓮本來想逗逗他們，但看到他們的表情後決定放棄。
「阿爾斯，你就不能稍微害羞一下嗎？」
阿爾斯一如既往地坦然。就算在通常會害羞的情境下，他也總是泰然自若。即使卡蓮想要把目標換成艾莎，她也跟平常一樣麵無表情。
「冇有反應也挺無趣的呢……」
卡蓮不滿地歎了口氣。就在她麵前，艾莎遞給阿爾斯一杯茶。
即使不開口要求，也明白對方的需要。
該說這是心有靈犀的默契嗎？麵對他們宛如老夫老妻的互動，卡蓮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如果空氣中瀰漫著甜蜜氣氛，她還會戲弄一下他們，然而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渾然天成，要是捲入其中，卡蓮反而可能會感到害羞。
如果尤莉亞跟艾莎交換位置，她又會展現不一樣的反應帶給卡蓮樂趣，但她姊姊現在正跟紫苑一起討論著要編織什麼。
「哎，算了。那麼阿爾斯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我正在考慮接受一些常駐任務。不過，必須在接待處提交各種申請吧？所以我打算請艾莎幫忙。」
阿爾斯回答，並展示了他的左手無名指那枚顯示位階的戒指。
上麵鑲嵌著第十二位階「王位」的寶石。
如果打倒魔物的話，這枚戒指的寶石就會自動累積經驗值。
將這個戒指交給巴比倫塔的接待處，就會根據積累的經驗值來決定是否能晉升位階。另外，同時交出魔物素材的話也會獲得一定的經驗值。這個機製也適用於完成魔法協會釋出的常駐任務的時候。
「去申請一次是個好主意。考慮到至今積累的經驗值，我認為你會晉升。」
「有那麼多嗎？」
雖然他隨著卡蓮他們去遠征時討伐了大量魔物，但因為他把所有的素材都換成了金幣，所以感覺並冇有累積到什麼經驗值。
「一直到第六位階的『力位』為止都很容易晉升哦。不過，從那之後開始會被魔法協會要求達成強製性任務，就此停滯不前的魔導師也滿多的。」
說完後，卡蓮伸懶腰打了個哈欠。
「好了……既然吃飽了，我要再去睡一會兒。」
卡蓮在起身的同時，大幅度活動著手臂和肩膀，彷佛在檢查關節的動作。
「那我先走囉。艾莎，今天的早餐也很好吃。」
卡蓮說著擺了擺手，朝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
「我有些時候會覺得羨慕她的生活方式。」
尤莉亞望著卡蓮的背影喃喃說道。
阿爾斯點頭表示同意。因為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卡蓮有時會展現出我行我素或自我中心的一麵。
儘管如此，她的性格依然讓人難以討厭，這似乎是她天生擁有的魅力。
這種可以說是自由的生活方式，是阿爾斯當初在被幽禁時所渴望的。
他從之前就一直在想，卡蓮似乎有很多值得他學習的地方。
「阿爾斯，你不要太過參考卡蓮喔。她的言行舉止隻有她能駕馭，同樣的行為不一定適合你。」
「冇錯。而且卡蓮大人的那些舉動也有一部分是故意表現的。」
艾莎一邊點頭同意尤莉亞的話，一邊解釋道。
「彆看卡蓮大人那樣，她其實非常善於察言觀色。她擅長捕捉對方情感的微妙變化，適時地調節行為來維持氣氛的和諧。」
雖然還留有稚氣，但她已經是統領一個公會的領袖了。
與魔法協會中樞的那群魑魅魍魎相比或許還很嫩得很，但她也是經曆多次失敗成長起來的。
「雖然不夠冷靜是其缺點……但她確實有將公會發展到這個程度的才乾，而且也受到舒勒們的仰慕，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的確……因為卡蓮無論好壞都是個開心果。」
一般來說，考慮到紫苑的情況，他們不應該還這麼悠哉。
之所以能維持這樣輕鬆的氣氛，一方麵是因為紫苑自己冇有太過嚴肅看待，一方麵也是因為卡蓮努力維持開朗愉快的氣氛。
正因為如此，他們每個人都想替卡蓮減輕負擔。
然而，回顧這幾天來的卡蓮，她並不太依賴其他人。
所以他們也決定開始隨心所欲地行動。
光是一味等待是冇有意義的。
阿爾斯也站起身，將目光轉向艾莎。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就算以後可能會被抱怨，他也想儘自己所能做些事。
＊
日正當中之際，尤莉亞正在她的房間教導紫苑編織。
不過，因為她們已經專心編織了一整個早上，所以現在正在休息中。
「其實，我原本以為紫苑小姐很快就會厭倦。」
出乎意料的是，紫苑一整個早上都在享受編織。
尤莉亞本以為以紫苑的個性很快就會失去興趣，還考慮了做點心的備案，但現在看來似乎不需要了。
「這很有趣。紫苑總有一天也想做出像那樣的傑作。」
紫苑的目光投向房間的一個角落──玩偶區域。
那裡擺放著各種不同大小的動物玩偶。
這些是由尤莉亞的頭號徒弟艾莎所親手製作的──這隻是其中一部分。
從某天開始，艾莎突然喜歡上了可愛的擺飾品。
但後來她不再滿足於市售商品，於是誌願成為尤莉亞的徒弟，如今其手藝已經好到可以直接拿出去販售的程度。
「如果有紫苑小姐這種乾勁，我想很快就能學會的。」
雖然不及青出於藍的艾莎，但紫苑也有足夠的潛力。
「是、是嗎，那真令人期待。紫苑會加油的。」
看著尤莉亞的笑容，紫苑移開了視線，表情有些僵硬。
雖然不太清楚原因，但紫苑有時會表現出這種奇怪的反應。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冇、冇有，不是那樣的……」
「我不會生氣的，如果你有在意的事情請告訴我，我會很高興。」
「那、那麼，紫苑就說了……尤莉亞的笑容有時很可怕。」
紫苑的指摘讓尤莉亞眯起了眼睛。
「很可怕嗎……這真是有意思。」
人造魔族──或許是因為脫離人類的範疇，導致本能變強了嗎？
所以，才能從細微的表情變化可以看出感情的細微差彆。
能注意到自己笑容背後隱藏的情感。
──自艾莎以來她還是頭一個。
尤莉亞從座位上起身，走到紫苑的旁邊。
她把手放在紫苑的肩上，將臉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
「哎，你能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會讓你覺得可怕呢？」
「當你充滿喜悅，或者心懷不滿，以及陷入悲傷的時候吧……」
尤莉亞把兩手環繞在這麼說的紫苑脖子上，形成從背後抱住她的姿勢。
「不、不過，其中特彆可怕的是──」
尤莉亞察覺到她猶豫不決的話語中隱藏的情感，收緊了雙臂。
「──當你看著阿爾斯的時候。」
尤莉亞不知道自己現在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
雖然不知道，但就像水滲入棉花一樣，尤莉亞緩緩勒緊紫苑的脖子。
「嗚，尤、尤莉亞？」
「哎呀，對不起。」
聽到紫苑痛苦的聲音，尤莉亞放開了她。
然後尤莉亞若無其事地拿起棒針，露出了笑容。
「那我們繼續吧。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不要客氣儘管問我吧。」
「嗯、嗯……」
紫苑點了點頭，對這變化莫測的氣氛深感困惑，害怕得表情僵在臉上。
她一邊祈禱著能儘快從這個狀況得到解脫，一邊凝視著窗外的天空。
＊
就在紫苑因恐懼而顫抖之際，阿爾斯和艾莎抵達了『失落大地』。
「您接了相當多委托呢。」
艾莎從一疊紙張中抬起頭，看向正在她麵前淡然屠戮魔物的少年。
阿爾斯正在對付一種名為利普裡普的狼型魔物。
這種魔物成群結隊的話會很麻煩，但單獨一隻打起來並不費力，所以討伐難度隻有2級。
「其他也都是些容易對付的魔物……這樣賺不到什麼經驗值。」
阿爾斯接下的委托幾乎都是針對低域魔物的討伐。
這些魔物不會掉落什麼有價值的材料，所以也無法用來賺錢。
「還想說您接了常駐委托，結果都是這種乏人問津的討伐任務……」
艾莎露出困擾的表情，歪頭感到疑惑。
「本以為您是想提升位階，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不，我確實想提升位階，但現在的首要目標是這些魔物的素材。」
「雷諾多、利普裡普、波多爾科──這些魔物都不好吃。再加上能夠獲得的素材……也許還不值一個銅幣。」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以吃為前提……但你列舉的魔物確實不受歡迎。」
阿爾斯露出苦笑，視線落在剛剛打倒的利普裡普──狼型魔獸身上。
「但是，這些魔物的眼球、骨頭、血液、內臟都可以用於其他目的。」
「……您打算製作什麼嗎？」
「是啊，我不確定是否能成功，但我想試試。」
雖然不曉得他想製作什麼，但肯定是很珍貴的東西。
因為這個少年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知識量。
艾莎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他是世界上最強的魔導師。
──『魔法之神髓』。
世界各地的魔導師、國家和權力者都傾全力在尋找他。
因為覬覦他的智慧、積蓄的知識和未知的魔法。
所以她們一直把他隱藏起來。現在還不能讓人知道其真實身分。
這是艾莎的主人，也就是尤莉亞的想法。
（但是，自從與阿爾斯先生相遇後，尤莉亞大人就變了。）
尤莉亞應該想保護這名少年──但有時又會讓人看不懂。
即使是侍奉她多年的艾莎，有時也不知道尤莉亞在想什麼。
「艾莎？」
聽到呼喚聲，艾莎連眨了好幾下眼睛。
在不知不覺間，阿爾斯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陷入沉思的艾莎思緒戛然而止。
為什麼他靠得這麼近？自己有陷入這麼深的思考中嗎？
而且，臉靠得這麼近的話，稍不小心嘴唇就會親密接觸。
難道他是故意的嗎？自己該閉上眼睛嗎？所以才兩人獨處嗎？
種種疑問在艾莎的腦海中盤旋，她已經無法做出正常的判斷。
「我們差不多該移動了，冇問題吧？」
「啊……說得也是。這並不是目的。」
阿爾斯冷靜的發言像是給艾莎澆了盆冷水，使她恢複了平常心。看著這樣的她，阿爾斯疑惑地歪了歪頭。
「嗯？怎麼了？」
「不，冇什麼。」
「這樣啊，那就去找下一隻魔物吧。」
跟隨著邁開腳步的阿爾斯往前走，不久便遇到一隻巨大的魔物。
它有三顆像牛一樣的頭，支撐著頭部的身體揹著一個烏龜般的圓型甲殼。
從四條腿上伸出的爪子鋒利無比，隻要輕輕碰觸就會割裂皮膚。
這種三頭魔物叫做杜約塞夫。
它不應該出現在這種低域。本來應該是中域──領域主等級的生物。
其討伐難度為7級。
即使有阿爾斯在也未必能贏，艾莎迅速拉弓射箭。
「阿爾斯先生！我來掩護您。趁這個機會準備撤退！」
麵對絕境的艾莎罕見地流露出感情大喊，但她的腦袋卻意外地冷靜。
「『冰擊』。」
箭矢命中的同時，她廢棄詠唱並施放了魔法。
巨大的冰錐刺中了杜約塞夫──但似乎並冇有什麼效果。
「好硬。不愧是領域主……居然完全冇造成傷害……」
僅管艾莎感到絕望，她還是冇放棄，重新張弓搭箭試圖攻擊。
然後──她看到阿爾斯若無其事地站著觀看，大吃一驚。
「阿、阿爾斯先生，您在做什麼！？」
「嗯？唉，怎麼了嗎？」
「為什麼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您明白現在的情況嗎！？」
失去冷靜的艾莎不再像平常一樣麵無表情。
此時她表現出了與年齡相符的情感。
艾莎通常不會表露出感情。因為她深知如何自我控製。
然而，當她麵對阿爾斯時，總是會被挖掘出封印在內心的情緒。
「你問為什麼……這是我的台詞吧？那傢夥有那麼強嗎？」
由於被幽禁的影響，阿爾斯不諳世事，缺乏危機意識。
他缺乏危機感的程度，甚至足以激發艾莎表達情感的能力。
即使麵對一般會感到猶豫的魔物，阿爾斯也會興致勃勃地衝上前去。
換句話說，他會采取以常識無法想像的戰鬥方式。
遇到杜約塞夫等於要做好可能會死的覺悟，但他卻始終冇有改變。
「這不是當然的嗎……所以快逃──」
──吧。她冇能說完這句話。
因為阿爾斯跟往常一樣，臉上帶著微笑衝向杜約塞夫。
「卡蓮也是如此，不過艾莎也老是誇大其詞呢。」
阿爾斯丟下這麼一句話，就開始與杜約塞夫開始戰鬥。
她提不起勁生氣，因為她知道他有足夠的實力可以這麼說。
實際上，他與杜約塞夫正打得平分秋色。之前的緊張感已經消失了。
剛剛修理好的短劍劍光一閃。
儘管劍光淩厲，但對於艾莎來說，阿爾斯的劍招顯得極為危險。
他躲避著杜約塞夫迫近的巨大手臂的模樣令人膽顫心驚。
所有動作都是千鈞一髮，稍有不慎，阿爾斯的頭顱就會不保，整個身體會被撕成碎片。
若不是知道阿爾斯的真實身分，她絕對不會讓他在前線戰鬥。
他的戰鬥方法實在過於外行。
然而他卻在玩弄魔物。這讓人有種在做夢的錯覺。
在艾莎看來，眼前的戰鬥並不是怪物跟英雄的生死決鬥。
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拿著玩具劍的嬰兒在跟怪物玩耍卻毫不自知。
在這樣不真實的情景中，鮮血四濺，杜約塞夫的慘叫聲衝向天空。
阿爾斯的斬擊精準到甚至會令人發笑，轉眼間杜約塞夫就渾身是血。
「『龍嘯』。」
阿爾斯釋放出魔法，彷佛要給它最後一擊，堅硬的甲殼被打出一個大洞，內臟噴散得到處都是。於是，正呆呆地望著戰鬥的艾莎冇能避開，被杜約塞夫的鮮血從頭淋了個正著。
確認杜約塞夫已經倒在地上後，阿爾斯轉過頭看向艾莎。
「抱歉，我還以為你會躲開。」
「不，是我自己恍神的錯。請彆介意。」
「就算你這麼說……」
阿爾斯懊惱地搔了搔後腦勺。他顯然很在意被敵人鮮血噴濺的艾莎。
「這麼說起來，附近有一條河──我剛剛聽到了聲音。你要不要去那裡洗一下？」
「唉！？」
「最近天氣變暖了。嗯，我想不會著涼的。」
阿爾斯摟住艾莎的肩膀，開始往前走。
「我來帶路。」
「唉？唉？」
艾莎感到困惑，但她的腳卻不自覺地跟著前進，很快就到了河邊。
「嗯，這條河很乾淨。來，脫掉衣服進去吧。」
儘管已經被他看光很多次了，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要脫掉衣服，即使是艾莎也會感到猶豫。
然而，如果這是將來的丈夫阿爾斯所希望的──艾莎隻能下定決心。
「……我知道了。」
他肯定是在考驗自己的真心。
雖然嘴裡說著丈夫與孩子，他們的關係卻一直冇有進展。
所以，或許阿爾斯感到有些焦急。
「請您看著……我的一切……」
艾莎的臉因羞澀而泛紅，但她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
阿爾斯則對她露出了笑容。
「哦，你慢慢洗吧。我會趁這期間去采集素材。我從剛纔就聽到聲音了。下一個獵物看來就在附近。」
「……………………什麼？」
艾莎不由得充滿了殺氣。
「……………………什麼？」
她心想果然冇有錯，再次試著釋放殺氣，但在各種意義上很遲鈍的阿爾斯卻轉身離開了。
「唉……真的就這樣走了？」
如果是平時的話，他應該會說要幫自己洗背或脫衣服之類的話。
但考慮到最近發生的事情，阿爾斯可能也冇這種閒情逸緻。
儘管如此，就算是這樣──
「把彆人的感情當成什麼了…………──啊！！」
艾莎發出不成聲的憤怒，狠狠踢著地麵，彷佛在發泄心中積壓的怒火。
＊
阿爾斯從『失落大地』回來時已是日落時分。
歡樂區在入夜後人潮會逐漸增加，隨著時間推移會更加熱鬨。
而酒館〈燈火姊妹〉也不例外。
阿爾斯和艾莎一起避開了擠滿客人的入口，從後門進入。
「哎呀，阿爾斯，艾莎，歡迎回來。」
當他們沿著三樓走廊要前往尤莉亞的房間時，卡蓮從前方走來。
「……艾莎，你怎麼了？」
卡蓮似乎也看出來了。
從剛纔開始，阿爾斯身旁的艾莎就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不知怎麼的，她從狩獵途中就心情不好了。」
「……噢，好吧，我知道原因是阿爾斯了。」
卡蓮交替眺望阿爾斯和艾莎，然後理解地嘀咕道。
「是我嗎？」
「嗯，因為會讓艾莎表現出情緒的隻有跟阿爾斯有關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當時果然應該幫她洗背纔對嗎？」
「嗯？什麼意思？」
卡蓮似乎無法理解阿爾斯的話，一臉茫然。
阿爾斯冇有理會她，拍了拍艾莎的肩膀，表現出理解的模樣。
「真是抱歉，下次我會幫你洗背的。」
「對……雖然對得讓人生氣，但您完全不明白根本的問題。」
「不就是你希望我幫你洗背嗎？」
「所以，我想說的是，您應該理解到達那一步的過程有多重要。」
看著他們兩個爭論，卡蓮介入調解。
「好了好了，不要在那邊情侶吵架了。我不知道艾莎為什麼這麼積極……不過，你之後再讓他幫忙洗背不就好了嗎？」
卡蓮的指點讓艾莎終於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她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最近的艾莎遇到跟阿爾斯有關的事都很那個呢……嗯，我覺得挺好的哦？相比之前像個人偶一樣，現在好多了。」
或許是不忍心取笑她，卡蓮尷尬地搔著臉頰並笨拙地安慰。結果這反而讓艾莎陷入更為難堪的處境，卡蓮似乎也覺得不太妙，決定改變話題。
「比、比起這個，你們打算去尤莉亞姊姊的房間吧？」
「我們想去看看紫苑的情況。」
「那就快走吧！」
卡蓮繞到阿爾斯背後，推著背催促他。
不過，由於他們是站在尤莉亞的房間前交談，所以隻差開門而已。
「尤莉亞，我們進去了。」
他冇有等待迴應就走進了房間。
「啊，請──進？」
尤莉亞以略顯驚訝的表情迎接他們。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阿爾斯啊……」
知道是阿爾斯後，她的表情放柔了一些。
「你突然進來，讓我嚇了一跳。」
「抱歉突然進來──…………呃，紫苑？」
他原本正要道歉，但注意到房間角落的紫苑，不禁做出了反應。
不知為何，紫苑正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發生了什麼事？」
「…………可怕。」
當阿爾斯走近時，紫苑低聲呢喃道。
「嗯？」
「……那女人很可怕。」
「誰──？」
阿爾斯試圖觸碰眼神空洞的紫苑的肩膀，但在這期間尤莉亞插進了兩人的對話。
「她好像是縫製布偶有點累了。對吧，紫苑小姐？」
尤莉亞把手放在紫苑的雙肩上，彎下腰將嘴湊到她耳邊，呼喚其名。
「噫──是、是的。」
紫苑連滾帶爬地遠離尤莉亞，躲在阿爾斯背後。
「今、今天已經累了，可以下次再繼續嗎？」
紫苑對尤莉亞這麼說的同時，拉著阿爾斯的袖子低聲向他懇求：「阿爾斯，拜托，拜托，配合一下。」
「既然她好像累了，我也肚子餓了，不如大家吃晚飯吧。」
阿爾斯語氣平板地提議道，尤莉亞聞言拍了下手。
「我知道了。那麼，今天晚餐我來做吧。」
「唉……那個有點──哇！？」
阿爾斯試圖拒絕，但紫苑從背後用力推他，讓他踉蹌了一下。
他轉身要抗議，但看到紫苑的表情後，話又吞了回去。
「好啊。紫苑也想嚐嚐尤莉亞做的飯菜。聽說尤莉亞很擅長做點心，那麼廚藝肯定有保證。我很期待。」
艾莎和卡蓮發出「啊……」的聲音，向紫苑投去同情的眼光。
由於尤莉亞也露出了高興的笑容，事到如今也無法假裝冇有這件事。
「呃，我要再去睡一會兒……下次有機會再吃吧。」
卡蓮臉上帶著疲憊神情，用手按著額頭走開。正當阿爾斯覺得她演技依舊很好時，卡蓮已經轉身跑了出去。
「我應該為卡蓮準備一些宵夜。她最近好像很努力。」
「是啊。我想她會很高興的。你就幫她準備最棒的宵夜吧。」
「當然，阿爾斯也請期待哦。我知道你喜歡我做的菜。」
阿爾斯確實不討厭，但他也從未說過喜歡。
「嗯，跟被幽禁的時的食物相比是不討厭啦。」
「…………唉？」
阿爾斯的話讓紫苑麵露困惑，艾莎表情嚴肅地走近她。
「我也會儘我所能幫忙，但請做好心理準備……」
「…………唉？」
紫苑還冇完全理解事態，艾莎和阿爾斯已經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唉，可是……既然她擅長做點心──代表烹飪也會很拿手吧？」
「我也曾經這麼想。但我發現有些事是無法用常識來衡量的。」
「不會吧……阿爾斯居然在講常識……也就是說，她的廚藝也很可怕嗎……！？」
紫苑發出絕望的聲音，卻冇有人拯救她。
＊
「多虧了紫苑，我才得以成功脫身。」
卡蓮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邊確認自己愛槍的觸感，一邊打開了窗戶。
她把腳跨在窗台上，迎著夜風戴上了麵具。
「來吧……我會奪回一切。」
卡蓮對自己說道，從窗戶一躍而出。
她以驚人的身體能力從在屋頂上跳來跳去，輕巧地滑越下方熙來攘往的人群頭頂。冇有人注意到滿月下卡蓮的身影。
不久，與〈燈火姊妹〉拉開一定距離的卡蓮在某棟建築物上停下來，拿出一枚被賦予『傳送』魔法的戒指。
「要是在本部使用，很有可能會被察覺呢。」
接下來她將以魔法進行移動。
她要前往的地方是──克裡斯托夫位於『失落大地』的研究所。
將魔力灌注到戒指中，便會進行傳送。
看到眼前出現一座散發著荒涼氛圍的建築物，卡蓮眯起了眼睛。
廢棄的堡壘。像這樣的建築物在『失落大地』並不罕見。
這些是古老文明的遺產──在千年前由於魔帝和眾神的戰爭，許多城市被摧毀而被遺棄。
因此，『失落大地』存在著無數被遺棄的廢墟。而且，有許多人會利用這些廢墟進行視為禁忌的研究和不人道的實驗。
「儘管是廢墟卻相當乾淨。肯定有人進出。看來就是這裡冇錯。」
卡蓮仰賴著月光檢視她拿出的地圖。
這是她在巴比倫塔得到的地圖，上麵標註了魔王格林的幾個研究設施。
魔王們被魔法協會賦予了幾項義務。
其中之一是在進行研究時，除了一部分特例外，必須定期提交設施位置與研究內容。
達到一定位階的人可以閱覽，卡蓮於是利用這點得到了地圖與情報。附帶一提，她剛剛使用的那枚『傳送』戒指，是她昨天襲擊魔王格林之研究設施的職員所持有的。
也就是說，加上她昨天襲擊的設施，眼前這座廢棄堡壘是第二處地點。
「不過我還挺走運的。魔王格林居然不在。」
魔王格林接到魔法協會的強製委任，似乎帶著眾多舒勒和乾部前往『失落大地』的高域遠征。在此期間負責留守的是克裡斯托夫──知道紫苑變成人工魔族之原因的人物。
卡蓮的目標是要找出克裡斯托夫手上有關人造魔族的研究成果，以及他冇有登記在魔法協會裡的研究設施。
最終她打算掌握『魔族創造』的相關證據，將其提交給魔法協會。
這麼一來，克裡斯托夫必將遭受極刑。雖然魔王格林也可能連帶失去地位，但這對卡蓮的計畫來說是必要的犧牲，也隻能請他認命了。
到目前為止，她有信心事情進展順利。
現在魔王格林正帶領公會的主力成員遠征，負責留守的克裡斯托夫能使用的棋子有限。
魔王格林外出遠征，遠征導致人手不足，人手不足使得警備薄弱。
在種種因素的支援下，視為良機的卡蓮大膽決定襲擊魔王格林的研究設施。
「今非昔比，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能為力的我了。」
卡蓮侵入堡壘，展開探索。
冇有任何人的氣息。似乎也冇有野生動物或魔物住在這裡。
果然如她所料，這裡肯定有人進出，她發現了定期進行清理環境的痕跡，對象包含魔物在內。
「乾淨得這麼不自然，而且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可疑的是地下室。」
她一邊喃喃嘟噥道，一邊走下通往下層的樓梯。
「……找到了。」
卡蓮一發現門，就使出全力一腳踹壞門後衝了進去。
她毫無任何遲疑與猶豫。這是因為她已經實施偽裝以免暴露身分。
要是遇到緊急情況也還有絕招，所以卡蓮並不打算停止大膽的行動。
「不是人造魔族嗎……」
地下室設置了許多牢籠。
裡麵都是已經死去的魔物，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這是……」
當她繼續往裡麵走時，眼前出現了與剛纔不同的景象。
周圍依然有牢籠，但關在裡麵的生物卻變成了魔族。
這些生物從外型難以分辨是魔物還是人形，所以很可能都是下級魔族──『小鬼』。如果還活著的話可能會很麻煩，但幸運的是他們似乎都已經死了。
「不過，他們還真是殘忍。」
每個生物身上都有被拷問的痕跡。這個地方似乎不是用來進行人類實驗的，但依然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一個正常的研究設施。
卡蓮正想繼續往深處走，卻傳來一個聲音：
『喂，那邊的入侵者。』
突然被人搭話，卡蓮急忙舉起她的武器。
牢籠裡有一個被鎖鏈束縛的人類──不，是魔族。儘管他現在形容消瘦，但可以感覺出他曾經擁有鋼鐵般的強壯體魄。
『彆這麼熱情地看著我。我會害羞的。』
「說話很流利……而且額頭上長著一根長角，你是中級魔族『大鬼』嗎？」
『嗯，是吧……根據人類的定義，似乎是這麼稱呼的。』
「……隻剩下你還活著嗎？」
『看來是這樣。好吧，我想我也死期將近了。』
卡蓮對他奇怪的說法一臉訝異，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寶貴的情報來源──她希望能儘可能引出有用的情報。
「你知道囚禁你們的人去哪裡了嗎？」
『抱歉，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必須和你戰鬥。』
「你怎麼突然……」
然後，在驚訝的卡蓮麵前，魔族男子扯斷鎖鏈，破壞牢籠跳了出來。
『抱歉，我冇有值得一提的名字。人類給了我編號，你就這樣叫吧。』
魔族男子將力量注入四肢，瘦弱的身體裡湧動著魔力。
那猶如最後的燈火，給卡蓮留下強烈而虛幻的印象。
『我是中級魔族「大鬼」──「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
「是嗎？我現在……姑且自稱是『魔法之神髓』。」
由於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分，她昨天也以『魔法之神髓』的名義襲擊了設施。反正他本來就是一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模糊存在，卡蓮對於把罪責推給他並冇有太猶豫。
（說不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樣將責任推卸給他。）
卡蓮認為看準他不露麵而利用其名義的人應該很多。雖然不知道魔族男子信不信，但他的笑容因喜悅而加深了。
『無論是真是假都無妨。我很感謝能遇到強者。』
就在魔族說完的同時──卡蓮搶先行動了。
她嫻熟地操控著她的長槍，槍尖迅猛地鑿開地麵，然後以驚人的速度發動連環刺擊。那是無形的槍術。洗煉的動作令人讚歎。
迎麵而來的攻擊讓魔族男子愉快地揚起嘴角。
『不過，太天真了。』
魔族男子徒手擋開了長槍。
然而卡蓮並冇有驚慌，她一個翻身再次發動刺擊。
『哦……你居然不感到驚訝嗎？』
魔族男子躲過卡蓮的攻擊，聲音中流露出警戒。
「因為我認識一個會做同樣事情的男孩。」
卡蓮能感覺到魔族男子在手上纏繞著強大魔力。
簡單地說，這隻是用魔力在身體周圍形成薄膜來進行防禦。
不過，這實際上比想像的要難得多，需要精湛的魔力控製。
這是獸族擅長的戰鬥技術之一──『魔力壁』。
阿爾斯最近在練習這個技能，卡蓮曾見過幾次。
所以──她也聽說了應對方法。
「一氣嗬成地打破它。雖然簡單，但這似乎最為有效且可靠。」
為了不受乾擾，卡蓮保持距離，迅速開始詠唱。
「鮮血沸騰，肉身燒灼，骨頭碎裂，灼熱化為蒼火銘刻大地──」
在魔族男子瞪大眼睛的同時，卡蓮扭轉腰部，揮動手臂。
她手中長槍以迅雷之勢驟然飛出。
數道魔法陣浮現在其路徑上，隨著長槍的碰撞，這些魔法陣奏出美妙旋律後碎裂消失，最後長槍如猛虎撲羊般直撲敵人。
『什麼──！？』
「捕捉萬象吧──『炎獄』。」
烈焰吞噬了魔族男子──一根火柱從地麵沖天而起。
巨大的轟鳴聲震撼著空間，煙塵瀰漫，遮蔽了視線。
『……原來如此，這不是我的「魔力壁」能擋住的。』
從火焰中走出來的魔族男子已經失去了右半身。
儘管如此，他仍然活著，讓人可以深刻體會到魔族驚人的生命力。
『……我很開心。』
從時間來看，這是隻有幾分鐘的短暫決鬥。
雖然有點像是在對手措手不及的情況下突然襲擊，但魔族男子還是很滿足地笑著，然後身體如被風吹散的沙一樣開始崩解。
『所以在感激之餘，我要告訴你一個訊息。』
魔族男子先是抬頭仰望，然後環顧四周。
『這一切都是精心策劃的。他們早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隨著身體的崩解，魔族男子的顱骨暴露出來，外露的眼球看向了卡蓮。
『為了衡量你的實力，他們隻留下我並殺掉了其他人。』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也在觀察我嗎？』
『冇錯。你要當心。克裡斯托夫很難對付。』
最後『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看向囚禁自己的牢籠，消失了。
正如魔族的警告，她肯定是落入了克裡斯托夫的圈套。
不過，即使知道是圈套也隻能跳進去，她不能就此止步。
「克裡斯托夫，你彆太得意忘形。我絕對會讓你後悔莫及。」
卡蓮帶著怨恨嘟噥著，搜尋了一會兒後離開了設施。
『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最後留下了一份特彆的禮物給卡蓮。
她對他最後的視線感到在意，調查了他被囚禁的房間，找到了一張地圖。
雖然是粗略的手繪地圖，但標出了克裡斯托夫的研究所的位置。
如果跟手頭的地圖進行對照，就能得出答案了吧。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藏著這樣一張地圖。
也許他也有想幫助的對象，或者與卡蓮有相同的目的。
如今他已經消逝，真相無從得知。
「就讓我好好活用這張地圖──完成你的心願吧。」
絕不會浪費這個機會。
「我會用我的炎槍，貫穿克裡斯托夫的心臟。」
＊
「終於到了我感興趣的範圍了嗎？」
部下使用的【投影】魔法在空間中顯示的影像停止了。
在那畫麵中，一個戴著麵具的人消滅了『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
能看到一場精彩的戰鬥，克裡斯托夫滿意地點點頭。
「憑『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不是對手呢。看來實力應該有第四位階以上。」
『這樣好嗎？那個設施有一定的價值。而且冇有完全被放棄。如果被調查的話，可能會找到這裡。』
聽到部下的話，克裡斯托夫從座位上起身，向眼前的畫麵伸出手臂。
「原來如此。那麼，你知道現在的問題是什麼嗎？」
『是人造魔族的研究成果被奪走，或是「廢棄編號」的存在被揭露嗎？』
「嗯，錯了。人造魔族的研究成果？哈，那種東西並不重要。那隻是我的興趣，並不是特彆執著的研究──隻是打發時間罷了。」
克裡斯托夫聳聳肩，對周圍潛伏在陰影中的部下們說道。
「關於『廢棄編號』也是一樣。那隻是偶然得到的東西，並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硬要說的話，隻有無法獻給格林大人這點有些可惜而已。」
『那麼，問題是什麼？』
「隻有一個。我們的魔王格林大人最討厭什麼事？」
克裡斯托夫露出黏膩的笑容。
「就是被小瞧。魔王格林大人遭人輕視，這是唯一不可饒恕之大罪。相比之下，無論設施如何被破壞，研究成果怎麼被奪走都無所謂。」
昨天，由魔王格林運營的設施突然遭到襲擊。
「因為不是重要的設施，並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但問題不在這裡。」
魔導十二師王──世界上最頂尖的魔導師們，通稱『魔王』。
人人害怕。人人敬畏。人人恐懼。這樣的存在絕對不能受到輕視。主人的魔王格林被無關緊要的魔導師們小瞧是不可原諒的事。
「如果就這麼放任不管，將有損格林大人的名聲。」
自尊心、名譽、表麵的虛榮，隻因為這些理由就放棄多年的研究成果和重要設施，有些人可能會說他瘋了。但對克裡斯托夫而言，唯一該守護的是魔王格林的名聲，除此之外老實說都無關緊要。
『所以，所以纔會把傳送戒指給他……將他引到您自己的研究設施嗎？』
這次神秘人襲擊的是克裡斯托夫個人擁有的設施。
「冇錯。如今格林大人外出遠征，負責留守的我必須保護領地。那群隻想踢掉魔王的二十四理事──以及更麻煩的其他魔王，他們也有可能伺機而動。」
克裡斯托夫歎息道，看向閉起嘴巴的部下們。
「雖然隻有一處，但格林大人的設施被人破壞了。其他魔王知道後肯定會嘲笑我們吧。二十四理事則可能會對我們施壓。」
『會嗎？那個被破壞的設施並不重要，隻做了些無人關注的研究。』
「這你就不明白了。雖然很麻煩，但隻要加上『魔王』二字，重要性就會大幅提升。哪怕隻是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隻要加上『魔王』的標簽，每個人都會關注，都會想賦予價值。即使它隻是塊普通的石頭。『魔王』這個頭銜就是有這麼超乎想像的份量。」
克裡斯托夫坐回椅子上，深深歎了口氣。
「也就是說，即使是毫無價值的設施，隻因為是『魔王』的──就會變成重要設施，切記這一點。」
感受到黑暗中傳來點頭的氣息，克裡斯托夫滿意地露出笑容。
「既然理解了，那就來決定今後的方針吧。」
克裡斯托夫重新望向投影在空中的影像。
對方戴著麵具，無法確認其樣貌。
「襲擊格林大人領地的這名歹徒似乎自稱為『魔法之神髓』。」
這是眾所周知的名字。
隻要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尤其是魔導師，都一定會知道。
他出現在十幾年前，突然開始竊取魔導師們的秘法。
據說起初並冇有人警戒。
然而，人們漸漸開始注意他的惡質與異常性。
知識遭到竊取──當人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遲了。
他那異常的求知慾，無論麵對聖天、魔王還是世界各國都毫無差彆。
這個徹底而貪婪地探索深淵之人，最終被稱為世界最強的魔導師。
「所以，『魔法之神髓』──與全世界的魔導師為敵並存活下來。人們為表敬意，開始這樣稱呼他。這位世界最強的魔導師出現在我們麵前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克裡斯托夫很疑惑這樣的人物為何會突然現身。
他無法確定此人到底跟『黑貓』紫苑有無關聯。
「我不明白他的目的。首先──他是否為本尊這點就是個問題。」
他不是可以輕易現身的存在。而且根本冇有現身的理由。
『能擊敗「廢棄編號No•Ⅹ（Antithesis
Number
Ten）」，表示他確實相當有實力，不過……我認為要斷定他就是「魔法之神髓」還為時過早。利用其名聲招搖撞騙的人很多。』
部下的話和他的看法冇什麼兩樣。
如果他真是本尊，讓他逃走相當可惜。但要與他交手更加可怕。
哪怕隻是名字，也是無法忽視的棘手存在──這就是『魔法之神髓』。
「那就先觀望吧……認清我們的敵人，確實觀察，等時機成熟再動手。」
『或許還能順便釣出還冇有現身的「黑貓」。』
人造魔族，他的研究成果──唯一可以說是成功案例的就是『黑貓』。
「跟過去的『黑貓』不同的是，她還冇有回來。也許已經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次數已經耗儘，冇回來倒也合理……雖然我讓部下在搜尋，但目前還冇有發現的報告。』
「慢慢來也沒關係。唯一讓我捨不得放棄她的理由是稀有。如果隻考慮這一點，目前她的優先度並不高。」
冇有著急的理由。也冇有必要立刻找到她。
最壞的情況下，『黑貓』死了也沒關係。隻要能夠回收屍體就好了。
『不論生死。隻要還有**能解剖就行了。』
問題在於那個自稱是『魔法之神髓』的人。
「讓我們誘導他吧。引他深入我們的地盤，不給他後悔的機會。讓他見識一下，即使經曆永恒的痛苦也不足以形容的地獄。」
有必要讓他知道自己是與誰為敵。
向全世界詢問。
魔王當中是誰最強？哪個公會是世界最強？
「即使會令人厭倦，讓人厭煩，我依然會淘淘不絕地陳述──」
克裡斯托夫站起來，張開雙臂。
「我們『瑪裡圖亞公會』纔是至高無上。」
他推了推眼鏡，露出令人戰栗的燦笑。
「我會一直詢問下去，直到全世界都知道。」
＊
「嘿，卡蓮，你想成為什麼樣的魔導師？」
卡蓮聞聲回頭望去，一名粉桃色頭髮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在其周圍，五顏六色的花朵在微風中搖曳。
這個美麗的景色，包括站在中間的美女，彷佛從繪畫中活生生躍於眼前。
因此，卡蓮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場夢。
因為她跟現在的氣氛完全不同。
「…………紫苑。」
除了姊姊以外，她頭一次尊敬的人，頭一次憧憬的人，也是她在魔法之都得到的第一個家人──所以，紫苑很快就成為卡蓮心目中的理想目標。
她在魔法都市中活力四射的生活方式非常美麗而耀眼。
那個背影比任何人都要可靠，充滿自信，用慈愛溫柔地包容一切。
然而，這一切卻瞬間瓦解。隻因為一個人的出現……
如果她冇有出現，也許『拉文德爾公會』現在還會存在。
說不定紫苑會成為魔王。
紫苑擁有這樣的潛力，也具備了證明這點的實力。
所以卡蓮對其充滿憧憬。她期盼自己也能像紫苑一樣。
「我想成為的魔導師是──」
卡蓮的話還冇說完，世界就陡然轉變，她的意識突然被拉回現實。
當她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她坐起身來，被子跟著被掀開。
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月光讓她很快適應了黑暗。
當她把目光轉向稍遠處，看到紫苑正在那裡睡覺。
被黑暗籠罩的身影彷佛沾滿鮮血，讓一度忘記現在是晚上的卡蓮不禁屏息。但當她聽到微弱的呼吸聲後，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又是在奇怪的時間醒來了呢……」
最近卡蓮的作息日夜顛倒。
她當然明白原因。
因為她都在深夜襲擊克裡斯托夫的設施，總是早上纔回來。
或許是因為疲勞的累積，她比預定的時間要晚起很多。
今天是她與『廢棄編號』戰鬥後的第三天──三月二十七號的晚上。
儘管如此，從樓下傳來的酒館喧鬨聲一如既往，讓卡蓮的心平靜下來。
卡蓮換好衣服，打開窗戶，像往常一樣戴上麵具。
「卡蓮……？你今天又要去哪裡嗎？」
她本來有注意不想吵醒紫苑，但也許多次的偷溜已經讓紫苑變得更敏銳了。
「紫苑…………對卡蓮而言是不是成為了負擔？」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卡蓮一時語塞，但答案早就心知肚明。
「……彆問這種傻問題。什麼負擔……我從來冇有這麼想過。」
卡蓮冇有資格說出這種傲慢的話，也冇有強到能去承受它。
「是嗎……紫苑還以為卡蓮討厭紫苑呢。」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每次到了夜裡就會離開……而且，你看到紫苑時總是一臉苦悶。紫苑覺得你可能不想跟紫苑待在同一個空間。」
雖然她說的冇錯，但原因並非如此。
卡蓮歎了口氣，揹著月光對紫苑說道：
「我……很喜歡你的笑容。」
她絕不可能討厭紫苑。隻是缺乏麵對的勇氣。
此刻，卡蓮仍然利用逆光遮掩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她的臉被黑暗籠罩。
「冇事的，放心吧，一切就快結束了。」
從那天以來自己什麼都冇變。
「所以……等一切都結束了……到時候你要笑著迎接我喔。」
看著紫苑，就會讓她想起當初那個天真任性的自己。
卡蓮不想麵對這樣的現實，所以像個孩子一樣低垂著頭。
然後，她無法承受時就會逃跑。
卡蓮再次背對紫苑，飛也似地躍入黑暗之中。
＊
紫苑無法阻止卡蓮跑出去。她想不到阻止卡蓮的理由。
因為如此，紫苑認為自己冇有記憶是一種罪過。
不過，其他人似乎有不同的感受，冇有人責備紫苑。
雖然紫苑無意依賴他們的溫柔，但現況是她什麼也做不到。
剛纔與卡蓮的互動就是最好的例子。
紫苑隻能目送卡蓮離開，冇有記憶的自己隻會礙手礙腳。
所以，紫苑一直在努力恢複失去的記憶。
她請尤莉亞和艾莎幫忙調查過去的事，她們每次都會告訴她。
然而，她卻總覺得像是在講述彆人的事一樣。
她隻能把過去充滿英雄事蹟的自己當成故事來聽。
因此，她詢問知道過去紫苑的卡蓮，但卡蓮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每當她提起這個話題時，卡蓮都會皺起眉頭，彷佛舊傷又開始疼痛。
紫苑並不傻。看到她老是露出那種表情，內心有所察覺。
她不知不覺間開始對提問感到猶豫，如今已經不在卡蓮麵前提起過去的事。
「如果紫苑想起過去的事，是否就能消除卡蓮的痛苦呢？」
紫苑試著詢問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阿爾斯。
卡蓮剛剛跑出去了，她感到寂寞，於是來到了阿爾斯的房間。
「很難說。我也冇有經曆過這種事情。即使透過【聽覺】偶有耳聞，但卻從冇解決過，所以很難回答你。我隻能說可能因人而異吧。」
阿爾斯停下手中的工作，搔了搔臉頰，然後望向窗外。
「不過話說回來……她今天也又跑出去了嗎？尤莉亞又要生氣了。」
尤莉亞非常重視自己的妹妹卡蓮。所以即使她生氣，卡蓮也不會覺得她是認真的。而且卡蓮已經被罵習慣了，所以不會反省自己的行為。
「那真是……太可怕了。卡蓮怎麼能麵對那張笑容毫不害怕呢？」
紫苑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了起來。
「果然是習慣了吧？我偶爾也會感到害怕，但最近已經習慣了。」
「…………那是能習慣的事嗎？」
卡蓮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望著阿爾斯。
「不，算了。再想下去紫苑會發瘋的。」
她很快放棄並歎了口氣，對阿爾斯手邊的工作表現出了興趣。
「……比起那個，阿爾斯從剛纔開始就在做什麼？」
「我正在製作一種以前曾聽說過的藥。」
阿爾斯左手舉起的是研磨缽。他右手握著一根研磨棒。
其他還有藥碾（譯註：一種研碎藥材的船形工具。）等工具放在桌麵上。
旁邊還有一個袋子，裡麵裝著他和艾莎一起打獵時收集到的魔物素材。
「……藥？」
「嗯，我隻是聽說過，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有效。」
阿爾斯聳聳肩，繼續手裡的工作。這些舊工具對他而言都很陌生，而且還必須學習傳統的製作方法，所以費了他好一番工夫。
「終於要成形了。完成後我會讓你吃。」
「不，不用了……冇有什麼比外行製作的藥更危險的了。」
「這是我聽說的。這不是危險的藥，好像是對身體很好的東西。」
「紫苑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紫苑是說不想吃阿爾斯做的藥。」
「唉，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這是當然的吧？你怎麼會一副受到打擊的表情……通常來說都不會想喝外行做的藥吧。缺乏這種常識的部分比尤莉亞還可怕。」
阿爾斯因幽禁的影響而不懂常識，這點紫苑也聽過說明，所以知道。
所以她也聽說以尤莉亞為首，卡蓮和艾莎正在向阿爾斯灌輸世界的常識。不過，一起開始生活後紫苑就瞭解到，這三位女性的常識也有偏頗之處。
卡蓮似乎在向阿爾斯灌輸一些誇大的女性優越常識，艾莎則是進行會徹底寵壞男人的廢柴製造教育。
兩者都太極端了，不適合負責阿爾斯的教育。
至於剩下的尤莉亞更是不行。總之隻能說不行。
因為是阿爾斯才承受得住，那是個會讓男人喪失骨氣變成廢人的魔性女人。
除了這三個人以外……就隻剩下『維爾特公會』的夥伴。
但是，每天看到他們在喊「不愧是阿爾斯」，就覺得不會有幫助。
他們不管怎樣都會讚揚阿爾斯。
該說這是一種讚美教育嗎？他們會不停稱讚阿爾斯，把他誇得天花亂墜。
這種奇怪的環境能否給阿爾斯灌輸常識，實在讓人極為懷疑。
最近紫苑覺得還不如不要亂教導他會比較好。
「而且古今東西，魔導師都是些腦子不正常的傢夥。」
魔導師們的腦袋似乎不是隻有一根螺絲鬆動，而是全部都掉光了。
他們為了魔法而活，為了魔法而犯罪，為了魔法而死。
根本不能指望這樣的人會有常識。
「仔細想想，不諳世事的阿爾斯說不定是最正常的……」
在這個天賦左右人生的世界裡，不能使用魔法的人還是會受到蔑視與歧視。擁有才能者無法理解冇有才能者們的心情，也無法用常識去衡量他們。
然而，阿爾斯因為幽禁的影響，他討厭這種歧視意識。
這在這個世界上是異質的想法，同時也可以算是不懂得常識吧。
對於這樣的阿爾斯，要找到一個能經過取捨來教導他常識的人可能很難。
「嗯。冇錯。紫苑覺得阿爾斯維持這樣就很好了。」
「怎麼突然誇起我來了……？你果然想吃藥嗎？」
「紫苑不想吃，也冇在誇你。」
紫苑悻悻然地說道，跳下了床。
「你今天不睡這裡嗎？」
「……嗯。紫苑冇有那種心情，今天紫苑想迎接卡蓮回來。」
紫苑有些羞澀地說完後，離開了房間。
阿爾斯目送那道背影，把視線轉向了窗戶。
「希望她差不多能得到答案了……」
卡蓮每天晚上都會溜出去，也有幾次受傷回來。
尤莉亞最近也什麼都不說了。
那不是因為放棄，而是尊重卡蓮的想法吧。
尤莉亞似乎打算放任她去嘗試，直到她明白獨自一人能做之事有限為止。
因此，尤莉亞、艾莎，以及一些觀察力強的舒勒們也在為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做準備，各自隨心所欲地行動著。
雖然阿爾斯也在獨自調查，不過──
「當卡蓮知道一切的時候，她會選擇什麼樣的道路呢……」
人生中總是存在著選擇。
就連當初被幽禁的阿爾斯也有好幾個選擇。
他從冇選錯。不──根本不可能選錯。
即使有幾百、幾千、幾萬個選擇，不管怎麼選，最終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
不存在錯誤解答。隻要活著，人總是在不斷尋求正確答案。
一旦無法將選擇引導向正確答案時──
「人類就會崩潰。」
阿爾斯拿起他做好的黑色藥丸，迎著月光眯起了眼睛。
＊
「…………這是第五處了。」
卡蓮注視著麵前的宅邸，喃喃說道。
這是她第五次襲擊『瑪裡圖亞公會』營運的設施了。
根據迄今為止掌握的情報，卡蓮來到位於『失落大地』低域裡的一座廢棄城鎮，目的地就是在這座城鎮角落的一棟宅邸。
變成廢墟的街道到處都是垃圾和酒瓶，似乎還有一些生活的痕跡，也許是曾有盜賊之類的人把這裡當成據點。
「但是，冇有感覺到任何人的氣息。」
那些住在這座廢墟城鎮裡的人們已經消失了。
原因可能就在眼前的宅邸之中。
儘管外觀已經破敗不堪，但進去一看，內部經過全麵翻修，非常漂亮。
整個宅邸都充滿了藥品的氣味。
如果和之前她造訪過的設施一樣……這裡應該也是相同情況。
「……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如果跟之前一樣，地下應該會有一個重要設施，裡頭存放著大量的檔案。
「……特意為我準備這些東西，不太可能是出於善意吧。」
當卡蓮到達地下室時，果然有大量的檔案擺放在桌子上。
就像是為即將造訪的客人準備的一樣，事先把卡蓮想要的情報放在那裡。
「雖然這肯定是陷阱……但我不懂他到底有何企圖。」
當她拿起最上方的檔案時，上麵寫著關於人造魔族的情報。
卡蓮原本想要的是足以將克裡斯托夫處以極刑的證據。
關於這個部分，實際上她已經掌握多得驚人的證據。所以，她現在需要的是讓人造魔族紫苑變回人類的方法。
如果不行的話，她想知道是否有辦法能讓人造魔族自然恢複魔力。
她迅速掃視了紙上記載的情報，最後拿起一疊厚厚的檔案。
「啊……」
一疊照片從中散落在地麵上。
當她試圖撿起它們時，手突然停住了。
「這是……」
卡蓮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
「看來進展得很順利呢。」
一踏進自己的房間，克裡斯托夫就瞥了一眼影像，愉悅地說道。
這是一個黑暗的房間──小桌子上隻點著一根蠟燭，整個空間十分陰森。
『那個自稱「魔法之神髓」的人將收集到的資料──似乎是按照計畫放在自己的手中。』
「那可真是太好了。放任他去吧。」
這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自己營造的舒適環境。
所以即使在黑暗中，克裡斯托夫也能輕鬆地坐在椅子上。
然後，他將目光轉向了在黑暗中的部下，做出指示。
「繼續提供他情報。有必要的話，把這地方透露給他也沒關係。」
『您確定嗎？這個設施裡也有一些貴重的東西，假如落入能理解的人手裡，恐怕迄今為止的研究成果會被奪走，變成麻煩的局麵。』
「無妨。如果不經常準備誘餌，對方就會停止襲擊。而且，若不混合一些人人都能理解的內容，這些東西就不能成為『證據』了吧？」
克裡斯托夫拿起桌上準備的資料。然後，蠟燭的光線照亮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笑得很開心的紅髮女孩。
看到這張照片，克裡斯托夫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不過，『魔法之神髓』的真麵目居然是這樣的少女，真令人驚訝。」
『聽說她名叫卡蓮，是維爾特王國的前公主。據傳她領導的『維爾待公會』最近勢不可當。』
「隻有氣勢的公會在魔法都市並不稀奇。不過，『維爾特公會』嗎？序列上雖然不是『編號者』，但也有二位數呢。」
克裡斯托夫一邊聽部下說話一邊翻閱檔案，然後停下了手。
「最近打敗了公蠍尾獅──喂喂喂，連杜約塞夫都討伐了？」
公蠍尾獅對於二位數公會來說，隻要不掉以輕心就能輕易擊敗。
但一個還在中域打轉的公會討伐了領域主杜約塞夫，情況就不一樣了。
「噢……『白夜叉』──說到維爾特王國，他們的大公主很出名呢。如果她加入的話，擊敗杜約塞夫也是有可能嗎……？」
亞斯帝國毀滅鄰國維爾特王國的事件曾一度獨占了世人的話題。
開戰目的是為了奪取大公主尤莉亞的【光】之天賦。
雖有訊息稱她已被捕獲，但並冇有得到後續的情報而不知所蹤。
「【光】是稀世天賦。即使她能擊敗杜約塞夫也不足為奇，但如果有這等人物進入魔法都市，應該會成為熱門話題纔對……冇有收到這方麵的訊息嗎？」
『雖然「維爾特公會」毫無疑問在藏匿「黑貓」，但目前並冇有這樣的情報。我們一直在密切關注情勢，一切都按計畫進行，您不需要擔心。』
「哦……是嗎？按計畫進行就冇問題嗎？」
『您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意料外的事纔是最可怕的。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謹慎行事？為了要維持我們正義的立場，對吧？」
克裡斯托夫帶著些許不耐煩強調道，但從黑暗中回覆他的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視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擔心過度了？』
儘管這句話充滿否定與毒辣，但克裡斯托夫並冇有因此感到不悅。
這是因為克裡斯托夫是一位研究者。他害怕停滯，總是在尋求改變。
所以就算是部下的負麵言論，他也將其視為寶貴意見進行接納。
而且，克裡斯托夫是魔王格林所領導的『瑪裡圖亞公會』的乾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也正因如此，會給他意見或勸誡他的人也大幅減少了。
雖然克裡斯托夫將自己許多部下當棋子處分掉也是原因之一。
「【光】屬於白係統──這是一種過於耀眼的稀世天賦。聖法教會那群飛蛾可能會被其光芒所吸引而聚集過來。」
『您是擔心聖天會介入嗎……？不過，他們應該不會離開「大森林」吧。我想他們即使出來，也不可能會來魔法都市。』
「希望如此。雖然他們平時宣揚精靈至上主義，但一旦發現白係統的天賦，即使對方是人類也會迫不及待地接納。精靈這種族以對天賦的異常執著而聞名，甚至會捨棄自尊心。」
如果尤莉亞大公主逃到『維爾特公會』，那麼聖法教會的聖天就很有可能會出麵乾預。
「即使她不在那裡，也可能會有精靈試圖利用她的妹妹──這個名叫卡蓮的女孩。」
很多人討厭精靈，因為他們是一種狡猾且傲慢的種族。
精靈們可能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當罕見的白係統天賦擁有者是其他種族時，他們就會從外圍開始拉攏。
他們會勸說家人──不，是把家人當成人質來確保目標對象不會逃走。
不肯服從可能會對親人造成危害，但老實聽話就能連同親人共享幸福。
「希望隻是我杞人憂天，但還是必須更謹慎一點。我們就繼續保持現狀，同時警惕周圍情勢……臨機應變地應對吧。」
『遵命。我會照這樣指示其他人。』
「麻煩你了。好不容易進展順利，我不希望這一切白費。」
所謂有備無患，考慮未來的事情，除了對部下的指示，克裡斯托夫也應該采取行動。
「新的棋子也能用這個來補充嗎？」
克裡斯托夫摸了摸下巴，然後重新閱讀部下整理的資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