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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詩雯醒過來的時候不清楚是幾點，她調動嗅覺，觸覺辨識自己所處的位置。潔淨的，陽光曬過的味道；床單和被褥棉麻的表層擦過手臂與小腿；她還能夠感覺到張繼科的氣息與體溫就在不遠處。
她睜開眼睛，側臉望見張繼科就趴在自己旁邊的枕頭上，下半張臉枕在臂彎之內，正闔眼睡著，眼尾的痣正對著她，一呼一吸皆綿長。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臉。十四年。她想道。
像火車那樣呼嘯而過的十四年，在白球翻飛的球館，在熙熙攘攘的賽場，在聚光燈前，在國旗下，在人來人往中，從薩格勒布走向莫斯科，從倫敦走向蘇州，從裡約走向杜塞，磕磕絆絆走了一路。登上王座，墜向穀底，起起落落，周而複始。
他們已經這樣走了一路。
2004年春天在球館裡那個故意讓球給她，但因為演技不精被她識破，又在她大哭起來之後手忙腳亂遞紙巾的少年，後來長成了2012年夏天在倫敦訓練館的小電視機裡身披紅旗，登頂乒壇，神采飛揚的青年。
彼時她和同為P卡的許昕一麵看著電視，一麵就著礦泉水吃餅乾。最後一球落地，她看見他越過擋板去親吻領獎台的時候猛然間鼻酸了。然後她把餅乾推給許昕，撣撣手指上的碎屑背上了球包，許昕在後麵開她玩笑：“小P，你去哪？”
“我出去轉轉。”
“轉完了還回來嗎？”連許昕都知道她又要開始逃跑。
——劉詩雯兒，你他媽人呢？？？
——你就知道逃跑！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敲鍵盤時咬牙切齒的表情。
冇法不跑，她就是這樣的擰巴性子。小P，小P卡和大滿貫。
她也知道，他不甘歸不甘，到底也全忍下來了，一忍就是十四年。
再後來，徹底絕望，2017年的冬天他陷落穀底，背身離開球場，走向波瀾詭譎的浮世，再走向彆人。她不肯挽留，他也就不肯回頭。
說不清是誰虧欠誰更多，這從來都是筆糊塗到了極致的糊塗賬。
大凡愛到深處都是會有恨的，然後恨完再繼續相互忍耐著，相愛著。因為愛與恨不是水與火，愛與恨是絲與線，絲線交纏成了布匹，哪能真的一刀便徹底兩斷。
劉詩雯看見張繼科動了動眼皮，也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正對上她的視線。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四目相對著，彼此端詳著眼前這一張在十四年間看了千萬遍的臉，從眉毛看到眼睛，再從鼻子看到嘴唇。
十四年，少年拔節，少女抽條。他剔去鬢角，生出鬍渣，從男孩長成男人；她留起長髮，長開身材，從女孩變成女人。一起從不諳情愛的少年人，長成有情有欲的成年人。
對視片刻後，他垂下眼瞼湊過來吻她，先隻在她兩唇之間輕輕一下。她冇有拒絕，但也冇有閉眼，隻是目光隨著他由遠及近，直至落到自己唇上。
逼仄的距離間鼻息是滾燙的，全化在彼此的人中上。他得了默許愈發大了膽子，含住她的下唇開始慢吞吞吮吸。
然後她也張了口——惡狠狠咬住了他的上唇。
一切都還冇過去。冇有那麼容易過得去。
……（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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